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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满星笃定道:“若林夫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没错,那我测算的方位就肯定没错。”

林清分析道:“那场大火连续烧了长达三年,明渊山庄什么都烧没了,我娘如果真能活下来,且现在还在这里,那多半是在地下了。许是有密道、地宫一类的藏身之所。”

苏满星点头表示赞同。

林清看向晏离:“晏长老,我们现在进去?”

晏离却道:“再等等。”

很快,林清就知道晏离让他等什么了。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林渊木然地自浓雾中现身,又机械地一步步归于浓雾之中。

晏离本意是摸清林渊的行动规律,好避开林渊带林清和苏满星潜进去。但林渊行动间好像并无规律,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这片区域四处游荡,和一只失去意识的游魂无甚区别。

林清道:“他就一直在这里流连,不去其他地方?为什么?”

虽然冥渊鬼地是有阵法结界的,但鬼地大得很,方圆数百里,林渊却好像只在明渊山庄的废墟附近走动,从不离开。

苏满星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道:“可能因为他是在这里死的?我听说,有些人死后就会被束缚在死去的地方,成为地缚灵。”

晏离又望了眼前方掩映在浓雾中的废墟,蹙眉对两人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虽然有隐匿法术,但翻找间难免会发出响动,万一惊动林渊,自己尚还好说,却恐难带林清和苏满星两人逃脱。思来想去,晏离觉得还是把两人留在外面为好。

林清听话地点了点头。

几个起落之后,晏离的背影已消失在浓雾中。

没了晏离,林清总感觉少了几分安全感,对苏满星道:“我们再退后点吧。”

苏满星对林渊也是心有余悸,于是两人又向后退了数丈,猫在一块山石后躲着,这才觉得安全了些。

苏满星赞道:“林兄真是识大体。”

林清:“?”

苏满星:“一般人如果知道失散多年的母亲就在眼前,大多都会按捺不住想亲自过去找吧?”

可林清不光按捺住了,居然还说“我们再退后点吧”。

林清讪讪地打着哈哈:“啊?哦……我是觉得,我过去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反而害晏长老分心……”

说话间,他又听到了那阵脚步声,忙住了嘴,并示意苏满星不要说话。

苏满星自然也听到了,虽然明知有隐匿术在,林渊发现不了他们,但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近,紧紧挨在一起。

像前两次一样,林渊仍是在距他们不远处就转了方向,绝不离开废墟的范围。

林清松了口气。

然而,不知为何,林渊竟突然停住了,静默地立在原地,好像在倾听些什么,一动不动。

林清一颗心顿时又高高提起。

苏满星没有听到脚步声,于是悄声问林清:“走了吗?”

林渊霎时回头,目光准确地锁定林清二人的位置。林清冷不防对上那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猩红眼睛,背上陡然升起一道寒气,瞳孔骤缩,暗道不好,被发现了!

下一刻,林渊身影已随目光而动,几乎是瞬息就到了眼前。

仓促之间,林清不及多想,他只知道,千机门说白了就是个脆皮辅助,战力十分堪忧,以苏满星的修为来说,无论如何也扛不下这一击!

于是双手猛地一推,将苏满星远远推了出去。

但林渊的速度远比他想象得更快,他甚至来不及抽出灵虚剑,一股恐怖的威压已将他笼罩其中,如滔天巨浪当头拍下,别说飞身逃离,他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在这生死一瞬,一切都如镜头慢放,林清看到林渊发丝张扬,褴褛的袍袖翻飞,举起的五指苍白劲瘦,犹如鬼爪。他甚至还注意到了林渊颈项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痕,然后微微分神,心想,这应该就是林夫人刺的那一剑吧。

闭目等这一掌落下的同时,林清竟有些难过,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林渊和林夫人。

“轰——”

有人替他接下了这一击,强烈的气流震颤撼动四野,漫天烟尘如翻腾的海水般涌动不休,一浪高过一浪。

气流猛烈如爆炸,林清被那人牢牢护在怀中,两人一起向后飞退。震荡的黑雾中,林清听不见也看不见外界的一切,只能感受到身后之人剧烈的呼吸和心跳。

以及那熟悉的清冷淡香。

白色的袍带相互交缠,猎猎翻飞。林清仰头,怔怔地望着那截形状优美的白皙下颌,喃喃道:“林玄尘?”

林玄尘闻声低头,轻声道:“嗯。”

第57章第57章

两人直向后飞掠了数丈才堪堪止住冲势,停了下来。一片狼藉中,林玄尘单手撑在地上,发丝微乱,呼吸沉重。

林清:“!!”

他还是第一次见林玄尘如此狼狈,忙俯身去搀扶,急道:“你有没有受伤?”

林玄尘蹙着眉,颈间喉结微动,将一口即将冲上来腥甜血气强压下去,这才缓缓开口:“我没事。”

林清仍是有些担忧,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忽然腰间一紧,林玄尘已将他揽在怀中,向旁疾掠而去。

“轰隆——”

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又遭重击,烟尘中显出林渊鬼魅一般的身影。

林玄尘提气飞纵,沉声道:“我们走。”

林清:“等一下,还有苏满星!”

