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微醺(修)
凡事有一便有二,自上回郑柔受孙姨娘之邀,去过文翠院一回后,便三不五时,常到文翠院去。
房间中,孙姨娘与郑柔提起先夫人郑氏,两人都瞧着伤感极了。
轻叹口气,看着面前的孙姨娘,郑柔有些潸然欲泣道:“从前嫡姐在?时,与摄政王是那般感情深厚,真是想想,便觉得?教人动容,只可惜情深不寿,如今已是头白?鸳鸯失伴飞。”
听到郑柔这?般说,孙姨娘心中不免嗤笑,但面上却也一副唏嘘的模样。
点了下头,孙姨娘打圆场道:“正是呢。”
望着面前的孙姨娘顿了顿,郑柔不晓得?想到了什么,面容忽地有些泛红。
垂首,她?有些含羞带怯地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道:“柔儿虽未曾见过嫡姐几回,但家中祖母父母,却常常夸赞柔儿生得?与嫡姐甚是相像。如今,柔儿已到了要出阁的年岁,其实,柔儿愿意?帮过世的嫡姐继续照料摄政王,让摄政王心中不再那般伤感,承受无尽的丧妻之痛……”
对孙姨娘说这?一番话,已到了郑柔羞耻心的极限,所?幸这?会子房中只有两人在?。
当?然,若还有女使仆妇在?场,郑柔深知,这?种不知羞耻,又冒犯卢宛的话是万不能说的。
而听到郑柔已经将话说得?这?般露骨,隐隐约约有期冀自己?能帮她?一把的意?思,孙姨娘眼中划过一抹算计,但面上的笑意?,却仍旧平和良善。
望着面前与头一回见到时已大不相同的郑柔,见她?如今的衣着妆发,处处有模仿从前郑氏的架势,又想到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觉得?面前这?个郑柔瞧着聪明,却也不过只有些小聪明,瞧不透更?多东西的孙姨娘,眼中计谋之色愈深。
忽地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望着面前的郑柔,孙姨娘慢慢摇了下头,笑着叹息道:“姨小姐怕是有些想错了。”
微顿一下,在?郑柔有些疑惑看过来的目光中,孙姨娘状似有些怅然地笑叹道:“如今摄政王独宠年轻貌美的新?太太,新?太太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了长房嫡子,如今又身怀有孕,正是盛宠。方才说起从前,先夫人深受摄政王追忆,尚还有些可说的,如今,先夫人在?谢府,恐怕早已没什么人记得?了。”
听到孙姨娘言笑晏晏,所?说的这?一番叹息的话,似反应过来了什么,郑柔若有所?思。
而看着方才还眼眶微红,泪盈于?眶的郑柔,这?会子思索着什么,全没有方才怅惘的模样,孙姨娘心道:面前这?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想到她?毕竟是郑家的姑娘,略一打扮,便与郑氏长得?那般相像,日后说不定也是个能与卢宛抗衡的长处……
孙姨娘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来,垂首轻呷了一口,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自己?多一个盟友,卢宛多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
要用午膳的时辰,天光明媚,冬日晴朗的天气,总是这?般日光下澈,光影清灵。
休沐日的谢行之,自前院书房,到玉衡院去与卢宛一同用午膳。
只是,在?经过后花园的路上时,却瞧见了一道陌生,却又隐隐有些莫名熟悉的身影。
见正站在?树下,瞧着几个女使折花的女子背影,谢行之微顿脚步,在?辨认出那道身影,并非卢宛之后,他神色淡漠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那道背影的主人,却似有所?察一般,无意?转过头来。
在?看到身后不远处所?路过的人是谢行之后,郑柔仿佛愣了一下,旋即,面上流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来。
曲膝对谢行之礼了礼,郑柔温顺恭敬地柔声道:“见过摄政王。”
几个折花的女使,也忙抱着手中的花束,向谢行之曲膝行礼。
谢行之淡淡看了主仆几人一眼,微一颔首道:“起来罢。”
听到摄政王这?般说,郑柔与几个女使都起身,仍旧是垂首敛目,温顺恭敬的模样。
其实,虽然面上这?般平静,但此时此刻,郑柔的心中,却甚是忐忑不定。
今日她?穿了一身珍珠白?衫裙,并水碧色褙子,若是她?不曾记错,从前几回见到谢府如今的那位大夫人,那个女人便常常是这?般穿的。
更?不必说,今日她?所?梳的发式,佩戴的珠钗,与卢宛也甚为相同。
郑柔在?孙姨娘处,已经晓得?了,如今自己?的那位嫡姐,在?摄政王心中恐怕早已没了什么地位可言。
但方才进门,新?鲜劲还没过去,尚还受宠的卢宛,则大不相同。
如今卢宛身怀有孕,定是不能伺候摄政王的,她?将自己打扮得像卢宛些,或许摄政王会退而求其次,多看她?几眼,心中留有印象。
那日在?
文翠院,郑柔已听出,孙姨娘也正是这个意思。
低垂着头,心中心思百转千回,郑柔虽不敢说这?回,自己?是胜券在?握,但对自己?的这?身打扮妆发,却也是甚有信心的。
只是,郑柔始终低着头,所?以不曾发觉,此时谢行之落在她身上,透着冷凝寒戾的目光。
想到方才所?看到的,长得?像郑氏的女子的容貌,以及郑柔这?一身,煞费心机,打扮得?像卢宛的衣着。
谢行之心中冷嗤,他所?喜欢的,是宛娘这?个人,而非像她?的,粗制滥造的替代品。
这?样的道理,对宛娘是,对已经过世的郑琴也是。
郑家与郑柔,未免太过心思狭隘,自以为是。
站在?原处等待了一会子,却仍旧不曾等到谢行之开口再说些什么,不晓得?为何?,郑柔心中忽地生起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悄悄抬眸,瞧了一眼谢行之,却看到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冷淡沉肃的神色。
见谢行之望着自己?,冷凝的目光,郑柔心中一寒,忙低头,不敢再看。
了无意?趣,只觉厌烦的谢行之抬步,拂袖而去。
想到方才谢行之待自己?冷肃的模样,心知肚明自己?便是打扮得?像卢宛,生得?像嫡姐,摄政王也不会多瞧自己?几眼,更?不必说看上自己?,纳自己?做姨娘。
郑柔背生冷汗的同时,心中有些失魂落魄的哀恸与不甘。
难道,真的要这?样算了吗?
真的要灰溜溜地回到郑家去,忍受家中嫡母为自己?安排的,聊胜于?无的乏味平淡的婚事?
