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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大概是发小组过的最失败的局。

细究其因,倒不是我拍桌而起。

而是几位与我们同行的老同学气得当场离席。

发小更是一个杯子摔到林兆面前:“披着白月光的皮,却说着白莲花的话,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无耻啊?”

方芷欣坐在位置上没动。

林兆也不发一言。

又有同学骂林兆:“你这种人我是再也不想见了,明目张胆地插足别人的感情,看见都是污了眼睛!”

我淡定拍拍老同学肩膀。

似曾相识的内容,我也严肃和林兆交流过。

但只是刚刚起了个开头,方芷欣面色就冷下来,指责我弓杯蛇影。

次数多了,我甚至卑微地落泪想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此刻我不泪了,因为我所有的泪都已经麻木流干。

发小的苦心,到最后也没挽救我和她之间的感情。

我一路向前,她往车库后退,我们擦肩而过。

我的情绪从未如此清醒淡漠过。

极淡的释然从眼底划过。

这种心情,仿佛把曾经珍视的宝物,抛下放弃。

在意过,遗憾过,但曾经为这件宝物投掷的情感。

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打开了家门。

家里的窗不知何时开了,大风从窗内灌入。

把我和方芷欣的合照吹落了。

很好。

方芷欣,她确实不该再成为我生命规划的一部分了。

我开始在备忘录上写分手内容。

但最后一个字落下的一刻,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方芷欣走进家,看我:“离开我,你过得好像很好。”

“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她眉心又皱起来了,我却不想再用多余的力气去解释。

“林兆他今天是喝多了。”

我脑袋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为聚会的事打圆场。

以前,他和白月光同进同出时,这些不合理,都是我尽力去圆的。

直到我现在破罐子破摔了,她竟——

命运真是奇妙。

“无所谓,正好酒后吐真言。”我转身想离开她所在的空间。

她竟不自觉地想要抓住我。

这个动作,放在过去,我定是心跳慢跳半拍,心也一下子软下来。

但如今,一切都是过去式了。

漫长的沉默后,方芷欣轻声说:“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件事。”

“讲。”

我用全力让对话显得公事公办。

她颤了下眼:“林兆这些年,最信任的人是我,刚刚他喝多后引发了急性胃炎,但医院条件又一般。”

我悟了,她打算把白月光带到家照顾。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林兆就打电话说新配的钥匙已经拿到了,等会儿他就开门进来。

我差点冷笑出声。

钥匙都配了,有谁还记得这是我房子。

我揉揉太阳穴,算了,反正生病一般只照顾一天,聚会后太累,我现在没力气跟她吵。

方芷欣又拉住我:“我们家只有两张床。”

我眨了一下眼,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

方芷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这几天你打个地铺。”

窗外瞬间狂风大作。

7

我乐了。

没想到,在我对她已经不报希望时,她竟能再一次刷新我的底线。

“詹言,不要多想。”

说话间林兆已经杀过来了:“我懂这样显得有些冒昧,等我病好马上离开。”

他这么大度的语气,令我一阵反胃。

“给我走!”

这句话,令一只脚已踏进门的林兆表情变了。

方芷欣语气也凉下来:“詹言,我明明已经跟你商量好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不占理,语调还算温和:“就照顾一下,马上——”

我直接截断她下面的话:“这房子是我买的。”

“我有决定不让狗进门的权利。”

方芷欣怔怔看着我。

许久后忍着怒气扫我:“随你,我又不是没钱,你这个人就是太小肚鸡肠。”

她说完就把林兆扶下楼出门了。

我听到出门后,方芷欣安慰林兆的轻柔话语。

脑海却再也想不起,曾为类似画面情绪剧烈起伏的自己。

直到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我终于勉强弄清:过去,是我气冲冲开车逃出了家。

我的女朋友和白月光在餐厅吃情侣餐,爱心牛排,爱心饮料。

粉红的泡泡令我丧失理智。

歇斯底里后,方芷欣拒不道歉,而林兆小人得意的样子,同样令我憋屈得要命。

但现在再看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我的内心,再无波澜。

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漠视。

就像此刻的我,对方芷欣这个人的所有,再也掀不起丝毫在意。

8

第三日,我直接打电话方芷欣告诉她分手消息。

长久的铃声等待后。

没人接听。

这是打算又把我晾着,让我主动检讨,反省错误?

