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在贪恋她留下的味道?洗衣机搅过,只剩下花果香,翁姐负责将之挂起来,她绝对没有沾手。
闻蝉默默打量他。她始终不曾细看过周见蕖的样貌,那份鉴定报告作祟,她居然觉得他和周自秋很有相似点,都有一张薄唇,颌缘线条如出一辙的流畅,上半脸则不然,周自秋是桃花眼,遗传周秉德,看起来多情,亦是有人情味,不会给人以攻击性。至于他,周秉德讲得未尝没有些道理,他阴暗,他竟然生一双凤眼,加之缺乏丰富的表情波动,造成兄弟二人气质迥异,她以前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他纵容她对自己的观察,不知算不算他会错意,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他想做什么不需要考虑他人的意思。闻蝉刚做过哲思,思考爱这种高尚之事,他大脑空空,除了铜臭味再无其他内涵。
所以他送她三字禅:“做不做?”
闻蝉险些笑出声来,板脸谢绝他交粮的意愿,回以三字箴言:“神经病。”
他丢开毛巾,逼向床,逼向她,闻蝉眸色复杂地叫停:“周见蕖,你小时候是不是被虐待过?”
所以他放弃这间主卧室不住,即便留宿南山也要委屈在小小的客房,至于住酒店,若非出于安全的考虑和设施的需求,他一定会选择十块一晚的小旅店,除了一张床再容不下其他,淋浴间都要整层楼公用。
他的寝室面积必须要小,眼前这间就不是他的优选,他缺乏安全感。这两晚他当真能够放心地入睡?怪不得他总是睡那样晚,又起那样早。
闻蝉常年与福利院打交道,对于内部环境再清楚不过,多是一层打通的大屋,双层铁架床,可以容纳上百名小朋友。严苛的护工会在夜晚穿梭于过道,视察哪位胆敢调皮,最多抓出去罚站——那是多少富人都不可能拥有的“卧室”面积,孤儿唾手可得。
因她突兀的发问,周见蕖停在原地,下意识赠她以冷眼,若非距离不够,他一定会将她掐到半死。但他没有立刻作答,糟糕的记忆涌上脑海,他和她所想相差不大。
葵坪福利院收容的孤儿不多,空旷的一层楼,卖座率不到一半,讲话声稍微大一些就可以听到回音。夜晚的寝室安静到恐怖,足以借地拍摄惊悚片,也因此可以清晰听到远方传来的惨叫声,来自于他的同伴。
他的生日至今是个谜题,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年龄也是未解,一枚巨大的X。阿坤其实比他年长,现在虽比他矮两公分,幼时却是他们几个里出落最快的,某天被打后伤痕累累,以迷惑发笑的语调告诉他们,那位脾气最差的男护工动手动脚,像蛆在身上爬,很恶心的感觉。
很快轮到他。他收藏一块成人巴掌长的玻璃碎片,手柄缠上布条,闻蝉反抗继父的经历他全然能够感同身受。那一夜,他险些杀人,负责放风的阿良猛拍窗片,叫他快走,他没有名字,阿良蠢兮兮地一直喊“喂”。
阿坤拖着最小的豆仔(闻蝉眼中的阿丁),他们合伙出逃,奋力地跑,跑一整晚,脱离葵坪区,看到清晨的日出,一个舒朗的晴天,他们说好这辈子再也不回葵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