林玄尘足下未停,空着的那只手臂向后微扬,袍袖中倏地射出了一道藤蔓,箭一般窜进了浓雾中,片刻便又收回,从雾中捞出被缠成粽子的苏满星,拎在身后拖行。

林清:”……“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终于将林渊甩脱。林玄尘放下林清,冷着脸走向苏满星,劈手去摘蒙在他眼上的发带。

缚在苏满星身上的藤蔓刚刚脱落,他晕头转向地站起身,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忽然眼睛吃痛,发带被人大力揭去,他整个人也被抽得陀螺似的原地转了一圈,更加晕了。

他“唉哟”叫了一声,再睁眼时,只见面前站着个满身冰冷煞气的陌生男子,还以为是林渊,吓得撒腿就向林清跑去,边跑边喊:“林兄,救命!”

林清将苏满星护在身后,心虚地觑了眼林玄尘手里的发带,弱弱道:“大师兄……”

“嗯?”

苏满星这才知道原来这白衣男子不是冥渊恶鬼林渊,而是天玄宗的玄尘真人,不由好奇地从林清背后探出头来。

然而还不等他看到什么,被林玄尘如淬寒冰的眼风一扫,又害怕得缩了回去。

林清垂着头不敢看林玄尘的脸色,低声道歉:“大师兄,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把发带借给苏兄用的,你不要怪他……”

话未说完,便觉手腕被人捉住了,猛然一拉,他被拉得向前踉跄了一步,鼻尖险些撞在林玄尘胸上,忙后退一步站定。

不过手腕还牢牢地被对方捉在手里,衣袖向下滑落,露出了一小段细瘦白净的胳膊。

心头有股呼之欲出的暴戾和烦乱,林玄尘闭了闭眼,将它强压下去。

而后垂着眼睫,一言不发地将发带一圈圈绕了上去,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表情认真得近乎虔诚,好像是在做一件十分郑重之事。

修长的手指缠绕、打结,末了,又轻轻将林清的袖子拉上来盖好,做完这一切,林玄尘才抬眸看向林清,声音低低的,似是恳求:“别再丢下它了。”

“这样,我才能知道你在哪儿。”

木头如林清也察觉到这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他傻傻地捧着自己被缠了一圈绷带的手臂,一脸呆滞:“……啊?”

苏满星:“啊?”

林清被拉走以后,苏满星便没了遮挡,但他不好去看林清和林玄尘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随意地四处乱撒。然而周围一片荒郊野岭,光秃秃的连棵树也没有,视线不由得又落在两人身上。

随后便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景象,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向林玄尘,讶然出声。

林清以为他在“啊”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半是尴尬半是气恼的,“干嘛?这有什么好‘啊’的?师兄怕我丢东西而已嘛。”

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也在“啊”。

苏满星指着林玄尘,手都要哆嗦起来了,“不是,你师兄他……哎呀!”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一跺脚,把林清拉到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你师兄不对劲啊!”

林清侧目看他:“你才不对劲好吧。”

“真的不对劲!”苏满星压低了嗓音,“我看到……”

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股冰寒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般,让他激灵灵打了个突。抬头一望,果然对上了林玄尘森冷的目光。

仿佛他再说一个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满星立马冷汗涔涔地闭了嘴。

林清:“?”

他催促道:“你看到什么?说呀。”

苏满星飞快地摇头:“没、没什么。”

他越是这样,林清越是狐疑,还想再追问,林玄尘缓步走了过来,淡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起林清向外走。

林清试图挣脱:“不行呀,晏长老还在里边。”

林玄尘冷声道:“不用管他死活。”

林清:“?我娘也还在里边。”

林玄尘终于停了下来,错愕道:“你娘?”

林清深吸了口气:“陶云眠说的明渊山庄你还记得吧?明渊山庄的庄主夫人,她没有死!现在就在冥渊鬼地某个地方,晏长老正在找她。”

林玄尘仿佛一下被钉在了原地,他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到林清脸上,嗓音干涩得甚至有些发飘:“你说什么?”

林清未及回答,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瞬间戒备,翻手已将灵虚剑出鞘三分。

却原来是晏离。

浓雾中,晏离一身尘埃灰头土脸地赶来:“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了半天。”说着拖过林清便走,语调难掩激动,“快,我真的找到了一个地宫!”

林清惊喜道:“真的?!那找到我娘了吗?”

晏离道:“还没有。地宫很大,你来跟我一起……”

林玄尘上前一步,强硬地拦在晏离身前:“什么地宫?”

晏离像是这才注意到林玄尘,惊讶道:“林玄尘,你怎么也在这儿?”随即另一只手又去拖他,“正好,一块去。”

林玄尘蹙眉,抬手一躲,躲开了。晏离也不在意,又向苏满星招呼道:“还有那个谁,千机门那个,你也过来!”

……

地宫果然是在山庄的废墟之下,晏离出来前设下了传送阵,一头连接废墟之外,另一头直通到地宫。

倒是省得林清他们再面对林渊了。

进入地宫后,林清第一反应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手无意识地去抓旁边人的袖子。

林玄尘就站在他旁边,他一碰就碰到了林玄尘的手,吃了一惊,忙要缩回,却立马被林玄尘反手给握住了。

林玄尘握得很紧,林清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刚要出声让他放手,却发现林玄尘的手好像在微微发着抖。

怎么会?

