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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驯养指南 五色羽 25694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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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还能用脚

佟暄也没想到,自己不过给她上个药,竟能上得满头大汗。

他用帕子把手指擦净,药盒盖回去,却见拱起的被窝里,终于慢慢露出张小脸。她面色潮红,眸中还泛着水光,头发被捂得毛躁躁的,轻咬下唇,哀怨地看过来,倒真像是被自己欺负了一顿似的。

“你做什么呢?说好的给我上药呢!”她玉足一蹬,踹在了他的大腿上,却被一把反握住脚踝,手指绕着她的脚窝轻轻打旋儿,“我是认真上药,也不知怪谁,碰一碰就受不住了。”

他真是上道很快,立马就懂得如何挑拨她,只手指轻轻一摩挲,便激得她浑身酥酥麻麻,连话也凶不起来了。

范灵乐哪是那肯轻易就范的,脚伸到他下身,圆润的小脚趾隔着裤子,一下下去拨弄他。果然不一会儿,立刻就昂扬了。

“看看,这碰一碰就受不住的人,可不只我一个呢。”

佟暄实在地被气笑了,这小妮子胆大起来,是真泼辣。

他抓过她的小腿,整个人倾身上去,搂着她在被窝里又啃又咬,两个人腻出了一身汗,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亲够了,他靠她在的颈窝处喘气。

“好了,快去洗……”范灵乐推他,推不动,又用膝盖窝去顶他,被他抓住膝盖顺势摸到大腿根。

又是笑闹了好一阵,佟暄才终于舍得起身。他扯了扯被弄皱的学子服,眼睛对上正笑眼眯眯的范灵乐。

“乐乐,明日同你回过门,我打算去书院留宿一段日子。”

“啊?”范灵乐听后,立马盘腿坐起身。“为什么?!”

“前些日子你也知道,因为林林总总的事儿,我耽误了许多课业。还有不过月余,就要举行乡贡了,为了全心备考,我想从明日起到乡贡结束前,都宿在书院处。”

“那你……岂不是有一个月,都不在家里了。”

他默默点头。

范灵乐小嘴一瘪,不乐意了,恋恋不舍望着他,脸颊上的绯红和鼻梁连作一处,像被刷子在脸上胡乱涂抹过,瞧着真真懵懂可爱。

有一刹那,佟暄心里升起一股冲动,差点就要把她搂过怀里,说声“不去了”。

哎,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何那些精怪故事中,书生明知会被妖精取了精气去,还是会忍不住死在她们身上。

范灵乐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瞧心软了。

“你放心,乡贡结束后我就回来,只是这一个月,我必须……”他勒住缰绳,将“清心寡欲”换了个词儿,“必须全神贯注,争取在乡贡取得一个好名次。”

范灵乐点头,脑袋蔫儿蔫儿地垂在胸前。她理解,她都明白,也是支持他的,可心里就是会抑制不住地失落。

刚成婚,就要分别一个月。虽说她对佟家人都算熟悉,相处起来不难,可她就是舍不得。譬如今日早晨,他不过去了一个白天,范灵乐心里都把他想得不行。午休的时候躺在这张床上,一想起他,身子都酥软了半边去。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佟暄,我会想你的。”撒娇声瓮声瓮气,似还嫌不够,又偏要夸张道:“会很想、很想、很想你的。”

他无声笑了,揉揉她的发顶,落下一道轻吻。

夜间。范灵乐卧在佟暄怀里,睡得香甜。她惯是个存不住心事的,白日里就算有天大的烦恼,夜间灯一灭,眼一闭,就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

与范灵乐的好梦不同,佟暄却是怎么也睡不好。他昨日刚开了荤,方才食髓知味,眼下玉柔花软在怀,闻着怀中人馨甜的香气,却又碍于她的伤势不能碰,只得强忍着。

范灵乐睡得沉,她哪里知道,身旁的人夜里爬起来两次,去了净室冲冷水。

婚后第三日,便是回门日。

佟暄只得又跟书院告了一早上假,提了一些水果糕点、捆一沓新鲜的烟叶、拎上两只佟母娘家人从乡下送来的鸡,和范灵乐跨进了范家大院。

范屠户今儿早上铺子也没开,老早就在家里准备着,厨房里备下了切好洗净的鸡鸭鱼肉、时蔬小菜,从灶台排到案板,只是堆不下了。只等着女儿女婿一进门,就开始下锅,给他们做一顿好菜。

“爹!”

范灵乐刚一跨进院门,就像只归巢的小鸟,扇着翅膀往范屠户怀里扑棱。

范屠户从厨房迎出来,手上都是油腥,只能架着胳膊,佯装嗔怪:“都嫁了人的了,还老这么跟爹爹撒娇,像什么话!”

“等我哪天都不想跟您撒娇了,您才该难受哩。”

她打小一张不让人的巧嘴,范屠户懒得理她,看向身后的佟暄,少年清俊挺拔,左右手都拎满了东西,却仍是不减骨子里的贵气。

“爹。”他开口唤他。

“哎!”范屠户实在被这一声叫乐了,想起这样一个俊秀的人物成了自己女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这人平常看着冷淡,也不知对女儿是否是那知冷热的人。

范屠户接过女婿手里的礼,招呼他在院子里吃瓜喝茶,又去了厨房忙活。范灵乐非要跟进去帮忙,被范屠户赶了出来。

“去!别跟我这儿添乱,照顾好你相公就成。”

她无法,只好回了大院,拽起佟暄,要带他看自己以前的闺房。

范家大院跟佟家的院子差不多大小和格局,只是因为范家人丁寥落,许多屋子空置了起来。范屠户那间主卧虽大,但布置简单,而给范灵乐留出的这间厢房,却是极尽用心。

只是范灵乐出嫁后,许多东西给搬走了,屋子一下空旷了不少,连带着中间那张挂着湘妃色海棠刺绣帷帐的桃木床,都孤单了起来。

佟暄拨了拨那花哨的纱帐,心中不由好笑。想象着她以前躺在这里头的乖觉模样,眼神再一扫到床上的水红被子,上面似还残留着少女的脂粉香。

范灵乐瞧这空荡的屋子,心里正感慨,鼻子酸溜溜的,却被拽进一个宽阔的胸膛,两个人跌落到床上。

“做什么?”她伸手推他,使不上力。

灼热的气息撩拨着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水润的唇畔被含住。他口中柔软又濡湿,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激得她一抖,脚指头都蜷了起来。

“别……别在这儿……”被他抱着歪缠了一会儿,范灵乐红着脸,气都喘不上了,趁脑子还没彻底糊掉前,手去推他胸口。

想起这是自己出阁前睡过的床,现在却要和他在上头行那事,她就羞耻心爆炸。

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佟暄就是想在这上头要了她。

他憋了一晚上,觉也没睡好,现在进到她的闺房,看到她以前睡过的床,周身都被她的气息包裹,实在地忍不住想要发泄一番。

范灵乐看他起身在解腰带,真真地吓怕了,“我不行……还疼着……”

这家伙真可恶,他忘了吗?自己昨儿晚上才上过药,那药又不是什么神仙玉露,抹一下就能好了吗?

“我知道,不会弄疼你的。”他衣带解开了,松垮垮披在身上,不复往日的衣冠齐整,白皙的脸被情欲沾染,倒真有几分风流纨绔的样子来。

“不一定非要用那里。”

手摸到她的脚踝,纤细小巧,不盈一握,两根手指都圈不满,仿佛一折就断。脚踝凸起的圆骨都透着莹润可爱,指头绕着打一个圈圈,身下的人儿就会瑟瑟抖一下,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你做什么……”眸中已经被揉弄出了水光,她只是痴望着他,见他跪在床上,衣袍胡乱地堆叠在膝盖处,压出层层褶皱,两手分别掌住她的两只脚踝,往上一提,脚心落在了“炭火”上。

“呀……!”范灵乐咬住唇,闭眼偏过头去,又不敢看他了。

脚踝被他控在手中,挣脱不掉,他手掌着她细嫩的脚背,缓缓揉搓。

喘气声越来越重。

他垂眼,十只白嫩的小脚趾踩在身下,指甲剪得齐匀,透明淡粉,圆润饱满的指头肉乎乎翘着,实在地玉雪可爱。

他也是昨夜被她踹那一下才发现,原来连她的脚,都是这么温软可人。

“放开我……”

她小脚左右扭摆,企图甩开,这点力度却如隔靴搔痒,倒是将他踩得舒服。

“乐乐,就这样……”

他手又用上点力,紧紧按住她的脚背。

好热,好烫……

“不行……”她头在枕头上摇摆。

“乐乐,很快的……就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

哼,又来哄她,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那哪儿是“一会儿”就能完事的?

