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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狱[无限] 厌姝 30839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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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玫瑰公馆

笼罩了整片天际的血雾重新聚向两人身侧,如同置身于汪洋,汹涌的海浪咆哮着向两人冲来。

“这些藤蔓可以导电。”

连阙极轻的话音未落,那人便快速扯过满地藤蔓挥向俯冲而来的血雾。

错综复杂的藤蔓在他手中如同最称手的武器,穿梭在血雾中带起强悍的电流,在藤蔓尖利的哀嚎中将无数冲向他们的血雾打落。

被电击中的血雾僵直落地,在他们脚下砸出一道道零碎的血痕。

这些血雾腐蚀性极强,也是形成了生命体的异化怪物,即便在高强的电击下被打散得仅剩稀疏的残片也会在缩水后重新聚拢。

连阙在周遭漫天的血雨中望向黑洞,他的目光中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滴落的血液却始终未沾染他的衣角半分。

藤蔓在身前人的五指间穿过,他如同一道最坚固的城墙,捍卫着身后的方寸领地。

连阙的视线远远落向黑洞中的人,在那人愤怒的目光中反而挑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操控着一切的地狱使者终于愤怒到了极致,他踏过扭曲空间中产生的黑洞,血雾也如有感召一般重新回到他身边,围绕着他凝结成一道道暗红的水线。

身前的男人将手中导电后变得焦黑的藤蔓丢下,戒备地打量着渐渐走近的地狱使者。

“……你的能力很有趣。”地狱使者微眯起双眸:“拥有这样的能力……你也是地狱使者?”

连阙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眼前的人实力未知,如果因双方处在同一阵营免去这一场交手当然再好不过。

连阙这样想着,却见地狱使者将伤口重新撕裂,血液瞬间自他的掌心滑落,在藤蔓的躁动中围绕在周身的血雾瞬间涨成一排燃烧的颗粒,窜起赤红色的火光。

他自怀中摸出的枪直指向二人,语气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就再好不过了,杀了你,我就能夺取你的能力。”

周身闪动着红色暗芒的机械枪身带着奇怪的凹槽,话罢,飞旋燃烧的血雾颗粒竟井然有序地化为子弹,一颗颗嵌入凹槽,随着他开枪的动作向着两人飞来。

连阙与身侧的人一同堪堪避开飞射而来的子弹,接二连三的子弹却陆续随之扫射而来。

裹挟着血色火焰的子弹打入周遭的藤蔓,立刻便在贯穿藤蔓的弹孔处留下一圈焦黑腐蚀的痕迹。

这些子弹洞穿藤蔓后却没有埋入地面,竟在半空飞旋后如有固定轨迹一般重新散成血雾再次回到了地狱使者身边,整齐地嵌入枪体随着下一次扳机扣下飞出枪身。

如同一个又一个的循环,子弹永远取之不尽。

连阙观察着目前的战局,虽然他对这些所谓的能力一知半解,不过从几人的描述大概可以猜到,他们两人的能力与副本和人们身上的动植物变异不同,是地狱使者可以拥有的能力。

如果那个人身上的能力是雷电,那么另一位地狱使者的能力可能与血液或火焰有关。

这样的能力或许会受到某些限制,不会当真无穷无尽。

限制的框架无非是时间、消耗和触发条件,如果触发条件来自血液,说不定消耗的限制也来源于血液。

如果子弹上的火焰是被召唤地狱使者的能力,而这样能力的开启既然与血液有关,想破解就要从血液的方向入手。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连阙这样想着视线瞥过地狱使者身后的黑洞,与身侧的人交换过目光后,两人不约而同再次分开。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再适合一同行动,两人分开行动后,地狱使者被那人分走了精力,连阙应付掉追逐而来的血雾,再次不动声色地观察起黑洞中那张闪烁着暗芒的卡牌。

与连阙拉开距离后,黑衣男人似不再有所顾忌地避开子弹,慢慢向着地狱使者的方向移步。

地狱使者未料到他竟会这样轻松避开自己的子弹,在恼火中再次划破掌心。

血液一滴滴自他的伤口处涌出,向着他身侧悬浮的子弹飞去。如同干柴入火,一颗颗子弹被血液引燃,火光顿时窜高数倍。

数颗子弹裹挟着爆烈的火光向着那人的方向飞射而去。

那人的目光却始终未有半分波澜,他如同计算最精妙的机器,灵巧地与所有子弹擦身而过,转瞬间便已逼至地狱使者的身前。

在这阵枪林弹雨中,他只有肩膀和脸侧留下了一道极浅的伤口。

地狱使者的额边流下细密的汗珠,看着那人已至眼前当即闪身避开。

然而这一切却如同早就在那人的预料之中,在他侧身的一瞬间,那人的一拳便已如闪电般呼啸而至。

这一拳的力道极重,竟生生将他震飞,跌落入一旁的藤蔓。

地狱使者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微低着头似怒极般低笑了一声,将口中的血液连同碎牙一同啐在脚边。

下一秒,他便似怒极地抬起手,血液如失去了地心引力一般一滴滴自他的掌心飞出后盘旋而起,汇集成如有生命一般的悬浮液体。

如同感受到了血液中沸腾力量的召唤,四周的血雾再次聚集而起,在遮天的血色中再次凝聚为七颗流动着暗芒的子弹。

在他的脚下盘踞的藤蔓也随之躁动起来。

子弹一一飞入地狱使者的枪中,他抬手嗤笑着抹去唇角的血,面颊之上已染上了病态的苍白。

他抬起枪口,对准戒备中再次向他冲来的黑衣男人,未有半分犹豫地连扣扳机。

只见两颗被红色火焰与黑色雾气缭绕的子弹划破空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目标飞去。

那人立刻俯身自脚下的荆棘边滚落,避开两颗射速极快的子弹。但他堪堪站稳便觉身后危险的气息逼近,对于危机的意识让他再次侧身躲避,果然,刚自身侧穿过的两枚子弹竟调头险险自他身侧飞过。

这两颗子弹如刚刚的血雾一般穷追不舍,只是速度比血雾快了数倍。

他在闪躲间穿过藤蔓丛,两颗子弹竟直接打穿了错杂的藤蔓,速度丝毫不减地向他飞来。

他略一沉吟后再次扯起手边的藤蔓,在地狱使者轻蔑的目光中抬手扬起。但下一瞬,他手中的藤蔓却并非扫向追逐的子弹,而是向着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地狱使者而去。

地狱使者未料到在自己子弹追踪下的人还能分出心神,待他反应过来时藤蔓已至身侧,被甩至身侧的藤蔓更是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之气,顺势牢牢地缠在他的身上。

地狱使者本欲向后避开,这才发现脚下的藤蔓也不知在何时悄然缠上了他的脚踝。

这些藤蔓如今没有意识,本不该这么快找到他的位置,但是……

“利用血液吸引藤蔓困住我?”

地狱使者侧头瞥过脚下早已被吸食得一干二净的血液,又看向同样受了伤,却轻松在藤蔓间穿行没有受到半分阻挠的人。

不知为何,眼前人的血液并没有吸引藤蔓,这样的发现让地狱使者在藤蔓一圈圈紧锁中露出了一抹饶有兴味的笑。

他从未见过眼前男人这般身形敏捷、对战斗有着如此嗅觉的人,但即便是这样,他的子弹也已将其逼得再无暇分心。

这些藤蔓贪婪吮吸着他的血液,随着对面男人收紧藤蔓,尖刺在他的身上划出了道道血口,愈加浓重的血腥气立刻吸引了更多藤蔓的窥探。娇嫩的花朵张开漆黑的巨口,向着他的手掌咬去。

地狱使者一把抓住了扑食而来的花茎,不屑地一点点扯下这些缠附在他身上、正向他手心伤口处钻去的藤蔓。

握枪的手渐渐露出,他却连手都没抬就径直再次扣下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子弹崩开了枪口缠绕的藤蔓,明明是向着地面开的枪,子弹即将打入地面的前一秒却突然转了弯,如同已经锁定了猎物,向着正忙于应付两颗追踪子弹的男人飞去。

那男人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他的动作迅捷得不似人类身手,随着他一次次跃过荆棘,三颗子弹亦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即便是他,此刻额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动作无意识地抬起手腕,却似想到了什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地狱使者胜券在握地打量着穿梭在荆棘中的身影,一点点将身上的藤蔓扯落,就在他打算好好欣赏眼前人挣扎逃窜的模样时,却猛然想起……这人的同伴去了哪里?

对方躲避血雾时表现平平,他便只让几片零散的血雾去应付,但自刚刚开始他就被吸引了注意,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这片血雾中还有另一个人。

地狱使者戒备地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愤怒中无意间被引离黑洞,被他忽略的人甩开了身后的血雾,正纵身跃入诡秘而扭曲的黑洞。

那人的面上还带着困倦未消的冷漠,让他俊美的五官也如同染上了一层寒霜。肆虐的血雾追逐逼近,但他已然稳稳落入黑洞之中,匕首的寒光径直向这黑洞中心刺去,在这片黑洞的中心——

正是那张闪烁着暗芒的卡牌。

第016章玫瑰公馆

藤蔓之下,地狱使者面上的杀意乍现。

他不是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人。

但与自己缠斗的人步步紧逼,一切的安排都像是为了耗尽他的血液,却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引离了黑洞。他也不曾想到,这两个人就在他的眼前无声无息谋划了这一出声东击西。

连阙在血雾的追逐下纵身跃入黑洞,掌心的匕首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刺向那张悬浮在空中的卡牌。

地狱使者周身已被藤蔓重重缠缚,他奋力抬起手想扯下身上这些妄图吞噬他的东西,但这些藤蔓扯落一根便会有无数根再次缠上来,叫嚣着想将他拖入自己的领地。

地狱使者愤怒地扯开扳机口边的藤蔓,目光阴狠地凝向黑洞中的连阙,未有丝毫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在他扣下扳机的同一时间,一道身影却如鬼魅一般来到他身前,竟似毫无顾忌地徒手挡在了枪口前!