郑柔越想,便越觉得?不甘心。
垂下眼帘,掩下眼中不甘不平的情绪,郑柔想到,这?件事,虽然十分?紧迫,但却还要从长计议。
站在?原处僵了一会子,重新?打定了主意?的郑柔,准备先回寿安院,继续想法子。
回到寿安院,郑柔走在?回廊中,准备到自己?如今所?住的房间去。
只是不巧,她?方才走到回廊的拐角处,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讽的女声,正在?问?道:“哟,姨小姐这?是从哪回来?方才一打眼,奴婢还以为是太太过来向老?夫人请安了呢。”
听出女使话里?话外,所?带着的明显讥嘲,郑柔按下心中的怒火,顿了片刻,方才转过身去。
对站在?面前的,谢老?夫人身旁侍奉的女使微微一笑,郑柔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以及这?些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待自己?,明显有些冷淡敷衍,隐隐流露出些戒备的态度。
郑柔心中虽然气恼地想抬手扇面前女使一巴掌,但最终,她?却只是在?面上,保持着天。衣无缝一般的盈盈笑意?。
瞧见面前女使眼中不加遮掩的轻蔑与不喜,想到自己?今日故意?打扮得?像长房太太,到底是有些心虚。
郑柔顿了顿,装傻充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使,有些羞怯地茫然反问?道:“真的吗?像我这?般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竟也会教姐姐觉得?像太太吗?”
顿了顿,在?面前女使有些哑口无言,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反驳的目光中,郑柔黯然自伤道:“太太身份高贵,美若天仙,柔儿却处处平庸,实在?不敢这?般高攀,怕污浊了太太,这?种话,姐姐还是莫要在?旁人面前再提及了,柔儿真是觉得?受之有愧,无地自容。”
原本便不是在?夸她?的女使,见到郑柔这?装傻充愣,听不出好赖话的模样,心中有些恼恨:这?位十三姑娘,真是心机叵测,巧舌如簧!
她?生得?与从前太太那般相像,与“相貌平平无奇”这?几个字,有什么关系?可见,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祸水东引。
眼中的轻蔑与恼恨愈深,女使对这?位姨小姐愈发不喜,面上流露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来,按捺下心中不快,话中带刺笑道:“姨小姐真是说笑了,您这?样的美人,怎会是处处平庸呢?若您处处平庸,便不会有这?般多八面玲珑的巧口与玲珑心了。”
听到面前女使对自己?明褒暗贬,实际上在?嘲弄自己?心机深沉的一番话,郑柔心中愈发气恼,却找不出反唇相讥的话来。
她?只能看着女使微有些痛快得?意?地对自己?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站在?原处,郑柔险些要被这?明摆着的挤兑给气晕过去。
按了按心中滔天的恼火,郑柔气恼地一甩袖子,同样转身离开。
今日计谋不曾成功,郑柔本便心情不好,回来寿安院,又被人如此讥讽。
又想到谢老?夫人对自己?的疏离与戒备,所?以如今,自己?在?寿安院风声鹤唳,谨小慎微地做人,不敢轻举妄动。
郑柔实在?不晓得?,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连个只是有些资历的女使,都敢这?般对待自己?,而自己?面上却不能动怒,仍旧要对女使客气有加。
为什么她?总要受这?些窝囊气?上天也总是不庇佑她?,在?她?要报复的时候,偏偏总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一肚子闷气的郑柔,回到在?寿安院住的房间,挥退了身旁侍候的女使,在?桌案前绣墩上坐了片刻。
片刻之后,越忍越来气的郑柔,抬手拿起面前桌案上的茶盏,忽地往地上砸去。
茶盏落在?地上,发出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中越发明显。
毁坏东西的快意?,教郑柔心中稍稍好受些,但恼火却仍旧未曾消散。
想到自己?这?般,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发怒,且很有可能传到谢老?夫人耳中,引得?那个老?虔婆待自己?愈发厌烦不耐,郑柔心中尽是翻涌的憋闷情绪。
半晌,郑柔颓废地趴在?桌案上,无声哭泣起来。
待到趴在?桌上哭泣了两刻钟后,郑柔勉强收拾好哭得?凄惨的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她?叫来侍立在?外面的女使,收拾了地上破碎的茶盏瓷片,坐在?桌案前,有些心绪复杂地出着神。
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在?谢府,只有一步之遥便可以达成目的,便可以在?郑家扬眉吐气,可以为姨娘与弟弟逆风平。反,郑柔越想,便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放弃。
垂下眼帘,想着谢蕖交给自己?的那串钥匙,郑柔觉得?自己?的动作应该继续抓紧些时间,做好最后还是离开谢府这?个最坏的打算。
但她?还是难以放弃摆在?面前,留在?谢府做姨娘的巨大诱惑。
想到模仿旁人不成,郑柔心道,她?凭着自己?的容貌与性格,难道不可以吗?
从前摄政王与嫡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般恩爱伉俪,如今还不是新?人胜旧人?
毕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算起来,她?虽然不比卢宛貌美,却要比卢宛更?年少几岁。
郑柔擦干面上所?有泪痕,目光中,隐隐透出些固执坚定之色来。
……
窗外寒风呼啸,夜色乌浓如墨,但房间中,却香暖馥郁,一室温暖甜香。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谢璟依偎在?她?怀中,正抬手,有些好奇地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小心地轻轻抚着母亲的小腹,谢璟想了想,忽然抬起面容来,问?卢宛道:“娘亲,从前我出生前,也是在?您的肚子里?吗?”
听到谢璟这?般懵懵懂懂地问?,卢宛不禁有些失笑。
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卢宛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谢璟的面颊,颔了下首,温声道:“当?然。”
谢璟闻言,瞧了瞧自己?,有些犹疑道:“可是……可是璟儿这?般大,怎么能在?娘亲肚子里?呢?璟儿又不像弟弟妹妹,是小孩子。”
瞧着谢璟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时候,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卢宛越发觉得?忍俊不禁。
垂首,在?谢璟面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抱着怀中的孩子,笑意?柔和地向他解释道:“小璟方才出生的时候,也是很小的小娃娃,只有这?么大呢,红皱皱的,像只小猴子。”
见母亲垂眸温和地笑望着自己
?,伸手,比出一个小小的长度来,谢璟睁大黑白?分?明的潋滟眼眸,神色有些小小的惊奇道:“我方才出生的时候,真的这?般小吗?我都不记得?了……”
望着谢璟懵懵懂懂,稚气未脱的模样,卢宛心中柔软,唇畔笑意?愈深。
抱着怀中谢璟坐在?软榻上,卢宛正与他温声细语地说着话,却忽听门外传来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耳朵,卢宛垂眸,瞧着怀中孩子,眼眉弯弯地笑着问?道:“小璟猜,是谁回来了?”
早已听到脚步声的谢璟,展开手臂让女使将自己?抱下去,卢宛笑着松开他,将他放在?女使怀中。
谢璟像小马驹一般,小跑着跑到谢行之面前,眼眸亮晶晶地展开手臂,期待道:“爹爹!”
