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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 白露采采 23805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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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胁迫

卢宛起身?,看?着面前的鄢王,待到听到鄢王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面上神色淡淡的,仿佛只是面对一个不熟悉的来吊唁的普通宾客,卢宛对走到自己面前的鄢王曲膝礼了礼,垂下?眼帘道:“妾身?见过鄢王殿下?。”

听到面前的女子?对她自己的称呼,鄢王不禁有些错愕诧异地微挑了下?眉。

片刻之后,环顾四周,在没有看?到记忆里那张有些模糊的大?夫人的面容之后,鄢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

望着面前正向自己行礼的女子?,鄢王掩饰轻咳了一声,道:“夫人起来罢,不必客气。”

虽话说得文质彬彬,甚是有礼,但鄢王直勾勾的目光,却仍旧落在面前的卢宛身?上,如有实质一般。

只要不是眼盲的人,都能觉察到,此时此刻,这位如今挟持着小?皇帝,只差一着便能登临大?宝的鄢王殿下?,面对貌美年?轻的摄政王遗孀,似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谢府中的人虽然心中气愤,但却皆敢怒不敢言,只能将心里尽数的愠怒克制下?去。

而仿佛不曾意识到面前的鄢王对自己露骨的目光,在向面前之人行礼之后,卢宛便又神色漠然平静地跪在灵前,什么都不曾反应过来一般。

收敛起旌旗摇动的心神来,鄢王走到谢行之的灵前,接过身?旁侍从所奉上来的几支香烛,然后循着礼节,躬了几躬。

旁人都不知晓,这乱臣贼子?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只是心中愤慨,却始终未曾有人,站出来对鄢王一通指责。

在这愈发噤若寒蝉,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祭奠完谢行之本该就?这样离开的鄢王,忽然走到跪在地上的卢宛身?旁,伸出一只手?掌来,在她面前。

不加掩饰,如贪婪嗜。杀的兽物一般的目光落在面前纤瘦娉婷的女子?身?上,鄢王笑了一声,对面前的卢宛道:“本王有要事要与夫人相商,请夫人起来,随本王走一趟罢。”

听到鄢王这般说,灵堂之中,原本便心中愤慨不已的谢府上下?,目光不由得暗暗落在卢宛身?上,愠怒而又寄希望地等待,他们的大?夫人能够拒绝鄢王这个叛乱国家的竖子?。

低垂眼帘跪在地上,想到方?才鄢王的无礼,卢宛掩于袖中的手?指,不知不觉地紧攥成拳。

仿佛只有这样,她方?才能按捺下?心里翻涌的无尽情绪。

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似是方?才反应过来一般,卢宛神色淡漠如水地站起身?来,却并?不曾触碰鄢王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

见面前的女子?聪慧识趣,鄢王眼中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来,未曾计较她无视了自己落在她面前,要将她扶起来的手?。

膝盖缘于长时间的跪在地上,而酸痛沉重?不已,低垂眼帘站在鄢王面前,卢宛沉默着复又礼了礼,方?才问道:“不晓得殿下?要同妾身?说什么?有话便在这里说罢。”

听到卢宛这样说,对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显而易见并?不买账的模样,鄢王不由得顿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地对面前女子?笑道:“那便听夫人的。”

正在僵持之时,鄢王身?旁一个羽扇纶巾的幕僚,走到鄢王身?旁,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待听罢幕僚所说的那一番话,鄢王面庞上方?才的冷漠,不由得化为了愈发饶有兴致的笑意,他的目光仍旧直直落在面前垂首的女子?身?上,却笑着说道:“原是如此。”

说着,似方?才想到了什么一般,鄢王环顾一眼跟随的士兵,吩咐道:“来人,去将谢府中的主子?们,都请到这里来。”

原本心中还有些暗自庆幸,方?才教人将谢璟带了下?去的卢宛,此时闻言,不由得倏地抬起面容来。

她的目光,冷得如冰棱子?一般,一瞬不移望着面前的鄢王,眼眸中的冷怒仿佛如有实质,怒不可遏的模样,显然是被触碰到了逆鳞。

望着面前终于抬起头来的女子?,细细端详着她的容貌,鄢王瞧见这位谢太?太?冷漠愠怒地望着自己,僭越的模样,却不怒反笑,有些轻飘飘地轻佻笑了笑。

卢宛心里的怒意不可遏制,她正欲开口,让灵堂中的下?人送客,将面前这个轻浮无礼,仿佛上赶着讨骂的贱骨头鄢王赶出去,却忽听面前的鄢王笑吟吟开口道:“夫人还是先坐下?冷静一下?,刀剑无眼,过会不慎伤到夫人,便不好了。”

他的话中带着毫不加掩饰,明晃晃的威胁,在鄢王话音落下?,原本便寂静无声的灵堂之中,仿佛变得更?加死寂。

听到鄢王话里显而易见的威胁,卢宛却忽地弯唇笑了一下?,紧攥着袖中手?指,神色微冷地笑着说道:“妾身?不晓得,鄢王殿下?此言是什么意思。谢家并?不是任人宰割,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世家,若您要毫无缘由,毫无道理地对谢家做些什么,谢家的子?弟与他们手?中的将士们,也不会就?此放弃对您的抵抗。”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扯了下?唇角,笑着继续道:“鄢王殿下?要拿谢家杀鸡儆猴,也请好好掂量一下罢。”

未曾料到面前虽面色有些苍白,但却并?未折损其花容月貌,反而有些楚楚可怜,娇柔怯弱的女郎,此时此刻,会双眸炯然有神,神情凛然不惧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鄢王心中涌上被触怒忤逆的不快来,冷嗤一声。

看?着面前的卢宛,忽地冷笑了一下?,鄢王面上带着森森寒意的笑容盯着她,目光仿佛毒蛇猛兽一般。

仿佛毫不在意卢宛方才那一番反过来威胁自己的话,鄢王不置可否地冷嗤道:“夫人真是想得太?多,谢行之死得便宜,否则,本王此次进京勤王,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贼。如今谢行之已死,夫人方?才所言,难道是要让谢家其他人,也同谢行之一般造反,然后谢家被诛灭吗?”

听到面前的鄢王这一番带着森森冷意与残忍嗜。杀的话,卢宛在死寂的灵堂之中,沉吟片刻,方?才不咸不淡地反唇相讥道:“殿下?这些话说得有意思,摄政王在世时,是循了先帝的旨意,辅佐教导当今年?岁尚幼的陛下?,一切有礼有矩可循,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到宫中去奏请陛下?,让陛下?给殿下?看?当初先帝所留下?的遗旨。”

微顿了一下?,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神色淡淡地继续道:“先帝的皇位是孝恃皇帝圣旨所册,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先帝的圣旨所册,两位陛下?登临大?宝皆是名正言顺,四海臣服,如今天?下?太?平无虞,妾身?不晓得,殿下?是以什么名目,说自己是进京勤王,说自己是‘清君侧’。”

被自己恐吓,面前的女子?却仍旧平静淡漠,有条不紊地据理抗辩,鄢王被卢宛的这一番话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有

些恼羞成怒。

目光愈发森冷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鄢王冷冷笑道:“夫人真是好胆量,好口才,只是不晓得夫人这般蕙质兰心,是否知晓成王败寇的道理,待你们谢府满门被打为逆贼,满门抄斩流放,夫人觉得,会有人敢为你们谢家‘伸张正义’吗?”

顿了顿,望着面前卢宛姣好的面容,鄢王带着冷意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旖旎的意味深长。

他有些轻慢地笑道:“夫人为人母亲,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自己的孩子?思量。”

在鄢王话音方?才落下?,之前被抱下?去休息了一会子?的谢璟,已经复又被几个士兵押送着,由女使抱了回来。

看?到有些茫然懵懂望着这一切,眼眶红红的谢璟,又觉察到鄢王落在自己身?上,阴晴不定的目光,卢宛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片刻之后,卢宛声音微冷,直截了当地平静问道:“殿下?想要做什么,何必这样卖关子??”