地狱使者的瞳孔骤缩,即便他的本意就是要杀了这两个人,但这样的动作还是着实让他一惊。

如此近的距离,他几乎可以预想到眼前人的手被子弹炸断时鲜血四溅的场景。可笑的是即便如此,子弹穿过他的手掌后也依旧会按照既定的轨迹飞向那个妄图染指卡牌的人。

短暂的一瞬之后,地狱使者的眸光因眼前人的愚昧再次变得冷冽而讥讽。

他预想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他的唇角刚刚兴奋地挑起,眼前却突然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子弹擦着暴戾的火花自枪口飞出,冲破暗色的血雾却并未将那只不自量力的手炸穿,反而带起了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炙热的白光在他缓缓收紧的掌心泯灭成烟,男人却似对这样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毫无所觉。

匪夷所思的是,那颗足以将人打穿的子弹竟在尖锐的摩擦声中渐渐平息,就这样被他牢牢攥在了掌心。

地狱使者不可置信地瞪向他的掌心,眼睁睁看着那枚平息了的子弹落地,那人却按住他掩在重重藤蔓下的肩膀,强劲的力道挣断了数根攀附的藤蔓,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将他转而挡向身侧——

三枚子弹在瞬间齐齐打入他的胸腔与肺腑,他却毫无所觉般死死凝视着那只掌心焦黑的手,瞳孔骤缩:“是、是你……”

同一时间,连阙的匕首冲破了血雾的阻碍,势不可挡地刺入那张散发着暗芒的卡牌。

随着匕首嵌入,卡牌竟如受伤般涌出股股鲜血,就连匕首的触感也如同刺入实体。

地狱使者的话未说出口,生机便一点点自他的眼底消散,他的身体化作沙粒在顷刻间散入风中,就连原本追逐着扑向连阙的血雾团也散入周遭的血雾中,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血雾中重新回归寂静,只留下那把枪随着地狱使者身体消散掉落在地。

连阙将匕首拔出,这把匕首是他在藤蔓边随意拾起的,想着它大概是红唇女人或是若紫遗留下的,便将匕首收好在后退中戒备地凝视着面前的卡牌。

“结束了?”

血雾依旧未散,连阙总觉得一切似乎还未结束。

黑洞中卡牌的血液在流逝中一点点渐尽,却忽而发出一阵阵失真的电流声。

“系统错误,监测到编号3199号地狱使者已解绑卡牌,正在搜索及重新绑定……”

“警告,未监测到编号3199号地狱使者,正在尝试重新连接……如无法完成连接系统将判定该副本污染故障,系统将在十分钟后进行副本清扫……警告……”

连阙皱眉打量着面前闪烁的卡牌,原本卡牌中的人影竟随着血液流尽自框架中消失,整张牌只余下空白的边框。

他想起菲姐的话,难道……卡牌一旦开启,即便消灭了地狱使者,卡牌系统也依旧要清理副本?

这个清扫,就是他们所说的含义……所有人都会死?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刚刚沉寂下来的血雾似被某种微弱的震荡波及,每一颗尘埃都在此刻嘈杂的电流声中震颤。

在他锁眉沉吟时,行至他身侧的男人伸出了那只伤未痊愈的手,按在空白的卡牌之上。

“你干什么?”连阙一惊,他似隐隐察觉到什么,忙拉住那人的手臂。

“只是一个契约。”

那人的语气平淡,他垂眸将视线落向自他落掌后便停止了杂音、此刻正吸食着他掌心血液的卡牌。

“如果无法完成卡牌绑定,卡牌系统会判定有人恶意毁坏副本,进行副本清扫。”

他说罢转而看向连阙,目光依旧平静得如同最静谧而幽深的寒潭。

“召唤卡牌一旦绑定,被契约者会受到规则制衡,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绑定者的事。”

连阙的目光一窒。

虽然他们相识的这几日自己从没有掩饰过对他的戒备,但他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还是让连阙始料未及。

见连阙不语,那人收回视线:“卡牌绑定后会再次进入封印状态,只要不重新开启,就不需要契约。”

眼前的卡牌已经吸食过足够的血液,在牌面凝结成一道晦暗的剪影,一如垂眸凝视着它的男人般挺拔坚毅。

预示着绑定已然达成。

“监测到该卡牌已重新绑定,清扫程序终止,三分钟计时后卡牌将再次进入休眠期……”

背身的男人沉默不语,在机械音的循环中,阳光穿过重重血雾,竟在这个宛如利刃一般的男人肩上落下一片温柔的光影。

这一刻,他的身上竟多了几分不该属于他的萧索。

“这么厉害的道具留在这里……”

连阙在薄雾中阳光穿行的光影间垂下眸,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岂不是要便宜了别人?”

男人错愕地转过身,因这句话的潜在含义怔怔看向连阙。

“要怎么绑定?”

雾气已然渐散,血雾的结界显然已不能再支撑多久。

在血雾散去后,无论迎接他们的是什么,都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眼前这人虽然没有提及他这样做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总归不会这样简单就完成绑定。

连阙说罢没有耽搁地走到他的身侧,伸出手触向那张熠熠生辉的卡牌。

在他的触碰之下,卡牌再次发出一阵机械的系统音:

“尊敬的用户您好,恭喜你们成为十九狱的幸运用户,有机会购买S级永久召唤卡牌——地狱使者卡。该卡牌已随机绑定一名地狱使者,您可以通过购买或挑战的方式绑定该卡牌。”

“消费29999积分可直接兑换当前卡牌,请问用户是否要进行兑换,如拒绝兑换系统将自行进入挑战模式。”

连阙闻言微微挑眉,29999积分?购买地狱使者卡牌需要这么多积分?他可没钱购买这样的卡牌。

不过第二点……战胜地狱使者?

连阙瞥向身侧的人,那人却先一步打开面板,毫不避讳地按下了购买选项。

“……”

随着一阵模拟货币碰撞的音效声,一张合约被投屏在两人面前。

文件的末尾正是需要两人按下指印的留白。

连阙没有动作,他虽然不知道积分是什么,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小的数额。

这人看着刚毅沉稳,甚至在配合中是让他难得欣赏的高手,怎么也看不出是一个会……自己出钱卖了自己的弱智。

那人却显然误会了连阙的迟疑。

“如果你不想签也没关系……”

“可以退款吗?”

那人沉默片刻:“不能。”

连阙看出这人平静下一闪即逝的低落,还是好心提醒道:“我听说积分在副本中是等同于钱却比钱更重要的存在,这些积分不好攒吧?”

那人微微颔首。

“……”连阙不死心地问道:“你还有多少积分?”

那人摇了摇头。

连阙懂了,这人是用了全部的钱把自己卖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积分也不会落入他的账户,而是根据这条规则,被上交给了系统。

连阙本来是对钱或积分没什么概念的人,此刻也为这人感到了一丝肉疼。

“这钱交了是……退不出来的,你不只是签了一个卖身契,就连钱都是你自己出的。”连阙忍不住耗费了难得的耐心:“这钱我收不到,没办法退给你,按你说的这系统黑心的样子也是不可能退得出钱的。”

那人垂下头,声音很轻:“不需要退。”

但连阙说了这么多,他也听出了他并不是要反悔,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他说罢便在面板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将视线落向身侧。

薄雾只余浅薄的一层,阳光在他们的肩上镀上了一层金色,就连地上蠢蠢欲动的玫瑰与藤蔓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连阙在这片如画的风景中,再次遗憾地确认了眼前的人虽然战力强悍,头脑却属实存在缺陷。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在面板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契约签订已完成。”

系统音回荡在空旷的玫瑰园中:“我们拥有最优质的服务,立志为所有付费用户创造最优质的服务体验。请编号4379号地狱使者宣读绑定宣言,完成最终契约绑定。”

系统话罢两人眼前的面板再次一闪,出现了几行文字。

“……”

两人看向面板上的文字同时陷入了沉默。

连阙想起十九狱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前地狱之主所造,又想起这张卡牌坑爹的高额积分,蹙眉问道:“这也是那个前地狱之主做的?”