将身量只到自己?膝盖的孩子抱起来,谢行之用劲瘦有力的手臂,将怀中孩子往空中抛了几下,然后稳妥地接在?臂弯里?。
谢璟雀跃地笑了起来,稚气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似的,充盈在?房间里?。
在?卢宛皱眉,惊忧地阻止后,谢行之方才停下了继续逗弄谢璟的动作。
有些意?犹未尽的谢璟,扮可怜地望着面前的父亲,白?嫩的指头紧攥他的衣襟。
见抱着的孩子期待的眼神,与微微皱眉,小包子一般的白?皙俊秀的面容,谢行之微勾唇角,用有些扎人的胡须在?他幼嫩柔软的面颊上蹭了几下。
觉察到父亲身上清浅的木质香中,所?带着的若有似无的酒气,谢璟小小的,秀致的眉心皱得?越发厉害起来。
他被父亲身上的酒气熏得?有些直皱眉头,见谢行之发觉他的躲避,还越发变本加厉地故意?亲自己?的面颊,谢璟有些生气地嚷道:“坏爹爹,你又喝酒,不许再碰我……”
听到谢璟这?般说,坐在?窗畔软榻上的卢宛,也有些忍俊不禁。
行至卢宛面前,见她?温柔浅笑着,要站起身来,向自己?行礼,谢行之单手抱着谢璟,另外一只手按下要起身的卢宛的手,道:“不必多礼。”
幼嫩白?皙的面颊被谢行之的胡须扎得?有些泛红,卢宛望着眼眶微红,有清澈泪珠打湿了纤浓眼睫的谢璟,不晓得?是该先责备谢行之几句,让谢璟心情好些,还是该忍住唇畔按捺不住的笑意?。
将谢行之怀中一脸委屈的谢璟接过来,抱在?膝上,卢宛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玉雪玲珑的大娃娃,安慰道:“小璟,莫要哭了,娘帮你打坏爹爹。”
说着,卢宛抬眸,面上笑意?有些无奈与嗔怪地望了谢行之一眼,抬手,自他的手臂上打了几下。
谢行之一动未动,静静看着面前灯影之下,神色柔和的卢宛,与她?怀中趴在?她?的肩上,眼眶红红的孩子,目光中尽是静谧柔色。
时辰已经不早了,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渐渐困得?眼睛有些打架的谢璟,卢宛让女使带谢璟去沐浴。
待到谢璟沐浴过后,卢宛为坐在?软榻上,困得?迷迷糊糊,有些东歪西倒的谢璟,用厚实柔软的帕子擦拭着长发。
晓得?母亲为自己?擦完头发,自己?便该回去了,谢璟有些依依不舍地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的卢宛。
抬起两只小小的手臂,圈住母亲的脖颈,让母亲神色有些纳罕,但却温柔顺从地垂首,平视着自己?,谢璟微微仰头,在?卢宛唇上亲了一下。
卢宛目光愈发有些不解地望着谢璟,唇畔柔和笑意?愈深。
将手中帕子放在?一旁桌案上,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谢璟,揉了揉他方才擦干,柔顺的长发,笑着问?道:“璟儿,你怎么了?”
磨蹭的谢璟,将面颊埋在?卢宛怀中,手臂抱着她?的腰肢,黏黏糊糊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想到前几日,谢行之与谢璟约定好的,十日谢璟方才能留在?他们的寝间住一晚,又看到此时此刻,谢璟一语不发,但却不舍得?的模样,卢宛心中柔软,不由得?有些迟疑。
微皱了下眉,卢宛正想说些什么,让谢璟留下也便罢了。
毕竟,这?是一个方才长好乳牙不久的小孩子。
可是一旁一直静静坐着的谢行之,已经抬手,在?谢璟小小的脊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想到自己?已经是大孩子,应该懂事,与爹爹约定好了跟娘亲一起睡的时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不应该反悔,谢璟心中甚是不舍得?,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自卢宛身上起来,由女使抱走了。
看着眼眶微红,却努力坚强,看起来有些可怜的谢璟,卢宛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涩。
待谢璟被抱了出去,卢宛收回目光。
她?看了方才一直坐在?身旁,却不曾说话的谢行之一眼,见男人望着自己?的目光灼灼,面容忽地滚烫如灼烧一般。
站起身来,卢宛想要到浴间去沐浴洗漱。
只是她?方才走了一步,便被身后静静坐着的男人,展臂带入了怀中。
腰腹被有意?护着,卢宛有些茫然地睁大眼眸,望着面前将自己?转过身来,抱在?膝上的谢行之。
见她?这?般诧异不解地望着自己?,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灼热大掌护着卢宛的腰腹,将她?按着,扣在?一旁桌案上。
仿佛疾风骤雨一般的亲吻汹涌落下,卢宛被压在?桌子上,气息起伏不定,磕绊含混地又羞又恼道:“你……你……”
觉察到谢行之的长指,若有似无游走在?身上四?处,揉捏撩拨着自己?的情。欲,衣衫已半褪的卢宛,羞赧至极道:“沐浴……我还不曾沐浴洗漱呢……”
想到面前的人如今是个微醺的酒鬼,卢宛腹诽,不晓得?又有什么来往应酬的场面,需要他饮酒。
而发觉卢宛赧然抗拒得?愈发厉害,谢行之将她?打横抱起,往浴间带去。
肩颈被桌案的棱角硌得?有些生疼的卢宛,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片刻之后,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炙热而意?味深长的目光,卢宛面容复又滚烫得?厉害……
第072章疼爱
天光明媚,用过早膳后,卢宛坐在桌案前,教谢璟诵书习字。
窗子阖着,有明亮的日光,透过浅杏色的窗纸洒落在谢璟身上?,只?见他明眸善睐地笑着,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着什么。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坐在绣墩上?,背对着天光,谢璟面容白皙俊秀,唇红齿白,模样狡黠灵巧。
卢宛坐在谢璟身旁,看他口齿流利地将一整段段落背下来,然后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唇畔含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卢宛抬手,摸了摸谢璟的头发,笑着颔首道?:“璟儿背得?真好。”
说罢,她垂首,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
如?愿以偿得?到?母亲的夸奖与奖励,谢璟愈发有动力继续诵书习字。
有些赧然垂下眼眸,在母亲温和含笑的目光的注视下,谢璟继续背书……
晌午的时?候,卢宛坐在谢璟身旁,时?刻监督着让他不能低头,眼睛不能离桌子太近。
手中拿着紫毫笔,谢璟正在临摹字帖,房间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女使脚步轻轻地走进来,看到?坐在桌案前的两个主子,微顿了一下脚步,然后走到?卢宛的身旁。
抬起眼帘来,看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女使,卢宛问道?:“午膳都备好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女使曲膝礼了礼,然后笑着回禀道?:“正是。”
闻言,卢宛颔了下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身旁正在临摹字帖的谢璟的脊背,唇畔含笑道?:“璟儿,歇歇罢,该用膳了。”
谢璟听到?卢宛这般说,放下手中紫毫笔,望向母亲,一只?小手下意识地蜷了蜷,抬起来揉了揉眼睛。
怕谢璟手上?沾染了墨迹,会揉到?眼睛里去?,卢宛伸手,握住谢璟的小手,不让他继续揉眼睛。
想到?半个时?辰前,她教谢璟歇息一会子再继续习字,谢璟却摇首说自己不累,不肯休息,卢宛心中有些柔软的无奈。
对聪明的孩子,多加鼓励夸赞,看来也不全是一桩好事。
孩子学?习
功课太认真了,有时?候也教人觉得?有些烦恼。
望着谢璟又想抬手揉眼睛的模样,卢宛晓得?他定是有些疲倦,所?以方才会这般。
想了想,卢宛心中暗暗决定,以后每日只?让谢璟学?半个时?辰,如?今他年?纪尚小,正是应该贪玩的年?龄。
这些刻苦学?习的事,等他开蒙了再做,也不晚。
垂首,为想要揉眼睛的谢璟轻轻吹了下眼眸,卢宛将他自绣墩上?抱了起来,准备带他去?用膳。
不晓得?母亲为何不让自己揉眼睛,谢璟有些奇怪委屈地望了卢宛一眼。
在谢璟眉心亲了一下,想到?过会子用完午膳,应该带谢璟出去?玩,而不能教他继续呆在房间里。
思忖片刻,卢宛垂下眼帘,望着怀中的孩子,笑着温声问道?:“小璟,你想不想去?寿安院,跟祖母一起玩?”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笑得?眼眉弯弯。
他重重点了下头,期待望着卢宛,眼眸亮晶晶地问道?:“娘亲,可以吗?”