望着面前的女子?,想到她隆起的,显然已经有了几个月份的肚子?,鄢王不想看?到一尸两命的情形发生?在自己眼前,于是,他决意再等一番。

终归,如今谢府,以及天?下?,都已经掌控在了他的手?里,他没什么可急的。

这样想着,鄢王不由得有些得意地,志满意得地笑了一下?。

想到自己此行的来意,鄢王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两队士兵,忽然下?令道:“来人,将谢行之的尸身?拉出来,拖出去,五马分?尸。”

他总是疑心,那个冷漠奸诈,狡兔三窟的男人,会用诈死的计谋欺瞒自己。

而听到鄢王忽然这般下?令,卢宛挡在灵堂中的灵柩面前,虽不曾言语,但却神色坚定微冷地看?着面前要上前的士兵。

见卢宛如此,鄢王不由得笑着叹息一声,声音中似有些惋惜地望着她道:“夫人,你何至于如此呢?”

卢宛一语不发地站在灵柩前,闻言,不曾有任何要离开的反应。

望着卢宛坚定的模样,鄢王眼眸闪了闪,慢慢走上前去,威逼利诱地对她笑道:“夫人那般聪慧,想来也是知晓本王的一片心意,方?才会觉得,自己这样阻拦,会有什么效果罢?”

听到鄢王这般说,卢宛却仍旧沉默着一语未发,仿佛是在默认,又仿佛是在无言地对抗。

见面前女子?如此,仿佛胜券在握一般,鄢王笑道:“本王不会留下?任何祸患,所以,今日便是不将谢行之五马分?尸,也要鞭笞刺穿他的尸身?的。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真的考虑,给谢行之留个全尸,也算成全夫人的一片心意,只是不晓得,夫人是否识趣,会投桃报李,反馈本王些什么呢?”

第102章各异

听到面?前的鄢王这样说?,卢宛愈发沉默了下去。

片刻之后,等待得心?中已有些不耐的鄢王开口?,对身?后两队士兵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将棺材里的尸身?拖出来。”

鄢王身?后的士兵闻言,走到卢宛面?前,来势汹汹。

看着面?前疯子一样阴晴不定的鄢王,卢宛始终挡在灵柩前,她的肚子,与面?上坚定灼灼的神色,让两队士兵微一犹疑,最后想到鄢王的命令,还是抬手,要将面?前的女子拉开。

卢宛并不相信,谢行?之真的会这么容易便病逝了,但,她也晓得,若今日让面?前的鄢王命人将他分尸,那么,纵然是扁鹊重生,也是无力回天,也救不回谢行?之了。

在士兵要上前,抬手去拉自己的衣袖之前,想到方?才鄢王的那一番威胁的话,卢宛忽然开口?,望着鄢王问道:“方?才殿下所说?的那些,可能?当真?”

仿佛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白?,鄢王会继续让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撒泼,卢宛按捺下身?体?的轻颤,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问道:“妾身?所说?的,是妾身?如殿下所言一般,改嫁殿下,殿下是否可以?放过妾身?夫婿的遗体?,为他留一个完整的尸身??”

听到面?前一直缄默不语的女子,此时?此刻终于开口?说?话,鄢王不由得笑了一声。

望着面?前正抬眸,目光直直看着自己的貌美?女郎,鄢王有些心?痒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点头道:“若夫人答应,本王自然会言而有信。”

卢宛闻言,立时?神色漠然平静地颔了下首,应道:“妾身?答应殿下的要求,会在出了孝期之后,便改嫁殿下。”

顿了顿,目光愈发古井无波地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继续道:“希望殿下信守诺言,否则,妾身?便是宁为玉碎,也不会同意。”

听到卢宛这一番话,鄢王却仿佛并不曾被触怒一般,他点了下头,笑吟吟望着面?前女郎,不假思索道:“好,都听夫人的。”

话音方?落,鄢王便对两队士兵继续命令道:“请夫人到一旁去坐,你们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

卢宛听到鄢王这样说?,眉头锁起,下意识地启唇,想要说?些什么。

而仿佛可以?预料到卢宛要说?什么,鄢王笑意不达眼底地冷森森笑了一下,对卢宛道:“本王只说?了,会给谢行?之留个全尸,其他的,什么都不曾保证。”

今日若不看到这个心?腹大患的宿敌,尸身?被毁在自己面?前,一直疑心?谢行?之是假死的鄢王,怎肯善罢甘休。

不论是为了泄往日之愤,还是为了永绝后患,鄢王都不会放弃这件起兵之前,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

听到鄢王这样说?,又看到在自己面?前摩拳擦掌,却又犹疑着,最后准备要让仆妇上前来拉开自己的鄢王属下,卢宛晓得,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没有权力以?卵击石。

沉默思忖了片刻,在有人要拉自己离开之前,卢宛移步离开了方?才她一直护着的灵柩。

见卢宛识趣,鄢王眼中的阴沉之色,方?才收敛了起来。

正在此时?,鄢王的侍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色,在转过身?去的鄢王耳畔,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待到听罢自己的侍从所言的是什么之后,鄢王面?上的神情,也流露出得意的喜色来。

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快意,待挥退了来传话的侍从,当即笑着,望着卢宛道:“夫人不必这样伤心?难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京城谢家的人,与他们手中的将士们如今都已经归降,夫人不过一介弱女子,又何?必为一个死去了的人守贞?”

听到鄢王这尽是笑意与快意的一番话,灵堂中谢府的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这样的事,在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掀起宫变之后,谢府的人便在担忧,将来落在谢家面?前的,到底会是灭顶之灾,亦或者是……

最终,他们不想看到的另一幕,还是发生在了眼前,如今群龙无首的谢家,竟然真的在家主谢行?之尸骨未寒之际,便归降了逆贼鄢王。

恐怕今日之后,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人敢忤逆不从这个叛乱的鄢王,天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听到面?前的鄢王的这一番话后,卢宛攥紧了袖中手指,心?里告诉自己,要不为所动?,但柔软的掌心?却还是被掐得生疼。

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积蓄力量。

卢宛在心中这样告诫着自己,她沉默着站在一旁,看鄢王手下的士兵上前,撬开灵柩,将灵柩中的人拖了出来。

一直沉默着,有些恍然出神的卢宛,是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方?才回过神来。

原本便死寂一般的灵堂之中,谢璟的哭泣声显得愈发明显,卢宛走到女使身?旁,接过正在哭泣的谢璟。

鄢王的人已经将尸身?拖了出去,卢宛听到他在下令,命人在谢行?之的胸口?,用刀剑刺砍着,虽然并不曾真的五马分尸,但也是奔着要将尸身?彻底毁坏去的。

一直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尸骨,也已经是支离破碎,与分尸无异。

抱着怀中的谢璟,用力捂着正在哭泣着,要挣扎着去看的谢璟的眼睛。

但卢宛平静微冷的目光,却始终望着面?