“不行……一会儿……该叫吃饭了……”她真的是哭出声来了。一想到爹爹就在不远处的厨房忙活,她就更加羞臊欲死。

“没那么快,不怕的,你爹那一大桌子菜,还早着呢。”他明明是哄人的语气,却把范灵乐彻底说哭了,眼尾都被泪渍浸红。

看她哭得可怜兮兮的,他忍不住托着她的脚背,在那倔强的小脚趾上亲一口,“乐乐,乖,帮帮我……”

他极富耐心地,一个一个脚趾吻过去,轮到大脚趾了,舌头一卷,湿滑温热的口腔将她脚趾整个含住。

身子一个猛颤,她彻底崩溃了,差点就想叫他进来,也不管那痛不痛了。

一番搓弄,可算是叫她舒服了,这时再连哄带骗地抓着她的小脚,她也头脑昏昏地,闭着眼只好去配合。

她被他握着脚,一下是脚心、一下是脚踝、一下是脚趾,举着的腿很快就受不了了,又酸又痛,还要被迫来回拉扯。

“你快点……快一点!”她拧着蛾眉催促。

可他像是不知疲倦般,偏要拿她的脚把玩,手指抹开脚趾,一个一个变潮湿。

终于,脚心又胀又热,也愈来愈快。

要到了……

“乐乐!佟暄!吃饭啦!”

范屠户洪亮的声音从大堂直穿而来。

她身子一弓,紧张得心脏都开始皱缩。

一滴,两滴,滚烫的汗液落在小腿上,身上的人压抑着低吼。

“人呢?又给我到哪里皮去了?!真是的,嫁了人还这么不稳重……”范屠户的声音嘟嘟囔囔,渐渐淡去,似乎开了院门去寻人了。

情绪在这一刻堆积到顶点,脑子轰然炸裂,世界空茫到只剩一泉喷涌的生命之源。

佟暄卸了力,终于放开她的脚,手撑着床板,直喘粗气。

范灵乐像一只被人揉搓坏了的泥娃娃,腿软软地垂着,只能面无表情地瘫软在床。

半晌,她恢复点过来,脚一伸,猛踹到他胸口处,“佟暄!你混蛋!”

范家堂屋。

小方桌上摆满了各色菜式,腾腾冒着热气,说一声色香味俱全,一点也不为过。简直是拿出了年夜饭的架势。

范屠户的手艺比范灵乐好,这些年拉扯女儿长大,为了让乐乐吃得香,他被迫苦练手艺,终于从一开始煮个粥都能将手上烫出泡,到最后练出了大厨风范。

范屠户瞧着女儿蒸红的小脸儿,只知埋头扒饭,忍不住给她碗里夹了快红烧蹄膀,“多吃点肉。”

说完,又觉不能太厚此薄彼,也往女婿碗里夹了一块,“佟暄,你也吃。这个我在灶上炖了两个时辰呢,看看软烂不?”

“谢谢爹。”佟暄夹起那块蹄膀,连啃肉的模样都斯文得很。

“你俩刚刚在后院做什么呢?我叫半天没有人应。”他往嘴里送一口肉,问得随意。

范灵乐心咯噔,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乐乐带我去她房间,给我看她幼时的玩具,我还说呢,乐乐真是幸福,有个疼她的好爹爹。她这一个人的玩具加起来,都比我们三兄妹多。”佟暄张嘴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范屠户被他说得哈哈大乐,这话真是夸到他心坎儿里了。他此生没有别的骄傲,就是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愿意掏心掏肺去疼她。

“嗨呀,那是你们仨兄妹懂事儿,你看我家这个,以前在路边看着个想要的,非让买,不买不成,她就闹呀、她就哭,在街上缠得我呦……”他无奈地摆摆手,“有一次过路的人还来问,说这娃是不是我拐来的呢?”

佟暄噗地笑出来。

“爹……”范灵乐从饭碗里抬起头,嗔他一眼。

范屠户没理她,跟佟暄把话匣子打开了,“所以我就说,这女娃是打小给我惯坏了,她呢,不像你,为人那么稳重,又识字通礼。有什么不懂事的,还得你多担待些。”

范灵乐听爹爹这么一说,忍不住抬头,悄咪咪用眼神去剜旁边那个面不改色的“衣冠禽兽”。

就他?还稳重?还通礼?爹爹那是不知道,他这人……其实恶劣着呢,就会在床上欺负自己,哼!

佟暄认真聆听岳父大人的教诲,感受到右边投来的愤恨视线,一边颔首回应岳父,桌下悄悄摸到她的小手,每一个指尖轻轻摩挲过,随后裹在掌心。

第32章当她死了

她的手握在佟暄掌中。

像是有羽毛在心上拨弄,范灵乐被他弄得心痒痒的,那气焰瞬间就弱了下去。

耳边听着父亲不放心的唠叨,左手被他用力握在掌心,她嘴角掩着笑,专心低头扒饭去。

三餐四季,家人围桌而食,能和他携手此生,春日赏花,夏午扑蝉,秋夜听雨,冬日观雪。

她觉得,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足矣。

她范灵乐从不祈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这一生无波无澜,无怨无恨。

佟暄陪范灵乐回过门,当夜就收拾了东西,宿在琅岳书院去了。

范灵乐被留在佟家,按捺了几日,实在忍不住,左右放心不下爹爹,便跟婆母请示了下,得她点头后,这才乐颠颠装上一篮子饭,提着去了肉铺。

“爹爹!”

范灵乐趁上一个顾客买肉走开的空档,跳着进了肉铺。

范屠户忙抹了把嘴,把东西往身后藏。“乐乐!你怎么过来了?!”

“爹……你藏什么呢?”

她是个眼尖的,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儿。

“没……哪有什么……哎,你这给爹爹提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啦?”

范灵乐身子一矮,就把他身后的东西夺在了手里。

烧饼还泛着热乎劲儿,上面被啃得七扭八歪,芝麻掉得满袋子都是。

眼眶一热,她瞬间就不依了,“爹爹!你整日就吃这个吗?!这……这怎么能成呢?你这不胡来吗?”

她心里头那叫一个酸啊,果然自己嫁人了后,爹爹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了。

可不是,他一个老光棍,没了女儿在身边,哪儿有拾掇自己的心思?

“哎呀,我这是……赶巧了不是?我平时都中午都吃得好着呢,前几日还叫了那个……那个酒楼的外送。不信你问那隔壁铺子的廖大叔?哎呀,我就是吃多了好的腻乎,这才今天想着啃啃烧饼,对付对付过去就是了。”

眼见得要把女儿惹哭了,他胡乱解释一通。

范灵乐抬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花,食盒往小桌板上一放,一层层打开,“喏……给你送的饭,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哎,好好好,还是闺女知道心疼她爹。”

范屠户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夹起一筷子菜,还没往嘴里送,又有人上门来切肉。

他扭头,却见女儿已经卷起袖子,从善如流地抄起杀猪刀,就去给那人砍猪骨头去了。

他心里感慨万千,觉得今日这窘况被女儿看去,很是愧疚。他想拼命向女儿证明,自己过得很好,一个人也能把自己料理好,不要让她嫁了人还替自己担心。

可他完全做不到想象中的举重若轻,反是叫她看出了自己的吃力来。

哎,他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成了女儿的负担。

今日范灵乐不过突发奇想一来,没成想,爹爹竟这么叫人不省心。她心里一合计,晚上辗转想了许久,把心里的主意同婆母打了商量。

没成想,陈玉珠只略作思考,竟是痛快地应下了。

第二日,她又提着食盒,去了欢乐肉铺。

范屠户见女儿又来了,赶忙洗把手,将她一把拽过来。“你怎么回事?见天儿地给我送饭?你现在已经嫁了人了,吃的是婆家的饭,总这样怎么成呢?岂不是叫人家挑毛病?!”

范灵乐手肘支开他,径自把食盒放下,“您就放心大胆吃,我已经同我婆母说好了,日后呀,你就在佟家每月交份伙食钱。我呢,就来每日中午给你送饭,送完了便走,保证不耽误那边的事儿。”

“晚上关了铺子回家,你再把这食盒捎回来,反正就顺带手的事儿嘛。”

她说得轻松,范屠户却听得傻眼。

“不是……这能成吗?”

“成呀!”她转过身,眨眨眼,“我婆母都已经点头答应了,能有什么不成的?您只管交伙食费就成。”

范灵乐系上围裙,清洗起了案板,她瞧范屠户那颓丧样儿,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您要是真怕给我添麻烦,就赶紧地把芳姨追到手。反正我现在也已经嫁人了,她那混账儿子奈何不了我。您要是再磨叽,就怕芳姨哪天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儿了!”

她用力擦着桌面,嘴里说个不停。

父亲却是没回话。

转头,留给她的只是一道沉默吃饭的背影。

她这时才注意到,爹爹是真的老了。

那曾经宽厚的肩膀,如今却是缩着往里耷拉了,背也没有之前挺直,微微佝偻着。在这间黑洞洞的小屋子里,显得那样伶仃,那样孤单,好像随时都能被吞没了去。

泪水模糊了眼睛。

爹爹怎么一夜之间就老了呢?仿佛就是在自己嫁人后,之前那股子强撑着他的气再也没了,人生了了一大桩心愿,却少了一个盼头,心气儿便弱了,人便也委顿了下去。

可就是那双苍老的肩膀,过去,又宽又有力,总爱架着她,将她抬得高高的,让她做闹市里看得最高、最远的小孩儿。

也有邻舍笑话他,说他当爹没有当爹样,叫个女儿骑在自己脖子上,这像什么话?