“……”那人不自然地别过头:“嗯。”

连阙没太在意他反常的举动,却因为他肯定的回答对这个所谓的前地狱之主再添了一笔奇怪的轮廓。

这个人是在所有人眼中厌恶的存在,他创造了十九狱,却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这样看来,大多数人会觉得这或许就是他的本意——扩张领土、聚集鬼魅巩固统治。

但是,自眼前的这个副本看来又非常矛盾,这个副本看似白天与黑夜处处存在危机,但每一次危机都暗藏玄机。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里有一种离奇的割裂感,好像副本的设计者一边想要拉所有人赴死,一边又想为众人留下生路。

再加上这份莫名其妙的必念台词……

“这样的宣言……也难怪这位前地狱之主在这里这么不招人待见。”连阙说着转而看向身侧:“念不出口就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

谁知他的话还未说完,身侧面上万年寒霜不变的人却难得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瞥了连阙一眼,便别过头看向面板僵硬地念出:

“绑定成功。”

“尊贵的付费用户……”

男人的声音生硬而勉强,这让原本觉得念白尴尬的连阙生出了一丝兴味,他打量着那人不自然的神色挑唇笑道:“谢谢,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充过值?”

“欢迎来到地狱的第十九层。我是编号4379地狱使者,在十九狱期间我会随时听候您的差遣,也请您珍视保存卡牌……”果然连阙话罢男人的声线变得越加僵硬。直到宣言读尽他的视线落向落款处,刚刚的生硬在顷刻间散尽,他抬起头看向身侧正如看好戏一般望向自己的人。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他记得那座荒山孤冢,那人随手丢下的花,和那一句——

……

听说在人间,死后无人祭拜者只能入地狱门,不能再入轮回。但如果可以……

做个人吧。

……

他的声音喑哑,目光如越过时间的洪流。

“您最忠实的——信徒。”

***

血雾在阳光下悄然散去,被压制后变得迟缓呆滞的藤蔓也有隐隐苏醒的迹象。

飘散在空气间的话让连阙侧目,他眼角的笑意还未收好,便撞入那人深邃的眼底。

连阙收回视线,像是想要打破这不知是不是因为中二念白产生的尴尬,随口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连阙不知名字是否也会是他不愿提及的,思即至此他便转而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想说……”

“景斯言。”

男人的声线冷冽,却带着未有半分迟疑的坚定。

终于,投射在半空中的面板显示契约完成,散发着幽暗光泽的卡片带着繁琐而诡秘的金属边框,在边框之中,是男人逆光中颔首的轮廓剪影,在剪影之中似有暗红的光泽流动。

紧绷的情绪随着事情暂告一段落终于得到松懈,连阙在一阵阵袭来的困意中将卡牌取下,指尖摩挲过牌面,指腹之下也是如金属一般冰凉的触感。

“完成了?”

连阙说着抬头看向景斯言,却发现他的面上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的疑惑还未来得及萌芽,便瞥见被自己无意间翻转的卡牌背面,一晃而过的诡异骷髅。

他忙转回视线,在不断加速的心跳声中重新翻过卡牌,看向那副背面的图案。

同样漆黑的卡牌背面爬满了一道道暗红色的裂纹,这些裂纹指向的中心是一道闲坐的身影,他的身体半隐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身后是一柄红色与黑色交淬成的巨大镰刀。

黑色的怨气萦绕在镰刀之上,让整幅画面都充斥着阴森与可怖。

然而更为惊悚的是,这个人的身上没有半分血肉,自黑色斗篷下露出的面部与指节皆是白骨。

死神。

看到这幅图案时连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名词,但画面中莫名的熟悉感却让他的脑海一阵闷痛。

四周重归了寂静,只听得到不断回荡在胸腔间的心跳。

“小心。”

清冽的声线将他拉回现实,身侧的人已然拉住他快速避开向他们缠绕而来的藤蔓,穿过如浪潮一般翻涌的玫瑰花海向外奔去。

红雾散去,藤蔓已然渐渐恢复意识发狂般向着天空疯长。

“你先走。”

连阙终于恢复了意识,他示意景斯言借助藤蔓的遮掩暂避,在藤蔓缠上他的前一瞬,挣脱了束缚一跃跳出花海。

等待着他的是面色铁青的文森瑞和几名被吸引来后留守在花园边的地狱老人。

“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文森瑞暴怒质问道,只见他指向的玫瑰园,藤蔓渐渐停止暴动与疯长后露出了本来的模样,原本被大火侵蚀还未完全恢复的花园此刻只余满目狼藉,大片藤蔓被腐蚀斩断。

在文森瑞的身后,是其他人或掩饰或毫不避讳的觊觎目光。

连阙不着痕迹的侧目,从藤蔓中逃出后景斯言便再次不见了身形。

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彼此都知道,在血雾中的藤蔓与文森瑞失去联系,只要他不承认,文森瑞是无法断定一切与他有关,自然受到规则的制约无法动他半分。

至于其他人……怀璧其罪或许才是如今他面临的最大困境,未到紧要关头,景斯言不出现反而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他的指尖无意划过口袋中金属质感的卡牌,遗憾地说道:“文森瑞先生,对这件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文森瑞暗暗压下上挑的唇角,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也正死死定在连阙身上。

周遭围观的人纷纷露出了遗憾而鄙夷的目光,他们刚刚一直在文森瑞身边,大家通过文森瑞的表现都已对他“不了解血雾内发生了什么”有了初步推断。

而文森瑞等了这么久、恨不得将连阙拆吞入腹,却在他真的出现后只是质问却未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些都足以证明,未在文森瑞的监控下违规,他有可能也会被规则限制无法进行攻击。

但是,一旦连阙因恐惧而承认了自己存在违规行为、伤害了这些玫瑰……

众人看着连阙此刻的神色,便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这个人恰好得到了卡牌,他们无法杀他,凑巧的是他不小心被文森瑞杀了……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所以,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这个人被文森瑞杀死。

若紫将红唇女人安置好后匆匆赶回花园,看到的恰好就是这一幕,她苍白了面色正想大声提醒,便听连阙声音随意而懒散:

“刚刚里面出现了两张召唤卡牌,我本来想阻止他们在花园打斗,但是很遗憾没有成功。”

他说罢微微侧身,当真满含遗憾地看向花海。

众人见状神色各异,连阙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惊疑或不信的目光,也忽略了文森瑞涨红的脸,快步向公馆内走去,身后还传来文森瑞关于他的花园里没有什么卡牌的咆哮。

连阙旁若无人地走向公馆,面上带着刀疤的阴鸷男人还是挡在了他的面前。

“两张卡牌?”

连阙停下脚步,对他的问话不置一词。

“你真的没拿到卡牌?”刀疤男再次压低了声音冷冷问道。

“你觉得我能打败两位地狱使者?”

刀疤男的瞳孔皱缩,声音也带着隐隐兴奋的颤抖:“你是说两张……地狱使者?”

小心围在文森瑞身边的人闻言齐齐向两人看来,竟不约而同地丢下文森瑞再次将连阙团团围住。

“是单次召唤……还是三次?”这些人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连阙挑了挑眉,对卡牌有了重新的认知。

他随意揣在口袋中的指尖愉悦地划过卡牌边缘,这张卡牌没有说过使用次数,那就应该是……

“永久。”

这一下,原本喧闹的众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连阙看着这一幕,再次补充道:“他们刚刚两败俱伤。”

刀疤男丢下连阙快步走向若紫,在她惊慌欲逃走的脚步中轻松控制了她:“他说的是真的?”

若紫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骗了我,你会知道后果的。”

他说着扔下若紫,竟是并未顾及文森瑞还在现场便同身侧的几人快步向花海中走去。

“你们去干什么?!”被众人无视的文森瑞愤怒地咆哮道。

“采玫瑰。”刀疤男敷衍地丢下一句话:“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玫瑰的。”

若紫惊讶地看向那群走入玫瑰园中的人,在文森瑞的面上瞥到了一闪即逝的怨毒,她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便被连阙拉着向公馆内走去。

“玫瑰采好了?”

“采好了,我们几个的都采好了,小鱼……哦,就是口红颜色很红、刚刚跟我一起逃出去的那个人,她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若紫又问道:“你没受伤吧?”

连阙示意若紫上楼,他没有受伤,但刚刚在血雾中他的确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只觉得困意侵蚀。

“这么着急要去哪里?”

两人刚刚走上楼梯,便被拦住了去路。

连阙的目光扫过台阶上的人,便移开视线自他身侧走过。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去玫瑰园了吗?”沈逆故作惊讶地说道:“以为他们是相信了你的话?”

他跟着两人一同向楼上走去,一边继续说道:“因为即使你说谎了,卡牌在你手上……他们也有信心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副本。”

连阙终于停下了脚步:“所以呢?”

连阙的目光平静,反倒是让沈逆噎了一下,但意识到连阙早就猜到了这些,他的目光变得越加兴奋:

“他们有那么多人,可你有什么呢,这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小朋友?……不如我们合作?”

连阙瞥过身侧的若紫,又转而看向沈逆:“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说罢便示意若紫继续上楼,自己也跟在了若紫身后。

沈逆见状目光一闪,因连阙的反应当真乖乖站在原地目送他将人送上楼。

“呆在房间哪也不要去。”

两人穿过长廊走到若紫的房间门外,见连阙的神色肃穆,若紫也忍不住正色点头。

连阙在离开前像是又想起什么,不知景斯言此刻还在不在、能不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问道:

“末世时期,有没有人的异变能力是与电或雷电相关的?”