林清心中愕然,手却不再挣动了,五指被包裹着乖乖在林玄尘手心里窝着不动,甚至用另一只手去拍了拍林玄尘的手背。

林玄尘不再发抖,却也没有放开他。

林清已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也不知地宫的入口与此处隔了多远,竟没有一丝天光漏进来。待传送法阵的最后一丝余光散尽,这里便更黑了,过了好一会儿,林清双眼才适应黑暗,发现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散发出极微弱的莹莹亮光。

他抬头辨认,依稀看出那是一把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有淡淡的清光从缝隙间漏下。

忽然一簇火光亮起。

晏离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火把,点燃了,挂在石壁上。

林清这才看清,这地方与其说是地宫,倒不如说是山间洞窟,石壁嶙峋不平,比之青女的洞府还要蛮荒粗砺。

内里极为空旷,什么陈设都没有,只在正中立了座圆形祭台,祭台上方高高悬吊着的便是他方才所见的那把灵剑。数条粗大的铁链从黑暗中延伸出来,牢牢缠缚着纤细的剑身,使得那把剑看起来就像被缠着腰身吊起献祭的少女。

晏离道:“那是明柳的碎梦剑。剑在人在,明柳一定还活着。”

苏满星埋头掐指算了几下,道:“是了,是了!就在此处!”

可是这洞窟虽说不是一览无余,可也没多少藏人的空间,一眼望过去并没有其他人在。莫非还有密道?

于是林清将手从林玄尘手中脱出来,开始在石壁和地面上敲敲打打。

林玄尘空虚的掌心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被他一点一点握紧了,藏在背后。

林清边找边问晏离:“长老,这地方是我爹娘修的吗?”

晏离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可以确定,明渊山庄没有地宫。”他与林氏夫妇两人都极为要好,时常上门拜访,从未听说有什么地下密室。且林家出事之后,他曾在每一寸废墟里翻找过线索,当时也没有发现这处空间的存在。

而冥渊鬼地百十年来更是无人进出,所以,这地方只可能是明渊山庄大火之后、鬼地阵法落成之前有人建的。

晏离想不通,会是什么人在山庄的废墟之下修建了这么处地方?这跟山庄的灭门惨事又是否有关联?

几人在洞窟中细细地摸索了一遍,均未能有什么发现。

晏离靠着石壁慢慢坐下,抬眼盯着上方的碎梦,一股巨大的失望和酸涩从胸腔中弥散开来。

难道是他找错了吗,明柳根本就不在这里?

林玄尘也在仰头看上方的碎梦剑,目光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满星抱着罗盘团团打转,急得一脑子门子汗:“不可能啊,是这里啊,就在这里啊……”

林清迟疑道:“我听说,剑修修的是人剑合一,会不会苏兄算到的其实是剑的方位?”

苏满星一下不动了,愣愣地看着他。

林清看他表情,便明白是有这种可能的。

没想到竹篮打水,最后是一场空,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晏长老……

看着晏离黯然的身影,林清咬了咬下唇,想要出声安慰,忽觉怀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随即,小木偶扒着林清的衣襟探出半个身子,反身看了看林清。

林清双眸一亮,心说他怎么把这个小东西给忘了。

木偶到了冥渊鬼地之后一直窝在林清怀里没有动静,林清险些都要忘了它。既然是它说的林夫人还活着,说不定知道林夫人身在何处呢。

小木偶伸出一只细小的手来,指了指祭台。

林清忙不迭把小木偶送到祭台上。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小木偶身上。

小木偶坐在祭台上甩了甩脑袋,撑着身子站起,向四周环视一圈,然后抬起头向上看,不知看到了什么,霎时激动地跳了两跳,手臂努力地向上指。

它停下来看了看林清,示意他向上看,嘴里发出细细的声音:“林夫人,林夫人。”

林清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隐在黑暗中的洞顶,喃喃道:“机关是在洞顶吗?”

确实,顶部还没有检查。

小木偶跺着脚直摇脑袋,又道:“剑,林夫人。剑,林夫人。”

苏满星道:“是林夫人的剑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玄尘忽道:“闭嘴。”

苏满星:“?”

为什么突然骂人啊……苏满星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林玄尘又道:“别出声。”

苏满星:“??”

他明明都已经闭嘴了!

晏离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目光紧盯着上方的碎梦剑,站起身慢慢靠近祭台,低声道:“屏住呼吸。”

林清和苏满星依言屏住了呼吸。

这时,林清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呼吸声,自头顶传来。

是……从碎梦剑中发出的。

苏满星:“……”

他简直要疯了:“那那那那那把剑,剑在喘气!”

就连晏离脸上也露出骇然的神色。

反倒是林清,虽然也觉得惊奇,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毕竟各种神怪传说听多了,而面前的场景又不算可怖——至少没有多少视觉上的冲击。

他摸着下巴沉吟道:“我娘原来是一把剑修炼成精的吗?”

先前他还自比白蛇、牛郎织女的儿子,原来是剑精啊。

苏满星、晏离和林玄尘齐齐转头看他。

林清手指僵在下巴上:“不、不对吗?”

第58章第58章

晏离额头青筋直跳,一个爆栗敲在林清脑门上:

“当然不是!”

“明柳是青山剑派上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如今的掌门易惊寒的小师妹,正儿八经的名门弟子,什么一把剑修炼成精!”

连苏满星都忍不住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去看林清:“就是,一把剑怎么可能会成精呢。”

林清揉着发红的额头,心想,原来这个世界里剑是不能成精的啊。

等下,青山剑派?

