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不少老人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有只收音机正在播放戏曲,唱的是《紫钗记》的灞陵送别。
阳关路平生无梦到眼底绿萋萋仇杀王孙草红泪洒青袍
一路穿过长长的围廊,脚步刚停,便见一位年轻女孩堵在房门口,朝自己下跪,周秉德向后错开半步,仔细一看,对方身着护工服饰,并非跪他,而是拿抹布在清理床底的一滩尿液,刚退出来,顺便把门口地砖擦拭一下,随意梳拢的头发略有些凌乱。
她根本无暇注意周秉德,将抹布丢进泡着黄水的铜盆中,扭头扫视一圈同屋的老人,周秉德随她一起看过去,瞧不出任何异样,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立即掏出围裙口袋里的对讲机呼人:“燕姐,九叔看起来要放风,你快过来推他出去。”
九索正是他那位义弟的绰号。周秉德云里雾里,明明人躺在床上什么都没讲,她不过瞥了一眼,如何知晓九索要放风?还是疑似语气。
靠门的那张床床板裸露着,被褥床单都堆在地上,那女孩手脚麻利,过去一把便将看起来比她还壮的一团被褥抱起,周秉德面露嫌弃,确信那上面一定带着令人作呕的尿骚味。她却浑然不觉般,挤出门口,大概只瞥到他一双油亮的皮鞋,礼貌地同他讲:“先生,请让一下。”
燕姐已经赶来,将九索拖上轮椅,匆忙推出去。九索看到他了,出门时抚过他的衣袖,讲不清楚话,似乎在叫“大哥”,挂着苦笑。
那便是与罗佬、哑豪、幺叔并称为四大太保的人,年轻时纵横江湖,风头无两,即便现在手握巨额存款,周秉德仍在不断往其账户打入安家费,他也无福享用,就连解手也要苛求闻蝉的眼色照料到他。
午后的花园里,周秉德陪他晒太阳,听他费事地讲话,仔细分辨才得知他刚刚险些也尿在床上,九索只是苦笑。但周秉德看得出来,他感念刚刚那位女孩,她肯照顾他的颜面。
那位女孩一直没闲过。花园里的老人都认识她,叫她“哑巴蝉”,周秉德知道她不是真哑巴,但除了呼叫燕姐,她确实不大爱讲话,只是闷头做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九索晒着晒着太阳小憩过去,闻蝉已洗干净被子,到院中晾晒,周秉德主动与她攀谈:“你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闻蝉态度不冷不热,手上动作不停,答他:“我对您有印象,您每次来呆不过半个钟头,今天倒是久一点。”
原来他只是没注意到她,周秉德又问:“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半年左右,我不休息,每天都做。”
“薪水怎么样?”
闻蝉拍打被子,抻平布料,确定周围无管事在场,朝他露出一抹笑意,和九索一样都是苦笑,但她的笑容赏心悦目得多,令周秉德意外发现,她不仅为人机灵、做事利落,不施粉黛的脸长得也标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