可范屠户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乐乐用手拍拍他的头,手指着前面,“爹爹,我想去吃那边的糖人。”

“好勒!我们乐乐坐稳了,走咯!”范屠户嘻嘻一笑,手稳稳把住她的两条小肉腿,架着她快步走去。

就是那双肩膀,扛起了她的童年,扛起了她的快乐,扛起了她所有的幸福。可现在,它们却仿佛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或许是觉得,终于有另一个男人来接替他守护他的宝贝,而自己,却再也不中用了。

泪水从眼眶里迸出,她抬手抹啊抹,抹了一手背的泪。

“乐乐啊,我吃完了,你赶紧地回去,别惹得你婆母生意见……”

他起身收拾食盒,待转头看时,却发现案板前早已空空如也,哪儿还有女儿的身影哩?

这丫头,真是的,人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他摇头苦笑,把食盒盖回去。

范灵乐哭着从肉铺跑开,她怕爹爹看了又瞎操心,只好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哭完,待收拾好了心情,这才快步往佟家赶。

范屠户接受了女儿的建议,晚上特地去了趟佟家,给了佟母半钱银子。佟母推说这太多了,一个月的午饭要不了那么多钱,范屠户却把银子往桌上一丢,二话不说,瘸着退就跑了出去。

夜色仓皇,陈玉珠见他这一扭一拐的背影,心没来由地泛酸。

一个瘸腿的鳏夫,把女儿在这儿无亲无故的异乡拉扯大,这其中的艰辛,陈玉珠自然是不能知晓。

都是为人父母,她理解范屠户的心情。本就是这么多年的老邻居,眼下又是结了亲家,自然是能帮便帮。

夏末已至,树梢上的蝉鸣声都无力了起来。

秋风还未起,有那心急的人家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冬衣了。

佟母几乎不下织机,手脚越发勤快,织出的布一匹又一匹。范灵乐和佟雪则承包了家里大部分的活计,姑嫂俩还一起手挽着手,趁着赶圩那日,扛了些布匹到集市上卖。

调皮捣蛋的佟岳也非要跟着去,佟雪甩又甩不掉,只好拿出一匹布让给他扛。

谁知他一路就光顾着和范灵乐说话,个子又短小,那布从手臂缝里溜出去了也不知。待得佟雪发现过来,却见一大截布早在地上拖了许久,沾满了泥巴。

佟雪气急,跳起就要去抽他屁股,碍于手里堆着布,不好施展。范灵乐立刻笑盈盈给她接过,佟雪袖子一卷,夺过那匹被他弄脏的布,兜头就抽。

佟岳被姐姐抽得像只不倒翁,左摇右摆,东倒西歪,毫无招架之力。

范灵乐在一旁,笑得肚子痛,手里的布都快要抱不住了。

佟雪在父母面前向来是个软性子,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一个屁也不敢放,可她就敢对着她这个弟弟使横。无法,就因为佟岳实在是太调皮,连佟母都觉得他欠收拾。

最后几个人鸡飞狗跳、吵吵闹闹地,竟也将那匹布全都卖完了。

从集市上散后,天都已经擦黑。

三个人一合计,最后还是买了根糖芦葫,一人两颗,慢慢舔舐,细细品尝,谁也不舍得先吃光。

平摊过后,还剩一颗。六只眼睛圆鼓鼓,盯着那颗裹着糖衣的山楂。

范灵乐觉得,还是给最小的孩儿吃,谁知佟家姐弟这时倒是默契,纷纷表示要让给新嫂嫂。

范灵乐不好意思,可小佟岳踮着脚,执着地举着串儿,将那颗仅剩的山楂怼到范灵乐……的下巴边。

她实在地笑了,弯腰俯身,将那颗山楂咬到嘴里。

牙齿一用力,外层的冰凌碎裂,酸与甜一起迸发进嘴里。

正如这生活的滋味,酸酸甜甜。酸的,是因为想他,甜的……也是因为想他呀。

佟暄去书院闭关静修,去了十日有余,竟是真舍得一日都未曾回来过。

范灵乐一开始生气,后来又成了赌气。哼,你不来,我也不去。家里热热闹闹有人陪着,挺好的。

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孤零零躺在床上,她竟有了点辗转难眠的意味。

她只偎着他睡过两晚,这就贪恋上了。他胸膛太暖、太烫,有时候手臂一曲,将她卷进怀里,就像小船靠进了港湾,这感觉,说不出的安心。

她就是喜欢,哪怕和他并肩躺着,什么也不做,她也喜欢。

可那人就不一定了,有了孔夫子,忘了小娘子,哼!

她没发现,自己这心态已然起了变化。

过去,她是个大心脏的,面对着佟暄十几年如一日的臭脸,从来不往心上放,权当看不见似的,持之以恒地追着他跑。

可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夫妻,一起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她开始想要的更多了。想要他热烈的回应,想要他一整颗心。

广元府,宣王宅邸。

看门的小厮迎进来一个俊秀少年,少年人虽气质贵雅,可那一身风尘仆仆,破旧的学子服被汗水打湿,脚上的布鞋也已洗得掉色,寒酸又狼狈。若不是王爷之前打过招呼,他怎么也不敢放这种人进府里来。

佟暄和家人称说要去书院闭关一段时日,可他并未急着上山,而是立即赶来宣王府。

他连个马车也不舍得租,雇了辆驴车,慢悠悠行进。倒是也不荒废,来的路上,他便坐在车板上,手肘搭着膝盖,举一本书静静观览。

那赶驴的车夫平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总忍不住转头去瞧,却见他八风不动,岿然坐定,万事万物都不能侵扰。

车夫开道玩笑,说他就活似樽玉观音。

驴车走得慢,中道在溪平县歇了一晚,第二日继续赶路,这才到了宣王府。

宣王早等得不耐烦了,这小子,接连耽搁了这么多日,他也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个三叔呢!

宣王攒了一肚子气,牛气冲冲走过来,却在见到少年的那一瞬,还是愣了。

少年人满身尘土,寒酸破旧,只有那脊背,挺拔如雪松;那双眸子,清亮如溪水。

心一下酸痛了。

再一听他赶路的曲折,竟是连马车都舍不得雇,客栈也只敢住那最下等的,不由更是没了气,只余心疼。

哎,瞧瞧,有哪个皇子,活得像他这般模样嘛?!落魄颠沛,节衣缩食,那下意识地俭省,简直就活脱脱一个贫民了!

宣王没别的说了,一挥手,就是叫管家去账上支银子。

“多谢三叔好意,侄儿心领了。”

这钱他不能收,拿回去也没处使,倒叫家人疑心,他哪里弄这么多钱来?

宣王瞧他那倔样,不想跟他犟,摆摆手,又叫管家下去了。

屏退了其他人,他这才敢开口呵斥,“煊儿,你究竟怎么回事?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要娶崔家女的呢?现在……怎么又从民间弄了个娘子回来?”

“三叔,这件事,确实是我莽撞了。”他虚心承认错误。

“你呀……知道就好。”

“那崔知月,可是崔氏的嫡女,从小被人千疼万宠地长大,明珠中的明珠。你若以后还想娶她,就算是将现在这个纳为外室,都不成!那简直就是打崔家的脸嘛!”

临汾崔氏百年世家,名望甚高。他们李家还未称帝时,崔家就已历经两代王朝而不倒,最鼎盛之时,皇族甚至都以能和崔氏联姻为荣。

尽管势力不如当年,可崔家门楣不倒,依旧是本朝最大的望族。

要娶他崔氏的嫡女,即使是太子,也不能在成婚前先纳了其他女子。

“这事儿,同你父母说了没?”

见他恍惚了,他立刻强调,“宫里那对!”

佟暄点头,“已经在大婚前去了一封信,估摸着……也快送到了吧?”

他也不知道,皇帝皇后见着这封信,要不要管他,想不想管他?

宣王见这小儿表情茫然,不由叹气,拍拍他的肩,“三叔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我都懂,谁还没个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姑娘嘛?”

佟暄抿抿嘴,稀罕见地被他说得耳根子发红。

宣王勾着唇,眼神明晃晃的戏谑。

瞧见没?十七八岁的少年,哪有不动春心的?

可叹,总是春风误。

年少时的喜欢,最真挚可贵,却也最不值一提。

“以后进了京,你便知道,花花世界迷人眼,这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而且……”他重重拍他胸口,放低笑声:“任君挑选。”

佟暄听着,眼神不为所动。

这穷小子,就是被养在民间久了,没见过世面,才会傻乎乎被一个村妇迷了心神去。日后待他进了京,脑子便能恢复过来。

“不过你现在嘛,娶了也就娶了罢。”一个屠户女,好解决得很,权当给这小儿开开荤,过过瘾。若是好打发,给她点银子,便也去了;若是不好打发,一刀下去,便也去了。

麻烦是麻烦了点,倒也没甚么难的,难的还是要搞定崔家这边,可不能叫看出了端倪。

“日后进京,你千万记住,要和这头断干净咯。”他端起茶杯,掀开盖儿,递到嘴边吹散茶热气。

佟暄终于有了反应,嘴唇煞白地抬头,如鹰的眼神钩住他,“什么叫,’断干净了‘?”