他想起灵虚盛会时,在东南海岛上所见的那群生人勿近的高冷剑修,以及看起来温婉可人、实际上战力和脾气都十分惊人的尹如绵——总之都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没想到林夫人居然是青山剑派的人。

林清道:“既然不是……嗯,那什么,成精了,那这呼吸声是怎么回事啊?”

一时无人能回答。

半晌,苏满星弱弱举手:“那个,我曾听说,世间有种邪术,名唤‘牵魂’,能够操控活人神魂……会不会,是有人对林夫人用了牵魂之术,把她魂魄置在了这把剑中?”

“牵魂术?”林清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晏离却是神色一动。他行走江湖多年,见闻之广博远非常人可比,自然是听过牵魂术的,方才却没有往这上面想。

正如苏满星所言,牵魂术能控制人的神魂,但生生把一个人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困在一件死物中,并维持其生命长达百年,这是区区牵魂术能做到的吗?

晏离目光森森扫向苏满星,冷冷道:“你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妨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苏满星低下头不敢看晏离,讪讪地挠了挠额角。

他确实从林玄尘和晏离身上看到了一些关于未来的零星片段,其中一幕,是一个女子的魂魄从碎梦剑中脱出,他猜测那便是林夫人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能力不受待见,直说出来只怕会惹人生厌,故而随便扯了个牵魂术的由头,重点其实在后半句。

林清也好奇道:“苏兄,你看到了什么吗?”

苏满星呐吶地把自己所见的那幕景象描述了一番,见晏离神色越发不善,忙道:“那个,我看到了什么不重要,重点是林夫人的魂魄真的被困在这把剑中了!”

不用他说,晏离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明柳。他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向上飞去。

离近了看,重重锁链缠绕下的碎梦剑更显得纤细脆弱。晏离停在半空,伸出两指去触碰那把熟悉的灵剑,然而在将将碰到剑身之时却蓦然缩了回来,像是害怕着什么似的,不敢去确定。

他闭了闭眼,摒除内心的不安,重新将手指搭了上去。

底下的林清一直眼巴巴地抬头看着,现在更是紧张得放轻了呼吸。

忽然,数道耀眼的金光亮起——

碎梦剑突然簌簌颤动起来,带动锁链相互碰撞,在这空旷的石窟中当啷乱响。一连串的符文闪着金光,在锁链上流水一般蔓延,一直延伸到固定锁链的石壁上,又沿着石壁向下,最后汇聚到碎梦下方的祭台上。

一个圆形的金色阵法在祭台上冉冉升起,爆发出惊人的强大灵息,石窟内骤起狂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随着法阵升起,脚下也传来一阵剧烈摇晃,好像整个山体都在为之震动。

小木偶本来正站在祭台上,被突然出现的阵法弹飞了出去。林清手忙脚乱地接住它,塞进怀里收好,然后于一片狂风与晃动中艰难地仰头问晏离:“晏长老,这是怎么了?”

浮在半空的晏离袍袖鼓荡翻飞,他死死地盯着祭台上的法阵,明灭的金色符光映得他脸色晦暗不明。

苏满星震惊道:“那、那是冥渊阵法的核心!锁链和阵法核心相连……难道说,冥渊鬼地的阵法,真正要困住的其实是林夫人?!”

林清闻言轻咦了一声,心说难道林夫人是比林庄主更厉害、更棘手的人物?

晏离猛然落到苏满星身前,一把拎起他领子,脸色铁青:“阵法核心为什么会系在明柳身上?”

苏满星被拎得双脚几乎离地,他呼吸不畅,艰难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阵法核心藏在这里,也不知道……”

林清见识过晏离一掌击毙青女的威力,生怕他一生气把苏满星也给一掌毙了,忙顶着狂风起身去劝阻:“晏长老,手下留情……”

晏离身上散发出的威势比林渊也不遑多让,苏满星被压迫得几乎动弹不得,不由胆战心惊。他慌乱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冥渊阵法虽然是千机门所设,但阵法落成之时,青山剑派、天玄宗和浩气宗掌门俱在,若私底下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也是四派掌门共谋,绝非我们千机门一派的阴私!”

晏离并未参与封禁冥渊鬼地一事,不知当时具体情形,闻言去看林玄尘,却见他微垂着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不由眉头一皱。

林清顺着晏离的目光一看,心说坏了,不是林玄尘又发病了吧?最近发作的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他微一衡量,觉得还是林玄尘这边情况比较紧要,于是果断折了回去,走到林玄尘身边,关切道:“大师兄,你怎么样了?”

林玄尘闻声抬头,看向林清。他面色仍有些发白,双目却是清明的,不像是发病的样子。但眸中带着氤氲的雾气,显得他整个人好似哭过一般,惹人心疼怜惜。

林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晏离催促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林玄尘闻声回神,眼睛一眨,眸中雾气消失无踪,好像一切都是林清的错觉。

他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对着林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又对晏离道:“不错,阵法落成时,四派掌门都在场。”

锁链上符文渐渐熄灭,阵法核心重新隐于祭台之中,狂风和晃动都已止歇。晏离也回归冷静,松开了苏满星。

苏满星落在地上,一阵猛咳。

晏离喃喃道:“易惊寒就明柳这么一个师妹,疼惜她甚于疼惜自己的眼珠,若他在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明柳被这样对待的。”

林清道:“晏长老,您探查的结果如何?我娘的魂魄……真的在这把剑中吗?”