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暴戾恣睢的鄢王,与心?残手辣的士兵,用力握紧袖中的手指,只有这样,仿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

做完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做的那件事,大仇得报的鄢王离开谢府,准备回宫。

走在出谢府的路上,想到方?才在谢府的灵堂之中,鄢王对那位摄政王遗孀的让步妥协,身?后跟随的军师,不由得有些担忧。

看了一眼这会子正志满意得的鄢王,军师忍不住对鄢王提议道:“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妇人妥协,若谢行?之不曾真的死了,那么定会后患无穷……”

听到身?旁的军师有些迟疑担忧地这样说?,鄢王却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先生也看到了,谢行?之的尸骨已经被损坏成那样,便是扁鹊来诊治,也断无再起死回生的机会,更何?况,谢家的人都已经归降,天下对本王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更不必说?一个妇人,本王想要,便可以?拿到手中。”

军师听到鄢王这一番不容置喙的话,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知所起的担忧与紧张,但终究,看着鄢王刚愎自用,不允许反驳的模样,却还是暂时?闭了嘴。

跟随在鄢王身?旁将近二十年,他晓得这位殿下,是再唯我独尊不过的性子。

在鄢王离开之后,卢宛尽力支撑着自己,命人将庭院之中,被损毁得不成模样的尸骨重新收殓起来,然后带谢璟离开。

她抱着怀中还在哭泣的谢璟,虽然脚步匆匆,但却不让自己步伐踉踉跄跄,而是同平日里一般。

虽然晓得此时?谢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但卢宛却也知道,自己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做顶梁柱的心?气与能?力。

抱着怀里的孩子,仿佛抱着一根在暴风雨之中,唯一可以?汲取力量的救命稻草,此时?此刻,卢宛只想保护好自己,与她的孩子。

至于其他人……想到方?才在鄢王那里所听到的,已经归降鄢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的谢家的人,卢宛虽然心?中已在谢行?之病逝之后,便有了这件事会发生的心?理准备,但今日这般快便得知这个消息,却还是觉得心?凉了大半。

她不敢相信,如今她所熟悉的谢府之中,是否已经有同样生了降意的人。

换句话说?,便是谢府中真的有了这样的人,且成了鄢王看守,监视谢府时?时?刻刻动?向的眼线,那她如今又能?如何??

卢宛晓得,时?至今日,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所能?预料,控制的了。

保护好谢璟与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而此时?此刻,灵堂中,望着步履匆匆离开的太太与小公子,谢府的主子与下人们,想到方?才的情形,心?里都不由得有些百味杂陈,心?思各异。

一连几日,卢宛与谢璟呆在玉衡院中,与之前一般,安静地闭门不出。

那日被鄢王毁坏之后,复又收殓起来的尸骨已经匆匆下葬,如今城中兵荒马乱,尸横遍野,卢宛并不曾带谢璟出府,也并不曾让几个姑娘出去,这场葬礼,很快便潦草地掀过一页。

谢府中复又恢复了之前的戒严状态,这回并不是防备鄢王,而是防备流民,与同样揭竿而起的其他王侯与大臣,以?及他们手下的士兵。

在玉衡院中,虽然甚是安全,但卢宛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担忧着。

她怕自己太过忧虑焦灼的情绪,会影响到谢璟,平素尽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只是懵懂可爱的谢璟,在那日之后,却仿佛变了许多……

第103章平乱

夜色深深,一盏明灯下,卢宛望着沐浴之后,身着白?色寝衣的?谢璟,想要拿过放在?一旁案上的?帕子来。

如往日里一般,卢宛准备为谢璟擦拭尚还有些濡湿的?长发。

只是今日,卢宛方才抬起手来,谢璟却已拿过放在?案上托盘中厚实柔软的?帕子,垂着脑袋,自己慢慢擦拭着披散在?肩上的?墨发。

望着坐在?面前,似有些出神?与?别扭的?谢璟,卢宛想要抬手,摸一下他的?面颊。

想了想,卢宛不由得?问?道:“璟儿,你怎么了?”

听到母亲这样问?,谢璟擦拭着自己头发的?手似微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轻轻侧了下头,避开了卢宛要触碰他面容的?手指。

见?谢璟如此,卢宛不禁愈发怔愣。

便这般一直垂首,默默擦拭着长发,直到将湿润的?头发擦完,谢璟方才抬起眼眸来,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母亲,小小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的?,对?卢宛摇首道:“没什么,只是儿子长大了,这些事情应该自己来做。”

虽然觉得?自鄢王到谢府之后,谢璟便有些变化,但,卢宛看着面前安静地垂首,慢慢擦拭长发的?谢璟,想了想,不禁想到,或许是那日,小璟在?灵堂中受了惊吓与?刺激,所以方才会像一夜之间,忽然变样,长大了一般罢?

这样想着,对?谢璟的?怜意与?慈意不由得?愈深,卢宛虽然心里难免因为谢璟方才的?冷淡,而微有些酸楚,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再强求要谢璟如从前一样亲近自己。

伤痛的?记忆与?痕迹,需要慢慢疗愈,是强求不来的?。

望着坐在?面前的?谢璟,卢宛虽然有些难过,但却尽量抚平着心中思绪。

几日后。

便这样在?玉衡院闭门不出了一段时日,这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明媚,卢宛用过早膳之后,准备到玉衡院的?院子里,去晒一晒太阳。

走过回?廊,要到院中池塘旁的?水榭中去,只是,在?卢宛要绕过回?廊的?拐角时,却忽然听到拐角后,传来一道有些愤愤的?,打抱不平的?声音。

只听玉衡院的?一个女使道:“真是教人不齿,当初巴着要嫁到我们?府中来的?是她,如今摄政王尸骨未寒,便要改嫁的?人亦是她,真是个认贼为夫的?白?眼狼,白?费了从前摄政王待她的?专房独宠!”

听到同伴这样说,另一个女使也道:“谁说不是呢,从前瞧着与?摄政王恩爱伉俪,谁晓得?,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急着改嫁,也太薄情了。”

说着说着,不由得?叹息一声,女使方才继续道:“我们?也还是早些为自己谋个出路罢,便是戒严了,就这样耗着,又有什么用呢?瞧瞧,我们?的?那位太太都要另侍二夫了,我们?还有什么这样坚持下去的?必要……”

站在?回?廊的?尽头,卢宛听着拐角之后,两个女使清晰的?言语,始终一动?未动?。

侍候在?侧的?女使小心担忧地瞧瞧望了卢宛一眼,唯恐她会发怒,引得?情绪起伏不定,伤了身体。

可是出乎意料的?,却在?身侧的?太太面上,只看到了平静冷漠的?神?色,仿佛所听到的?被议论的?人,并不是她自己一般。

正在?侍候着的?女使愈发忐忑地暗暗心惊时,卢宛抬步,走过回?廊的?拐角。

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在?看到来人是神?色漠然的?夫人之后,方才议论纷纷的?两个女使,不由得?一下子住了口。

忙站起身来,向卢宛曲膝行礼,两个女使心中战战兢兢,有些忐忑不安道:“奴婢给太太请安……”

卢宛闻言,轻轻笑着摇了下头,只是那抹笑意,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些凛冽的?冷意。

望着面前两个发抖的?女使,卢宛冷笑道:“谢府的?庙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两个僭越忤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既然觉得?谢府即将大厦将倾,那么,就离开谢府罢。”

说罢,卢宛看了一眼身旁

侍候的?两个婆子,吩咐道:“将她们?两个拖下去,掌嘴一百。”

原本出门,只是为了能让紧绷的?,焦灼的?,忧心忡忡的?心神?缓和?一些,谁料,却听到这样的?闲话。

心中又是觉得?可笑,又是觉得?无言,卢宛便这样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子,一池的?残荷枯枝,让她愈发觉得?意兴阑珊。

两刻钟后,卢宛起身准备回?去。

想到京中如今兵荒马乱的?形势,卢宛晓得?,她如今应该做的?,是稳住府中,保全自己。

可是,今日所遇到的?一切,让她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忧地怀疑,府中是否,已经有了混进?来动?摇人心的?细作。

……

早晨。

冬日的?日头,总是升起来得?太慢,虽然已经是辰时一刻,但天色却仍旧半明半昧,只稍稍熹微。

一片伸手只见?模糊的?轮廓的?昏暗光影之中,卢宛皱了下眉心,仿佛忽然自睡梦中惊醒,缓缓睁开眼眸。

望着帐幔的?帐顶,似有所感一般,卢宛扶着腰肢,慢慢坐起身来。

在?女使匆匆上前,为她撩开帐幔的?纱罗时,卢宛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侍候的?女使,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

见?太太亦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轰隆的?擂鼓声,两军对?峙的?将士的?喝声,女使这会子也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些时日以来,谢府各个可以进?出的?正门,侧门,都已经被重物堵上了。

此时此刻,听到卢宛这样问?,想到她们?太太之前派出去的线人并不曾传回来消息,想来这件事发生的?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女使微顿了一下,向卢宛答道:“回?太太的?话,奴婢们?现在也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许是哪家,又与?那鄢王打起来了?”