在寿安院,谢老夫人对谢璟总是百依百顺,也怪不得?听到?卢宛说要带他去?寿安院,谢璟会这般雀跃欢喜。
抱谢璟走出内间,卢宛笑意温和地颔了下首,答应道?:“当?然可以,等过会子我们用完午膳,便可以去?寿安院了。”
听到?母亲答应自己,谢璟笑得?愈发开颜。
待卢宛与谢璟用完午膳,卢宛将谢璟放在窗畔软榻上?,为他更?换衣衫。
每回出门,母亲总是要像打扮小姑娘一般,精心打扮自己,谢璟有些赧然地在心中想:他明明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其?实穿什么都可以的,可是娘亲那?般用心,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看了看母亲微有些隆起的肚子,谢璟想,等弟弟妹妹出生之后,娘亲应该就可以打扮妹妹了罢?
面前的孩子乖巧懂事,卢宛为他挑选了十几件衣衫,终于,在将要半个时?辰后,卢宛为谢璟穿戴好一件墨色镶绒绒白毛的鹤氅,与一件同色直裰。
深色的衣衫,愈发衬得?谢璟面若冠玉,像年?画上?玉雪玲珑的娃娃。
为谢璟换好衣衫,心中甚觉有成就感的卢宛,方才收手。
她唇畔笑意微弯地将谢璟抱了起来,带他去?寿安院。
寿安院中,谢老夫人靠在床头软枕上?,正在喝药。
谢老夫人是个怕苦的人,但看到?谢璟走进房间,她原本因?为汤药苦涩,而紧缩的眉心,不由得?舒展开。
笑着对谢璟摆了下手,谢老夫人慈眉善目道?:“小璟,快过来。”
房间中的女使仆妇,都向走进房中的卢宛与谢璟曲膝行礼。
谢璟小碎步跑到?谢老夫人床榻边上?,看到?祖母将手中喝完药汁的药碗递给女使,侍立在一旁的嬷嬷为谢老夫人奉上?蜜饯,看着看着,他不禁眨了下眼睛。
如?今卢宛走路不敢走得?太快,待行至谢老夫人床榻边上?,她循着规矩向床榻上?的谢老夫人行礼道?:“媳妇见过母亲。”
从手中拿着的瓷罐中取出一枚蜜饯来,放到?谢璟掌心,谢老夫人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向自己行礼的卢宛,点了下头,淡淡笑道:“不必多礼,坐罢。”
觉察到?母亲与祖母之间似有些莫名的气氛,谢璟口中咬着甜蜜蜜的蜜果子,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母亲与祖母。
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谢璟眼眸一亮。
他侧了侧身体,抬眸看了一眼卢宛身旁侍立的女使,问道?:“姐姐,前几日我为祖母画的那?幅画呢?今日带过来了吗?”
听到?谢璟这般问,谢老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白皙幼嫩的面容,慈爱地笑着逗他:“什么画?我们小璟竟这般聪慧,小小年?纪便会作画了。”
被谢老夫人这般夸赞,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怯了一会子,复又转身看了一眼母亲,方才道?:“是娘亲教我作画的,爹爹说,我画的可好了。”
说罢,见女使已将带过来的卷轴奉了过来,谢璟抬手接过,然后展开,放在谢老夫人面前。
趴在谢老夫人身旁,谢璟指着卷轴上?的人,对谢老夫人眼眉弯弯地笑道?:“祖母您看,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小璟,若平时?您想我们了,便可以看这幅画。”
看着面前笑盈盈,稚气可爱的孩子,谢老夫人面上?柔软慈爱之色愈浓。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头发,谢老夫人心中动容发酸,唇畔笑意却愈深道?:“璟儿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因?为谢老夫人舍不得?让谢璟离开,谢璟也想在寿安院多玩一会子,所?以,天色微有些擦黑的时?候,卢宛与谢璟也并不曾回到?玉衡院,而是留在寿安院用了晚膳。
平日里谢老夫人总是吃斋念佛,不碰荤腥,但谢璟如?今尚还是小孩子,还在长个子,是无肉不欢的。
是故,晚膳的时?候,虽谢老夫人还是用的斋饭,但却让小厨房做了很多小孩子喜欢吃的菜。
同祖母玩了一下午,早已有些饥肠辘辘的谢璟食欲大开,大快朵颐。
但顾及着礼仪,吃相瞧着却斯斯文文的。
谢老夫人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谢璟,见他生得?俊秀漂亮,又小小年?纪,便性格礼貌才智处处出挑,扫了眼坐在一旁,也正垂眸,慢条斯理规矩用膳的媳妇,心绪有些复杂。
虽然心中总是难以避免看卢宛心生厌烦不喜,但,谢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媳妇教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更?何况,她还生育,养育了璟儿这样好的孩子。
不过,若卢宛不曾这般处处挑不出错来,或许,谢老夫人觉得?自己还不会这般对她心绪复杂,更?不会总是看她厌倦。
而对谢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的心思,卢宛则一无所?知?。
她尚还不饿,用了些羹汤与几筷子菜肴,便收了手,望着坐在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
谢老夫人命寿安院小厨房做了许多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看着对菠萝烤翅,肉酿豆腐这两道?菜尤其?喜欢,正在大快朵颐的谢璟,卢宛心中一面有些无奈,谢璟对桌上?的蔬菜一动未动,一面记下了谢老夫人这里做的新菜式,等回去?可以再做给喜欢的谢璟吃。
用完晚膳,过了一会子,中午不曾午睡便过来了的谢璟,虽然并没有睡着,但却显得?没那?么精神了。
谢老夫人看着趴在自己床榻边上?,正一面吃东西,一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谢璟,面色慈祥柔软,显然并不舍得?谢璟现在便离开。
抬手,揉了揉谢璟白皙的面颊,谢老夫人笑着问道?:“小璟,在寿安院玩得?开心吗?”