晏离神情沉郁:“不错。而且,这锁链既将她魂魄困于剑中,也保她魂魄不散。若强行弄断锁链,只怕不久她就也魂飞魄散了。”

苏满星在一旁小声补充:“整个阵法也都会被毁掉的……”

林清闻言一呆。

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是听说林夫人没死,过来救人的。结果没想到人确实没死,只是已经变成了一把剑;而要想把剑带走,不仅林夫人会魂飞魄散,整个冥渊鬼地的阵法也会被毁,届时妖魔尽出,鬼怪横行,怕是不妥。

更何况还有一个相当棘手的林渊。

难道要前功尽弃,空手而归?

苏满星忽道:“眼下林夫人的魂魄正处于沉眠状态,若我们能想法唤醒她,让她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我们就能从中找到破解的方法。”

林清一听有办法,忙问:“怎么唤醒?”

苏满星道:“分出灵识,进入林夫人魂魄中,和她的魂魄对话……”

他话未说完,晏离便道:“不行。刚才你们也看到了,灵识若强行进入,锁链也会跟着震动,对她魂魄有损。”

苏满星干笑道:“这个……晏长老的灵识太过强悍霸道,若换一个人,说不定林夫人的魂魄便不会那么排斥……”

林清听到耳边有簌簌声响,转头一看,发现林玄尘向前走了一步。

他内心感动,心说大师兄人真好,什么事都第一个站出来。但作为林夫人的“儿子”,这件事他义不容辞,不应该假他人之手。

于是将林玄尘又按了回去,道:“我来就好。”

林玄尘垂眸看他,眉头紧蹙。

林清道:“师兄你的灵识也挺霸道,还是我更合适。”

林玄尘双唇紧抿,沉默不语,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晏离以灵力将林清托举起来,将他送到碎梦剑面前。林清学着晏离的样子,伸出两指搭在剑身上,屏息闭目,徐徐放出灵识。

起初他也感受到了剑身上陡然细微的颤动,发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一个睡着的人被打打搅时的不安和抗拒。但很快,碎梦就接纳了他,极浅的呼吸声再度平稳。

林清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一个人又轻又软的梦境,他意识漂浮,周遭的一切都得虚幻……

……

耳边传来嘈杂而模糊的人声,仿佛身处闹市。

林清费力睁开双眼。

他好像身处一间客栈的大堂,周围人声喧闹,是完全区别于冥渊鬼地的人间烟火气。只是眼前的一切都似黑白水墨画就一般,混沌不清。

林清茫然:这是哪里?

他想要动一下身体,却吃惊地发现全身都好像被困住了,动弹不得,张嘴也发不出声音,而且视角也很奇怪,很低,仰着头也只能看到来往之人的下巴。

“小柳儿!”

小柳儿……明柳!是林夫人!

正在研究这是怎么回事,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林清顾不得研究自己,忙四处张望着寻找。

近旁一个少女原本正看向窗外,此刻闻言转过头来,笑道:“六师兄,你回来啦。”

而随着少女转头,明媚的笑脸展现在林清眼中,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而鲜活起来,万物有了颜色,声音也不再模糊,林清听到了窗外的鸟叫,甚至闻到了初春午后特有的那种暖洋洋的花香。

世界活了起来。

尽管少女此时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脸上带着未经岁月剥蚀的天真与稚气,笑起来鲜妍明媚,如初发之花,柔嫩之柳,委实和林清想象中的“林夫人”对不上。

但林清已经确认,这就是碎梦剑的主人,晏离口中的“小柳儿”,明渊山庄的庄主夫人。

可是如今自己动弹不得,也不能开口说话,该怎么唤醒她呢?

而自己又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柳口中的“六师兄”大步走了过来,手中佩剑放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响,让林清整个身体都震了震。

林清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佩剑,又看了看自己,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我,现在,不会就是,碎梦吧?

剑精竟是我自己??

第59章第59章

林清正自纠结凌乱,六师兄已经在明柳对面坐下。明柳乖巧地奉上一杯清茶,道:“师兄,你忙完啦?”

六师兄接过茶一饮而尽,喝完明柳又讨好地添满了茶,他又端起饮尽,显然是在外经过了好一番忙碌,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一连喝了三杯,他这才有功夫回道:“忙完了。”

明柳笑眯眯道:“太好了。我刚刚听说,这个镇子晚上有花灯会呢。”她瞧着六师兄的脸色,试探道:“不如……我们逛过今晚的灯会再回去吧?”

六师兄没来时,林清也听到了四周都在兴致勃勃地聊今晚的花灯会。除了花灯会,还有人在小声议论镇上不少青壮年莫名失踪一事。他相信明柳应当也听到了,但显然她不打算对六师兄说这件事。

六师兄脸上表情一僵,举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略有些心虚:“大师兄只给了我两天时间,我今晚得回去交差……”

明柳眨了眨眼,一双翦水秋瞳看起来分外无辜:“可是你说要带我玩的。”

六师兄无奈地扶着额角:“我也没想到这次任务这么棘手……”

明柳委屈撇嘴:“我说要帮你,你还不让我插手。”

六师兄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这次任务确实有些危险。而且大师兄从不许你下山,我偷偷带你出来已经是犯规了,万一再让你受伤,回去大师兄非打死我不可。”

明柳小声嘀咕:“大师兄才不会管我这么多。”

六师兄哄道:“下次我再带你出来玩,今天就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正巧店小二过来给茶壶续水,听了他的话,殷勤劝道:“客官,别这么快就走啊,今晚的花灯会是十年才有一次的大会,热闹得很呢!”