茶碗儿重重一盖,坚硬的眼神从他脸上剐过。

“就是要当她,死了。”

第33章树林阴翳

琅岳书院。

自打从宣王府回来,佟暄有点心不在焉,他耳边常常响起三叔那句“当她死了”,心惶惶然,不知该如何同自己消解。

他知道三叔说得是对的。

可果真要如此做吗?他也不知道,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佟暄行事一向果决,可此刻竟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起来。

这无异于是对范灵乐的始乱终弃。

算了,想不清楚的事便不必再想,等到了眼前再说,眼下全力以赴乡贡才是正经。

似乎是为了躲开范灵乐一般,佟暄怕见了她把自己本就不甚清醒的脑袋搅得越发乱,愣是一直借宿在了书院,一次也没有下山回家看一眼。

“要我说呀,还得是咱佟兄,一看便是以后能做大事的人。”课余间隙,有去吃过喜酒的学子对着佟暄调侃,“这才刚娶了小娘子过门,新婚燕尔呢,就能忍得住接连都十日不回家。你说说,咱兄弟里头,几个人能有佟兄这样的定力呀?”

无视佟暄冰冷的脸,他举起袖子,挨个指一圈,“你有吗?你有吗?”

“哈哈,我没有。”

“我可也没有。”

“要我,我都干脆地不来书院了,这破书,有什么好读的?”

众人又是一阵抚掌大笑。

这些个酸腐学子,各样的年纪都有,但多得是未及弱冠、还未成婚的毛小子。有那胆儿大的,便去窑子里头瓢,有那胆儿小的,便自己个儿偷着在被窝里解决。总之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都明白大家心里那股子躁动,没事也常爱拿这个开开玩笑。

只是今日,这玩笑总算是开到了佟暄头上。

大家知道,他素来是个脾性温和的,从不与人起什么冲突,便也不太顾及什么。

佟暄果然只是淡淡一笑,“为大丈夫者,岂能因小失大?”

若连那下半身都管不住,又何谈威治天下?

“呦!这可不是小事呀!”那打头起哄的人越发来了神,“这若要是憋坏了,日后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哈哈哈哈!”

“行了!”正笑闹间,斋长戴哲将书一摔,

大家立时噤声。

“这里是书院,是读书人修养身性、增长学问之地。”说着,朝前面的孔夫子牌位拱了拱手,“孔圣人在前,更应注意言行,文雅肃穆方是,你们却在此口出秽语,不知收敛,简直地丢尽我们读书人的脸!”

斋长一番呵斥,有些人羞愧地垂下头,默默翻书去了。那打头挑起话题的人却是不忿,脸色虽作不平,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实把嘴巴闭紧了。

戴哲做这斋长,确实还有几分威严在的。

佟暄目露欣赏之色,方恺仍是不屑,暗自骂道“假正经”。

学堂里终于清净下来,有人自顾自温书,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絮絮低语。

“佟暄!”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学堂的宁静。

佟暄持书的手一顿,“唰”地抬头望去。

范灵乐挎着个饭盒,呼呼喘气,小脸蛋子蒸得红扑扑的,视线寻到他的刹那,嘴一咧,笑得眼睛都没了。

佟暄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般,呆坐在桌前。这些天来所有的克制自持,都在触到她笑容的那一刻,土崩瓦解了。

她笑眯眯瞧着他,嘴一张,腿一迈,就要奔过来。

“你别跑!把东西还我!”

院子里,响起一阵无奈的控诉声,范灵乐还未及回头看,却见“歘”一下,一道身影从身后闪出来,手中举一根拐杖,直直冲到学堂最后面。

那货不是王允又是谁?

他杵着拐杖回转身,幸灾乐祸地往门口瞧,却见吴松明果然愁眉苦脸地扶着门框,单腿跳进来,“王允!快把我拐棍还给我!”

“我也没说不给你呀,我人就在这儿,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呗!”

“你!你欺负我只有一条腿!有本事你就别跑啊!”

“我发誓,就站这儿,绝对不跑,谁跑谁孙子!能拿着,算你的本事。”

吴松明单腿追了一路,那只完好的右腿微微曲着,直打哆嗦。

没成想,刚跳没两步,竟看到了站在学堂前的范灵乐,他吓得腿一哆嗦,直接“啪叽”,在范灵乐脚边摔了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堂里爆发出哄堂大笑,有的人甚至蹲在了凳子上,拍桌大叫。

王允更是得意,直拍腿跺脚,“吴松明,你可真行!别人都是拜天地、拜父母、拜圣上。你倒好,就爱拜那嫂子,哈哈哈!”

他这一揶揄,学子们更是笑得放肆,有人甚是眼泪花都笑出来了。

吴松明手撑着地坐起,涨红个脸,头也不敢抬。

方恺连忙就过来搀他,佟暄微微蹙眉,方要开口,就听得“啪”一声,一本厚厚的《中庸》砸在了王允嚣张的脸上。

“……”

书本沿王允的身上滑落,封印了他错愕的脸。

众人也是一时惊住了。

“范灵乐!你敢动手打我!”

“怎么了?姑奶奶又不是没打过。”她一手拎着食盒,一手叉腰,嚣张劲儿不比王允差。“我说过,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负吴松明,姑奶奶我见一次打一次,决不轻饶。”

她范灵乐,可是那说到做到的人呢!

“嘿!”他气急了,手指着范灵乐,情知自己打不过,也不占理儿,只好脑筋一转,嘴里开炮道:“范灵乐,你一个妇道人家,都嫁了人的了,还在这儿管一个外男的事儿,还是一个之前跟你有过婚约的外男,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瞥一眼面色铁青的佟暄,又添柴加火道:“你都有相公的人了,还当众护着别的男人,你懂不懂得避嫌?懂不懂得礼义廉耻?”

“我呸!”范灵乐啐他一口,“’礼义廉耻‘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个笑话!到底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你王允成天就知道霸凌同窗、欺负弱小,我这叫路见不平、替天行道!这跟被欺负的人是男是女、跟我范灵乐嫁没嫁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说得义愤填膺,乌溜溜的杏眼瞪圆了,正面迎击王允的目光。

王允被她说得气结,卷起袖子,也不管那佟暄还在一旁坐着,“你……好!你这么护着他是吧?这让我不得不往歪了想了……你和他吴松明怕不是……”

“呕!”范灵乐装出作呕样,出声打断,“所以这有的人啊,就是心眼长歪了,便看什么都是歪的。人姑娘不过卷了卷袖子,他便觉着人家是想要扒光了给他瞧;看到两个男女并肩走在一块儿,便想象着人家滚到床上的模样。啧啧啧。”

她连连摇头,“这人的心是脏的,便瞧什么都是脏的;这自己心术不正,便想着处处避嫌。我范灵乐坦坦荡荡,行得正坐得端,便敢当众给他吴松明伸张正义,这又怎么了?谁还能挑出我个不是不成?”

一群学子都被她说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屠户家的女儿就是胆大,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但竟还叫你觉着她说得在理。

甚是有人交头接耳、暗暗点头。

王允气得脑袋直冒烟。自己打不过就算了,连吵嘴都吵不过!这女的,也太彪了!

“你……你……真是孔夫子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范灵乐竟是笑了,这一笑,还叫人觉出几分甜来。“是,我是女子没错,那你呀,就是那小人!”

“哈哈哈哈!”

大家又是被逗笑了。

王允面皮儿发红,像只被烫熟了的虾子,脑门上汗都急出来了,“悍妇!你就活脱脱一个悍妇!”

“呦,那我谢谢您嘞!我爹从小就告诉我,女孩子在外头不能叫人欺负了,那可不就是做悍妇好吗?”

众人又是几声笑,又都不约而同悄悄瞥一眼佟暄,那眼神仿佛都在说:哥们儿,娶这么个娘子,这下可有你受的咯。

佟暄只是面不改色,双手揣进袖子里,端坐椅子上。

想来这个场面,并不需要他出面撑腰,乐乐自己一个人就已经把王允斗得无力招架了。

心中暗笑。

这丫头,真是吃不了一点亏,挺好。

王允说她不过,简直地气晕了,丢下一句软弱无力的“好男不跟女斗”,甩着袖子逃了。

范灵乐见自己又赢了,小脸儿昂得更高了,那一副胜利者之姿,小尾巴在身后得意地摇啊摇。

“乐乐……”

在一旁观战许久的吴松明终于弱弱地出声,范灵乐这才正眼瞧他,他素来软白的小脸不知怎的,瘦了一大圈去,人也没精打采的。

“乐乐,是我对不住你。我做过这么过分的事,你还想着帮我,我……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着的,可……”

“行了。”范灵乐把他的话头截断,“咱们俩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这事儿早都已经翻篇了,你也无需放在心上。”

虽然当时吴松明退亲确实叫她生气,可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才叫自己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佟暄。这才是真正的得偿所愿吧。如此一来,她竟也不想再去怨他了。