转手直接发信息告知,她突然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语气哽咽说开车带林兆去乡下放松心情时,不小心把车开进了河,现在整辆车都被困在水里。

人命关天,得到他具体的位置后,我一边尽力安抚她自救,一边联系位置周边的店铺,许诺大价钱,让他们立刻带手边能拿的工具,到河边砸车救人。

两人都顺利被救出来了。

就是帮忙救人的好心人跟我吐槽林兆这个人不靠谱,车窗刚被砸开的一刻,半点不管车内女友,连滚带爬对着破口拔腿就逃。

明明比起口鼻都被水浸没的方芷欣,他所处位置,水还没淹到肩膀。

弄得方芷欣对他失望尖叫:“水把我整个人都淹没时,你能感到我多绝望吗?我完全呼吸不了!”

我挑了挑眉。

难得见到方芷欣对林兆这么不顾形象地大叫。

“你在乎过我吗?从头到尾,你只想着自己逃!”

她吼完的瞬间,这一电话那头的我轻声道:“詹言,我好像后悔了。”

后悔?我曾无数次幻想她对我说这两个字。

但当这个曾被我所希冀的词语,扇动着翅膀,跨越千山万水向我的耳朵飞来时。

却突然发现。

太迟到了的后悔,早已不是记忆中期待的样子了。

所以,无论方芷欣是不是真后悔。

后悔程度深或浅。

我都清晰感受到。

我不会再心软了。

毕竟,这世上最难买的药,就是后悔药。

9

方芷欣终于从落水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有偿给她送次饭的功夫,我在医院里,碰到曾为我的脸做手术的医生。

看着我脸上五年都没有变淡的疤,医生思索良久,说:“小言,这几年脸部修复的技术突破了不少,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进行二次手术,尽最大可能把你脸上的疤去掉。”

我胸口涌出一阵激动,压了一下:“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陌生人了,就连面对见过很多患者的您,我都怕把您吓到。”

医生却拍拍我:“怎么会?明明是这么英俊的小伙子,我怎么会被你的脸吓到?”

“你大概不晓得,除了患者,我爱人的脸上也曾有疤,但我依旧觉得很好看,很爱她。”

“真正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在意他的容貌。”更别说出恶言打击。

赶出来见我的方芷听了这话,欣指尖颤了又颤,终究没敢伸手拉住我的袖子。

我去医生办公室详聊二次手术的相关事宜时,方芷欣一定要来陪我。

我不想让她插手我的私事,微微皱眉,又对门口的护士示意,将方芷欣关门挡在门外。

方芷欣眼睫一颤,脸上露出一抹真实的脆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我差点想让林兆过来把她带走。

她抓住我的手。

用力又坚定的,仿佛只有听到一个“好”字才放。

我一根根拉下她的手指,她却不死心地又抓。

祈求中,她仿佛难受狠了,突然发狠地一口咬到我肩膀上。

当我冒出一滴冷汗,想把她从我身上推开时。

我表情愣了。

她的颈脖旁,有一个明显的吻痕。

吻痕,我也曾在她身上留过,虔诚的,小心的,认真又腼腆的。

但我不会吻在这么暴露的位置,因为她不允许,怕被人看见了说她。

想起我过去小心翼翼地让方芷欣保证,这辈子只有我吻她。

我莫名觉得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呵了一下后淡漠说:“别靠近我。”

方芷欣也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泪水流的更凶了,语调都在抖。

“那是乡下前几天蚊子多,被咬后林兆帮我抓了一下。”

我翻出一条最新消息。

将消息递给她看。

内容当然是林兆发来的。

他总是喜欢在我面前玩这种无聊把戏,明目张胆地,制造自己方芷欣的亲密,戳我心管子。

不出所料,给我发的消息中,一字一字写着他是如何在方芷欣脖子上种的“草莓”。

方芷欣表情有些难堪。

哽咽了好几秒后,轻声:“这只是误会,不是我真和他发生了什么。”