六师兄无语地瞪视着店小二,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店小二麻溜地退下了。

明柳一脸怅惘地望向窗外,看街道上的人们挂灯结彩,为花灯会做准备,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热闹的花灯会,这次错过,下次恐怕很难遇上了。”

林清听着两人对话,猜想花灯会上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不然他进入明柳意识后,也不会第一个就看到这个场景。

而且看六师兄这个样子,完全招架不住明柳的攻势嘛,肯定最终还是会留下来。

果然,听了明柳的话,六师兄脸上愧疚的神色更重。

明柳却话锋一转,道:“但师兄今晚要给大师兄交差,我也不能让师兄为难。”

林清:完,以退为进,六师兄肯定接不住这招。

六师兄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师妹!”

明柳正色道:“这样吧,师兄你先回去交差,今晚我自己留在这里,明天一早就赶回去。”

六师兄:“……不行!”

一炷香的功夫后,六师兄把自己的钱袋、法器等身上有用没用的统统留给了明柳,含泪嘱咐道:“师妹,你明天可一定要回宗门啊!明天一定要回!”

明柳微笑送别六师兄:“师兄,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回。”

她笑得脸都快僵了,六师兄一步三回头的背影这才消失不见。明柳立刻欢呼了一声,从桌上抓起佩剑——也就是林清,风一样的出了门。

……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月色和地上花灯交相辉映,街市上人声鼎沸,熙来攘往,热闹非凡。明柳似是从没见过这些凡间小玩意儿,对每一个摊位都好奇,看到哪里人多,就忍不住往前凑。

她身姿娇小灵巧,滑如游鱼,进出丝毫不受阻碍,钻过几个人堆之后,再出来时,手中已拿满了花灯、风筝、糖人等,嘴里还叼着一根糖葫芦。

只是苦了林清,现在他作为一把剑的姿态,被明柳悬挂在腰间,跟着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身上也蹭到了不少糖液,黏叽叽的,不免有些难受,看起来蔫蔫的。

忽然前方一声锣响,升起丝竹之音,人群骚动起来,往那个方向涌去。明柳也被吸引,兴致勃勃地跟着人流向前。

林清十分在意灯会上将要发生的事,于是很快又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周围动静。

前方人潮如海,围的水泄不通,就连明柳也挤不过去了。她原地蹦了几下,无奈个头太小,周围人头太多,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前边有什么。

至于林清,则更是被淹没在人潮中,被挤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

明柳四下里一张望,瞅准了道旁的一株槐树,提气一跃,轻轻巧巧便跃到了树上,顺势在树枝上一坐,一边惬意地咬着糖葫芦,一边悠悠闲闲地晃着双腿看热闹。

林清的视野也跟着陡然一开阔。原来前边竟是一座华丽彩楼,牌匾上写着“琼玉楼”三个字。彩楼雕梁画栋,飞阁流丹,被花灯与烛火映得奢靡异常,画风与方才他所见到的白墙黛瓦的民居截然不同。

众人簇拥在这座彩楼前,随着又一声锣响,周遭霎时安静下来,众人好似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彩楼中徐徐传出靡靡之音,二层楼台上,几个姿容妩媚的女子鱼贯而出,配合着乐声翩翩起舞。

众人登时一阵轰然叫好,夹杂着起哄的唿哨声。

林清呆了一呆:这……不会是,青楼吧?

说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没见识过青楼呢。

林清有些兴奋,又有些害羞。不过现在他是一把剑,不用害羞,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

于是暗中咳了一声,正眼去瞧台上表演。

耳旁突兀地传来一声唿哨。

林清吓了一跳,忙看过去,只见明柳正好奇地看着那些起哄的少年,樱唇轻启,学着他们的样子打起唿哨。

林清手忙脚乱地想要制止:好孩子不要学这个!

明柳吹得好玩,一连又吹了好几声,甚至比那些起哄少年还要响亮。

林清:……

六师兄你快来管管她!

一曲舞毕,二楼美人依次退场,一楼朱红的大门开启,围聚在门外的人群有的散开,有的进入其中,刚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变得有些冷清。

林清心道:这下热闹散了,也该去别处了吧。

明柳扔掉手中吃干净的签子,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哼着小曲径直走向琼玉楼大门。

林清惊得瞪大双眼,无声呐喊:“等下等下!这个地方去不得啊!”

“姑娘,你不能进。”

琼玉楼迎客的小厮说出了林清心中所想,将明柳拦在门外。

明柳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不解道:“为什么呀?”

她长得粉雕玉琢,身上衣着精致,手上还拿了一堆孩子玩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偷偷跑出来玩。

迎客小厮也不敢太过得罪,只将她赶远了些,敷衍道:“这里只有男人能进,女人不能进。”

说完便不再理她,忙着招呼别的客人。

明柳远远地向里瞅了一眼,见方才跳舞的那几个女子正花枝招展地迎接进门的客人,不由自语道:“骗人,明明女人也能进。”

她又观察到客人进门时若抛给小厮一些银两,那些小厮便会格外热情地将他们引进门,于是一脸了然地拿出师兄给的钱袋,随手从中掏出了什么,有样学样地抛给方才那小厮。

小厮见有物抛来,随手接了,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竟是枚金锞子,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明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现在我可以进了吗?”