若紫跟在他身后,闻言认真思考片刻:“大概电鳗之类的生物变异可以做到吧,不过确实没有听过这类的异化人……”

景斯言那样的人,如果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绝不会寂寂无名,如果他生在大末世时代这样的能力也一定会随之流传后世。

但在后世出生的若紫却说她并未听过这类异变……

是他理解错了他的异变,还是那个人并不是生存在曾经的末世时期。

见连阙不语,若紫疑惑地停下脚步:“怎么了?是跟这个副本有关吗?”

连阙没有回答,他示意若紫回房间,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若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忙叫住连阙,又将一样东西小心放入他的掌心:“这个是你那位朋友的,刚刚多亏了他,能不能麻烦你帮忙跟他说声谢谢,还有……也要再跟你说声谢谢的。”

见连阙未语,若紫忙催促道:“你快走吧,不是还……”

“嗯。”

若紫想起沈逆的话目光不禁黯然,她强打起气来正打算跟离开的连阙道别,却发现他……并没有原路折返,反而走向走廊另一侧的楼梯。

“你去哪……”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连阙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她下意识闭了嘴,那人竟打着哈欠懒散地继续顺着那条狭窄的楼梯向下走去,哪里有半分去找沈逆的意思。

所以……他就没打算去赴沈逆的约?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因为沈逆一句话而产生的烦闷竟一扫而空,她一溜烟地钻进房间,按照嘱托将门牢牢锁好。

连阙回到房间,想着刚刚景斯言的伤势再次摸出卡牌,但无论他怎么召唤卡牌都没有半分反应。

他疑惑地打着哈欠,最后实在没能抵抗住困意还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在他身后的暗处,被召唤出的人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却已半隐着身型不知静立了多久。

***

连阙渐渐转醒时室内的光线很暗,一时间也难以分辨是什么时间。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这才发现房间的窗子竟被衣柜和窗帘遮住,就连原本床边的桌子也被抵在门前。

这些事情是谁做的并不难猜,但想到自己睡着以后有人试图破门而入,那个干什么都一本正经的人竟将门和窗都堵住,他就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醒了醒神坐起身,有什么东西自他的袖口滑出掉在床边。

那是一颗糖。

连阙将糖拾起,掌心的触感却与其他糖不同,包装纸内的糖已然碎裂成几块。

若紫说,景斯言用这个救了她?

但是,自己曾经问过他要不要糖,他可是拒绝了的。

该不会他其实是喜欢的,表面拒绝以后又自己偷偷去大厅拿了糖?

想到这,他把玩着手中的糖状似无意地问道:“不是不喜欢?”

他当然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他走到衣柜前轻轻拍了拍:“谢了,但是现在我该怎么把它挪回去?”

静默片刻,那道熟悉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他走到连阙身边轻松便将衣柜抬起放到一边,又将挡在门前的木桌挪开。

这些分量极重的东西到了他的手中竟轻得仿若毫无重量,连阙打量着他的动作,又将视线落向他受伤的地方。

他记得原本景斯言的肩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此刻他肩处的衣物竟已完好如初,也看不出伤口如何。

连阙凝神再次看向记忆中他身上其他受伤的几处,竟如同换了一件全新的衣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不知他是否是换了衣服,连阙在疑惑中拉过对方的手——尽管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卡牌之上,但他记得他的手心处也有一道极重的伤口。

思及至此,他握紧对方的手腕仔细查看。

细看之下,那人的掌心依稀可见一圈狰狞的疤痕,疤痕内侧是犹如新生的嫩肉。

几个小时前的伤口此刻竟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这倒是与破开封印的人伤口快速愈合十分相似。

景斯言在他探寻的目光中不自然地自他的掌心抽回手。

他摸出一把枪,熟练地在指尖翻转后递向连阙。

“还有三发子弹。”

连阙未接枪,兀自问道:“是卡牌内有恢复机制?还是……”

他的问题还未问完,景斯言便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

连阙无所谓地再次拉过他的手,将那颗碎了的糖塞进他的掌心,而后才自他的手中接过枪。

这把枪是地狱使者遗留下的,从这些人身上的武器来看副本或许没有限制武器的携带、或是有什么办法能将武器带进来,他把玩着手中的枪,交代道:

“若紫还给你的,她让我帮忙跟你说声谢谢。”

景斯言再次应了声,低着头将糖放进口袋。

连阙打量着他在依旧昏暗的光线下耳尖泛起的薄红:“耳朵怎么这么红?”

他靠近的动作让景斯言后退了半步,却依旧保持着礼貌而恭敬的态度。

如今刚过收花时间,门外依稀可以听见类似桌椅挪动与地面的摩擦声,就连交谈声也似压得极低,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连阙收回视线戒备地来到门边,在他睡着的时间内不知道门外又发生了什么,但看那些人沉不住气的模样,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

想到自己睡着期间曾有人尝试进入房间,连阙谨慎地查看门锁情况。

正当他打算小心按下门锁时,却有另一只手按住了门把手,一阵极其细微而古怪的声响后,景斯言缓缓拧动把手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你最好识相一点,不然我就断了你的手,你要知道……这里可没有规则规定不能伤害NPC。”

“老实点,文森瑞的女儿是不是你杀的?尸体藏在哪了?”

“别、别这样,万一他报复我们……”

……

尽管远处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门打开后连阙依旧听清了他们的谈话。

连阙透过门缝向声源望去,一群人正站在大厅连接楼梯的地方,竟然当真胆大到将管家捆在了一把木椅上严刑逼问。

木椅上的老管家目光浑浊,捆在他身上的绳子极多,却未见他有半分挣扎,他只是抬起头僵硬地看向将他团团围住的众人不置一词。

近处的门锁之上挂了一串不知从哪里来的铃铛。

就算他再小心谨慎,只要他推开门,铃铛发出的响声也一定会惊扰远处的众人。

景斯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他拧动的门锁外,铃铛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连阙将门推开,身后的人便再次隐去了身形。就在他静听的时候,楼梯处的几人却突然因意见不合发生了冲突,手持刀具的人当真将手中的小刀刺向老管家的手臂。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刀尖划破那条手臂上苍老的皮肤,竟未留下半滴血液,反而发出了与铁器摩擦的声响。

刀锋过后,众人的慌乱如被按下了静止符,都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管家的手臂。

那层干柴一般枯瘦的皮囊之下并非骨血,而是包裹在人类皮囊之下的机械。

刀疤男人夺过那人手中的刀,不动声色地在老管家身上划出几道细小的伤口,无一例外,这些伤口都未流血,皮下也只有冰冷的机械。

一时间,众人的面色竟不约而同地变得微妙而难看,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不愿想起的事情。

“难怪他房间就那么小……除了一盆枯死的花就是一堆奇怪的电线!”不知是谁不可置信地低喃道:“竟然只是机器人……那就不可能是他杀了文森瑞的女儿。”

“谁说机器人就不可能了。”刀疤男人将夺过的小刀扔到一边,神色中带着隐隐的怒意。

“机器人不能杀人?你们有几个不是死在那个机器人手里?”A2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咬着牙低吼道。

男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般地拍了拍,充血的双眼却已然揭示了他此刻的愤怒:

“他不过就是最高裁决院的走狗,但将咱们困在这里的还是那个肮脏的地狱之主,如果有天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会拧断他的头去喂狗!”

“好了!都少说两句。”刀疤男人厉声制止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倒不如先想想怎么活着走出去再说。”

众人这才面色不善地闭口不语。

连阙观察到这几人身上都受了伤,尽管伤口经过处理,却还是不难看出他们在花海内必然吃了不少苦头。

“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试试。”人群后,一道怯怯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觉得尸体很有可能在二层。”

只见众人背后的楼梯上,沈逆搓着指尖在所有人将视线落向他后浅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按理说房子每层对应的房间不是应该相同大小?在这里二层的房间看似比一层要大,其实却比一层少了一个房间。”

“而且……这样的格局即使某一面墙厚度不同仅凭肉眼也很难察觉。所以……尸体会不会被藏在墙里?”

沈逆的声音带着怯怯,说出的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众人。

曾经有人对房间大小提出过怀疑,但是他搜查的是一层的房间,那个人忽略了二层房间虽大,其实却比一层少了一个房间。

所以如果墙内暗藏玄机,极有可能不是在一层而是在二层。

“对!尸体、尸体一定在墙里!”人群中不知是谁跟着附和道。

所有人似乎都在因为第四天即将结束而躁动,纷纷四处寻找趁手的道具。

“别这样。”情侣中的女人看着众人这抚模样胆战心惊地制止道:“就算现在门锁了文森瑞进不来,但谁能保证你们毁了墙就不会受到反噬。”

“不然在这里坐以待毙?”有人不屑地推开她,众人便跟在那人身后逐一向楼上走去。

她正焦急地想拉住自己的男朋友,便被另一只手拦住。

“这样辛苦的工作就交给他们吧,我们在这里看住管家。”沈逆安抚般拉住她,转而对上楼的几人嘱咐道:“你们多加小心。”

女人只得惴惴不安地看着男朋友跟随众人上楼,沈逆则不慌不忙地拉着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沈逆不着痕迹地看向幽暗的长廊,混乱将息中长廊静谧而深邃,没有半个人影。

“我忽然想起有个东西落在房间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女人一直不喜欢这个看起来就软弱一直想依附其他人的男人,此刻的心思也没有放在他身上,全然没有察觉沈逆的语气已然不复刚刚的软弱怯懦。