我懒得听她说更多的字了,拿起我的病历,走向阳光。

10

我回归了没遇见方芷欣前的生活。

抛掉基本的睡眠时间,正常工作,修身养性,联系医生安排面部手术事宜。

身心放松后,整个人都变健康了不少。

恰逢手术也安排上了,医生保证:去掉疤痕使面部恢复正常的概率很大。

手术前一天,一个电话打来。

女人心,海底针。

自从那场乡下事故后,方芷欣似乎每天都在主动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恭喜你,脸修复有望了。”她说。

我客套了下:“谢谢关心。”

顿了会儿,听到她在手机那头说:“在医院,我给你带些东西,这几天给你陪护?”

“不必麻烦,我会让发小来。”

“我也可以帮忙——”她声音几乎染上了卑微。

我语气淡漠:“不必了,小病房不适合来人太多。”

过去住院,病房里,我就像个害怕黑暗的小孩儿似的,总希望她能陪陪我。

但只要一开口,方芷欣就会不耐烦地说:“我很忙,又不是大病,以后没生命危险就不要总叫我来了。”

我很难受,心酸中间忍不住发问:“你很忙,没时间陪护我。”

“那你为什么有时间陪林兆去打针吊水?”

方芷欣轻蔑道:“林兆从小身体不好,至于你,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娇气吗?”

这次住院,我发现自己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手术刚做完,有不少朋友来看我说:“阿言,我们知道你抗压能力强,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

我有些疑惑。

发小拍拍我的肩膀。

说我以前生病从不让人陪,出了事也不让人帮。

搞得不少老同学觉得我太生疏,根本不把他们当朋友。

我怔了。

不把他们当朋友吗?

不,我只是以为自己像方芷欣说的那样——

一个丑八怪而已。

生了病,出了事,没资格求人和矫情。

但事实呢?

事实南辕北辙。

而人要自尊自爱。

说清误会,我和回归亲近的友人们说话,聊天,约未来的旅行聚餐。

方芷欣给我发了不少消息,我一条没看。

我曾将她的消息置顶,生怕漏掉一条她给我的信息。

她却嫌弃我这种行为太鸡毛,给她很多精神上的压力。

11

出院那天,方芷欣来接我。

有朋友给她发了我的位置。

幸好我戴着帽子,在一大群人中看不清脸。

事已至此,何必藕断丝连,让彼此心累。

我刚走出门,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久没动。

方芷欣总是注重形象的,此刻发型却有点乱,她急问:“这位帅哥,请问你看到一个脸上有疤的——”

我知道避不开了,只好出声。

正好一阵风透过树梢落下来,帽子被轻轻吹下。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不过短暂的半秒,我对感受到了她眼中的恍惚、惊喜、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我的手术效果恢复这么好。

安静中,她手忙脚乱地帮我背起一大袋从医院带出的物品,又要帮我打车。

到了家,她站在门口,小声说:“我可以进去吗?”

我摇摇头,把之前她对我说的话吐了出来:“不可以,反正我这个人小肚鸡肠。”

方芷欣脸白了。

但她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

指尖仿佛抖了抖:“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微笑:“你有什么值得我生气?”

但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地位在一瞬间颠倒,出乎意料。

手术后,我有一段时间身体虚弱。

她突然开始照顾我。

帮我煲汤,为我叠衣,甚至工作上那些难题都帮我处理了。

我有些惊讶,但占大头的仍是抗拒。

我说:“我过段时间出差,你不用来了。”

她笑了:“没关系,那我陪你一起去。”

说完就为我准备行李,安排路线。

当他把整理好的行李箱递给我时。

第一次发现她的收纳能力这么强。

那之前我的东西她为什么永远收得一团糟呢?

是因为急着帮林兆选衣服,还是对我一点也不上心?

我知道,过往不究,方芷欣现在是对我很认真的。

但摸着行李箱中摆放整齐的衣料,竟没有一点舒适的感觉。

不只是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