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篇ad endg77 洗清秋(2 / 2)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3276 字 3个月前
🎁美女直播

“是,朕对不住秦庄。丫头,别恨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朕也有诸多无奈。你是朕肱股之臣的后人啊,朕不希望再对不起你,可……

可如今西戎军队虎视眈眈,南国已到了风雨飘摇之际,朕实在是……”

“所以西塞玉门,臣女还是不得不去,对吗?”

容鸿又陷入了沉默,自然并非非得是她,但是他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战事平息,那派同时有南北二国血脉的秦氏女与援军一同前去便是最优的决定。

被一个小丫头猜中了心思,他一时也窥不破究竟是她太聪慧机敏还是另有人从旁指点。

秋离适时地打破了谲异的氛围,语气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干脆利落,

“玉门关,清悦可以去。但能否能说动北国出兵,我不能保证。”

她眸中疏阔,“可陛下,您能给予我什么?追封,哀荣,还是许我亲人爱人一份尊位?”

“只要你肯替朕走这一遭,朕必追封秦公护国公,追封你外祖母、母亲和姨母的诰命,许白家百年产业绵延,不必再屈居落邑。至于江家,江小郎君若愿意继续为国效力,朕求之不得。”

秋离的唇角微微颤了颤,“好,很好。

陛下的条件果真诱人。”

她深吸一口气,寒冷的风沁入肺腑,

“但陛下,我想他们不会在意什么身前身后名的。

臣女所愿,是望陛下在兵戈止息后大赦天下,将诸国曾经因战乱流入南国仆役的子民放出,允准其自由选择归宿。此外,无论如何,请陛下善待我余下的家人,无论是在洛邑,南都,庆云,京都,东海遗址,还是任何一座城池,我希望他们都安然度日。

陛下需以容氏一族的兴亡起誓,绝不违诺。

此后种种,臣女,所应皆无悔。”

容鸿也并非犹豫之人,果断道,“好,朕答应你。

朕以容氏荣辱兴亡起誓,若你能助楚家解边关之患,南国境内朕会保白家、江家百年无虞,大赦天下,优待战俘,允准其自由还乡。

清悦丫头,你不是说仰慕红昭、华裳、昌平三位功载史册郡主吗,待你归来,朕亲自以郡主之礼册封你,封号——

就定为清平。

朕的几位公主都读过你的书,葭儿说这个女先生书中描绘了南国的清平盛世。朕老了,还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绘就新的盛世。”

“陛下,其实事到如今,臣女无意于朝堂。祖辈恩怨且不论,臣女身体已经无法再负荷太多,请陛下临行前允清悦去太医院取些药材。若边关有难,臣女自与边关百姓共进退。

但若业成,希望陛下允我离去,周游天下,撰写游记,研习医道,再不过问任何朝堂之事。”

容鸿长叹一声,似在惋惜,“丫头,若你走了,岂非要将未来的肱股之臣一并带走,朕心甚痛。”

“陛下说笑了,子楼之去留,自是从他意愿。”

座上客还在追忆似水年华,而秋离已经心神倦怠了。

“朕很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像朕……一生难免留有遗憾啊。

朕听明瑟说,年轻人们都很喜欢看你写的书,这样,朕选了几个颇具慧根的孩子,走之前让他们拜个师吧。

如此,朕也算是践了对秦公的诺了。”

她缄默了刹那,眼中有光明灭,“好,如陛下所愿。”

踏出暖阁的那刻,她看向料峭冬色,想起了幼时和阿离、小英欢度的时光。

阿离,你看到了么,遂帝王所愿,小清或许名垂青史。

最可笑不过是除非摒弃良知,她别无选择。

行至今日的她,再也不是牙牙学语的小梨子妹妹,巷口里揣着红豆酥的清儿,不再是城楼上等着心系之人的白少东家,南山书局的掌事,似乎故人和故事都在逐渐离她远去。

或许刚刚的难过与愤懑,只是一瞬间过往的投射,是昔日被人当街辱骂时的酸楚,在青竹居枯坐等死时的不甘,是对白家爹爹无尽的思念,对阿离和浮生的歉疚,是久病成医的苦痛,遭到背叛时的悲哀,九姑娘消失时的茫然绝望,遭到刺杀时的如履薄冰,一步步迫近秦家真相时的可笑荒唐。

布衣之怒如何,王侯之怒又如何?