……

连阙自另一侧的楼梯摸上二层,众人竟不约而同暂时避开了死过人的房间,从尚有人居住的房间内开始查起。原本住在二层的人回到房间搜索,一层的则敲响了其余闭门的房间。

他遥遥望去,B3房间的钥匙依旧不知所踪。

不过因为他处于文森瑞房间的正上方,且那一侧仅有一个房间,众人也没有将它划入搜索的范围。

连阙隐在暗处,悄然静听着叩门的声响。

在他身侧最近的便是若紫的房间。

然而无论那人如何敲门,房间内都没有半分回应。

“这间房间的人在装死?!”敲门的正是刚刚A2房间情侣中的男人。

“先去其他房间。”刀疤男人吩咐后便推开B4房间为他开门的人,径直闯了进去。

A2房间的男人低咒了一声,转而走向无人叩门的B2房间。

连阙进入过文森瑞的房间,他自然知道莎莎的尸体就在那间房间,他们就算在二层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小女孩的尸体。

但是,连阙没有将这些消息告诉给任何人,是因为他从那时便察觉到有人在他之前进入过文森瑞的房间。

他一直在想,除去第二天死的那个人,还有谁、在什么时间进过文森瑞的房间,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其他人只字未提。

无论有几个人,都绝对会有沈逆。

沈逆的室友并非死于变异植物,那他的死因只有两种,一是被其他人杀死,二就是触犯了小女孩莎莎的禁忌。

在他未等到莎莎的那晚,如果莎莎去了A1房间,就代表当晚沈逆并不在房间,根据其他房间人数守恒规则他也只能是去了文森瑞的房间。

一个已知小女孩尸体在哪的人,以这样的借口让众人去查看二层的房间是出于何种目的。

如果今日丨逼问管家也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他极有可能是在利用这些人帮自己探路。

绑住管家如果是因为看到他测试管家时起了疑心,那沈逆目前找到的线索几乎与他持平,他唯一尚未接触到的,恐怕就是……

有关于莎莎的线索。

公馆内不会每个人都遇到莎莎,如果副本要守恒,就会为没有在夜晚见到莎莎的人留下线索。

就如那本被文森瑞夺走的日记,如果墙内还有其他线索……

但连阙总觉得问题不会这么简单,沈逆也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寻找线索。

就在他沉吟之时,A1的男人已然走到了B2房间门外。

正是红唇女人的房间。

然而那男人正要敲门,抬起的手将触及门时,门却自己敞开了一道缝隙。

男人疑惑地推门走了进去。

连阙皱眉观察着这一幕,正打算穿过无人的走廊跟上去时,他却突然只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自己。

在这片黑暗中犹如狩猎中的野兽,目光贪婪而危险。

连阙戒备地转过身,身后却只余一片黑暗,没有半个人影。

走廊中依稀传来几个房间内的交谈声,和确认墙面时偶尔指节极轻的叩响声,连阙侧耳去听,竟在这些干扰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沙沙声。

连阙确认身后没有人,他仔细分辨着已然消失的声响是在何处听过,又重新将视线落回走廊另一侧尽头的B2房间上。

他快步穿过走廊,放轻了脚步来到B2房间门侧。

在他刚刚分神的时候,B2房间竟进入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那人正站在进门后不远的地方,同房间内的男人说话。

“这个房间里的人怎么不在?”沈逆的语气清甜,带着隐隐的懵懂与笑意。

“我怎么知道。”A2房间的男人却不吃这一套,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刚刚不是说要和兮兮在楼下看管家?”

“我也是男孩子嘛。”沈逆像是没有察觉他语气间的冷漠:“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他说着便也在房间的墙上敲敲打打,像是当真在认真寻找不一样的墙面。

沈逆有副天生的好皮囊,即便同处一室的男人对他没什么好感,也稍缓了语气。

“想帮忙你就去那些没人搜的房间。”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重物一下下敲击向墙面的巨响。

“我一个人害怕。”沈逆的语气畏惧,动作却没有半分畏缩地走进了卫生间。

连阙屏息望去,自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卫生间的一角,但也未见红唇女人。

他不知道沈逆的目的,这是红唇女人的房间,沈逆也极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但他进入卫生间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响,反而听到他在墙面认真的敲击声。

连阙正仔细静听,忽然听到沈逆惊讶地声音:“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A2房间的男人闻言急忙拎着他在楼下找到的砍柴斧走进卫生间。

他在沈逆所在位置的墙面敲了敲,又对比了旁边其他位置的敲击声响,神色也变得紧张而凝重起来:“我去叫他们过来。”

“不用吧。”沈逆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角:“如果墙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他们等下来了白忙了一阵一定会把气撒在我们身上的。”

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抱臂瑟缩了一下。

A2房间的男人果然迟疑了,他们这些人虽然结盟,但谁又不是各怀心思。

不光是那个喜怒无常刀疤男人的迁怒,更重要的是,此刻谁都知道只有掌握更多线索的人才更有筹码、生存几率也会更高。

而且,其他房间不是也有人自己动手了,与其将其他人叫来……不如先独自查看墙后到底有什么。

这样想着,再次确定位置后他便示意沈逆退后,抡起斧头砸向那面墙。

对于危险的直觉让连阙陷入了极其不安的境地中,几处砸墙声更是将他的思路扰乱得一塌糊涂。

但是——声音。

砸墙的声音,刚刚在楼梯听到的奇怪声响,还有……

各种声音在他的脑海中逐一浮现,连阙在各类的声音中努力回忆着那样熟悉的感觉,终于……

他猛然记起,刚刚在走廊听到的声音,正是与他每天夜里十二点前夕总能听到、却在十二点钟声敲响时消失的诡异声响相同!

那种类似摩擦的沙沙声——

连阙忙想出声制止,房间内却已然传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啊!!救命!!”

被砸穿的那块墙皮之下露出一条残破生锈的管道,就在墙块脱落露出管道的瞬间,一条条漆黑的藤蔓自管道中钻出缠绕到男人身上。

男人手中的斧子落地,他被层层缠住向那快管道缺口处拖去。

“救……”

被拖拽中倒地的男人下意识抓住了沈逆的脚踝,可他的话还未说出口,沈逆便已一脚踩上他覆在脚踝的手腕上。

“真脏。”

男人痛苦的神色因不可置信而变得狰狞,沈逆却碾动脚尖,面上怯懦的神色不复,只余下满眼的狠戾:

“这么恶心的东西,就算丢去喂狗……狗都不会想吃。”

A2的男人因为这句极其熟悉的话怔在原地,忘记了疼痛一般抬头瞪向眼前的人:“你、你是那个地……”

沈逆却已一脚踢在他的脸上,这一脚的力道竟让那人彻底失去平衡,被躁动的藤蔓瞬间拖向断裂的管道口。

“提他的名字,你也配?”

藤蔓在下一瞬以极强的力道将那人拖入细窄的管道,带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断裂声。

一名高大的男人竟就这样被生生从缺口不大的墙面拖入细窄的管道。

藤蔓仍旧在愤怒地挥舞。

“我没有说你是狗。”

沈逆慢条斯理地用指尖擦去溅落在脸颊的血,他愉悦地打量着墙上暗红的痕迹,如同在欣赏一幅价格不菲的名画。

又不着痕迹地转过头,看向大敞的房门。

男人的惨叫声已经吸引了其他房间的人,在他们各自冲出房间前,连阙便已然推开了身后B1房间的门钻了进去。

B1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纱帘朦胧地落下一道光影。

这间主人已死、本不应该有人的房间正中摆放了一把木椅,木椅之上,正是被牢牢捆住已然失去意识的红唇女人。

然而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连阙在这个房间内捕捉到了另一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就在他的身后。

第017章玫瑰公馆

一线月光透过窗帘洒落在红唇女人身上,本应在房间修养的人此刻却被绑在这里,失去了意识不知生死。

连阙的目光一沉,他上前一步正想仔细查看,却突然察觉房间内有另一道压抑的呼吸声。

似乎就从他身后的衣柜旁传来。

他垂眸将目光落向脚边的倒影,昏暗错杂的影子中,似乎有什么正自他身后缓缓靠近。

倒影中,那人正将什么高举起,下一秒便要向他砸来。

口袋中的卡牌变得滚烫,连阙指尖似安抚地划过卡牌边缘,即便在这样的境遇之下,他也依旧没有回头,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们不一定就是敌人,把东西放下吧……菲姐。”

连阙言罢转过身,在他身后高举着木棍的人正是菲姐。

她并未如他所说放下手中的木棍,却在戒备中也未挥出。

两人都立在原地,谁也未动半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宁是很奇怪,再加上这间房间的疑点都和孩子有关,所以大家都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但是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里少了什么。”

连阙的语气同往常没什么区别,在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依旧从容不迫。

“直到后来我见到了莎莎。”

菲姐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见到她了?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想见爸爸,要我帮忙梳头。”连阙并未避讳地答道:“那天我才终于想清楚,这间公馆缺了什么。”

月光下,菲姐的面色已是一片苍白,连阙压低的声音却依旧清晰传入了她的耳中。

“缺的是……在她生前为她梳头的那个人。”

菲姐还未说话,门外女人痛苦的哀嚎声传遍了整间公馆——

“不!!为什么死的会是他?!”

