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撩拨
妄图窃取禁书的兵奴在惩戒台当众逃脱这件事很快在整个修真界传开,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有何傀修能炼制出如此高端的傀体,刹时引得五境高度警惕,集中全力去搜查此傀及背后傀修。
这世间绝不能再出现第二类百里一族。
而这场风波直到今日才暂时平息——
因为明天便是宗师大典,谢惟正式上位的日子。
其实按照前世本该早已办完,只是因为孟惘昏迷才拖延到现在。
南繁殿的内室中,一盏昏黄灯烛映着飘浮床帐上的幢幢人影,自其中隐约传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孟惘面对面跨坐在谢惟的腿上,环着他的脖颈,于昏暗中与他唇舌痴缠。
谢惟圈在他腰际的手收得很紧,使他不得不与其腰腹紧贴,对方的温度、变化都能极敏感细微地感受到。
面对对方的攻势险些招架不能的孟惘暗自想道——
他以前到底是怎么会认为谢惟清冷禁欲的。
那温度烫得他小腹搐缩,抵得他浑身发热。
呼吸交错间尽是对方的气息,心跳也是对方的心跳,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的距离。
黏腻缠绵的唇舌分离时发出水声轻响,濡热的舌尖勾出一丝牵连,每每不过瞬息又缱绻迫切地交合在一起。
二人低低的喘息暧昧厮磨,孟惘伸手抚摸他的脸,“师兄……”
滚烫的吻再度落在他的眼皮、鼻梁和脸颊,带着贪恋地轻蹭,谢惟嗓音喑哑,“傅靖元教你看的那些,记得么?”
孟惘眨了眨眼睛。
原来谢惟知道。
他十四五岁时经常被傅靖元以各种理由按着看些不正经的书图,他以为谢惟不知道,所以没管。
原来他知道,只是默许放任傅靖元那般。
他微微歪头,“我记得。”
由于光线太暗,看不大清对方眼中的情绪,只听他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反应?”
“因为……一般不会往那方面想。”
魔族精神力极强,心控身轻而易举。
况且他对谢惟的感情一直很纯澈,喜欢是喜欢,但他就从来没有起过妄念。
他说着,指尖朝下探去。
谢惟的呼吸陡然加重,紧紧搂着他的腰,轻咬住他颈侧嫩肉,牙尖抵磨。
孟惘微微颤栗,半仰了仰头,眸中湿润直延至殷红的眼尾,手中动作未停。
真要命。
……
到了次日午时大典开始,各境大半修士都由四方朝南墟境赶去,陆陆续续进入练场坐好。
坐在最后一排的傅靖元看着右手边的两个空位,对左边的风乔儿道,“这人都快来齐了,你大师兄跟小惘怎么还不来?”
“你当大师兄跟你一样,他那衣服头发佩饰什么的那么精致繁杂,平日又没那样打扮过,肯定花时间啊。”风乔儿说道。
随后她皱了皱眉,往上伸了伸脖子,“咱为什么非要坐最后?我都看不着……”
傅靖元轻笑,“后边的椅子都是加高的,看不着还不是因为你矮,脚不沾地儿。”
风乔儿低头看着自己确实没沾到地的脚尖,再瞥了一眼一只腿平稳放在地面上还跷着二郎腿的傅靖元,心里窝火地掐了他一把,“不是你他妈非要我坐这儿我才坐的……”
“嘶……师妹,你要掐死我吗?”傅靖元倒抽一口冷气,揉着疼到发麻的胳膊,“这不是后边可以睡觉么,没人发现。”
“大师兄在台上你还敢睡觉?”
“我是说最后念礼单的时候嘛,大概要一个时辰。”
突然感到人群一阵躁动,他抬头望去,只见谢惟和孟惘在远处迟迟赶来。
远处的孟惘将谢惟送到高台旁,然后眉眼含笑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乖巧地冲他摆摆手,好像还说了句“我去台下等你。”
人群中的躁动又升了一度。
傅靖元望着转身便淡去笑意、故意绕了一大圈子也不肯直接从中间穿过来的孟惘。
“小惘有点怕生,躲着人,离了大师兄他就不会交际,也不会跟人说话。”
“大师兄不也这样?”
傅靖元噎了一下。
别说,倒真挺像十四五岁的谢惟。
“你大师兄以前这样,现在好多了。”
“我反正感觉他俩特别像,”风乔儿低头抠着指甲,随意道,“和我们都隔着一层。”
不一会,孟惘坐在了傅靖元身边的一个空位。
“怎么这么晚才来?”