听到?祖母这般问,谢璟眼眉弯弯,笑着点了下头。
看着面前漂亮乖巧的孩子,谢老夫人想到?这会子天色已晚,越看便越觉得?心中舍不得?。
若能将璟儿养在自己身旁,那?便好了。
这般想着,谢老夫人抬起眼帘,若有似无看了一眼正安静坐在一旁喝茶的卢宛,以及她微有些隆起的肚子。
想到?如?今卢宛身怀六甲,确实不方便,自己的理由很充分,谢老夫人慈爱地笑吟吟望着面前的谢璟,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女使,向房中的三位主子行礼。
女使看向谢老夫人,恭敬地禀报道?:“老夫人,姨小姐过来了。”
听到?女使这般回禀,想到?心机叵测的郑柔,谢老夫人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卢宛,微微皱眉,仿佛想到?了什么。
想着将谢璟养育在膝下的事,还要改日再提,谢老夫人心中便觉得?不痛快。
对郑柔的憎恶轻蔑愈重。
颔了下首,谢老夫人看了一眼前来禀报的女使,对郑柔这回来,所?打的算盘心知?肚明,不咸不淡道?:“嗯,教她进来罢。”
一时?半刻后,郑柔自房间外走了进来,柔顺守礼的模样。
卢宛与郑柔并不曾打过太多交道?,所?以,在郑柔向谢老夫人行礼后,转而向自己曲膝礼了礼的时?候,她不生疏,不熟络,平淡地笑了一下,道?:“起来罢,不必客气。”
这会子已经是掌灯时?分,郑柔却以看望谢老夫人的名义过来,谁
瞧不出,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垂下眼帘,虽不晓得?这位郑家十三姑娘打的什么主意,但卢宛却兴致阑珊,并不感兴趣。
倒是郑柔瞧出卢宛对自己淡淡的,但却仍旧待她恭敬客气,隐隐透着些讨好。
看了一眼在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郑柔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谢府长房的嫡长子,卢宛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的小公子。
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思量,见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有些睡眼蒙眬,乖巧稚气的模样,郑柔不由得?笑着夸道?:“五公子生得?可真好看,既像摄政王,又与太太相像,长大了定是个聪慧伶俐的俊俏小郎君。”
听到?郑柔这般夸自己,隐隐流露出些奉承讨好之意来,自小到?大,出门已不晓得?听多少人这样夸奖过自己的谢璟,无可无不可地对她笑了一下,客气有礼,但有些疏远的模样。
晓得?面前这个清丽袅娜的大姐姐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小姨,但实际上?,又与卢家外家的几个姨母并不相同,并非是自己的亲姨母,而是爹爹从前妻子的姐妹,是三姐姐的亲姨母。
此?时?此?刻,又瞧见她对自己隐约的讨好之意,谢璟心中待郑柔,虽并不曾到?厌恶的地步,但也有些喜欢不起来。
对郑柔笑了笑之后,谢璟复又转过头去?,同谢老夫人说话。
而被谢璟一个孩子冷淡待之,郑柔心中梗着一口气,有些憋闷得?慌。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卢宛,郑柔觉得?有些尴尬窘迫,卢宛瞧出她的困窘来,浅淡笑了一下,随口道?:“十三姑娘过奖了。”
待一直犯困的谢璟,困得?有些直揉眼睛,上?下眼皮打架,卢宛看着有些无奈,心中觉得?好笑,于是向谢老夫人说起,准备带谢璟回去?。
原本打算今日便将谢璟留下的谢老夫人,此?时?没有机会说起这件事,心中对郑柔的厌恶不由得?愈深。
不过,瞧卢宛待小璟这般细致上?心的模样,谢老夫人也晓得?,这件事并不能急于一时?,而要徐徐图之。
若卢宛不识抬举,不同意将小璟送到?寿安院来,还有好长一段口头官司要争辩。
谢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软硬兼施,也要在卢宛生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前,将小璟养在寿安院。
待卢宛身子渐渐更?加重了,以至于生产后,哪还有时?间照料小璟?
她怀的是双生子,与一个孩子到?底有些不同。
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的谢老夫人,觉得?卢宛十有八。九不会同意这件事,那?么,她便先找大儿子,提起这件事,让大儿子去?跟她说。
大儿子处事稳重周全,又那?般疼惜体恤自己的这个媳妇,想来定会同意这件事。
而丝毫不曾觉察到?谢老夫人此?时?此?刻心思的卢宛,抱着怀中困得?迷糊的谢璟,向她曲膝行礼后告辞离开。
走出寿安院,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方才已经睡着了的谢璟,这会子却醒了过来。
夜色如?墨,但今日天气晴朗,连带着晚上?,也并不起风,有一路的灯盏与星光月影,光线尚还算柔和明亮。
记得?阖上?眼眸前,还在祖母的房间中,谢璟抬眸,有些睡眼惺忪地看了卢宛一眼,茫然问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的?”
听到?谢璟这般问,迷迷糊糊的懵懂模样,卢宛垂首,唇畔微弯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回答道?:“方才走,过会子便可以回玉衡院了,小璟若是困了,便在娘怀里先睡一会。”
谢璟闻言,乖乖点了下头,偎在卢宛怀中,白嫩的指头,攥住她的一角衣袖。
看着怀里香软稚气,复又睡得?香甜的大娃娃,卢宛唇畔笑意愈深。
她抱紧身体微微蜷着,偎在胸前的谢璟,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急促的,紧迫的脚步声。
“太太!”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卢宛微顿脚步,片刻之后,方才转过身去?。
见卢宛怀中抱着谢璟,转身望着自己,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他们的郑柔,这才松了口气。
郑柔垂下头,向卢宛曲膝行礼道?:“柔儿见过太太。”
想到?在谢老夫人那?里,两人方才见过一会子,郑柔便又追了上?来,摆明了有话要单独同自己说。
卢宛心中有些思量与审视,但面上?却不显。
浅淡笑了一下,卢宛颔首道?:“嗯,起来罢。”
偷眼瞧了瞧面前的卢宛,见她神色平静,待自己不曾有其?他人那?般轻蔑之意,又想到?过会子自己要说的那?一番话,郑柔心中稍定了一下。
面上?浮现出几分浓浓的笑意来,郑柔看了一眼卢宛怀中抱着的谢璟,怕打扰到?睡着了的谢璟一般,声音轻轻笑道?:“小公子许是累着了,所?以睡得?这般熟,真是可爱。”
听到?郑柔这样笑着感慨,不想与她在这里虚以委蛇,浪费时?间的卢宛,并不曾答她这句话,而是神色平静问道?:“十三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未曾料到?卢宛会这般言简意赅,开门见山,郑柔站在她面前,半晌不曾言语。
片刻之后,似有些羞怯,郑柔垂下头,还是含羞带怯,将自己追过来的目的,告诉了卢宛。
而听着面前的郑柔,这一番含蓄,对闺阁女子来说,又胆大包天的话,卢宛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
原本,郑家将一个未出阁,与谢蕖年?纪相仿,又生得?貌美的女子送到?谢府来,说帮谢蕖料理嫁妆,卢宛便觉得?略有些奇怪。
当?时?,她心中便有今日这种揣测,不过想到?郑家是世家大族,应也做不出死皮赖脸的事情,若谢行之与谢老夫人不同意,这件事不会到?她面前来。
但,卢宛实在不曾料到?,这位十三姑娘,会求到?自己跟前。
这是否说明,郑柔在谢行之与谢老夫人那?里,已经碰了壁?