似乎有人接话回答了什么,在一阵喧闹中,连阙和菲姐一同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

时间已经来不及将红唇女人藏起来,且一旦他们不小心弄出声音被门外的人听到反而会很危险。

但是……

如果沈逆有意要为难他们。

连阙躲在门后正思考着有人破门的对策,门外却再次传来一阵尖叫与嘈杂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门外又发生了什么。

这阵喧闹过后,众人便分头去敲那些住人房间的门,示意所有人在楼下大厅集合。

从始至终,连阙都未听到沈逆的声音。

他趁着那群人的声音越走越远将门悄悄推开一道缝隙,果然在离去的背影中并未找到沈逆的身影。

直到房间外终于恢复了安静,屋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房间的挂钟。

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很快就要到凌晨了。

如今已有太多人死亡,这些人将所有人聚集到大厅,十有八九就是想——重排房间。

“你猜得不错。”菲姐叹息后说道:“莎莎是我的女儿。”

她说罢神色却变得愈加茫然:“但是……我忘了很多事情。准确来说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从前似乎住在这里,和我的女儿莎莎。”

“我记得我总在午后坐在窗边为她梳头,她会回过头对我笑,但是……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我自己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连阙低垂的神色中有片刻的动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是什么都不记得,唯有脑海中那道轻唤让他如梦初醒。

这样的闪念却让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凝神道:“是名字。”

“什么?”

连阙确认道:“你叫菲姐?”

“不。”菲姐闻言有些惭愧:“是那个孩子,她叫宁菲。”

因为孩子的名字叫宁菲,所以她说她的孩子叫小宁,她叫菲姐。

连阙的声音却轻松了很多:“或许找到你的名字,很多问题就能解开了。”

“名字?”菲姐的目光有一瞬的茫然,不知他这样推测的依据是什么。

连阙检查过红唇女人的鼻息,再次看向神色怔然的菲姐:“因为如果是这样,文森瑞为什么会着急寻找地契……就解释得通了。”

……

连阙来到一层大厅时,众人已经满面肃穆地围坐在茶几旁。

“我就说了不能砸墙!你们偏不听!”失去了男友的女人掩面痛哭:“现在他死了!今天一天的时间……死了这么多人。”

“别说得好像是我们害了他。”

“死得又不只是他一个人!我室友也死了!!”

连阙闻言环视着四周,大厅内,只剩下八个人。

A5房间的一对新人情侣,A6房间的刀疤男人,B5房间两位地狱老人男性,A2情侣中仅剩的那位女人,B4房间的一名青年以及……原本住在A1房间的沈逆。

刀疤男人的那位室友一整日不知所踪,原本二十一人来到公馆,如今仅仅过去了四天,整间公馆内算上没下来的小宁、若紫和红唇女人,就仅剩下十二人。

在连阙环视着众人时,在场众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他身上。

“现在我们只剩下这么多人了,重新分房间吧。”刀疤男人扬声问道:“B6房间的人呢?”

“大概已经休息了?”连阙找了个地方坐下:“既然咱们要重新分房间,她们房间完整,不在也没关系吧?”

刀疤男人闻言也未说什么,重新将视线落回众人身上。

“谁看到B2房间的那个女人了?”

众人纷纷摇了摇头。

“我的室友也失踪了。我们今天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现在马上就十二点了。我们现在没时间去找他们在哪了,首要的问题是现在这些人重新分房间。”刀疤男人当机立断道:“现在落单的几个人,重新组一下吧。”

如今落单的人,也只有刀疤男人、沈逆、B2房间情侣中的女人和B4房间的中年新人。

就在这时,那位女人却似突然想起什么,愤怒地看向沈逆:“不对,你刚刚去哪了?你说要回房间去拿东西,但是你明明住在一层,为什么去了二层?而且刚才……刚才就是你提出那个东西可能在墙里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的质问一同落向沈逆。

面对这样的质问,沈逆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视线有意无意地瞥过连阙:“我只是提供思路,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会是有风险的,你能保证你就永远都不会出错吗?”

他没有回答的问题反而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人跟着问道:“你刚刚来二层了?我怎么没看到?”

沈逆依旧没有着急回答,反而视线无助而懵懂地看向连阙。

连阙不知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当时就在门外,他无论上下楼都是自另一侧楼梯走的,并未被其他人察觉,一旦他率先提及这些,恐怕反而会引其他人猜疑、引火上身。

并且,连阙总觉得沈逆或许是有意为之,就是想引自己揭发说出真相。

但是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连阙没有说话,只如旁观者一般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在管家那找到了B3房间的钥匙。”刀疤男人的话打破了这份沉默:“刚刚是去查看B3房间了,B3房间没有异常,我的室友也不在那里。”

“什么?”人们对这样的说词将信将疑,七嘴八舌地质疑起来:“他找到了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因为我也不确定……谁是可以相信的人。”沈逆低垂着头:“虽然房间没有异常,但那也不代表他的室友和B2那个异化了的女人失踪这件事和管家没有关系。”

“好了。”刀疤男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你们既然怀疑他,那不如今晚我和他一个房间,我来看住他。”

“那怎么行,如果他在半夜偷袭你……”

“偷袭?”A2情侣中的女人怒道:“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是他们杀了我的男朋友!”

“我理解你的心情。”沈逆神色诚恳地劝慰道:“但是,我真的和你一样只是无法信任其他人,发现钥匙以后就单独告诉了他……我和你们没什么交集,我有什么理由杀你的男朋友呢?”

沈逆的神色无辜,且他看起来也只会依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是,理由?

连阙忽然想到在B2房间听到两人最后的对话,沈逆将那个男人的话在他临死前还给了他,甚至扬言他不配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那位众人都不喜欢的前地狱之主。

这样说起来,他死去的室友虽然因感谢对他言听计从,却也曾公然辱骂过那位前地狱之主,随后就……

所以沈逆和那位地狱之主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好了。”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刀疤男的声音打断:“马上十二点了,既然你对每个人都怀疑,那就由你先选。”

他凝视的方向正是A2情侣中的女人。

女人闻言视线绝望地扫过几人,最终落回那位与她一样失去室友的新人男人身上,确定了新的室友。

沈逆也更加靠近刀疤男人,这样的分组很快便敲定了下来。

“A5和B5的人保持不变,他和我住A6,至于你们两个。”刀疤男人说着看向A2的女人与原本B4的中年男人:“去B4,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所有人的房间编号就统一在4-6,不会有对应房间空置的情况。

如果,不将红唇女人算进内的话。

但这样的安排反而让连阙松了口气,他看着刀疤男落向自己的目光,对这样将自己留单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

“管家就放在这里,没有充电他也不能做什么,一切等明天白天再说,大家各自回房间吧。”

刀疤男说着便要站起身,刚刚死去过男友的女人忽然想起什么。

“第一天死的人是不是在文森瑞的房间找到了什么?”她犹豫间猜测道:“如果他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被文森瑞杀了,那现在文森瑞不在公馆内,我们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去看看?”

***

“谁去看?你去?你怎么就知道白天去会死晚上去就不会死了?”

“就是,你想去没人拦着你,这样说出来是觉得谁会代替你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让女人面色更加苍白,她也因为众人的话越加举棋不定。

连阙倒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敏锐,她看出了沈逆的意图、甚至还回想起自己心不在焉时与沈逆相处的细节,如今又重拾第一天的疑点提出在晚上去查看文森瑞的房间。

只是出于连阙的角度,他如今还不希望女孩的尸体被发现,否则难保会有过激的人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他也依旧沉默着,等待着有人率先沉不住气。

女人原本想去探查的念头因众人的话而退缩,她苍白了面色站在原地,在挣扎间似下一刻便要挺身而出走向黑暗中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一切对连阙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博弈。

女人望向远处那扇紧闭的门,身体因恐惧发出阵阵颤抖,目光却渐渐染上了一抹决绝。

连阙低垂的眼底仿佛没被即将发生的事惊扰半分,不到最后一刻,他便如不会因即将被打乱的事件惊扰般镇定。

“如果你现在去出了什么危险,你的室友可怎么办?”

沈逆最先打破了僵局,他柔软而关切的低语让原本被分到与女人同一房间的中年男人如梦初醒。

刚刚因为都死了室友的惺惺相惜在瞬间荡然无存,中年男人一把抓住蠢蠢欲动的女人,怒道:“马上十二点了,就算你想冒险也别拿别人的命开玩笑!”