小厮忙不迭道:“请,请进!”

林清也看得目瞪口呆,那枚金锞子,以他对这里物价的了解,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二三十万人民币了。

也不知道六师兄知道他的钱被师妹这般如流水似的花出去之后,会作何感想。

明柳被那名小厮引着,坐在了楼上包厢中,水果糕点如流水一般送了上来。不多时,一个丰腴的中年美妇带着环肥燕瘦各色美人推门进来,殷勤备至地问:“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跟我说,我们这里都有!”

明柳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着,脂粉气害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从没经历过这阵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一个身穿红衣的秾艳美人道:“难道妹妹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明柳摇了摇头:“没有,喜欢呀。姐姐很好看!”

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清丽美人泫然欲泣:“那就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了……”

明柳忙道:“没有没有,姐姐也很漂亮!”

……

最终,老鸨带来的七八个姑娘都被留了下来。

老鸨笑得一脸满足,临走时神秘兮兮地对明柳道:“待会儿还有我们琼玉楼的头牌姑娘献舞,你就等着看吧!”

明柳饶有兴致地表示好呀好呀。

林清面无表情。

他觉得明柳回去后一定会被大师兄或者六师兄打一顿。

七八个美人围着明柳,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喂葡萄的喂葡萄。明柳十分不好意思,道:“姐姐们别忙啦,你们也过来坐。”

于是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丝竹声响起,花魁盛装出场,莲步轻移,在一楼大厅的舞台上款款起舞。

以林清的眼光来看,花魁容貌妖娆,舞姿魅惑,无愧于头牌之名,但他见惯了修士的仙人之姿,总觉得花魁美则美矣,却少了些灵气,

明柳应当也不会太感兴趣……吧?

心里想着,林清抬眼去看明柳,却见她目光定定地盯着台上,眸光闪动,脸颊带着羞涩的红晕。

林清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明柳喜欢花魁?!

不不不,不会的,她最终还嫁给了明渊山庄庄主,她喜欢的是男子。

可是现在她这个表情怎么回事啊!!

林清感到有些心慌。

一舞终了,花魁向众人欠身致意。老鸨上台,满意地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表情,宣布花魁的初夜竞拍开始,起价白银千两。

什么??

什么什么竞拍??

林清简直要晕了,只祈祷明柳不要跟着瞎胡闹。

底下开始叫价,短短一会儿功夫,叫价已经加到了五千两。

明柳不明所以,茫然地问身边离得最近的红衣美人:“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呀?”

红衣美人掩嘴笑道:“妹妹不懂这个呀?嘻嘻,谁出价最高,台上花魁就要陪谁一晚咯。”

明柳若有所悟,掂了掂自己的钱袋,目光逐渐坚定,举手叫道:“我,我……黄金万两!”

闹哄哄的琼玉楼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齐抽冷气,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明柳所在的包厢。

随后,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谁呀?这么大手笔?”

“我听着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台上花魁也是呆愣了一下,老鸨迅速反应过来,一锤定音,拉着花魁的手向前一步,喜道:“好,好!婉婉今夜就属于这位姑娘了!”

林清已经没眼再看:打一顿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得打两顿。

明柳脸上却没有喜色,她皱眉疑惑了一下,然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要的不是这位姐姐,是他!”

咦?

不是花魁?是谁?

明柳的手指向舞台一角,林清顺着去看,只见一层半透明的帷幕之后坐着的,似乎是抚琴的乐师?

花魁跳舞结束之后,乐声由激昂转为舒缓,却一直未停,此时听到明柳这句话,琴弦“铮”地一声翁鸣,似乎是被人给生生扯断了。

乐声由此止歇,厅内鸦雀无声。

花魁的脸色不大好看。

老鸨也顺着她指的看了眼乐师,然后干笑道:“姑娘,您点谁都行,但是这位乐师……他是临时来我们琼玉楼帮忙的,不是我们的人啊,我也做不了主。您看……”

“不行,我就要他!”

明柳说着,足尖在二楼栏杆上一点,直接飞身下楼,来到舞台上,将那黑衣乐师从帷幕后拉出来。

众人看明柳不要花魁也要那乐师,便认为那乐师肯定更为绝色,都伸长脖子等着看,这时一瞧,不由失望,也不过如此嘛。

但林清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修长挺拔的身姿、这俊美昳丽的五官、这漆黑清亮的双眼……

这是林渊啊!活生生的林渊!

第60章第60章

少了那份冰冷的死气,即便林渊目光不善、眉头紧蹙,林清也觉得他比之在冥渊鬼地中所见和蔼可亲多了。

至于众人反应,林清猜测,应当是他用了某种简单的易容术,普通凡人看不穿,却能被同为修士的明柳和林清看穿。

林渊扫了一眼自己被明柳抓着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挣开,也不管众人反应如何,捞起琴转身便从舞台上消失了。

明柳一怔,忙起身去追。

老鸨在身后大喊:“哎,快拦住她!姑娘,你可不能不给钱啊!”