听到女使的?猜测,卢宛眉心皱得愈发厉害,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猜测,或许并不是如此。

据这些时日她的?冷眼旁观,与?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不仅是京城中的谢家的人已经归降了鄢王那个逆贼,其他的?手握权力的?世家,也都在?几日后,便尽数归降了鄢王。

至于偶有起义?的?流民,他们?的?力量太过微渺,是不会发生今日早晨这般,听着便知晓规模宏大的?两方厮杀的?。

京城中已经没有了可以对?抗鄢王的?力量,那么,此时此刻,正在?交战的?双方,是谁?

这样在?心中想着,不晓得?为何,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尽力让自己心绪镇静下来的?卢宛,心里忽地猛烈跳了一下。

收回?有些纷乱复杂的?思绪,卢宛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侍立着的?女使,吩咐道:“去让线人们?抓紧时间打探,外面在?交战的?两军都是谁。”

听到卢宛鲜见?这般着急地催促,女使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太太。

只见?只着中衣的?女子,因这些日子的?操持与?消耗,身形愈发单薄瘦削,看着便教人生出些怜惜心疼来。

但她坐着,挺直的?脊背,与?面上不容置喙的?凛冽神?色,却让女使后知后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曲膝应了声“是”,女使忙步履匆匆地退下,走出房间。

建禄四年?,以进?京勤王为名?的?鄢王兵败被诛,谥号剌王,随他一同造反的?党羽与?手下兵士,亦已被尽数剿灭,京城连续几日混战。

与?鄢王一同造反的?昭平长公主?,在?趁乱出宫的?路上被进?宫的?将士所擒,然后被关了起来。

不过两日,被关在?偏殿中的?昭平长公主?,便因为畏惧重罚,而饮鸩“自尽”。

而昭平长公主?的?夫家丁家,在?昭平长公主?自尽之后,也并不曾有什么好结局,丁家同样被抄家斩首,满门流放。

京城中的?叛乱之人皆被血。腥的?铁血手段镇压下去,渐渐的?,揭竿而起的?流民,亦被斩草除根。

在?叛军皆被肃清之后,被软禁起来的?小皇帝与?张太后,重新被放了出来,得?以在?被关押了将近半个月之后,重见?天日。

因为谢行之仍旧在?谢府之中,以“养伤”为名?不曾再露面,所以,尽管张太后心里如吃了黄连一般,心知肚明谢行之这一盘大棋,是黄雀在?后,既得?了所谓维护皇室,忠于皇帝与?太后的?美?名?,此番又彻底消灭了封地上唯一有可能与?他抗衡的?鄢王的?势力,而且,自己与?皇儿的?羽林军与?卫队,也都被尽数消耗完毕,从此,他们?孤儿寡母,真的?完全成为了谢行之股掌上的?傀儡。

从此,这天下的?人,不会再有人敢质疑丝毫他的?权势与?威名?,可是,这个贼子,如今竟然还不肯善罢甘休,要让他们?孤儿寡母继续妥协退让。

张太后虽然心里愤慨,但却也晓得?,如今在?谢家面前,她与?皇帝母子二人,如今连对?抗石头的?鸡卵,都已经再算不上。

无奈之下,她只得?三番五次去请在?家养伤的?谢行之,在?屡屡被拒绝之后,无奈的?张太后,只得?循着本朝旧例,暂且勉强维持着垂帘听政。

她本来便无力在?此,又是手中无权的?傀儡太后,维持不到半个月,便已经再难为继。

而此时此刻,谢府之中,卢宛坐在?床榻边上,望着轻微箭伤已好了大半,如今瞧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男人,想到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浓重的?担忧,一瞬间不由得?觉得?甚是委屈鼻酸,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104章养伤

望着正倚靠在床上的男人,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胆战心惊,卢宛只觉眼眶有些酸楚。

想到谢行之如今已经醒来?,伤势好了大半,现在在家养伤,但之前,他根本并未中毒,只是有些轻微受伤,瞧着严重了些,又提前服了假死药,方才会?出现他“病逝”的那一幕。

但是,尽管知晓,谢行之的“金蝉脱壳”,是为?了引鄢王入瓮,卢宛的心中,却还是不?免泛起些波澜来?。

她已经心知肚明,其实?鄢王造反,从头到尾,尽在面前的男人掌握之中。

自潜伏的探子那里,谢行之早已知晓了鄢王要派人刺。杀自己,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故意顺从了鄢王的计谋,先下手一步让人施行了刺。杀,引鄢王入他的陷阱。

在谢行之昏迷,乃至之后的“病逝”之后,按照原本的计划,谢家在京城中的人对鄢王做出一副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的模样来?,然后草草投降。

谢家的势力与党羽在朝中盘虬卧龙,根深蒂固,鄢王便?是再轻率,再自视甚高,亦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剪除谢家羽翼,将?谢家斩草除根。

相?反的,鄢王还要拉拢谢家的人,为?己所用,所以,尽管十年之后,鄢王已经变得更加心思深沉,疑神疑鬼,但却也只能对谢家手中的军队“掉以轻心”,不?然,他便?无法拉拢,利用这柄利刃。

而?已经“病逝”的谢行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鄢王怕小皇帝与张太后凭着名义与礼法上的优势,让谢家扶持,帮助他们对抗自己,所以在甫一入京,便?掀起宫变,杀尽了小皇帝与张太后手中,本便?所剩无多的羽林军与卫队,并将?他们软禁起来?。

这样一来?,谢家便?没有机会?,再与小皇帝与张太后结盟。

只是鄢王千算万算,却不?曾料到,灵柩中的尸骨并不?是谢行之的,谢行之并不?曾真的病逝。

京城谢家的人已尽数投降,地方上,边关?上谢家宗族里的人,也飞鸽传书来?表忠心。

小皇帝的禅让诏书已经拟好,再过几日,鄢王便?可以实?现他做皇帝的,将?近二?十年来?的春秋大梦。

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接连不?断的胜利之后,被将?要做皇帝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鄢王,却在翌日早晨醉醺醺醒来?之后,被装作?投降的谢家的士兵,在宣室殿活擒。

鄢王以为?谢家的人,以至于天下的人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却不?料,自己反在最得意时,被一网打尽。

这样自心中想着,卢宛低垂下眼帘,收敛起目光来?,神色有些淡淡的。

她心里有许多莫名的,怅然酸楚的滋味,但面上的神色却始终甚是平静,仿佛心如止水。

望着坐在床榻边上的卢宛,见?此时此刻,面前的女郎低垂着眉眼,半晌不?曾言语,似有所思的模样,谢行之心里微动?了一下。

仿

佛觉察到了卢宛的那抹异样,便?这般瞧了卢宛一会?子,谢行之忽然开口,向她解释道:“宛娘,这件事关?乎重大,本王怕你有太大压力,所以不?曾提前告诉你。”

听到谢行之这样同自己解释,不?晓得为?什么,卢宛心中的酸楚与悲凉却愈深。

其实?,谢行之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卢宛并非不?晓得——他不?过是担心她知晓他不?曾有性命之虞,会?伪装不?出痛苦悲伤来?,会?在鄢王面前露馅;或者,更恶意一些地想,他是担心她会?在无意或者怎样之间泄密……

更何况,在鄢王面前,她越是表现得悲伤,强作?镇定,越会?让鄢王觉得,谢行之是真的死了。

对他的这一盘大棋,便?越是有利。

他不?曾完全地信任她,并且从头至尾,都在利用她。

这段时日以来?,因为?谢行之,卢宛不?晓得自己夜里流过多少泪,辗转反侧地伤心悲痛过多少回,又受了多少的煎熬与折磨。

谢行之定也会?晓得,他这样做,她会?有多担心,伤心。

只是他的计划太重要,远远重要过如今还身怀六甲,正是最柔弱,需要照顾与保护的时候的她,卢宛可以说服自己,理解这个?男人,明白他所做的一切皆有他的用意。

但……

但,便?是再试图去理解,明白,卢宛却愈发心知肚明,她要守住自己的心。

在他的雄才大略里,从来?都没有计划过她,甚至,在他的眼中,或许她不?过是一枚更加偏爱一些的棋子,但再偏爱,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的事实?。