还是,这两人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所?以教郑柔过来试探自己的意思?
心中觉得?了无意趣的卢宛,微微笑着摇了下头,对郑柔道?:“这桩事,十三姑娘来寻我,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顿了顿,目光落在郑柔身上?,卢宛想了下,尽量温和地对她继续道?:“若摄政王与老夫人同意了这件事,十三姑娘让他们二人同我说罢,到?时?候,我不会有二话的。”
说罢,卢宛收回目光,不再看郑柔一眼,抬步离开。
而被卢宛直接拒绝了的郑柔,望着灯影之下,消失在回廊拐角处的卢宛与几个女使的身影,心中不免恼羞成怒。
想到?自己方才忍着廉耻与卢宛身旁的女使的复杂打量,委婉含蓄向卢宛表达,如?今她身怀六甲,自己愿意帮她减轻些负担,在摄政王身旁伺候的话,郑柔面上?烫得?厉害。
她觉得?实在太丢人了。
尤其?是,在那?般多女使面前,卢宛未曾思索,便直接拒绝了自己。
虽然她待自己的态度尚算温和,但,郑柔却还是因?着卢宛的拒绝,而对她心生怨恨。
哪家的主母,在身怀有孕,不能侍候时?,不积极担负起为夫婿纳妾的担子?在郑家,在其?他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中,她所?见到?的,听闻的,都是这样的。
偏生谢府的这位大夫人,瞧着温柔和气,谁晓得?,竟是一个这般爱吃酸拈醋的悍妇。
丢人得?无地自容的郑柔,一面抬手擦去?面上?的眼泪,一面恼怒,居心叵测地在心中想,所?有人都不肯帮她,那?她便自己重新想法子。
垂下眼帘,郑柔掩下眼中的阴沉狠色。
……
回到?玉衡院,让谢璟去?沐浴洗漱,卢宛抱着困得?迷糊的谢璟,将他放在床榻上?。
今日是谢璟可以留在他们寝间休息的日子,所?以,谢璟虽然犯困,但模样却瞧着欢喜雀跃。
为盈盈笑着,眼眉弯弯的谢璟掖了掖被角,卢宛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也笑得?柔和。
抬手,摸了摸身着宽散中衣的谢璟的面颊,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唇畔含笑道?:“璟儿,快睡罢。”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
璟忽然展开小小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偎在她怀里,抬起眼睛,有些期待望着母亲,眼眸明亮地问道?:“娘亲,爹爹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揉了揉谢璟方才被擦干,柔顺馥郁的墨发,卢宛笑意柔和道?:“你爹爹每日都有好多事要忙,今日许不会过来了,不过,今日他便是过来,也不会抱你离开的。”
闻言,谢璟有些失落地低垂眉眼,轻轻“哦”了一声。
旋即便听到?外面传来女使的行礼声,他们方才说起谢行之,谢行之便这般巧合地过来了。
隔着已经落下的帐幔,谢璟微微坐起身来,对走到?床榻边上?的谢行之笑得?见牙不见眼:“爹爹,您回来了?”
见谢璟要自己抱,谢行之眸底蕴起些许笑来。
解去?带着寒意的外裳,见床榻上?,已经沐浴过,身着寝衣的妻子与孩子,谢行之思忖片刻,解衣上?榻。
眼前的这副场景,谢璟已经期待了好几日。
躺在谢行之与卢宛中间,看着身旁陪伴着自己的父母,谢璟虽然兴奋雀跃,但到?底睡意沉沉,过了一会子,小手握着谢行之的大掌,便静静睡着了。
在谢璟睡着之后,谢行之轻手轻脚抱起面前孩子,将他轻轻放到?床榻里侧。
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颇有深意的灼灼目光,卢宛望了他一眼,有些懒洋洋地转了下。身,笑着轻声嗔道?:“摄政王这算什么?对璟儿言而无信吗?”
听到?卢宛笑着这般说,谢行之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气息灼热起伏地与她道?:“这不算不守信用。”
卢宛一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一手挡在谢行之的身前,侧了侧首,想要躲开他。
却不曾料到?,卢宛方才转过头去?,将她搂在怀里的男人,便已抬手,修长指节捏住她的下颔,教她不得?不转过头来。
垂首,在卢宛柔软馥郁的嫣唇上?亲吻厮磨着,只?是到?底顾及着他们所?生的孩子渐渐长大,已经不再懵懂不知?事,最?终,谢行之有些拿卢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卢宛面容上?微有些汗湿涔涔,但不过只?是些许细汗。
她睁开水雾蒙蒙的潋滟眸子,瞧了一眼面前的谢行之,见他平素清冷端方的面庞上?,尽是克制复杂之色,又觉察到?烙人的炙热之物,卢宛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见怀中妻子笑得?眼眉弯弯,有些得?意开怀的模样,谢行之垂首,捉弄似的复又按着她,欺负了几下。
他的嗓音在她的舌尖缭绕,喑哑含混,带着濡湿水渍声,教人听着心跳耳热:“若非要对璟儿守信,今日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第073章偏宠
寿安院。
垂首敛目,向谢老夫人曲膝行礼,卢宛道:“见?过婆母。”
看了一眼卢宛,谢老夫人神色淡淡点了下头,道:“你?有身孕,不?必多礼,起来罢。”
卢宛与谢行之一同坐在?一旁圈椅上,今日是谢行之休沐的日子,所以他们二人,是一同到寿安院来的。
瞧了瞧与大儿子坐在?一处,面色平静柔软的卢宛,谢老夫人有些疏淡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却微有些冷意。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谢老夫人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忽见?一个?女使走了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姨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女使这般禀报,想到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郑柔,谢老夫人下意识眉心微皱,想要拒了前来请安的郑柔。
只是,不?晓得忽又想到什么,谢老夫人微顿片刻,若有所思看了卢宛一眼,最终,却点了下头。
她眉眼舒展开,淡淡笑对女使道:“嗯,让她进来罢。”
想到方才瞧见?的,卢宛眼角眉梢的娇慵妩媚之色,谢老夫人便觉得郁结于心,心气不?顺。
她晓得大儿子对郑柔从前没甚意思,但,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日久生情”吗?