准确来说,是没工夫搭理他了。

范灵乐揉了揉小脸,缓和一下脸上的神情,好叫自己看起来别像个母夜叉似的,这才敢对上佟暄的目光。

少年眼神清冷冷的,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连忙奉上一个乖巧的笑,眼弯弯的,绵软极了,提溜下手上的食盒,活像只发着咩咩叫的小羔羊,温顺又甜美。

“相公,我来给你送饭来了。”

佟暄一下就绷不住,气笑了。

琅岳书院食堂。

范灵乐打开食盒,在佟暄面前摆了满满一桌,“这一道糖醋小排,小妹做的;这一道韭花鸡蛋,娘做的;还有这一道清蒸鲈鱼……”她娇羞一笑,“我做的。”

“呦!”方恺手肘架着佟暄的肩膀,怪叫一声,“看来你们家的女人,个个都有掌勺呀,就是为了能让咱子言兄,吃上家里的好菜好饭。”

“还不止呢。”她笑着,小虎牙露出一角,“这条鲈鱼,是爹前日上河里钓来的,这食盒,是小弟亲手一盘盘装好的。”

这一食盒的饭菜,一家人都有份。

方恺一听,拍拍佟暄的肩,“子言兄,幸福了啊?真是羡煞我等呀。”

佟暄淡淡一笑,眼底流泻出几丝温情,“康之,一起吧。”他将菜往方恺面前推了推。

“那……弟妹,我可就不客气啦?”他筷子悬在那条鱼上,眨巴着眼问一句范灵乐。

“你等会儿。”范灵乐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鱼眼睛到佟暄碗里,又翻过面儿,把另一只鱼眼睛也夹到他碗里,这才发话道:“可以了,你们俩吃吧。”

被糊了一脸恩爱的方恺:“……”

他撇着嘴,夹一块鱼肉送到嘴里,“嘶!我怎么吃着这清蒸鲈鱼,它就这么酸呢?”

“啊?不会吧!”范灵乐慌了。难不成是自己蒸的时候把醋错放成酱油了?

她夹起一筷子,送到嘴里。没有啊,味道正正好好的呀,鲜嫩着呢。

见她小脸儿疑惑,佟暄实在绷不住笑了,“你甭理他,他拿你逗趣儿呢。”

范灵乐方才反应过来,鼓着脸儿,把鱼从方恺面前挪开。“这道菜不许你吃了。”

“哎!子言兄,你瞧瞧,我这还什么也没说呀,管不管了你还?”

佟暄笑笑,把碗里的鱼眼睛分一只到范灵乐碗里,“听我娘子的。”

再次被糊了一脸的方恺?汪汪?丑角竟是我自己。

吃过饭,范灵乐又去了趟佟暄的斋舍,将她带来的厚衣服一件件给他码好。

“娘说了,这些都是去年的旧衣,你先穿着,等去府里头乡贡了,再给你裁一身新衣裳,讨个好彩头。”她把衣服在柜子里头放好。

“天气马上就要转凉了,你可别整日光顾着读书,连衣服都不晓得添,你自己在书院要照顾好自己。”

佟暄听她这一本正经地叮嘱,只觉得好笑。她还学着小大人模样来关心自己了,和他比起来,她才是更需要懂得照顾自己的那个吧。

这么想着,手就捏了下她的小肉脸,“不错,没瘦,好像还胖点了。”

看来自己娘将她养得不错。

范灵乐拍开他的手,嗔他一眼。

这一幕恰巧被进来午休的同窗看见,几个人又开始打趣儿小夫妻俩。范灵乐红了脸,佟暄倒是镇定,牵起她的手,“走,我送你。”

佟暄牵着范灵乐,出了书院大门,人还不撒手,径自牵着她往山阶上走。

“行了,就送到这吧。你快回去睡一觉,别下午上课没精神。”

佟暄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手牵得紧紧的,小臂绷得笔直,带着她快步踏上山阶,脚下越走越快。

“哎,你干什么呢?慢一点。”范灵乐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抗议,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他脚步一转,拽着自己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你……做什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范灵乐这才红着小脸儿,弱弱地诘问。

她被压到一根粗壮的杉树桩上,后背紧紧贴着老树皮,肩膀被他钳制着,烫热的掌心贴着她的麻衣,骇人的体温传导至她肌肤上,体内瞬间升起燥热。

他的唇就悬在离她额头一寸远处,急促的呼吸从头顶落下。比这正午的艳阳还要灼人。

她垂着眼皮,在他掌中缩得像只小鹌鹑,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小巧如珠的耳垂洇上粉红,鸦羽长睫垂下,颤颤巍巍的,像遭了欺负般,每扇动一下,就在他心尖撩拨一下。连呼出的气息都馨香,彻底淹没所有的理智,让人只想去低头攫取她口中的甜美。

小腹一坠,他喉结咽了咽,口干舌燥。

从在学堂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佟暄就想按着她……

脑海中只有她的唇,她滑嫩如豆腐的雪肌,甚至她激动时身上洇出的香汗,他想要,他都想要。

去他妈的乡贡!去他妈的联姻!

他低头,恶狠狠攫住她的唇。

“嘶!”范灵乐吃痛,秀眉细蹙,手又要去推他,却被他双手揽住腰,紧紧按在怀里,狡诈地冲破齿关,在她口中横冲直撞,采撷花蜜。

“唔!”身体贴得更紧了,那挺立的欲望,磨得她心颤。

“不要……在这里……”她发出细弱的申诉,害怕了。

她领教过佟暄在这事上的疯魔,一点也不似平常外表的文雅正派,就上次在闺房那回,已经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了,只怕他在这树林子里,也真干得出。

可她不行啊,她范灵乐是要脸面的人啊。

“真的不要嘛?”他手撑住树桩,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耳垂,嘴唇贴上耳廓,暗哑的嗓子如同恶魔低语。

眼角噙着泪花,她死命摇头,可越摇头,她越想哭。身子已经很不争气地起了反应,她气自己这么没有出息。

“乐乐,我真的好想你,你都不想我的吗?”

伴随着他这句话,烫意也逐渐攀升。

范灵乐气得咬牙,在他脚背上狠狠一踩,“你还有脸说!真想我了,你还一次都不回来看我!”她气势拿得足,实则语气中的委屈,幽怨极了。

佟暄没废话,狠狠吻住她。

裤带被一阵拨弄。

“啊!”她惊叫,在他口中呼出声。

第34章林中潮湿

一滴晶泪从范灵乐眼角缓缓流出。

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满足。

他手掌托着她的脊柱,将她两条腿绕到自己腰上,方才让姿势舒服了点。

野兽出笼,在找好了最精准的角度和方向后,终于腾跃飞奔,向着猎物的所在勇猛挺进。脊背绷紧、笔直,蓄满强大的爆发力,一次次,永不疲倦般,扑向猎物。

范灵乐手指抓着他宽阔的背肌,隔着衣料,又还嫌不够般,手去挠他的脖子。

她蹙着眉,脊背撞到树干上,粗糙的老树皮磨得她背后发疼。

“疼……”她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佟暄忙空出一只手,贴着她的背,隔在她和树桩间。

“舒服了没……”他吻去她鬓角的湿汗,哑着嗓子问。

范灵乐紧咬着唇,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上,眼角渗着泪花,明明舒爽得脑子都发蒙了,就是咬紧牙关不答应。

佟暄没管那么多,额头青筋裂开,只觉得弦快要崩断了,只能把所以的爱意都倾注在她身体里,就仿佛他和她,永远都不会分开那样。

正午的烈焰毒辣,蝉鸣愈躁,学子们正倒头躺在斋舍里,呼呼大睡。

树林里的每一片叶子,都像被蒸发了水分般,蔫头耷脑的。

可无人知晓,今日午间的书院小树林里,落下了一片潮湿。

“唔啊……”

吴松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睡眼,从床上支起身子。满屋子的大通铺,睡了五个学子,只他一人醒来。

正要下床穿鞋,却见佟暄推门进来,神色餍足,很是清醒的模样。

“咦?子言,你中午没歇息吗?”

“歇了。”他勾着唇,回他一句。

今儿中午歇的,可比倒在床上补眠要叫人精神得多。

他在衣柜里翻箱倒箧,寻一条干净的新裤子。

“哦。”吴松明往脚上套着鞋子,人还睡迷糊着,话也说的含糊,“那怎么中午没见你睡在铺子上呢?”

佟暄抽出一条裤子,“我就在学堂里趴了会儿,醒来又温了会儿书。”他胡话张嘴就来。

“我的天呐。”吴松明连连摇头,“学神就是学神。”他向佟暄拱了拱手,“向子言兄学习。”

佟暄哼笑,没说什么,执起裤子要往净室去换。

“哎?子言兄!”吴松明忽然惊叫,指了指他脖子,“你这……怎么抓伤了?今儿早上我还没瞧见呢!”