这样在心中想着,卢宛忍着心中的酸楚,抬起眼帘来?,看了一眼面前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按捺下眼眶的酸涩,卢宛笑着摇了下头,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如平日里一般温声?道:“妾都晓得,妾明白摄政王的苦衷。”

听到坐在面前的妻子神色温柔如常地这般说,虽仍旧觉察到,笼罩在卢宛身上若有似无的异样的情绪,但,谢行之沉默片刻,却还是不曾再解释什么。

展臂,将?坐在对面的卢宛揽入怀中,谢行之垂首,自卢宛柔软馥郁的嫣唇上亲了一下,灼热的大掌握住她的纤指,与她耳鬓厮磨地低沉沉道:“宛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卢宛闻言,抬眸望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微牵唇角,无可无不可地温和笑了一下。

……

翌日早晨,用过早膳之后,卢宛看着被女使放下的谢璟,见?他踮着脚尖,有些费力坐到桌案前的绣墩上。

想到方才用罢早膳,面前的孩子甫一回来?,便?坐在案前,抬手去拿案上的紫毫笔与宣纸,卢宛不?由得弯唇笑了一下,望着谢璟道:“璟儿?,你方才用完早膳,过会?子再写罢。”

谢璟听到母亲这样说,手上的动?作?似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璟未曾停手,只是轻轻摇了下头,回答卢宛道:“没关?系。”

见?面前的谢璟这样执着,卢宛心中虽然有些无奈,但最终,却也只是弯唇笑笑,温柔含笑地望着面前拿过紫毫笔与宣纸,已经开始伏案写字的孩子,由他去了。

坐在谢璟身畔,如往日里一般,随意翻看手中书卷的同时,卢宛偶尔也会?抬起眼眸,看一眼面前的孩子,坐姿是否端正,是否眼睛离宣纸太近。

所幸平日里她便?对谢璟严格要求,所以,这会?子,谢璟倒是正襟危坐,小小的脊背坐得挺直,看着有模有样的。

便?这般让谢璟写了两刻钟,卢宛如从前一般,让谢璟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暂且休息一会?。

拿过放在桌案上,谢璟方才写的那几页宣纸,看着纸张上铁画银钩的端正小楷,卢宛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愈深。

将?手中拿着的书卷放在桌上,卢宛眼眉弯弯地笑着,伸出手臂,想要将?面前坐着的谢璟抱在膝上。

平日里,谢璟字写得认真端正,卢宛总是会?抱过谢璟来?,忍不?住在这个?聪颖伶俐,玉雪可爱的孩子面容上啄几下。

只是,卢宛方才展臂,要将?谢璟抱入怀中的时候,面前的孩子,却已接过她手中的那几张宣纸,然后侧了下。身。

未曾料到谢璟会?有这样的举动?,卢宛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仿佛觉察到了母亲的异样,谢璟顿了顿,最终,却只是复又拿起放在手边的紫毫笔,垂下眼帘,继续慢慢习字……

小皇帝与张太后手中,所剩的唯一的底牌,也在这场叛乱之中,被鄢王所赶尽杀绝。

彻底成为?了牵线木偶的张太后,想要让“起死回生”的谢行之回朝,平定已经乱成一锅粥,大臣们各怀心思,让她焦头烂额的朝堂。

当然,暗地里,张太后也有自己的那一点阴暗的考量与谋算:鄢王谋逆方才平复,若能让谢行之此时出山,想他也会?因为?避天下人口舌,而?有所收敛。

等过些日子,她难以支撑如今的朝廷,引得更多质疑,只能三番五次求谢行之回朝继续摄政,到时候,权势更加滔天的谢行之便?是变本加厉做些什么,谁也不?敢,不?会?多言,到那时,岂不?是让他更加一手遮天?自己与皇儿?,将?落在下风中的下风。

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有许多人暗自嘀咕着,当初谢行之为?何能那般出手果断地假死,怀疑他是自导自演,故意为?之,再过些日子,宫变与叛乱的阴霾冷却下去,这些风言风语,还有人敢议论?

从未垂帘听政过的张太后本便?应付不?来?这些政事,但朝中大臣们谁也不?敢触谢行之的霉头,帮她些什么,只互相?推诿地袖手旁观,同时,张太后又有许多暗暗算计的心思,于是接连几日,皇宫中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被送到谢府中去。

而?对于张太后焦头烂额地三催四请,谢府却始终以“摄政王正在养伤”为?名,屡屡回绝着。

谢行之便?是五年,十年不?返回朝堂,也不?会?影响谢家如今在朝中,在天下的根基与势力。

在小伎俩轻易被拆穿,不?怎么给面子地被拒绝几回之后,张太后终于无奈地知晓了,何为?无可奈何花落去。

大势已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张太后明白,自己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几日后。

晌午明媚的日光透过浅杏色的窗纸,落在房间中,卢宛自女使垂首敛目奉上来?的漆案上,端起煎好的汤药来?,望着谢行之饮下。

待到做罢这一切,卢宛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听面前的男人,声?音淡漠地命房中的女使仆妇们都退下。

卢宛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面前的谢行之一眼,神色微有些茫然。

第105章吃醋

望着面前神色纳罕的卢宛,谢行之?却忽地笑了一下。

抬起手来,将坐在对面的卢宛揽入怀中,垂眸望着怀中的女郎,谢行之?未曾言语,只是修长指节,一直摩挲着她的下颔。

被谢行之?这样瞧着,卢宛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微仰面容,同样望着面前的男人,卢宛微微皱眉,正想要启唇,说些什?么。

仿佛瞧出了卢宛的茫然不解,谢行之?忽地垂首,自卢宛唇上亲了一下。

想到?眼下还是光天化日,卢宛心中觉得甚是羞赧。

抬手,在谢行之?胸前推了一下,卢宛想要下榻,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羞怯地轻声嗔怪道:“夫君要做什?么?妾一会子?还有事要做,莫要闹了……”

听到?面前的女郎这般说,姣好的面容绯红,瞧着娇艳欲滴,谢行之?本便低沉的眸光,变得愈发深沉晦暗。

见眼前的卢宛有些无?奈地微皱眉心,正在不断抬手,想要挣脱自己,谢行之?手臂微一用力,将此时此刻,坐在床榻边上的卢宛抱上床榻。

脚上所穿的绣鞋凌乱落在床榻旁的脚踏上,卢宛被抱着,放在床榻上,面容滚烫得厉害。

她抬起乌润潋滟的眼眸来,纤浓的眼睫仿佛小扇一般,在眼下白皙的肌肤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望着面前抱着自己的谢行之?,卢宛不晓得

他?要做什?么,不禁眼波流转,又羞又恼地问道:“摄政王,如今还是白日,您要做什?么?”

面前的男人未曾言语,卢宛见谢行之?这般,不由得愈发觉得无?奈。

原本以?为谢行之?是要休息,自己陪他?这样安静地睡一会子?,也?便罢了。

在觉察到?面前的男人的长指,正在解自己衫裙的衣带,淡漠的目光变得灼灼,卢宛成亲几年,不是不知事的闺中少女,岂能意识不到?,此时此刻,谢行之?的那抹异样?