明柳闪过拦截她的人,随手将整个钱袋向后抛去,留下一句“钱都给你!我的花灯和风筝替我收好,我要回来拿的!”

脚下不停,已向林渊离开的方向追去。

待她出得门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在走廊中一闪,于是顺着走廊向前。

穿过曲折的连廊之后,是一方小院,院里有棵高大的桐树,上头紫色桐花开得正好,一朵朵簇拥着、推挤着,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其后是黑蓝色的天幕,云层漫卷,遮住了月亮。

一院寂寂,不见林渊的踪影。

明柳仰头看了会儿桐花,怅然若失,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云层飘散,月光大亮,眨眼的瞬间,林渊已抱着琴出现在桐树下,在缱绻的晚风吹拂中,一双幽深的眼睛向她望过来。

黑色衣衫衬得他肤色极白,唇色极艳,却偏生他气质清冷,目似寒泉,有种说不出的既矛盾、又吸引人的美。明柳呆呆地看着,忍不住上前一步,喃喃赞叹:“你长得真好看。”

林渊神色淡淡,未置一词。

明柳背着双手,步伐轻灵中带着少女的羞赧,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微笑道:“我叫明柳,师兄都叫我小柳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渊垂眸看进她双眼,又好像被她眸中的直白和热烈烫到一般,微微错开眼,轻声开口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许是因为和对方说上了话,明柳双眸一亮,显得十分欣喜。她眨了眨眼,答道:“我买了你的初夜啊,你应该陪我一晚。”

林清闻言眼前一黑:少女,有你这么搭讪的吗?!

同样黑了的还有林渊的脸色。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一个起落便已跳出了院外,落入街上的人流中。

明柳呆了一呆,觉得刚聊得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赶忙跃上房顶去看。

林渊步履明明看起来不疾不徐,但眨眼之间已走出很远。明柳沿着屋檐疾追,在转过几个街巷之后失去了他的踪迹,只依稀看到他似乎是在一个小巷子里不见的。

明柳沿着巷子转了一圈,最终锁定了一间客栈,便径直走了进去。

大部分人都还在外逛灯会,客栈大堂只有一两个客人在喝茶,店小二正连比带划地和他们聊着八卦:“客官听说了吗?琼玉楼今晚来了个富家小姐,一口气点了八位姑娘作陪……”

客人配合:“嚯!”

店小二:“……还豪掷黄金万两,买了男花魁一夜!”

客人惊叹:“哇!”

林清:……

不是,你们这儿消息都传这么快的吗?

店小二说得唾沫横飞,端起茶杯正要喝口水润嗓,一抬眼,看到一位陌生姑娘在沿着楼梯走向二楼,忙挂上职业微笑:“这位姑娘,可是要住店?”

明柳转过来头:“不是,我找人。”

店小二微笑:“好的。您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哪个房间?麻烦您来这边登记一下。”

林清:?

还挺正规。

明柳沉默。

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沉默中,店小二的微笑转为狐疑。

明柳改口道:“我刚说错了,我来住店。”

店小二又挂上微笑:“好的,我看一下……正好空了一间地字一号房,这是钥匙。麻烦您交一下押金,一共是一钱银子。”

明柳伸手去掏钱袋,掏了个空,这才恍然想起钱袋已经被她“豪掷”出去了,现在她身无分文。

于是再度沉默。

店小二的微笑再度转为狐疑。

明柳再次改口:“我说错了,我不找人也不住店,我走错了。”

店小二微笑:“好的,那请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于是明柳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林清听到店小二又返回去八卦,极为歆羡地跟两位喝茶的客人感慨:“我要是也能遇到这位富家小姐就好了。你们说,我长得也不差吧?”

客人附和:“是啊是啊。”

林清:……

明柳边走边沮丧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忽然脚步一顿。

林清也听到了,附近传来两声琴响,似乎是有人在给琴调音。

明柳眼神一亮,循着琴音来到客栈后面,看到二楼的一扇窗户上,烛光映出了一名男子独坐弹琴的剪影。

她仰头默默地望着剪影出神。

一会儿之后,男子起身离开窗边,剪影消失。

明柳又静静地等了会儿,没再看到什么影子,也没听到房间传来什么声音,渐渐地便有些焦急。她原地转了两圈,忽然看向身旁的一棵树。

树离客栈的这面墙极近,甚至还有枝条伸到了窗边。

明柳搓了搓手,开始利落地爬树。

那条树枝的角度很好,明柳骑上去,一伸手就推开了窗户,拍手笑道:“找到你啦……”

林渊正在沐浴,听到窗外动静,已迅速披了件衣衫在身上,过来查看。

于是明柳推窗时,看到的便是室内雾气尚未完全消散,林渊赤足站在窗边,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水迹沿着乌黑的发丝滴落,打湿身上的白衫,显现出白皙修长的身材。

而在朦胧雾气和暖烛的映照下,他白玉般的面庞多了些血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温润。

看到这幅景象,鬼使神差的,明柳吹了记响亮的口哨。

一股热意直窜上耳根,林渊抿紧嘴唇,一脸羞恼地瞪视着明柳,伸手一挥,林清便觉一股劲风扑面,和明柳双双跌下了树枝。

“哐当”一声,窗户被大力合上了,听声音似乎还落了锁。

林清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心想,我就说吧,好孩子不要学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