女人的视线环视过四周,在众人不赞同的目光中神色变得黯然,她甩开了男人的手再次狠狠瞪过沈逆,随即丢下众人快步进入了被分好的房间。

这个小插曲过去,众人神色紧绷地各自回房,连阙也绕过堂而皇之盯着自己的沈逆走进房间。

时间已接近十二点。

连阙回到房间,掌心是入门前随手取下的悬挂在门把手上的铃铛。

手中的铃铛分量不轻,他随手将铃铛翻转,只见铃铛中心原本应当悬挂铃铛吊片的位置此刻已然与外部浑然一体,变成了一块铃铛形状的实心铁。

虽然沈逆打断了女人的想法,迫使她无法查看文森瑞的房间,这也证明了即便他们站在对立面,对于那间房间的看法也是相同的——暂时不希望被其他人发现。

但连阙确实并未想到出声制止的人会是沈逆,至少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都不像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

除非是,他想掩饰的东西比这件事情更为重要。

走廊内重新恢复了寂静,连阙听见了极轻的敲门声,他如约打开房间门,门外的人身材娇小却将另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扛在肩头。

那人抬起头,枯瘦的脸颊在黑暗中越显苍白:

“一切都该结束了。”

来人正是菲姐。

……

连阙轻车熟路地来到文森瑞的房间。

房间与他上次来时并无两样,小女孩的尸体端坐在房间正中的木椅上,书桌的文件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他斜靠在木桌边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今天的房间比上一次来时血腥味更重了些。

就在刚刚,菲姐如他们约定好的,带着红唇女人同他换了房间。

如今她们所在的房间计数为单人,这样菲姐可以在晚上与小女孩相见,他就在文森瑞的房间暂避,房间人数刚好对应,所有人晚上都不会出现危险。

如果她能问出地契的下落,或许这个副本就可以提前结束。

连阙借着微弱的灯光随手翻看着手中的卡牌。

卡牌正面是景斯言微微颔首恭敬却依旧挺拔的剪影。

连阙将卡牌翻到背面,目光扫过错综复杂的裂纹,最终落向那道诡异的斗篷骷髅。

他肩扛镰刀坐在堆积成山的白骨之上,黑洞般的眼眶仿若将人吸入其中的深渊,周身缠绕着不散的漆黑戾气。

“这个人……”连阙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就是那位前地狱之主?”

明明是问句,他的语气间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笃定。

“嗯。”

半晌,空气间才传来那人的应声。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样的问题问得奇怪,他并没有问起景斯言是否认识这个人,而是直接近乎默认了这份熟稔。

“很多外界的传言并不属实。”

连阙应了声,闲谈般问道:“哪些不属实?”

“比如……”景斯言沉吟片刻:“他建造这里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吞噬,而是为了让因末世不得不进入地狱的人有机会回到人间。”

连阙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微微抬眸,对方便如意会般答道:“人间关于地狱的法则,是对同类开过杀戮者只能入地狱门。”

“杀戮难道不该入地狱?”连阙挑眉请教:“就算是末世,如果杀的人已经异化也不会被算作同类,那为什么……”

连阙的话音戛然而止。

末世不止会有手握屠刀的人,还会有……他似乎明白了景斯言的意思。

卡牌中的人也知晓他已不需要答案,再次陷入了缄默。

连阙忽然变得有些烦闷,他不知道这些情绪因何而来,在空气间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中走向小女孩的尸体,在她的脚边蹲下。

女孩脚下的土壤湿润,在黑暗中辨不出颜色,离得近了,连阙便觉那阵腥味更重。

他在旁边随便寻了称手的工具,重新在尸体边蹲下,对着她脚下的土壤挖了起来。

连阙手中的是一盏台灯,灯罩陷入泥土只觉酥软蓬松,但被翻起的藤蔓之下,血腥气却越发重了。

口袋中的卡牌散发出阵阵温热,连阙知道这是景斯言想出来帮忙,他只安抚地拍了拍卡牌,便再次以灯罩为铲向泥土的更深处挖去。

这一铲之下,连阙却触到了阻力,待细看才发现,铲下的泥土中竟是半截断指。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女童的双手,只见女童身上虽多处腐蚀却十指完整,且很明显那是一节成年人的手指。

自骨节来看似乎属于一名男性。

连阙将女童的板凳移开,加快了动作继续向土壤之下深挖,这片土壤之下竟还有零碎的皮屑与头发。

楼上房间的钥匙在白天曾经丢失,再加上如今满是血腥的土中含有的人体组织残渣……土壤中埋骨的人极有可能正是刀疤男人那位失踪的室友。

他再次一铲挖下,脚下血腥扑鼻的土壤竟涌出大片鲜血,自土壤中流出后顺着地板蜿蜒流向连阙落脚的地方。

连阙皱眉在血液触及前移开脚,看向缺口处诡异的土壤。

血液翻涌处如同黑暗的泉眼,他用灯罩快速拨开附近的土壤,在渐渐平息的血流中翻出一块指甲盖大小、形如扁豆粒却布满青绿色血管的种子。

连阙就着灯罩将它拿近仔细打量,这颗种子原本埋得极深,此刻被翻土取出,竟似在畏缩着什么变得越加小了。

连阙将灯罩取下,顺势同种子一起拿到水池边冲洗。

清水冲刷过后,这颗种子漆黑而布满青绿色的细小血管,这倒是让连阙想起了房间内那条曾经攻击自己的藤蔓。

难道原本的藤蔓到了晚上会受到房间禁制的压制,变回种子的形态?

也正是因为如此,到了夜晚文森瑞才不敢进入房间?

他再次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那颗种子,不无嫌弃地问道:

“这个东西,能带走吗?”

卡牌中的人沉吟片刻:“可以。”

“到了白天、脱离了这里的禁制,它不会再长出藤蔓?”

“那些是特殊的土壤,离开土壤它暂时无法生长,但文森瑞一旦发现它不见,很有可能会进行催化生长。如果是想将它带出副本,可以把它封印进卡牌。”景斯言耐心解释道:“安全区有售卖空白牌,如果你需要,可以用空白牌存储。”

“空白牌?”连阙闻言提起了兴致:“什么东西都能存储?”

“空白牌可以储存携带副本道具,但越是高等级的物品储存失败的概率就越大,储存失败后空白牌会自动销毁。”

“也就是说如果用空白牌储存失败或是没有空白牌,就无法把东西带出副本?”

卡牌内的人片刻沉默:“可以把它交给我,召唤卡牌有同等的封印之力,在卡牌内文森瑞也无法对它进行催化。”

连阙没有应声,他在一侧抽出卫生纸将种子的表面擦干,又围了厚厚一层纸巾,这才将它扔进口袋。

做好这一切之后,连阙回到房间,将土重新掩好又将小女孩的木椅摆正,静默地站在木椅前。

女孩的尸体无处埋骨,土壤之下皆是腐败的冤魂与植物的根须。

她静静坐在木椅上,明明可怖的画面此刻竟显得异常安宁。

“或许是文森瑞、或许是管家杀了她又或许……”连阙兀自说道:“大家畏惧一个没见过的小姑娘,反而因为觉得自己了解规则,不害怕真正杀了那么多人的文森瑞,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呢?”

“又是为什么,一个孩子去见父亲要经过精心打扮?”

尽管对方并未说话,连阙却觉得此刻的交谈还算融洽,便再次问道:“你觉得我选择相信菲姐是对的吗?”

“你该休息了。”静默间,熟悉而平缓的男声说道。

显而易见,景斯言听出了他的试探。

在他的试探中景斯言解释了卡牌的用法,回答了关于那位前地狱之主的提问,却回避了他对副本是否知情的侧面询问。

“如果错了……”

连阙原本轻松的语气因这片刻的迟疑稍缓,却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完。他收回望向着小女孩的视线,重新坐回桌边。

他伏在桌案上,幽暗深邃的双眼渐渐染上了困意。即将坠入黑暗前,他听见了一句极轻的低语:

“如果错了——”

“就将副本修正。”

第018章玫瑰公馆

连阙这天起得很早。

没有了管家的早餐,他只得走进厨房自己寻找食物。他在找油的时候曾大致在这里翻找过,记得这些橱柜中除了堆放整齐的餐具外还有几包面包。

他顺着记忆打开橱柜,果然在橱柜的一侧找到了几个未拆封的面包。

他将面包取出,正打算将柜门重新关好的时候,却不经意瞥见橱柜深处一套天蓝色尺寸稍小的餐具。

那套碗筷显然属于孩童,但是,连阙转而看向橱柜的另一侧,那里还有一套尺寸与款式相同,淡粉色的整套餐具。

身后的餐厅内有人陆续落座,却始终未见到熟悉的几人。

连阙抬起头看向时钟,带着面包重新走回餐厅中自己的位置,视线却不自觉自走进的每个人身上扫过。

“你那天没有来找我,我很难过。”

就在他看向餐厅外时,有人拉开他身边的座椅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连阙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吃饭,没有给身侧的人半分目光。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见他不语,沈逆面上的笑容未变,虽然他话语间极力表现得遗憾,却藏不住隐隐的兴奋:“你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同伴,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想送给你一件礼物。”

连阙终于将餐具放下,转头看向身侧:“同伴?”

“对。”

“文森瑞向你和你的同伴许诺了什么?”

沈逆的视线瞬间变得明亮而闪烁,他靠近连阙,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猜……他许诺了什么?”