面容滚烫得愈发厉害,卢宛茫然了一瞬,羞窘又有些惊愕地抬手,想要去?推面前的谢行之?,只是很快,她不断挣扎着的双手,便被解下的束带捆了起来。

自两?人成亲以?来,谢行之?虽然孟浪放肆,但?却从未如此对待过?卢宛。

心中愈发惊愕诧异的卢宛,不由得张口,对面前的男人道:“夫君,你……”

做罢这一切,望着面前神色疑惑茫然的卢宛,谢行之?垂眸望着她,片刻之?后,男人抬手,挑起面前女郎的下颔。

垂首,自卢宛柔软的唇瓣上轻吻起来,渐渐的,厮磨的力道加重,卢宛有些不堪承受。

眼眶微微泛红,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觉得今日,他?身上的异样,实在太多。

不过?须臾,卢宛身上散乱的衫裙,便已经被褪去?大半,凌乱扔在一旁。

帐幔未曾落下,窗外晌午的天光,让卢宛觉得羞窘且羞耻,她下意识地蜷了一下身体,只是,却立时被面前目光灼灼,气息炙热的男人压了回去?。

从前,床榻之?间,他?也?会怜惜她的羞赧与柔弱,哪里会像现在一般。

抬眸望了面前的谢行之?一眼,卢宛面容绯红,仿佛煮熟了的大虾似的,磕绊道:“摄政王,若您要做什?么,也?请允妾先将罗帷落下罢……”

听到?面前的妻子?这样说,谢行之?点漆墨眸凝着她,闻言,却低沉沉笑了一声。

攻城略池,长驱直入的灼热亲吻,让卢宛几近招架不住,她汗湿涔涔,发髻散乱,清艳秀致的面容上有泪珠滑落,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让人看了便觉得怜惜。

复又重重亲吻了面容绯红,气喘吁吁的女郎一下,谢行之?炙热的亲吻,沿着卢宛的唇,不断地辗转而下,在白皙细腻的脖颈肌肤上,烙下点点红痕。

难以?自已地仰着修长脖颈,卢宛觉察到?谢行之?的亲吻还在辗转而下,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闹着玩,还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卢宛只觉自己轻颤了起来。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谢璟的声音。

想到?这几日,谢璟总是约莫这个时辰,来他?们房中看望养伤的谢行之?,卢宛有些着急地想要挣开?被捆住的手腕,对面前仍旧我行我素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有些发颤地祈求道:“摄政王,莫要再闹了!小璟要过?来了!”

因为着急与羞窘,卢宛的眼泪簌簌而落,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望着卢宛哀伤又焦灼的神色,以?及她泪盈于睫,乌浓眼睫被泪滴打湿,我见犹怜的模样,谢行之?仿佛充耳未闻一般,垂首,复又吻上卢宛微有些红肿的唇。

正在此时此刻,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卢宛眼泪落得愈发厉害起来,她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狼狈过?。

因为是白日,房门并不曾关上,谢璟随侍奉的女使走进房间,在瞧见床榻上,料想最?多是在午睡的爹爹衣冠整齐,正抱着衫裙不整的娘亲亲吻,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谢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女使未曾料到?,青天白日,两?位主子竟会这样……不过怔了一下,女使忙带谢璟自房间中急匆匆地退下,心中尽是忐忑不安。

听到门口匆忙离开的脚步声,卢宛不用去?看,也?能想到?,方?才是什?么样的光景。

眼泪落得厉害,卢宛便是再迟钝茫然,这会子?亦能觉察到?,从始至终,谢行之?都是故意的,并且,她觉得,谢行之?仿佛是心中有气,所以?才会如此一般。

卢宛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谢行之?昏迷时,以?及醒来,她自觉做好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义。务。

可是,他?听到?有人过?来,却还要在孩子?面前,在女使面前,这样羞辱她。

缘于巨大的羞耻与悲伤,卢宛眼泪滚滚而落,她泪眼蒙胧地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唇瓣因为忍耐,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不晓得谢行之?究竟要做什?么,又生的哪门子?气,卢宛后知后觉想到?自他?回来以?来,便处处变得有些别扭古怪。

卢宛忍不住神色悲愤,泪眼婆娑地近乎质问他?:“摄政王,妾哪里招惹过?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妾?”

想到?方?才的难堪狼狈,卢宛声音中的哭腔愈重,她哭着继续问道:“您到?底要做什?么?”

望着面前性情温柔如水的卢宛,鲜见有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候,眼泪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直落,从前总是待她疼爱怜惜的男人,此时此刻,却神色淡淡的。

挑起卢宛的下颔,墨眸望着她被泪水洗涤得清透澄澈的眼眸,谢行之?忽然开?口,冷淡道:“对你而言,是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

卢宛猝不及防,听到?这一番话,不可置信望着面前的谢行之?,难以?相信,方?才的那些话,是从谢行之?口中说出来的。

而面前低垂眼眸,望着她的男人,还在像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一般,冷淡平静地继续问道:“当初你是怀着璟儿?进门的,璟儿?到?底是不是本王的孩子??”

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悲伤,羞辱,与愤怒来,卢宛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颤得更加厉害。

她不想再软弱地流泪,只是眼泪却仿佛不能干涸的溪流一般,潺潺落下,卢宛一面哭,一面对面前这个让她失望透顶,伤心透顶的男人道:“放开?我!”

望着面前的卢宛哭得厉害,谢行之?沉默片刻,抬手,为她解开?捆扎着的手腕。

甫一被松开?,卢宛坐起身来,哭着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衫裙之?后,她忽地抬手,在谢行之?面庞上扇了一巴掌。

想到?方?才谢行之?所说的那些话,卢宛只觉不仅是心中,身体也?一阵阵发冷。

因为当初之?事,这些年来,她不晓得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讥嘲,轻视与威胁,来自谢老夫人的,来自谢芙的,来自孙姨娘的,还有不晓得多少她未曾在意的。

是她当初轻信于人,着了谢芙安神药与熏香的道,那日醉酒又中了熏香的谢行之?,或许也?算半个受害者?,所以?,一直以?来,卢宛尽力不让自己怨怪他?——毕竟木已成舟,更何况他?已经娶了她,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若谢行之?好生对待她,那么,卢宛也?会好好与他?夫唱妇随,恩爱伉俪地过?日子?。

可是……

可是,小璟除了些许的样貌随她,分明长得跟谢行之?那么相像,分明他?晓得,她只有过?他?一个男人,他?却要有意地这样羞辱她。

事到?如今,卢宛还有什?么不晓得的。

方?才谢行之?的那一番话,定是因为之?前,她答应嫁给鄢王,所以?,他?才会心中不快。

可是这件事又能怪谁?当初她不过?是一介什?么都不晓得的弱女子?,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夫婿其实并没有病逝,她不必那么费心费力,呕心沥血地支撑一切。

她那么做,是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整个谢府,可是,他?却要这样误解她!

已经接连几日吃醋,难以?消解心中闷气与醋意的谢行之?,此时望着面前哭得愈发厉害的卢宛,抬手,想要为她拭去?面上的

泪痕。

只要一想到?,方?才谢行之?所说的那些话,卢宛便觉得心中仿佛有刀。剑在刺一般,疼得让她难以?维持。

她避开?谢行之?要为她拭泪的指节,扶着腰肢想要下榻,趿上散落在脚踏上的绣鞋。

用帕子?擦拭着汹涌的泪水,卢宛抿了下唇,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中却还是尽是哭腔地对谢行之?道:“既然摄政王不相信妾,那么,我们便和离罢,谢府大夫人的位置,妾应该让出来,给一位洁白无?瑕的好女子?。”

说罢,卢宛扶着腰肢,慢慢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去?。

只是她方?才抬步,便被身后的男人起身抱住。

卢宛不想再在这里待一时半刻,她哭得胸闷,想要快些离开?这个让她失望,伤心透顶的地方?。

抬手,用力掰开?身后的谢行之?的长指,卢宛终于挣脱了身后的男人,往外走去?。

在谢府,卢宛晓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容身之?所,她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一时一刻了,她要回她自小长大的家,她想要去?见她的父亲跟母亲。

走出房间,卢宛强忍酸楚的眼眶中的泪水,穿过?两?条回廊,走到?谢璟的房间中去?,她想要带她的孩子?一起离开?。

坐在桌案前,谢璟正在看着手中的一册书卷,今年春里,这个孩子?便要开?蒙了,但?字却已经认识了许多。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谢璟抬眸望去?,在瞧见来人是自己的母亲之?后,他?从矮矮的月牙凳上站起身来,向卢宛行礼。

望着面前白皙斯文的孩子?,按捺下眼泪,卢宛让谢璟起来之?后,言简意赅地问道:“小璟,你想不想跟娘一起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

谢璟听到?母亲这样问,微顿了一下,却并不曾回答这个问题。

望着面前的卢宛,谢璟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娘亲,您同爹爹是不是吵架了?”