佟暄手摸了摸脖子,只一瞬的慌乱,很快又淡定下来,“我打蚊子时不小心抓的。”说完绕过他,往净室去了。

下午的课不是山长的课,是一名专责讲解经注的毛夫子,经书解读本就枯燥,毛夫子上课又总是平腔平调,尾音拖得老长,叫人听来更是昏昏欲睡。

虽则歇了一个晌午,可大家还是抵不住瞌睡虫的来袭,纷纷勾着头,小鸡啄米、奋力挖起茅坑来。

只佟暄,精神抖擞,是少有几个不打瞌睡的学子。

课后,睡了大半个下午的吴松明借佟暄的笔记来抄,望着他工整秀逸的小楷,他不由感慨,“佟兄,看来还是你那个午休的法子好,下午听毛夫子的课都不会犯困了,改明儿我也学你,也不去斋舍午睡了。”

佟暄:“……”

“还是算了,我那个法子,你学不来。”

吴松明抬头,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圆眼睛,“为啥?”

把书盖在脸上仰头眯眼的方恺撇撇嘴,嘀咕道:“猪脑壳。”说完换个姿势,继续眯眼睡去了。

范屠户最近很是苦恼。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出了嫁的女儿,还老爱往肉铺里钻。

一开始说得好听,只是来给他送个午饭,送完了就走,也就是趁他吃饭之时搭把手,临时顶上给顾客切一下肉。

可后来,她赖在铺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挨到了快晚饭的时候才回。这怎么成呢?嫁了人还总是倒贴娘家,这不是叫婆家看了红眼吗?

范屠户赶她几次,都赶不走,终是有一次绷不住,发了大脾气,刀往案板上狠狠一排,面红耳赤道:“范灵乐!你再敢胡闹试试?我是不是惯的你了?!赶紧给我滚回你家去,这是我范家的肉铺,同你没关系!”

范灵乐听爹爹“你家”“我家”的,两行清泪唰地流了下来。

“爹……难道我嫁了人,就不是你闺女了吗?”

范屠户见女儿被自己说哭了,心揪得那叫一个疼啊!

“乐乐!”他重重叹气,“做人要拎得清呀!你既然嫁去了他佟家,就是他佟家的人了,做什么都得跟他们齐心。他们才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家人,若是你现在总想着往娘家帮忙,惹了他们不痛快,这下半辈子难过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所以在这时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范屠户就算再心疼女儿,也不能拗得过这风俗。非要对着干,到时候苦的只能是自己闺女。

范灵乐听了,更不依了,飙着泪大喊:“什么叫’他们才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家人‘?!我跟爹爹也是要过一辈子的!也是一辈子的家人呐!”

她抹着泪水,呜呜咽咽,范屠户瞧了心里难过得呀,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好了好了,别哭了。爹爹不是这个意思,爹爹是说,你得分个轻重缓急。他们佟家,是你第一位的家人,爹爹呢……”他还是忍不住哽咽了,“只能是你第二位的家人了。”

“我不要!爹爹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谁也替代不了!”

范屠户被说得老眼生泪,心里那叫一个熨帖,那叫一个暖呀。

这闺女,他范岩这辈子真没白疼。

范灵乐哭得差不多了,这才静下心来,同爹爹解释,“爹,我只知道你一个人守铺子难,可没成想这么难。”

范屠户本就是个跛子,久站了极其累人。当初为了让他能够站得舒服点,还特地打了一个小圆木墩子,用来搁置他短了一截的右腿。为了让小圆木墩子存得更持久,还是八岁的范灵乐亲手一点点,在上面刷的漆。

“我知道您腿脚站久了,肯定不舒服,可那日若不是芳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您的腿脚现在每日都那么疼……”说着又哽咽了,她甚至都已经在脑海中想象,爹爹每晚自己在床上偷偷按腿的样子,第二天还是要咬牙去开门。

范屠户叹气。这个阿芳,怎么什么都跟乐乐说呢?说好的不叫乐乐担心呢?

范灵乐心里歉疚,都是为着疼自己,爹爹才一直没有续弦,连个儿子也没有,以致自己嫁出去后,身边连个可帮衬的人都没了,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强撑。

爹爹如今年岁渐老,也逐渐力不从心了,若是自己现在就缩回婆家去,届时爹爹年纪再一大,谁来给他养老呢?

范屠户和女儿争执一番,这事还是无疾而终。

夜里他回了家,独自守着空落落的院子,抽着烟叶沉思。

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想了个法子,既能全了女儿的孝心,也不叫婆家厌烦了她。

第二日下了铺子,范屠户把门一关,没有先回家,却是径直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佟雪,她见是范屠户,忙叫一声叔,乖巧地迎进门。

范灵乐正在厨房做饭,听着佟雪叫她,从厨房迎出来,看见范屠户刹那,呆住了。“爹?!”

陈玉珠恰也闻声,放下织机上的活赶来,热情地拽着他,邀请他今晚就在家里吃晚饭。

“今日灶上正好多蒸了些饭,我再叫雪儿炒份鸡蛋,把结亲那日没吃完的花生米炒一炒,顶好下酒!等老佟回来了,你们老哥儿俩好整两盅,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范屠户见老邻居还是一日既往的热情,这吊着的心也就放了一半,想着乐乐还没有叫婆家讨了嫌。

“亲家母,不忙活了,我这次来,就是有个事儿……想和你们商量。”他说着,瞅一眼旁边站着的女儿。

陈玉珠立时明白过来。“有事尽管说事,不耽误留下吃饭。”

范屠户正了正身子,正式道:“最近,我们家乐乐因为放心不小我这个糟老头子,日日往肉铺跑,这……也没少给你们添麻烦,是我这个做爹的没管教好,在这里跟你们道个歉。”

陈玉珠脸皮一僵,忙又扯出个假笑,“嗨,说这干嘛?都是街里街坊的,现在又结了亲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嘛。乐乐这个孩子有孝心,我看了也很感动呢。”

范屠户当然明白,人家就这么一客气,你要是当了真,那就是一个傻。

要是乐乐还老这么往肉铺跑,迟早有一天要跟她婆母生嫌隙。

范灵乐立在一边听着,乖顺地垂着头,只下意识地就站在了范屠户身边。

“我是这样想啊,乐乐这么长久下去,总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嫁来你们佟家,那就是你们佟家的人了,这个道理我也懂。可她又……她又总是放心不下我,我不想她老担着我的心,这日子也没法儿安生过。”

“亲家母,你看这样可还行?我叫乐乐每日在我那肉铺帮忙,就干下午两个时辰,每月我定时给她三钱银子。”他说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当是我雇了你们佟家的媳妇儿,来给我这肉铺打下手了。至于这三钱银子怎么使……那就是你们自家商量的事儿了。”

陈玉珠和范灵乐听完,都傻眼了。

范灵乐刚想张嘴,可立刻明白过来规矩,现在是婆母和她父亲交谈,轮不上她插话,便把嘴闭紧了,紧张地看着婆母的反应。

陈玉珠手搁在石桌上,沉思半晌,看了眼对面这位满目苍苍的老父亲,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听起来,范屠户是在问他们佟家要人,实则是在倒贴这个已经嫁了人的女儿。三钱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是那身强力壮的青年汉子,去大酒楼跑堂,也不过每月赚得三钱银子回来。

让范灵乐去肉铺领这三钱银子,可比拘在家里,叫她帮忙干活儿要划算。

“亲家公,您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没什么可有意见的。只是……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他们夫妻俩有自己的小家,这事儿,总得知会阿暄一声,听听他的看法吧?”

“是是,亲家母说得在理。”范屠户见她松了口,忙不迭点头。这佟家明显是陈玉珠当家,只要她点头答应了,其他一切都是小问题。

“乐乐,赶明儿你去趟书院,把这个事儿同你相公商量一下。”

“啊?哦,我知道了。”范灵乐弱声应下。

一听起要去书院,她就身子发紧。想起上回,在书院小树林外的荒唐行迹,她不禁面皮发红、浑身发烫。

离上次去书院,又过了将近十日,只希望这一次,他可不要又发癫的好。她可遭不住,又在小树林来一次。光天化日、白日宣淫,说出去,她都觉着害臊。

更害臊的是,好几晚,夜里独自窝在被窝,她竟还有点回味起来……

哎呀!真是丢死人了啦!

“乐乐!你脸怎么这么红了?”范屠户见女儿脸上烧起来了般,焦急发问。

“哦……我……日头底下站久了,热的。那个,菜还没备完呢,我先去厨房了。”她说着,转身落荒而逃。

范屠户还是留在了佟家用晚饭。

他和陈玉珠说完事儿,起身就要走,陈玉珠非要留,他一边推辞,人还没走到院门,佟立冬刚好推门回来。他见了范屠户,喜笑颜开,铁掌拽着他往回走,说什么也要留他在家里吃饭。

“喝两盅,咱哥俩喝两盅。”

范屠户无法,就这么被他架着,坐在了饭桌边。

今夜的佟家格外热闹,八仙桌上齐刷刷摆了六副碗筷。

佟父被范屠户拉着,喝得东倒西歪。本是他主人家先留的客人,没成想客人喝高兴了,竟还灌起了他的酒。

“爹!你少喝点!”范灵乐着急就去拦。

佟父:“没事!”

范屠户:“没事!”

