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篇ad endg73 落灯花(2 / 2)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3106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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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后……可说了什么?”

“大人当真是心系公务。师姊醒来后便蒙陛下召见,我离去时尚在详谈。想来昨夜才经历生死,今日便要强拖病体操心朝廷之事,也不知是否支撑得住。”

“听宫里的人说,她失血许多……”

“倒也不算多,大约更换了数十次绑带,几盆清水进来,便有几盆血水端出去,但想来大人身处京都府,见过受刑之人数不胜数,这种伤势,当也屡见不鲜了。”

许长庚听懂了秋离言语中的讽刺之意,眸色黯淡了下去,“吾……的确该阻止她孤身赴陷的。

李大人与吾同朝为官,又为友多年,见其陷于为难却无能相救,的确是当责当骂。”

秋离淡淡的垂眸,“听百姓们说,大人一向清风做派,只忠朝堂,从不因私废公。倒是不知大人还有能让师姊临渊而止,舍公为私的故旧之谊。”

许长庚红着眼盯着她看了许久,方才一字一句道,

“旁人做的是尽忠的差事,她却要走效命的路,还偏生倔脾气,听不得任何人的劝。

弟妹说的对,推她走上如此孤绝之路,我也有份。

秋离见他如此,心中替名明瑟的不平之火消散了些许,放缓了语气,“许大人倒是自知透彻。

不过大人有句话说错了,向来并非大人推她走上了这条路,而是师姊选择了自己的路,只是大人心有不甘,希望能拉她回头罢了。

可是,若是仅仅是因为一点镜花之思,便舍弃自己的毕生信念和自尊傲骨,这便不是大人和我认识的李明瑟了。”

许长庚抚掌,眼眶又红了些许,

“怪不得……她肯视弟妹为友。

不错,明瑟就是如此一个人,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

秋离微叹,将目光投向许长庚,

“大人如今是驸马,若是尚有故旧之义,就当时刻留有分寸,莫要让师姊为人指摘,徒增忧难。”

许长庚亦是聪慧之人,徐徐敛了悲意,

“明白。”

二人缄默了一阵子,却又觉着如此有些尴尬。

许长庚斟酌片刻,启唇道,“局中之人,自是难明。

许某也劝弟妹一句,如今尚有退路,当与江家明哲保身。”

秋离伸手拿起青白色杯盖,斜放于桌上,观那茶汤清淡,叶片零散的漂浮在茶杯之中,观之似乎是普通绿茶。

她抬眸对上许长庚的审视,“大人阅人无数,审案经验更是丰富。都说以史为鉴,以事为镜,可拨云见月,明心见性。

秋离有一问,大人相信这个世上有真相么?”

许长庚毫无犹疑的点头,“自然,京都府查案,也是为了还原案情真相,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秋离轻轻摇头,“可我却愈发看不清了。在这里越久,便越让人分辨不清何谓真相。”

许长庚拿起桌上的卷宗,缓缓铺陈开,“弟妹且看,这里每一份卷宗背后,都是一个被盖棺定论的旧案,每一位坐在这里审理过案件、抄录过卷宗的官吏,心中何尝不清楚疑案背后只有一个真相。但凡事由人谱写之后,解读却有千万重之多。最终都不过是——所见是哪重,相信又是哪重。

即使是神机妙算,青天再世,亦不可能还原所有真相。尽力还原真相,尽责按律处理,已是难得。”

他似是心有感慨,不得不发,

“弟妹可曾听过前朝拂衣公子的故事?

世人都听信野史道他冷心冷情,为保家族繁盛出卖许配令狐氏为妻的亲妹,更攀附权贵,与时任太子妃楚氏纠缠不清。

然而却少有人知晓他一生清廉自守,夙兴夜寐,于战后广散家财,振兴一方,屡次婉拒朝廷封赏,耄耋之年消匿于江湖,无人知其归处。”

秋离端起茶盏,指尖触碰的地方尚有余温。

她敛回眸光,“或许,人们只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吧。”

许长庚颔首,“世人皆如是,弟妹又何必不愿相信,困顿于此呢?或许真实与假象,都出自于事实的一角。无论如何,人总要选择一种立场或信念以立身,不是么?”