第106章游说

听到?面前?的孩子沉默了片刻,忽然这样问,卢宛不由得愣了一下。

望着面前?正同样望向自己?的谢璟,卢宛抿了下唇,未再言语。

她?不曾回答谢璟方才所问的那个问题,同时,也不曾再说什么,只是等待着谢璟的答复。

而望着面前?的卢宛,谢璟便这样一语不发了半晌,方才拿起放在一旁案上的书卷,继续垂眸看书。

其实,此时此刻,谢璟小小的心中?,也甚为不是滋味。

对?自小将他养大,温柔而又不失严格的母亲,谢璟对?卢宛自然是一片孺慕之情。

可是……

可是,只要想到?,那日在灵堂所发生的事,谢璟便觉得小小的心里,尽是哀伤,伤痛与?隔阂,复杂极了。

父亲当时还是尸骨未寒,母亲却又要委身仇人,这让自幼被爱护,保护得很好的谢璟,平生受到?了最严重的一回打击。

他在慢慢地长大,但在鄢王叛乱之事中?,他长大的速度,却是前?所未有的。

在父亲与?母亲之间?选择,谢璟也不晓得要怎么选,他们都是他最信任,爱戴的至亲,谢璟只能心中?觉得愈发痛苦。

所以,这些时日以来?,谢璟总是无意识地对?卢宛疏离冷淡。

他难以按捺心中?的难过,怅惘,与?茫然。

而此时此刻,望着已经复又垂首,正在翻看着手中?书卷的谢璟,见面前?的孩子虽未曾言语,但,卢宛却已经晓得了,谢璟对?自己?所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态度。

卢宛并非没?有觉察到?,这些时日以来?,谢璟的那抹异样与?别扭。

只是,她?却未曾料到?,原来?,自己?所想的最糟糕的境况,真?的会发生。

并且是发生在她?疼爱的谢璟身上。

心中?涌上浓重的悲伤与?沉重来?,卢宛看着面前?正在垂眸看书的,小小的谢璟,默然半晌,然后站起身来?。

甫一走出房门,卢宛便被几个神色焦灼担忧的女使仆妇拦住去路。

她?们哀求着,想要让卢宛不要离开。

想到?方才离开他们的房间?时,起身抱住自己?的男人,卢宛晓得,是何人让这些女使仆妇得知了消息,过来?阻拦她?的。

只是……

只是,想到?谢行之对?自己?的怀疑与?沉怒,与?她?的孩子对?她?的冷淡隔阂,卢宛心中?仿佛沉到?了冰水里一般,一片寒冷凛冽。

按捺着鼻尖与?眼眶的酸涩,卢宛没?有说话,同时,也没?有停下脚下的脚步,她?一刻不停地往谢府外走去。

她?想要回卢家?。

……

回廊中?,两个女使手中?端着漆案,正在脚步不快不慢地走着。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走在回廊外侧的女使侧首,望了一眼身旁的同伴,低声问道:“你说,我们三姑娘好端端的,为何会回府中?来?呢?”

听到?身畔女使的询问,走在回廊里侧的女使不由得皱眉想了想。

可是想了片刻,却还是想不出缘由来?,女使轻摇了下头,道:“我怎么晓得主子们的事,或许,三姑娘只是想要回来?看看呢。”

走在回廊外侧的女使闻言,也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三姑娘没?哭没?闹的,看起来?不像是与?三姑爷吵架了,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如?今三姑娘怀着身孕,肚子已经不小了,为何要忽然回府走亲戚,三姑爷竟也能答应……”

听到?身旁的同伴这样说,女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想要让她?别再议论揣测主子们的事,却忽听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只听其中?一道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像是后宅里的嬷嬷与?女使们的脚步声,倒像是……

两个方才低声议论的女使,都仿佛惊弓之鸟一般,忙强作?镇定地转身,对?来?人曲膝行礼。

在看到?来?人是长房的大老爷之后,虽然已经料到?来?人会是一位主子,但两个女使,还是不免有些诧异。

大老爷为何会到?他们府中?来?,而且,还是他们府中?的后宅……

悄悄抬眼,困惑不解地看着让她?们两个起身的大老爷,两个女使正默默站着,忽听面前?的长房老爷问道:“你们两个是宛娘院子里的?”

听到?大老爷这样问,两个女使忙点头应了。

望着面前?的两个女使,卢家?大老爷卢承远轻点了下头,沉吟片刻,道:“正巧我也要去你们姑娘那里,你们两个引路罢。”

听到?大老爷这样说,两个女使虽然心中?愈发不解,但却还是礼了礼,然后带长房的一行人过去了。

坐在窗畔案前?,卢宛手中?拿着一枚黑子,正在望着面前的一盘棋局。

只是,她?的目光虽然落在面前?的棋盘上,但心神,却不晓得在何时,已经飘远了许久。

心中?尽是说不出的酸楚,与?隐隐的疼痛,卢宛的指尖握着手中的棋子,眼眶涌上泪意来?。

之前?,母亲过来?看她?,甚为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卢宛不想让卢夫人担心自己?,但是,却也晓得,这件事,迟早要告诉她?,还有卢家?的人。

在尽可能语气平静地告诉卢夫人,自己?想要和离时,卢宛不由得想到?,母亲悲伤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目光。

被母亲抱着,母女二人默默地哭了一场之后,卢夫人问起卢宛,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在谢府遇到?的那些让她?失望,伤痛的事,卢宛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为她?更加悲痛,担忧。

卢宛不曾言语,只是偎在卢夫人肩上,眼泪打湿了卢夫人肩上的衣料。

想着想着,卢宛只觉自己?的眼睛,酸涩得厉害。

轻轻抬手,用帕子拭了一下眼

角,卢宛安静地坐着,将手中?握了不晓得多久的黑子,落在面前?的棋局之中?。

平复了一下心绪,卢宛复又拿起一枚棋子来?,正待落下,却忽听静谧的房间?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侧眸,瞧着走上前?来?,正在行礼的女使,卢宛微顿了一下,神色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女使犹疑了一瞬,方才道:“姑娘,长房的大老爷过来?了,您可要见?”

卢宛闻言,不由得微怔了一下。

她?不晓得,是什么事,会让自己?那位平日里事务繁忙的伯父,会在非官员休沐的日子,还在上值的时辰到?府中?来?,而且,还是到?她?这个侄女的院子中?来?。

怔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这位伯父,此次前?来?或许是为了什么,卢宛垂下了眼眸,不曾说什么。

悄悄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姑娘,想到?方才在花厅所看到?的,长房大老爷催促她?们过来?请三姑娘的情形,女使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却觉得,大老爷仿佛按捺着,却还是难掩焦灼。

想到?三姑娘如?今已经出阁,不再是未嫁的姑娘,大老爷这样未曾提前?告知地过来?,其实有些唐突。

女使见卢宛沉默不语,不由得开口?,有些踌躇地低声道:“姑娘,若您不想见大老爷,那奴婢便出去禀了大老爷,说这会子您正在休息……”

听到?面前?的女使这样说,卢宛复又默然了片刻,扶着肚子,慢慢地站起身来?。

看着面前?的女使,卢宛道:“走罢,去前?厅。”

闻言,女使不由得有些诧异悄悄瞧了卢宛一眼。

她?不晓得,为何三姑娘忽然打定了主意。

走到?花厅中?,望着正在喝茶的伯父,卢宛垂下眼帘,向大老爷行礼道:“宛娘见过伯父。”