两个爹手一挥,红着脖子齐声回她。

范灵乐笑了,心里头呀,暖暖的。自己可是有两个爹爹的人了呢。

老哥俩勾肩搭背的,从家长里短聊到家国大事,甚是到最后手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四溅,一副指点起江山来的模样。

范屠户:“你就说那……那当今太子,好些年都没露面了!官家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就说太子病了病了,歇在东宫养病。依我看啊……”他眯着眼,摆摆手,“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佟父勾搭住他的脖颈,嘴贴在他耳边,用自以为小声、实则整个屋的人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呐!太子他其实就是……”

范灵乐和佟雪也来了神,凑过耳朵去听。

“没了!”

“梆”!陈玉珠一巴掌拍在佟父后脑勺上,“你个酒癫子!喝了点酒就敢到处胡说八道!那太子也是你能够胡乱编排的?你趁早地给我把嘴巴闭严实咯!别哪天在外头喝多了乱说,连带得我们一家人跟你挨刀子!”

佟父平常从不敢跟佟母大声出气,但人喝了点酒,被壮了怂人胆。

“嘿!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那外头都在传,说太子是因为被身边的阉人带坏了,小时候就偷摸溜出宫去逛绣球胡同,惹上了花柳病,人早几年就不治身亡走了!官家和娘娘觉着家丑不可外扬,才一直对外称病,实则,太子早得脏病没了!”

佟母见他还越说越来劲儿,拿起筷子就要去抽他,也不管那亲家公和孩子们都在场。

“你再敢胡说!还想不想活命啦!你不想活,自己明儿赶早奔晓月河里跳,别连累我们娘儿几个!”

范屠户见这娘儿们这样虎,酒登时醒了大半,忙插在两个人中间去拦。

佟岳见了,在地上笑得直打滚,滚了一身灰。

范灵乐和佟雪对视一眼,姐俩捂着嘴,把笑声匿在了手心里。

弯月高悬,悬于万家灯火上。

今夜的佟家大院,欢欢笑笑,吵吵闹闹,直闹到月亮上升,方才罢了休。

范灵乐坐在这样的烟火气中,笑得合不拢嘴。

多年后,哪怕她坐享了世间第一等富贵,也不由感叹深宫寥落。回望起这段清减的日子,她才发觉,这样灯火可亲、家人闲坐的平淡温馨,是她一生,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第35章万千宠爱

清晨,阳光稀薄,几缕暖光穿枝而过,衬起鸟啼更为清脆。

范灵乐今日心情好,她起个大早,坐在铜镜前,给自己绾了个漂亮的发髻,又从首饰盒里摸出了那支小狗木簪。簪子被爹爹摔断后,她硬是捡起,又着人将断裂的地方用线穿起,这才勉勉强强能用。

她摩挲着那支簪子,湿润了眼眶,小嘴不由一扁。

早知今日,爹爹何苦要摔自己的簪子?真可心疼死她了。

她仔细打扮一番,这才清清爽爽地出了房门。

按照排好的表,今日她负责洒扫清洁的工作,便只管老实去堂屋等饭吃。

谁知刚坐到饭桌边,佟雪就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放她跟前儿。

“嫂嫂,生辰快乐。”

范灵乐诧异,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知道,今儿是我生辰?”

是的,今日,便是范灵乐十七岁的生辰。

“咱都住了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往年,你哪回生辰不是提早好几日就开始提醒我哥了?闹得我们全家也都记住了。”

范灵乐被她这一说,立马红了脸。

以前追着人跑的时候还不觉着,现下嫁进他家里来了,被人这么一提,还真是怪不好意的。

她抿抿嘴,笑笑不说话。

“这是我娘特地赶早起来,现和的长寿面,你这碗里的,一整根不断哦。”

江北这边的习俗,吃长寿面必须要一整根吃完,不许分次吃,讨个长命百岁的吉利说法。

小佟岳扒着碗边,紧张地盯着范灵乐嘴里的面条,生怕她没有一口气吃完,那小模样儿,看得佟母又好气又好笑。

吃过饭,范灵乐乖觉地起身收拾起碗筷,却被佟母夺过去,往她手里塞了一串铜钱,“今儿你过生辰,家里就不用你忙活了,这就算是爹娘给你的生辰礼了,想吃点、想用点什么,都自己买去。”

范灵乐接过那笔铜钱,沉甸甸的,还用红绳串着,不由就湿了眼眶。“谢谢娘!”她激动地给了佟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佟母一下子无所适从,两手支着悬在空中,这手好像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毕竟她长到这么大年纪,连和佟雪都没有如此亲密的抱过。

她面色缓和了,人也放松了下来,拍怕她的肩,“行了,去吧,你范爹肯定正念叨着你呢。”

“嗯!”

范灵乐今日没有穿裤子,而是换上她鲜亮的小裙子,提着裙角,哒哒地跑出门。

隔壁范家大院紧闭,爹爹这个点,肯定早去铺子开门了。

她先是冲去了巷子尾的朱家,去寻朱小妞。

她把佟母给的那串铜钱拎出来,献宝似的在她跟前晃,看得朱小妞羡慕不已,“哎,乐乐,嫁了人真好,连红包钱都可以收两份呢。”

哪像她,在自己家都从来没有收过亲爹妈的红包钱,以后等她有了婆家,也会像这样被人疼爱吗?

朱小妞正低头失落着,却被范灵乐手一拽,要请她去街边吃豆腐花儿。

香甜的豆腐花呈上来,再往里撒点辣子、馓子、芝麻叶,搅拌搅拌,香气四溢。

朱小妞被豆腐脑的香气迷了魂,软滑的豆腐花往嘴里一送,刚刚的低落立马一扫而空。

“乐乐,送给你的,生辰快乐。”

她从兜里掏出一朵黄色绢花,递给范灵乐。

这绢花礼物虽小,却也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毕竟她平常也没什么零花,想来想去,只能奉上点心意了。

朱小妞的绢花做得精细,用料虽粗糙,可瞧着还是叫人欢喜。她人脑子是不灵活,却也偏生了一双巧手。

“谢谢!”范灵乐接过,立马就别在头上,“好看吗?”她笑,明眸皓齿,头一歪,越发娇俏可爱了。

哎,这哪儿是绢花衬她呀,分明是她衬绢花。

朱小妞常常想,要是自己能有乐乐一半好看,她梦里都能笑醒了。

“好看。”她点点头,嘿嘿一笑,又去低头吃她的豆腐花了。

两个小姑娘抿着豆腐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时发出银铃般的脆笑,路过的人看一眼这俩小姑娘,似乎连带着也都心情好了。

“乐乐,那洞房花烛夜,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呀?”

“噗!”范灵乐一口豆腐花喷了出来,脸霎时红透了。

这话,也就只有朱小妞这个缺根筋的才能问得出来。

范灵乐低下头,汤勺搅弄碗里的豆花儿,脖子处都晕着粉红。“就……挺开心的吧……”

她说得太保守了,没有用“爽”这个词,不然,好像显得自己多欲求不满了似的。

“哦,既然是开心的事儿,那有啥不能说的?我去问我娘,洞房花烛到底是做的什么?她还跟我生气,抓着我的屁股打了我一顿。”她说起这个就委屈,手还忍不住摸了摸尾椎骨。

范灵乐瞧她那样儿,倒是有点好笑,“等你以后嫁人了,自然就知道了。”

两个小姑娘不过一碗豆腐花,磨磨蹭蹭吃了大半个时辰,等到付钱走人了,朱小妞无意问一句,“乐乐,那这次生辰,你相公送你什么了?”

范灵乐把荷包一收,沉默了。朱小妞总算是把她记挂了好几日的心事给问了出来。

“他……记不记得我生辰还两说呢。”

成天就知道窝在那个山上读书读书读书,她不去找他,他便也不来找她,上次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想她,骗子!就是想哄着自己,跟他做那事儿呢,哼!

“他不记得,你就去山上找他呗,赶紧提醒他呀。”

“什么?这种事,还要我提醒他吗?”范灵乐急得,杏眼都瞪圆了。

“咦!那以前,你不都是提前好多日就提醒他,跟他在身后要礼物的吗?”

范灵乐:“……”

她被噎得无话可说了,自己是常干那事儿,没错。

“可……可现在不一样了呀!”

“哪儿不一样了?”

“我都是他娘子了呀!他就应该自己记得我的生辰,而不是等我去告诉他!”她说着,越发来气了,小手一叉,自以为气势汹汹的。

范灵乐也察觉,自己想法日渐不一样了,她想从各个方面去证明,佟暄是在意自己的,她想感受到他的在意。

可他这个人,平常就寡言少语惯了,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想要听他说点好听话,得从嘴巴里撬。哦不,只有在做那事的时候……他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出说,简直的骚话一箩筐,气死个人了!

要是他不记得自己生辰,那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范灵乐在心里下定了主意,坚决不能去找他,就看他会不会下山,来寻自己庆祝生辰。

整理好了心情,她又提着小裙子,跑去了欢乐肉铺。

肉铺今日早上生意旺,范屠户累得满头大汗,见宝贝女儿来了,连忙乐呵呵从身后掏出一大串用红绳穿起的铜钱,打眼一看,简直是佟母给的两倍,拿在手上也沉极了。

“祝我们家乐乐,生辰快乐,幸福美满,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谢谢爹!”她冲过去又要去抱范屠户,被他用胳膊肘连连推开,“哎呦呦!爹爹身上脏,别把你这身漂亮衣裳碰坏了。”

“快去,拿上钱自己搁外头逛逛,今日铺子里也不要你管了。哎,对了。”他还不忘提醒女儿,“看见有什么好东西,记得给你婆母也买一件,让老人家心里高兴高兴。”

“我明白的,爹爹!”