连阙忽然提起沈逆的衣领,晦暗而紧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

他从来不会被轻易激怒,往日里那副淡淡的模样更不像是会做出过激举动的人。

但这样的反应非但没有让沈逆戒备,反而让他目光中的兴奋越加满溢。

“我、我和他只是室友,昨天什么都没发生的。”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把戏,果然原本就在偷偷打量着的众人听到这样暧昧的话语,更是大大方方地将视线落在了两人身上。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跑进餐厅。

来人正是昨日与他交换了房间的红唇女人,红唇女人的视线一眼便落在正在与沈逆发生争执的连阙身上。

餐厅内的众人原本都以为她死了,如今看到人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纷纷停下了用餐的动作。

红唇女人像是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神色带着惊恐与慌乱望向连阙。

他若有所觉般放开沈逆的衣领,跟着红唇女人一同快步走出餐厅。

两人前后跑上二层,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红唇女人却是带着连阙向B6的房间跑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B6房门,连阙若有所觉地缓下了脚步。

若紫平时都会起得很早。

连阙被即将浮出脑海的猜测定在原地,艰难地透过敞开的门看向房间。

这一刻,竟有无数个凌乱的场景在脑海浮现,让他的眼前一片恍惚。

房间内却并非如他不愿看到的一般,甚至在阳光下显得静谧而美好。若紫正在帮小宁换头上的毛巾,一切都如前几日一般安宁温馨。

脚步稍滞的连阙被红唇女人推入房间,后者将门关好,表情却异常铁青。

连阙高悬的心稍稍放下,刚好看到菲姐正一边在手掌缠上纱布一边走出卫生间。

见房间的人齐了,菲姐率先开口道:“我没有见到她,昨天晚上她没有来。”

连阙目光微凝。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女孩不相信她的话,或许这一切被文森瑞察觉,或许一切只是骗局……

却未料到在这天晚上,小女孩莎莎并未出现。

菲姐在连阙紧绷的神色中走到床边:“但是现在还有一件更紧迫的事。”

她说着在若紫闪躲的目光中转过她的手腕,只见若紫的掌心赫然是一颗连通血管正如心脏般搏动的种子。

“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红唇女人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像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谁没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睡在你的房间?你去了哪里?我们昨天一起从那里回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又为什么会有这颗种子?!”

在进入副本以后,红唇女人一直是从容优雅的,哪怕是被迫异化、知道自己以后在安全区的日子也不会有彻底安全的时候,都并未让她如此歇斯底里。

但是异化对于每个副本来说都只有一次。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副本结束,哪怕再遇到生命危机,她也无法再打破封印。

连阙也随之将视线转向菲姐,目光扫过她仔细包扎好的那只手,快速理顺了目前的情况。

菲姐或许在昨天就用了某种办法让若紫和小宁熟睡,在昨晚没有等到莎莎后,一早便回到了B6房间。她原以为算好了若紫与小宁的安全,却不想他们二人还是被文森瑞种下了种子。

若紫握紧手掌小心藏在身后,她看着众人紧绷的神色反而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也不一定会死的,文森瑞不是说只要我们找到他女儿的线索,就不会有事?”

她虽然这样说着,藏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事。

连阙没有回答。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今已经是第五天,如果还有什么线索早就会在几天前被找到。

更何况是两份线索。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找线索吧。”红唇女人冷静下来,提议道:“等下若紫你继续去采玫瑰,我们去找线索。”

若紫搓了搓指尖,似极为认真地思考后说道:“如果等下找到线索,就先给菲姐,她还有小宁要照顾,我没关系的。而且总会有办法的,今天不是才刚刚开始……”

“不。”菲姐目光自责而空茫:“明明房间人数没有问题,为什么还会这样……”

“谁说在这个副本就一定要听文森瑞的话?”

门外传来一阵吵嚷,连阙利落将门反锁,把追着他们上了二楼的人堵在门外,忽略了那些低咒声重新走回几人身边:

“他今天未必能有心思来找我们的麻烦,不过……”几人闻言面面相觑,便听连阙再次开口,目光却是看向菲姐:“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

菲姐的面色因这句问话而变得煞白。

若紫与红唇女人面露疑色,若紫小心解释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菲姐深深叹了口气,她掀开小宁被子的一角,自她的口袋中取出一页折叠的纸,在身侧两人哑然的目光下递给连阙。

“这是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在文森瑞房间发现的。”

“什么?”若紫哑然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张纸页:“第一天我们不是……”

“你那天情绪不高很早就休息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睡着。”菲姐没有看她,兀自说道:“后来我在给你的水中下了药,就像昨晚一样。”

“什、什么?”

菲姐没有再解释,见连阙自手中接过了那张纸页,她竟意外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我说了谎,我说我只记得我曾经为她梳头,其实不是这样。”

“我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记得自己明明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带着她,努力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但是她却总是在问我,她的爸爸去哪了?可是……我们一起不是很好了,既然那个男人一直都不在,那为什么还要找他。”

连阙将那张折叠的纸页展开,露出里面娟秀的笔迹。

【亲爱的莎莎:很抱歉让你自出生后就失去了父爱,如今世界动荡,你安心在家等我,我会带他回来。】

这封简单的书信并没有落款,但娟秀的笔迹与亲昵的语气已然可以看出这是母亲留给女儿的书信。

至此,一家中三人的关系才逐渐清晰。

“第一晚的时候我就在文森瑞的房间发现并带走了它,那之后我变得很消沉,甚至不敢去找她……因为……”

菲姐痛苦地捂住脸缓缓蹲了下来,哀痛而挣扎地说道:“那些记忆太零碎了,我记得帮她梳头的时候、陪她散步的时候、哄她睡觉的时候……她都会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文森瑞的房间还看到了她的画,她的每一张画都是他们两个……”

“可是她死了,她死了……她怎么会死……”

菲姐低着头,声音晦暗而低沉:“或许,杀了她的人就是我。”

***

若紫与红唇女人齐齐被定在原地,因她的这句话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我所有的记忆都是有关于她问我爸爸的问题,我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我在听到那些问题的时候有多痛苦,真的非常、非常痛苦……”

“可是让我更痛苦的是,她死了,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真的是我……如果真的是我杀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但是——文森瑞,他竟然用莎莎的身体做养料,想把莎莎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我绝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无论是谁……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能再伤害她。”

若紫整个人呆在原地,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样多的信息。红唇女人也埋头陷入了沉思,空气间只剩下女人极力压低的呜咽声。

连阙将信重新折好,交还到菲姐的手中:“谢谢,这封信提供的线索很重要。你不用这样想,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杀她的人不会是你。”

“什、什么?”菲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有的时候不只是人……”似乎觉得刚刚的话太过公式化,他在菲姐茫然的目光中再次说道:“记忆也会说谎。”

连阙的这句话让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原来你才是夹在我们中间的‘鬼’,我们当初还把视线都放在了小宁身上……”良久,红唇女人率先回过神来,她耸了耸肩:“不过他说得不错,记忆有时候都会说谎呢,更何况你只有片段的记忆。”

菲姐攥紧手中的信,没有说话。

“死后留在人间的鬼魂分两种,一种怨念极深,另一种则是牵挂极深。”红唇女人解释道:“怨念极深的鬼魂只会记得仇人,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至少从现在看来,你并不像是来寻仇的。”

菲姐怔怔地看向红唇女人,似一时间没能消化她的话。

“我也觉得,你是好人。”若紫拍了拍菲姐的肩膀:“这么长时间,我看得出你对小宁的照顾是出自真心。虽然……她可能确实是因为你才会昏迷不醒,但我真的可以看出,你不是坏人。”

菲姐看向身侧的若紫,尽管并不赞同她的话,但是这个女孩太过干净单纯,被牵连进地狱、生命只剩下最后十个小时,她也依旧乐观……甚至还在安慰自己。

她可是从头到尾的骗了她。

“小姑娘,你这样也太好骗了。”红唇女人轻嗤道:“亏你还跟那个人有一样的名字,怎么性格就差了这么多。”

连阙抬起眼,不着痕迹地瞥过红唇女人。

若紫疑惑道:“这些你上次知道我名字的时候就说过,你说的跟我名字一样的人是谁?”

“现任地狱之主的妹妹。”红唇女人目露遗憾:“她在地狱曾经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魔女,只是可惜……在一百年前为了协助镇压前地狱之主灰飞烟灭了。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

“什、什么?”若紫紧张问道。

“有人说……她与前地狱之主关系亲密,是为了他殉情而死的。”

“真的?”凄美的爱情总是让人心生探寻,若紫期待地望向红唇女人。

“假的。”谁知红唇女人竟噗嗤笑出了声:“前地狱之主是原生之神,哪里会懂人的情爱,而且,那位前地狱之主……”

“徒有一身白骨……”她故作神秘地凑近若紫,神色暧昧地啧啧道:“哪里会有女人喜欢。”

“……”

连阙将花海中带回的匕首交给红唇女人:“趁文森瑞不在,咱们先在公馆内四处找找吧。”

红唇女人诧异地看着那把曾属于她室友的匕首,最后还是默默将它接过:“谢谢。”

连阙的话化解了若紫的羞燥,她忙站起身:“我去其他房间找找。”

如此决定后,菲姐与往常一般留在房间照顾小宁,三人分头寻找相关的线索。

门外早已围满了人,见几人出门瞬间围了上来,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什么红唇女人还活着。

众人不依不饶,红唇女人便干脆停下脚步:“我昨晚睡在他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追着要个说法的人齐齐被噎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依旧是那幅气势凌人的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若紫闻言也红了脸,跟在她的身后快步走下楼梯。

连阙在周遭暧昧的视线中莫名走下楼梯,也没有再理会身后的人。

老管家被他们藏在了杂物间的橱柜后,清晨的花园无人浇水打理显得有些蔫蔫,已经将近正午也未见文森瑞出现。

连阙不知这些是否有所关联,但既然文森瑞还未发现种子不见,他不如趁机多去探查那些未经检测的地方。

他经过管家的房间,房间只有一块墙角处突出的平格充当座椅,交错的电线自墙内垂落还未来得及收起,一侧堆放着清扫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