望着面前?正向自己?行礼的卢宛,卢承远站起身来?,对?她?笑道:“宛娘,快起来?,坐罢。”

卢宛轻颔了下首,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不再说话。

身旁的女使为卢宛奉上蜜水,卢宛慢慢呷着杯盏中?温热的水液,沉默温婉的模样,如?从前?未出阁前?所见到?的别无二致。

本来?心中?还有些犹疑这个侄女是不是侍宠生娇,所以引得摄政王不悦,才会有此一着的卢承远,这会子,心神方才稍定。

在自己?的弟弟,卢府二老爷来?衙门找自己?这个家?主商议卢宛要和离之事,卢承远知晓,面前?的这个侄女想要和离时,他心中?头一个蹦出来?的念头,是在怀疑,自己?的侄女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用“和离”的借口?,来?掩饰颜面。

不然,卢承远实在想不到?,卢宛有什么要和离的原因。

只是,在盘问自己?的弟弟几回,得知卢宛是自己?要回来?的,且并不曾有过什么过错时,卢承远只觉得心中?火急火燎,简直有些着急上火。

男子休妻,尚还要拿出七出的罪名,平白无故并不曾犯错,好端端的,他们府中?嫁出去的姑娘,为何要和离?

甫一同自己?的弟弟说了几句话,卢承远便匆匆赶到?了卢家?二房。

他当然不会同意这件事,并要过来?劝自己?这个糊涂的侄女。

看着坐在面前?的卢宛,卢承远想了想,开门见山地看着她?问道:“宛娘,我听你父亲说,你想要同摄政王和离?”

忽然听到?面前?一直沉吟着的伯父这样问,卢宛默然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见卢宛承认了这件事,卢承远看着她?,不由得立时追问道:“可能告诉伯父,是为什么吗?”

听到?卢承远这样追问,卢宛愈发沉默了一会子,方才摇首道:“没?什么原因,是侄女觉得,嫁到?谢家?有些不合适。”

卢承远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见她?显而易见的避而不谈,又急又恼,不禁气极反笑。

看了一眼面前?的侄女隆起的肚子,又想到?那个如?今是摄政王谢行之唯一的一个嫡子的侄孙,卢承远在心中?暗暗直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孩子都有三个了,还这样矫情愚蠢之际,不由得觉得甚是恨铁不成?钢。

平定鄢王叛乱之后,朝中?,天下的局势已定,谢家?正是烈火烹油,权势滔天的时候,哪家?不是忙着攀附谢家?,可她?倒好,竟在这个时候闹着要和离。

这个侄女怎么不能想想,若她?真?的如?愿和离了,卢家?会损失多么惨重,她?身为卢家?女,怎么不能为卢家?考虑几分。

她?的长辈,兄弟,乃至今后子侄的仕途能走到?什么地步,如?今都在她?的一念之间?,但卢承远却越看,越觉得这个侄女是根本没?在乎,没?想到?过一般。

真?是自私至极。

卢承远越想越气,心中?的不甘亦愈重,他不由得想到?,若当初是他的音儿嫁给摄政王,而非面前?这个看着聪明,实际上见识浅薄,蠢不可及的侄女嫁过去,事情会不会大不相同。

为官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卢承远,今日鲜见这样焦急动怒。

只是,虽然心中?已经甚是气愤不平,但,卢承远却不敢吐露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的那些话。

唯恐方才自己?的气极反笑,会让面前?的卢宛心生不悦,卢承远看了看她?面上的神色,却瞧见这个侄女,正愈发冷淡平静地看着自己?。

敛了敛心神,卢承远状似目光慈爱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卢宛,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要和离呢?宛娘,伯父劝你三思,莫要再闹了。”

说着,想到?卢宛身怀六甲地回到?了卢府中?,卢承远顿了一下,继续劝道:“你这样待在卢家?,终究不好,也不是长久之计,过会子让女使帮你收拾一番,傍晚便回去罢。”

听到?卢承远这一番好似甚为自己?着想的话,卢宛目光冷淡地看了面前?的这位伯父一会子,忽地轻轻摇了下头。

看着坐在对?面的卢承远,卢宛言简意赅地淡声道:“我不回去,和离的事,也不会变,其他的,便不劳伯父忧心了。”

在卢宛话中?听出几分坚决之意来?,卢承远不晓得,她?为何会这样固执。

目光有些阴沉看着面前?的卢宛片刻,卢承远忽然道:“宛娘,你总不能这样自私,不考虑卢家?其他人罢。”

顿了顿,卢承远继续道:“既然你没?有拿到?和离书便回来?了,那么,如?今,摄政王定是不曾同意这件事的。难道你想要卢家?为了你,同摄政王撕破脸,惹摄政王不快吗?”

说着,卢承远看着卢宛的目光,变得愈发阴沉。

他按捺着心中?怒意与?不甘,对?卢宛继续道:“我不晓得你在执拗什么,如?今你是谢家?的大太太,谢家?何等煊赫的权势,今后你的日子,是天底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却羡慕不来?的,你便是不为卢家?考虑,也该想想自己?和离之后,会不会很快便后悔了。”

见自己?的这位伯父终于图穷匕见,不再扮作?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卢宛听到?卢承远的这一番话,心里觉得他荒谬的同时,还觉得甚是可笑。

难道在这位伯父看来?,她?应该跟他一样,忍让,谄媚权力?吗?

不想再跟卢承远说什么,卢宛随意点了下头,对?他道:“伯父若没?有旁的事,宛娘便先离开了。”

见自己?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面前?的这个侄女还是不为所动,卢承远晓得,自己?方才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

听到?卢宛将要离开,又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忍耐不住地训斥她?,卢承远点了下头,尽力?慈祥和蔼道:“那你便先回去罢,过会子,我让你大姐姐与?二姐姐回来?陪你说说话。”

卢宛的这两个姐姐,都已经出阁,此时不在卢家?,卢承远要她?们回来?,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让她?们劝说,卢宛不要再想和离的事。

而卢宛听到?卢承远这样说,只是神色冷淡地向卢承远礼了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花厅。

……

卢承远果然说到?做到?,卢宛回到?自己?的寝间?,方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女使前?来?禀报,大姑娘与?二姑娘已经回来?,这会子正在外面等候,要来?陪伴她?。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堂姐卢音,还有一母同胞的姐姐卢惠,卢宛想了想,让女使带她?们进来?。

虽然晓得,这两位姐姐十之八。九,是伯父请来?劝说自己?的说客,但能见到?她?们,卢宛心中?酸楚悲伤的阴云,却

还是被驱散了些许。

站起身来?,彼此见礼之后,卢宛笑着让卢音卢惠两人坐下,女使上前?,为大姑娘二姑娘斟了茶水。

其实,从父亲卢大老爷那里得知这件事,卢音心中?,虽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却不想勉强卢宛做违心的事,也不想淌这趟水。

清官难断家?务事,若卢宛执意如?此,那谁也奈何不了她?,话说得太多,反而会被不喜。

看出卢音的为难来?,卢宛轻轻笑着摇了下头,道:“大姐姐,今日你们来?与?不来?,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你不必有太多负担与?压力?。”

听到?卢宛这样说,看着面前?这个自小便温柔和气,善解人意的妹妹,想到?她?如?今的困境,卢音不由得有些眼眶发酸。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卢宛这么好性子的女郎,要执意和离?

坐在一旁的卢惠,看着面前?的卢宛,想到?这回并不曾跟来?的可爱的小外甥谢璟,还有如?今妹妹身怀六甲的模样,不禁有些迟疑。

握住卢宛的手,卢惠担忧地望着她?,轻声道:“宛娘,你要好好考虑,莫要太意气用事。如?今你身怀有孕,若真?的要和离,孩子该怎么办呢……”

她?是卢宛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所以,在卢宛面前?,她?不怕卢宛心生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