毕竟,见?面总有三分缘。
更何况……
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坐在?谢行之身旁的卢宛,谢老夫人心中不?冷不?热地冷哼了一声,想着,便是并?不?会发生什么,用郑柔来膈应她,也是好的。
心中思绪万千,但面上却仍旧是平静淡漠的神色,待郑柔走进房间,向房中坐着的,谢府的三位主子曲膝行礼后,谢老夫人鲜见?对郑柔态度尚可,慈祥笑问:“柔娘,你?让人带来的是什么?”
听到谢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这般问,郑柔心中不?由得有些困惑诧异。
这些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待自己,总是冷冷淡淡的。
心中虽不?解,但面上神色却流露出?些羞怯来,郑柔莞尔一笑,答道:“是今日清早,柔儿便起来,在?小厨房做的沙参玉竹猪骨汤。”
说罢,郑柔侧身,瞧了一眼身后提着食盒,侍立着的女使。
觉察到郑柔落在?身上的目光,女使会意地上前,为?房中坐着的,谢府的三位主子奉上羹汤。
在?谢老夫人微一点头后,郑柔寻了下首的一个?圈椅,也安静坐下。
郑柔有一手好厨艺,做的沙参玉竹猪骨汤,清淡鲜甜,沁人心脾。
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羹汤,谢老夫人放下手中瓷碗,望向郑柔,笑着淡道:“你?有心了。”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郑柔的目光,微不?可察落在?一旁与卢宛坐在?一处的谢行之身上。
旋即低垂下头,郑柔轻轻摇首,神色似有些赧然道:“老夫人过奖了,柔儿只是想到这几日天干物燥,常常会听到老夫人咳嗽,所以便做了这沙参玉竹猪骨汤,这羹汤润肺滋补,冬日里喝最是相宜。”
望了一眼有些含羞带怯模样的郑柔,谢老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卢宛。
却发现卢宛唇畔笑意浅淡,正也将方才喝过几口的羹汤,放在?手边案上。
见?卢宛平静温和,笑意浅浅的神色,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自己所想看到的气闷与气恼的谢老夫人,心中反倒生出?些气闷气恼来。
觉察到房间中微有些僵持的氛围,又想到一直以来,谢老夫人待谢府的大夫人,疏离冷淡之情甚至更甚于待自己,郑柔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精光。
拿起放在?案上的食盒,郑柔站起身来,行至谢老夫人身旁,温顺沉静地为?谢老夫人续上羹汤。
旋即,她抬步,身姿袅娜,弱柳扶风走到谢行之与卢宛所落座的位置,准备为?两人续汤。
只是不?晓得为?何,在?将羹汤端给面前的谢行之时,郑柔的手忽地微倾了一下,倏忽之间,温热的羹汤泼在?谢行之衣袖上,沾湿一片。
方才是女使为?三个?主子盛的羹汤,这种?事,郑柔还是头一回做。
仿佛只是因为?太过生疏,所以方才会失误至此?,郑柔面上神色微有些怯怯的焦急与愧疚,她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想要为?谢行之擦拭衣袖。
只是,她方才拿出?帕子,想要触碰面前的男人,谢行之却已不?动声色,避开了她。
目光冷凝望着面前的女子,谢行之冷淡道:“不?必了。”
对面前女子的心思,自后花园之后,谢行之早已一清二楚。
微一思忖,他忽地抬手,将衣袖放在?桌案上,身旁卢宛面前,墨眸中蕴起些许清浅的笑来,望着她,未曾说话。
反应过来谢行之的意思,原本望着面前的这一切,只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看戏的卢宛,心中有些无奈。
他不?想收郑柔,为何要拿她做筏子?
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卢宛对谢行之浅浅一笑,取出?帕子来,细致为?他将被打湿的袖角擦干。
而望着面前虽从始至终,两人未曾说过只言片语,但却甚有默契,难掩恩爱伉俪的谢行之与卢宛,郑柔僵在?原处片刻,被这般明摆着下面子,面色不?禁有些发白。
面色微有些苍白,被打击得有些摇摇欲坠的郑柔,觉察到此?时此?刻,谢老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稍带恨铁不?成钢的冰冷目光,心里不?知所起,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她不?晓得该怨这位摄政王的不?解风情,还是该恼,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
……
待面色发白,被当众下面子,被打击得有些失魂落魄的郑柔走后,谢老夫人以卢宛如今身子沉重,需要多休息的理由,让她先行离开。
不?晓得谢老夫人这回单独留下谢行之,又要说些什么,卢宛
对这些,也兴致缺缺,并?无甚好奇。
若同上回一般,什么都?不?曾发生,那便与她无关?。
若真?的会发生什么,谢行之也同意了谢老夫人的想法?,那她便是拒绝,也是螳臂当车,无用地对抗。
收回心中思绪,卢宛浅淡笑着,向两人曲膝礼了礼,然后先行离开了寿安院。
看着卢宛离开的背影,想到她方才温婉柔顺的模样,谢老夫人心情稍霁。
这个?媳妇,只有这点合她心意,不?管心中作何情绪,但面上从来都?是温柔和气的模样。
收回落在?卢宛离开身影的目光,谢老夫人望向坐在?一旁的谢行之。
虽然谢老夫人生病以来,越发有些怵这个?性情冷肃的大儿子,但,想到这回自己的提议,对他心尖尖上的卢宛也有益处,谢老夫人这才定了下心神,有勇气对着大儿子那张冷凝的冰块脸,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听到自己的母亲,所提起的想要将小璟养在?寿安院的话,想到每日陪伴,时时会抱着谢璟的卢宛,谢行之自然不?会同意,谢老夫人提起的这桩事。
因着璟儿年岁不?大,便将做大哥哥,有弟弟妹妹,卢宛心中,常对他有些愧疚心疼。
妻子那般如珠似玉地疼爱璟儿,教养璟儿至今,母亲如今却要横刀夺爱,带走妻子用无尽心血培养长大的孩子。
谢行之想到平日里瞧着坚强,但实际上床帷之间,却显露出?娇怯爱哭性格的妻子,心中泛起些许柔意。
望向一番话说罢,等待着自己答复,渐渐有些忐忑不?安的母亲,谢行之轻轻摇了下头,道:“母亲,这件事便罢了,宛娘不?会同意的。”
听到大儿子这般说,话里话外甚是维护卢宛,又想到他方才待郑柔显而易见?漠然的态度,谢老夫人心中,一时之间甚为?心气不?顺。
瞧瞧,那个?狐媚子是多么御夫有术!竟将自己素来不?近人情,冷如霜雪的大儿子,都?吃得死死的!
