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先生还夸赵琨变得沉稳了,他是变了,看似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稳重可靠。却没有人知道,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中是怎样的风一程,雪一程,冰一重,火一重。生命为什么如此脆弱?
赵琨有一位叔爷,就是在当地人均月工资几十元的时候,一下子涨了五百元的工资,十分高兴,晚上跟同事喝了三瓶二锅头,一觉睡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新工资还没拿到手,人先没了。
赵琨当时还没有出生,记事以后,偶然听长辈议论这件事,唏嘘得很。因为这件事,赵琨的爷爷退休以后,总说人世无常,想吃什么就吃,想去哪里看风景就去,不要亏待自己,别到吃不动、玩不了的时候,徒留遗憾。赵琨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响,是个比较会享受、也舍得花费的人。
他也曾试图开解自己——绝大多数人,出生的时候是一个人,离世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没有谁能陪谁走到最后一刻。终黎在的时候,他不曾亏待半分。终黎走了,他也不用总是设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派终黎登上城楼,在那样危险的地方办事,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他不是那么固执,非要坚持留在咸阳。如果伯高没有立功心切,偷偷地组织宦官参战。如果终黎没有将铠甲让给伯高……
所有的假设,都毫无意义。可明知没有意义,也会一遍遍假设。知道和做到,其实也隔着天堑的。
赵琨眼睛红红的,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对秦王政说:“你别管我,我哭一会儿就能好。”他连君臣之礼也不讲究了。
秦王政也在台阶上坐下,伸出手臂揽着赵琨,
赵琨忽然眨了眨眼,破罐子破摔,满怀期待地问:“政儿,来都来了,能不能唱首小曲儿哄哄我?”
自从秦王政被怒火冲昏了头,下令把嫪毐和赵姬的两个私生子装进麻袋里摔死,将赵姬迁居到雍城之后。每天都有儒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暴君,说他流放生母,是个不孝子。儒生的数量可真多,当面就敢骂他,背地里更不用提了。仿佛一夕之间,他忽然就站在了整个世界的对立面,被世人狠狠唾弃。
本来想跟小叔父聊一聊,找点慰藉的,现在反倒要唱歌哄他开心。
第69章当猛男吟唱“弃妇诗”
秦王政默默地观察着赵琨的神色,他怀疑小叔父还不知道他在雍城做过什么,那些儒生又是怎样议论这件事的?
以他们的关系,估计没人敢当着小叔父的面非议他。
秦王政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大多数人的谩骂和指责他都可以假装不在意,但如果小叔父也觉得他流放母后,与暴君没什么分别,选择从此疏远,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