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番外 白兔李明瑟篇(2 / 2)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2693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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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瑟,你在说青青这件事,还是意有所指?

他们没恶意,包括准兄,他是心疼青青替父亲支撑家业,想要找个理由买下她家的布匹衣绢。”

“想帮她,就让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当街唱曲儿给你们的恶趣味助兴?就告诉她,‘曲有误,周郎顾’,诓诱她比起自食其力,不如嫁到富贵人家做丫鬟妾室?”

“明瑟,恕我直言,你太敏感了。

如果青青不喜欢,她就会拒绝。如果当事人没有提出不满,你不应该贸然替她做判断。”

“拒绝?”她向前走了一步,迫近了他,

“一个人,想,和能做,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

她心中有火,忽而抬眸,伸手轻轻托起了他的下颌,笔直地盯着他的眼眸,

“许长庚,若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有人这样对你——”

她指尖轻轻颤抖,掠过他的脸颊,“你会怎么办?”

许长庚的眸子暗了暗,轻轻拨开了她的手,“你的假设,本就不成立。”

她松开了手,与他侧身相对,“你瞧,是不情愿的,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大抵还是会保持缄默的。

哪怕内心再抗拒,总也不能爆发,因为这样‘微小’的戏谑,终究还是会被做论断的看客归结为一段风流韵事,一笑置之的。”

“明瑟,你在主观的将我们对立起来。扪心自问,关于这件事情,我心中绝无恶意。

准兄……我便同你直言不讳,准兄喜欢青青,青青心中也知道,未曾拒绝过。你我不过外人,何必多管他人私事。”

“她对他有意,你从哪里看出,青青喜欢你准兄?

她害怕他,只是年纪太小,没人告诉她怎么保护自己,如何拒绝别人。

许长庚,凭什么你们认为这世上遭逢不幸的人,便要以弱者的身份伏低做小,摇尾乞怜,等待你们自以为是的救赎?”

她的头更痛了,捂住脑袋,晃了晃神。

许长庚按着她的肩,将她扶坐在廊前,“明瑟,你不要多想。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你若是不愉,我给你道歉便是,对不住。

青青之事,我也会同准兄他们商量的。”

“如此甚好。”

明瑟扫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许长庚,我昔年与君有同窗之谊,素来欣赏你秉性人品,也真心佩服你的学识见地。

奈何你这个人处事圆滑,有太多副面孔,做的事,交的朋友,我着实无法苟同。

我只有一窍心,既然不是同路人,今日索性说清楚,也好过往后纠缠不清。”

她眉眼间染上一层淡淡的倦色,“我会上表陛下,延承父亲遗愿,替国家效力。

还望你勤勉如昔,有朝一日登科及第。届时,庙堂之高,不要忘了昔年在你父亲灵位前发下的宏愿。”

“你我之间——”

“不作数了。

如今爹走了,府上诸事我能做主。你我,最多只是点头相识之交。”

“明瑟,可昔日你亦曾说,‘若为君故,长路迢迢,亦值得相待。’”

“……

等不了了。许长庚,自我爹走后,在他灵堂跪拜焚香时,我便想清楚了。

我如今和你一样,要对整个家族负责,要对父辈的遗命负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始至终,我便不是能甘心被锦衣玉食养在笼中的白兔,无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陛下对李家的怜惜,你和其他人对我的施舍和同情上。

你就拭目以待吧,曾经在学堂里我能做到与你比肩,将来,只会比你们更好。

即使那也做不到,至少没有愧对爹爹的教诲,不会沦为他人的附庸或玩物。至少这一生,我会对得起天地良心。”

“明瑟,我很担心你,你现在的想法太偏激了。

令尊辞世,你家中又无兄长照付,你一个人,要去和一群牛鬼蛇神在庙堂上争一个位置,

知道会有多艰难吗?”

“许长庚,你觉得我很弱吗?

或许在身体上,我的确不如他们强劲。但是在意志上,他们却有着比我更多的弱点——

贪婪、畏缩、惧怕、不安。

你知道吗,在拜祭我父亲时,他们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谁更脆弱,谁更坚强,不到最后,谁又能知晓呢?”

“可明瑟,你为什么要为自己选择这样劳碌的人生?”

“谁的人生能真正的安逸无忧啊!

纵然只是小小白兔,野生者生出强健后肢,奔跑灵敏,时刻躲避天敌追捕;

而家养者皮毛光滑洁白,但凡不温顺、不任人拿捏,便要遭主人家教化嫌弃。

为了生存与活着,便没有轻松的法子。”

“可你不是区区白兔,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

“还有谁呢……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看不清心中想要的是什么,指望着别人一辈子给她的人生鞍前马后,有神仙菩萨来给她引路护航,这可不就是在做梦吗?”

许长庚听着她喑哑的声音,竟也找不出反驳她的言辞了,只在原地,浅浅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若是心意已决,我便再没有立场强求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过刚易折、独木难支的道理,你究竟能不能懂?

至少……明瑟,旁人我管不了,请你不要将我们自小相识的情分贬入尘埃中。

否则将来孽海沉浮,前途莫测,若是你我之中谁死了,另一人都没有理由去坟前哭上一哭。”

他从来未曾说过这么重的话,便是凛然如她,心中也如同有沉沉霜鼓猛然敲下,脑海中霎时一片混沌,什么决绝的狠话也说不出了。

她不知沉默了多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许长庚,如果——

你会续写《南州赋》的下半部吗?”

李明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明明她连《南州赋》都没有给他看过。

无边的清寂中,内心却不明所以的强烈渴求着一个明确的应答。

她亦是,无法全然明白自己内心所想的。

二人愣神之际,耳畔飘来秦楼畔的靡靡歌声,婉转凄艳,勾人心魄,

“玉转湿丝牵晓水,昔日住人今住鬼。

东家蝴蝶西家飞,星流露渲谁驱使。

秋风吹地百草乾,兔苑词人去不还。

谁念幽寒坐呜呃,长忆深云海上山。”

幽冷的风吹过,明瑟只觉得遍体生寒,拢了拢单薄的素服。

抬眸一刹那,却见眼前人注视她已久,目含悲意。

她对他行了一个同辈礼,起身离开。

他目送她远去,女子的背影是如此坚毅决绝,容不得他挽留。

那抹素袖飞白随风而去时,许长庚脑海中忽而忆起一句残诗,

和着远处的轻歌,在耳边不绝如缕,

“黄蒿谁认贤愚骨。

兰亭水石……空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