她脆生生回,兴高采烈地就走了,裙摆在脚边打起波纹,像只随时会飞起的小鸟。范屠户瞧着女儿欢快的背影,幸福地笑了。

范灵乐又回了葫芦巷子,非要拉上朱小妞,叫她陪自己逛街。两个人走了一上午,脚都快磨破了,晒出一身的汗,这才各自回了家,去吃午饭了。

范灵乐许久没睡过这么沉的午觉,她懒洋洋地睁眼,望着头顶上的帷帐,还是成亲那日的大红喜帐,人直发着呆。

身上的慵懒劲儿上来了,意志力也开始动摇,恍恍惚惚。骨头缝子里像是在有小虫在钻来钻去,钻得她痒,钻得她麻。

她又想他了,心在想他,连身体都在想他,整个人都在想他。

这日都已经过了一半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兴许,是要等到晚上下了学呢?

可若是晚上还没有来呢?那这年的生辰,他岂不是不能陪自己一起过了?

范灵乐……要不……还是去山上找他吧?

不行!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说好的不理他呢!

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哦……好想好想……

那也不可以!拿出你的志气来范灵乐!

内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争执吵架,她摇摆不定,缠着被子在床上滚啊滚啊。

最终,还是硬气的范灵乐战胜了那个软弱的范灵乐,她决定,就是不要上山!

范灵乐今日不用干活,也不用守铺子,人百无聊赖起来,就开始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时不时往巷子口张望。结果她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提着猪肋排来给自己庆生的亲爹。

“闺女,看!爹给你提了好东西来了,赶紧叫你婆母给你炖上!”

范灵乐牵出一个假笑,殷勤地从爹爹手里接过那一大扇猪肋排,往厨房里送,又被佟母赶出来,“外边儿坐着去,今儿不用你搭手。”

她便又坐在了台阶上,托腮望天,同来来往往的邻舍打招呼。

不多时,从外头玩儿得一身灰的小佟岳也回来了,他脸上汗水混着泥土,划出一缕缕印子,身上也臭烘烘的,双手合拢在一起,不知窝着什么东西,眼睛亮晶晶地,往范灵乐跟前献宝,“仙女嫂嫂,你看,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她这下总算是真心地笑了,“这是什么好东西?”

哇塞!仙女嫂嫂一笑,真是漂亮,天空都亮了呢!

范灵乐就要伸手去掰,却被小佟岳手一缩,躲了过去,“不行,这个要念咒语,才能打开的。”

“什么咒语?”她配合地笑问。

“你要说,’范灵乐幸福快乐‘’范灵乐幸福快乐‘,重复两遍,才可以呢。”

她实在地笑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虔诚地低念两遍“咒语”。

小佟岳两掌打开,中间让出条缝,一只蝴蝶从其中翩跹而出,秋叶黄的蝶翅,旁边镶以一圈鲜亮的蓝,忽忽悠悠,绕着他二人打圈,随后终于扇动翅膀,朝远处飞去。

范灵乐无声地张着嘴,目光随蝴蝶远去,见它消失在夕阳晚照的苍穹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晚饭,为了给范灵乐庆生,佟家摆了满满一桌吃食,都是陈玉珠亲自掌勺。范屠户拿起带来的酒,分别给自己和亲家公满上,说是上回喝了他佟家的酒,这回该轮到自己还礼了。

嗨,理由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自己又馋酒了。

佟母想劝来着,可想起今日是乐乐生辰,不愿扫兴,便将那坛子里的酒匀出去一半,这才放回范屠户脚边。“今儿啊,就准喝这么多。”

范屠户抖抖袖子,高兴地往嘴里送一块猪耳朵,“这佟暄呢?怎地还没回?”

范灵乐听爹爹这一问,脸色又暗淡了。

“那个小子,最近忙着准备应考乡贡呢,天天就跟长在书院里头了似的。不管他,咱喝咱的。”佟父回一句。

范屠户脸立马耷拉下来,心里直犯嘀咕,瞥了眼沉默不语的女儿,想着现在这种场合,心里有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又强扯着笑,和佟父碰了下杯。

他仰头,黑着脸,默默将酒喝尽。

这个臭小子!就算读书再忙,难道连抽空给乐乐过个生辰的时间都没有吗?!根本就是不上心嘛!以前本就是乐乐爱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现在人到手了,更加不懂得珍惜了是吧?看样子,非得找时间收拾一顿那个臭小子不可,不然,他还以为乐乐是好欺负的呢!

这一顿饭,范灵乐吃得食不知味。

她右边耳朵听着两位爹爹漫天胡吹,左边耳朵一直留意着大门口的动静,总盼着下一瞬,门就会突然打开,而他也会一如往常那样,端方蕴秀地迈入门内,走到她身边,跟她道一句“生辰快乐”。

没有,可她苦苦盼了一整日,都没有他的影子。

月上中天,杯盘狼藉。

范屠户又是喝到脖子发红才走,范灵乐今日也啜饮了点小酒,人晕晕乎乎回了房间,倒在床上合眼养神。

秀气的弯眉蹙着,脸蛋晕出两朵霞云,小嘴微张,唇上的唇珠翘起,似乎在跟谁犯着倔。一呼一吸间,馨香吐纳,环绕着微弱的酒气。

“乐乐,乐乐?”

他大手抚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过她娇嫩发红的小脸儿。

“嗯……?”

梦中好像得到了召唤,她迷迷瞪瞪睁眼,却见自己日思夜想的脸正在眼前。

他就坐在床边,俯身靠下来,俊逸的眉眼,清透的脸,是她梦中都想象不出来的清晰模样。

“阿暄……”她唤他的小名,缱绻呢喃,忽而眉头一拧,猛地翻身坐起,朝他胸口用力蹬一脚,“你个混蛋!白日里不见人,偏夜里又跑到我梦里搅弄人!滚蛋!”

佟暄被踹得一屁股坐地上,捂住胸口,疼得直吸气。

这丫头,跟人动手动脚惯了是吧?这都什么毛病?

“佟暄?!”

范灵乐见着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哎嗨?这竟然不是梦吗?

第36章惊喜礼物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范灵乐上前,把被自己踹在地上的佟暄搀起。

“你说我为什么回来?”他揉着胸口,幽怨地看她一眼。

“那……我怎么知道呀。”她故意不说。

“今日有个小坏蛋长尾巴了,我不得回来一趟?”

“你才是坏蛋呢。”她耸耸鼻子,却是高兴得眼睛都红了。随即嘴一扁,开始不依不饶道:“你还记得我今日生辰呢,弄到这个点才回,我生辰都过完了。”

瞥一眼滴漏,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便是子时了。

确实太晚了。

他看着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抬手揉了揉,“抱歉乐乐,是我耽误了。今日书院有场考试,很重要,我太紧张,一时差点忘记了。”

今日是乡贡前,书院最后一场重要考试,他准备已久,认真赴考,根本无暇去想其它。考后,夫子又把他叫去书房,和他探讨了一下近日来京中的局势,这才又忧心忡忡地回了斋舍。

也是在听同窗聊起距离乡贡的时间,他方猛然反应过来,今日竟然已经是七月二十六了。

七月二十六日,范灵乐的生辰。

“没想到,你竟然倒还记着呢。”她勾着头,委屈巴巴地小声抱怨。

他哑然失笑,“十几年了,你每年都不忘提醒我,想不记得都不成。”

嘁!

她悄咪咪翻个白眼。

突然,面前递过来一只薄薄的木匣子,“喏,十七岁生辰快乐。”

范灵乐撇撇嘴,并没有很期待地接过那个木匣子。

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生辰,也不知是从哪里临时抓来的礼物。

她抽出木匣子的薄盖儿,里面躺着一柄绢丝团扇。扇子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那薄如蝉翼的绢丝扇面上,画着一副少女摘柿图。

画中一颗高大的柿子树,粗壮的枝桠上,倚着一名少女。她穿一身长裤短衣,身段修长柔软,笑得眼睛弯起,伸手去摘面前的柿子。

“这……画的是……我吗?”

范灵乐不可置信地发问。可那画里人的神态模样,连她自己个儿都觉得传神。

“不然呢?我还见过哪个爬柿子树的姑娘?”

她呆呆地看着这幅扇面,手情不自禁抚过,那上面的画线条精细,工笔细细描摹,一看便是用足了时间。

心中像有一颗小花苞,“噗”地绽开,那样灿烂绚丽,一股子酸涩却是奔涌而上,逼出了眼角的泪花。

只见到扇子的这一刻,今日所有的纠结与不安,霎时烟消云散。

手把住扇子,窝进他怀里,一句话不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感受到怀中的人在哭,他暗暗叹气,只当她是因为自己来晚了,而委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