秋离的眸中倒映出茶盏的清澈颜色,“我只愿……

罢了,大人说的在理,何须庸人自扰。”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来人轻叩门扉,子楼入门,将一封书函放在了许长庚的桌案上,“许兄,这便是你所要证物。

夫人劳累多时,吾可否先送她归家。”

许长庚颔首,“理当如此,我差人送你们出去。”

……

子楼扶秋离上了马车,看向她憔悴的面容,不禁有些心疼,

“小梨子,靠着我休息会儿吧。”

秋离点点头,靠在他怀中闭目养神。

马车行的似乎慢了些,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模糊。

耳畔传来温柔的呼吸,“夫人,你腰上的香囊似乎有些破损了。”

秋离伸手摸索腰间的香囊,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她顿时清醒了半分,将荷包打开,里面竟然平白出现一张被淡淡血渍沾染的布条。

她迟疑了片刻,展开布条,只见那布条上用极细密的笔触写了一些潦草的字,想来是慌乱中为之。

子楼却下车帘,眸光落在那张布条上,只见上面写着——

“皇太子殿下明鉴,近者为奸,万不可信之。昔日疫病,实乃祸起萧墙。如今罪臣之案东窗事发,亦是同一主谋做局灭口,臣虽有私产,牵涉财帛交易,然未曾敢染指国库亏空一事,罪不至株连。今泣血顿首,求殿下公裁,保臣全家,臣来世当结草衔环以报殿下深恩。”

文末印着梁城太守官印和清晰可见的指纹。

秋离将目光投向身侧的子楼,“事涉朝堂密案,这份证据怕是不好处置,咱们又待如何?”

子楼眉头微微一蹙,回握秋离的手掌,“容我斟酌一番。”

秋离的语气似乎很浅淡,仿佛并无讶异,

“子楼,你还记得昔日在碧海阁同我说的故事么。

当时你道是其人未必真心,但我私以为便如你我不愿舍离,纵然是君王、储君,倘有一丝真情,亦不忍轻易割舍朝夕相对之人。

若是为了皇权不择手段,不通人情之辈,君当不会愿意真心近之辅之。但若是那人有了软肋,此事便难免为其亲近之人遮掩。”

子楼扼腕轻叹,“在这个节点上,也未必如此。”

秋离抬眸对上他的眸光,“夫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额边的发散了,”江子楼安静的替她绾起一抹青丝,启唇道,“夫人,梁煊一案,我会和京都府那边商议后处理的,信我。”

秋离将帕子放入他手掌中,“我信你。只是……会担心。

江瑜,你所信的人,我不熟悉,亦不敢全然将信任托付。

如今这件事已然并非黑白清晰,公道昭然,我担心如今的所见也不过是某些人运筹帷幄的一环。

做了棋子筏子是小事,可若背后还有什么祸国弄权的阴谋——”

马车忽而颠簸了一下,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子楼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眸光隐隐闪烁,旋即却下帘子,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明白。若瑜猜的没错。这血书当是李司簿在宫中给你的。想必忠直如她亦遇到了难题,何况我们家小清本就不喜沉浮于官场里的这些浑浊染身的阴谋阳谋,更是为难。”

“子楼……你唤我什么?”

他柔声道,“卿卿。”

“不是,你……”

子楼拥了拥身侧的伊人,

“小梨子,无论如何,至少要信你自己,你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的怀抱像盈满的风,她捕捉到了一丝空落与疏乱。

夫妻同心,她知道他在伤感,却不明白他为何难过。

只是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时,她亦跟着失落起来。

江子楼轻轻松开手,柔和的目色落在秋离身上。

她每次掩饰失落难过的时候就朝他温柔的笑,殊不知眼中的温凉之意早已落在他眼中——无论举止言语如何,眼睛总是最骗不了人的。

江子楼帮她把香囊系好,又将布料妥帖收入袖中,

“让车夫送你回住处吧,我还须回京都府一趟。

小梨子,回去好好歇息一下,什么都别想。”

他看向秋离澄澈的眸子顿了顿,“就算要想,也等睡醒了再想罢。”

言罢,他在秋离额头落下一吻,仿佛方才扑朔而过的伤感只是错觉。

“江瑜。”

她唤住了他。

“放心。晚点我们去凌波巷口吃馄饨。”他淡笑着安抚她,方才转身踏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