谢老夫人不?是觉察不?到,大儿子因自己今日借郑柔膈应卢宛,而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淡漠。
但,大儿子平日里待人便是这般性情,如今这样,也教人挑不?出?错来。
所以,此?时此?刻,谢老夫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地忍耐着心中的气闷与不?愉。
而在?谢行之离开之后,谢老夫人想到大儿子因为?郑柔,对自己已有些忍无可忍的冷淡态度,心中不?由得愈发气闷。
连带着郑柔,她亦开始迁怒——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生了一张好相貌,争宠夺爱,竟连卢宛一个?有孕在?身的都?抢不?过。
越想越觉得来气,谢老夫人看了一眼身旁女使,冷道:“去将郑姑娘叫来。”
她今日须得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郑柔赶出?谢府去,方才能?出?口闷气,也挽救缓和与大儿子之间的关?系。
第074章醋意(二更)
在得知?谢老夫人叫自己过去?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郑柔的右眼皮,忽地跳得厉害。
按捺下心中的忐忑不安,郑柔低声吩咐,让自己的女使快些去?传递消息,去?请三姑娘谢蕖过来。
想到早晨,自己在谢老夫人那里被落的面?子,郑柔心中虽然惶恐畏惧,思绪复杂,但深吸口气,却还是尽量换了若无其事的神情?。
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走进房中,郑柔如从前一般,向谢老夫人曲膝行礼,有些怯怯地柔声道:“柔儿见?过老夫人。”
看了一眼模样温顺的郑柔,想到她做过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装得仿佛单纯无害一般,谢老夫人眼中厌恶之色愈重。
轻声“嗯”了一下,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忽然望着站在面?前的郑柔,莫名问起一个问题。
她淡淡问道:“柔娘,你到谢府来,有多久了?”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问,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郑柔心中猛地一缩。
面?上浮现出一抹有些勉强的,温顺的笑意来,郑柔佯作并不晓得谢老夫人问起这个问题,是何?用意,答道:“回老夫人的话,柔儿到谢府来,已经快要有一个月的功夫了。”
谢老夫人本便是明知?故问,意有所指,此时听到郑柔这般说,她冷淡笑着微一点头,随口感慨道:“原来都这般久了。”
对谢老夫人这有所感叹的一番话,郑柔微顿了顿,不晓得该作何?答复。
张了张口,郑柔抬起眼帘瞧了谢老夫人一眼,正想说些什么。
却忽见?谢老夫人面?上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对自己点头笑道:“你在谢府,确是呆了不短的时间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无缘无故,总在亲戚家中住着,也?的确有些不像话。”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言下之意已甚为明了,心中骤然惶恐不已的郑柔,定了下心神,眼中有眼泪盈眶而出,摇首,神色状似甚是坚韧道:“嫡姐去?世?得早,蕖娘的妆奁不曾有人帮她打点,柔儿留在谢府,并非老夫人所说的无缘无故,而是要处处为蕖娘尽心谋划……”
谢老夫人闻言,望着面?前大言不惭的郑柔,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真是会?往自己身上揽功,脸大得紧。
面?上冷淡的笑意愈深,谢老夫人望着郑柔,摇了摇头,道:“柔娘,你这话说得我可有些不爱听,蕖娘到底是谢家女,她的妆奁,自有谢家来帮她操持。她母亲如今虽身怀有孕,但也?并非连这点子事都顾虑不过来,再不济,还有女使婆子们帮衬着。”
顿了顿,面?上笑意愈淡了几分,谢老夫人凝眸瞧着面?前的郑柔,继续道:“更何?况,你与蕖娘年纪相?仿,也?是个闺阁在室女,便是有心帮她,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谢老夫人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离开谢府,郑柔心中一时恼火,一时焦灼,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被谢老夫人这一番道理讲下来,郑柔早已没了拒绝的由头。
她张了张口,眼中含泪,正想再说些什么挽救,也?是拖延时间,等待谢蕖过来。
却忽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使,向谢老夫人回禀道:“老夫人,三姑娘过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听到女使这般说,谢老夫人微顿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冰冷如冰棱子一般,落在郑柔身上。
这个贱人,竟敢将蕖娘当枪使。
深觉棋差一着,教郑柔传递出消息去?了的谢老夫人,心中怒意沉沉,望着郑柔的目光愈发不善。
……
紧赶慢赶,在谢老夫人要将郑柔赶出谢府之前,谢蕖到底来到了寿安院。
因着一路上走得太?急,谢蕖平日里苍白憔悴的面?容,泛着些不正常的红晕。
谢老夫人疼惜谢蕖,怕她会?出什么差错,忙命她不必行礼,坐在一旁休息,然后叫女使为她倒了一盏温热蜜水,让她喝下。
原本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谢蕖,坐在一旁,慢慢地平复了呼吸。
想到自己过来是为了给小姨求情?,谢蕖甫一平静下来,便望向谢老夫人,目光恳切地哀求道:“祖母,请您莫要再为难小姨了。”
今日得知?郑柔身旁的女使到自己院子里,所说的那一番话,加之想到从前谢老夫人对自己的提起的,在郑府打探到的那些消息,谢蕖心中已认定了,自己的祖母还是不可避免受了那些有关小姨的流言蜚语的影响,所以才会?这般不喜欢小姨。
想到自小到大
被人欺凌陷害,孤苦无依的小姨,谢蕖心中便觉得有些酸涩。
在小姨身上,她看到了虽然比小姨幸运许多,但却同?样默默无闻,没有太多亲人喜欢的自己的影子。
更何?况……
更何?况,小姨略一打扮,竟那般像她的母亲,仿佛她所想念的那个人,又回来了一般。
谢蕖心中怅惘伤感,但却下定了决心,要护着郑柔,无论是在谢府,还是她管不到的郑府,都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她。
望着面?前眼眶微红,但神色却郑重坚定的谢蕖,谢老夫人心中甚是无奈。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三孙女,眼下,正被郑柔那贱蹄子使的障眼法迷了眼。
如今的谢蕖,待郑柔,既有对母亲怀念的依赖,又有因为郑柔装出来的柔弱,而生出的无穷无尽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谢老夫人头疼地想,恐怕她要让郑柔回郑府,谢蕖只?会?觉得她跟全世?界都要陷害她的这个小姨,谢蕖要保护郑柔的责任感,会?愈发浓重。
想到这里,深觉骑虎难下的谢老夫人,厌恶冰冷地看着一语不发,正在默默饮泣,仿佛受人欺负的郑柔。
见?到自己的祖母用那般憎恶的目光瞧着小姨,想到今日祖母要将小姨送回郑府之事,从前答应了谢老夫人,让郑柔住在寿安院的谢蕖,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
她实在不该,教小姨留在心里有偏见?的祖母这里。
瞧了一眼身旁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郑柔,谢蕖微一踌躇,有些不想伤了谢老夫人的心。
但最终,她还是打定了主意,不顾谢老夫人反对,一意孤行带郑柔又住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