人生在世,有谁全然安乐,有谁永远幸运?

她在意与否,终有一日无关紧要。

不过是徒增惶然。

曾想过与这个世界割袍断义,不为别的什么,只是想休息了。可有时候,又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也许再向前走一走,就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保护所珍视的一切。

地狱,天堂,人间,一刹之间而已,

或许她所存在的世界也在等。

等到她还不是她,

等到她成为她,

等到她不再是她。

从无中来,至有人之地,再去往无中去。

可想明白这些又有何益,让一个心有所归的人彻悟,无异于了断她的信念,泯灭她的生望。

所以清醒不如糊涂。

她穿过张将军府的回廊,尽头却已经有一人在等她,熟悉,温柔,坚定,千百次执手相拥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她敛去所有的情绪,一步步走向他。

子楼就站在那里,将她的一切纳入眼底。

这个世界,暂时的寂静——惟一的声音,是她轻轻的步子。

“江瑜。”

“回家了,夫人。”

只此一声,胜过声声。

旁人的心思,无论是深海还是浅滩,都不过是云翳飞烟。

碧落云川之际,且以爱的淡然代替恨的幽深,

且以交握的坚定对抗世界的流言。

这世上,她尝过最深刻的苦涩,也拥有最大的幸运。

到最后,还是没有止步于第十二月。

开到荼蘼花事了,凄艳还是淡然,心情只有自己才能明了。

渐行渐去之时,会有人牵一牵她的手挽留吗,

还是目送她远去呢?

世界曾把她剪的七零八碎,又教她慢慢完整。

不再重要的事情,已成为习惯。重要的人,却要告别。

做无情的人万世唾弃,有情也逃不开离舍。

是她回头千次,停驻千次,才与他对望。

差一步,多一步,都不会是那轮皎洁的明月。

他的眸子在说,“小梨子,是你。”

而非,“真可怜。”

江瑜是明白的,秦清悦不需要被拯救。

即使是身世浮沉、遭逢不幸的小清,总有一天能借着那点光,一点一点爬出泥沼,走出坠落过的深渊。

她拥有迈出昨日的勇气,和直面明日的坦然,终会慢慢成长,充盈自足,赠人蔷薇。

轻舟终过万重山,

可山水尽去时,唯余孤舟一点。

人啊,无论曾经穿行在多么喧嚣热闹的场景里,

有多少人陪伴在侧,

终究还是有很多滋味要独自品尝的。

他经历过她所苦之苦,也明白她深刻的孤独。

她需要完整的被爱,被包容,被理解。

被子楼握住双手的一刻,她的心被震荡成两半。

一半告诉她——终有一日,她将剥落所有的躯壳,身份,成为黄土中无名的尸体。

新人搭台,旧人离场。她便在一旁静观,任它岁月匆匆不回头,白骨黄沙成古迹。

昔日所愿或曾得偿,故人之情终会报尽。

百年之后,他们怀念的那个南山,也再不是她了。

可另一半心脏依旧像清江水一般清澈鲜活,富有生命,告诉她——每每拥抱他时,它会疼,麻木的感觉渐渐开始消逝。

人间知已难觅,眷侣难寻,他记得她,似乎就足够了。

“夫人,累了便靠一会吧,到了瑜再唤你。”

于是她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声渐渐平稳。

马车一角所系的铃铛随风作响。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一点冰凉滴落在她的手背,

“小梨子,能不能不要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我想同你……”

他看向她恬静的睡颜,靠近她的耳畔,撩开她右耳垂上的发丝,低语道,

“紫陌不堪留,朱华不足贵。

四季人间,三途川上,瑜随你走。”

他想让她不要难过,他的姑娘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