“来那么早也没什么用啊,”孟惘笑了笑,“没迟不就行了。”
傅靖元感觉孟惘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第一次见这小孩儿时就觉得他又甜又软,后来到他十四五岁时那张脸就开始非常的涩气,冶艳中透着一股欲,但这欲又是那种亦仙亦邪的气质交织而成的,世间简直找不出第二人有这种感觉。
不过当时还有一股清纯和稚气压着他,所以还没到失控的程度。
但现下,那种疯甜与阴静、艳俗与清疏的张力拉扯感直接翻了一倍……
真是越长越祸害了。
傅靖元暗叹——
谢惟真是好定力。自从孟惘十五岁之后,跟天天泡在情药池子里没什么区别。
也难怪当初非要给他建个南繁殿分开睡呢。
由五位仙尊精血炼制的宗师印被天玄仙尊送上台去,谢惟垂眸双手接过,召出命剑无妄送于上方三米处,阵眼启,法阵生,整个修真界运数收入识海。
祭出宗师印,以无妄剑剑身作引通连天地,刹时便觉四周灵气澎湃犹入湖海,自练场为中心向外荡出,扑于地表起于天际,像是一场无形的盛宴与神祭。
他站在台中双手结印,面色清冷,淡黑发尾卷着飞扬而起的袖袍,宛若谪仙下凡。
“祈神”,不是祈天神降福,而是祈新神降生。
宗师之前,是凡人问道。
宗师之后,便是茫茫无尽的求仙路了。
而谢惟无疑便是那位若干年后的“新神”。
孟惘心头那根弦被触动一瞬。
是啊,谢惟是修士,他是要得道飞升的,他是受万人景仰奉于神坛的。
而他只是个百里一族的余孽,他是人人恨不得诛之的天魔,生来就担着罪的。
一个站在天光下,一个倒在烂泥里。
“大师兄真的……”身旁的傅靖元轻轻说了一句,“没人比他更适合走这条路了。”
没人比他更适合走这条路了……
孟惘在心中重复道。
对了,以后呢?
他以前的打算是在十八岁时借念奴丹来控制谢惟,把他带到魔界,并废其修为的。
但是谢惟这一世竟然喜欢上他了。
明知他的身份,也还是喜欢他了。
谢惟以后会继位仙尊,会渡过第二次天劫,会得道飞升,他会一直向上走,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但上辈子他亲手毁了谢惟的未来。
他屠戮修真界,灭五境杀同门,把他脚下的天梯碾碎了。
孟惘抓着袖口,缓缓低下头,两侧额发垂落掩住了眉眼,看不清神情。
但如果五境不灭,我就会死……新任魔尊上位,为了抑制魔界势力,他们会像上一世一样向魔界宣战的。
还有百里夏兰……我答应过她的,如果她知道我对谢惟狠不下心,一定会亲自动手杀了他。
修真界、魔界、百里夏兰……
良久良久,紧攥着袖口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台上。
他的视线透过人山人海,穿过岁月茫茫,终于落在了他的两世不舍、两世纠葛。
而当那抹魂牵梦绕的眸光正好看过来时,孟惘突然心尖一颤,有些释怀了。
谢惟明是重生之人,却不告诉他,也不杀了他,反而同他结为道侣。
或许……谢惟是后悔前世揭穿了他的身份,想和他重新来过呢……
本来谁欠谁的也数不清了,那人前世于他整整七年的恩遇与仇怨相抵相消,如今既是重来一世,那人又打算真心待他,那么他也不想再紧抓着前世那些爱恨不放了。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谢惟大约念了半柱香时间的明词,然后下了高台。
待孟惘抬头时,便见他白衣轻飘,一身琉璃坠饰叮呤作响,来到身边坐下。
“还挺快的。”孟惘抱着他的胳膊,拨了两下他腰间挂着的双月白玉环,“累不累?”
“不累。”
他们间的椅子有些远,孟惘便往他身边挪了挪,将头靠在他肩上,甜丝丝叫道,“师兄。”
谢惟抬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
台上弟子念着礼单,傅靖元倚着椅背,阖上眼睛无聊睡觉。
之前谢惟在台上时是宗师上位正式流程,台下自然都保持着一派寂静,而今宗师大典已近尾声,宗师本人也已退台,只有普通修士在上念着礼单,台下的气氛终得已松散下来,周围的人声也不自觉浮躁几分。
“哎,你不知道啊,就那个之前和索苑境弟子有婚约的沈世家,浔南沈氏沈公子啊。”
“啊……那有啥,那种大户人家的公子有几个钟情的,不都玩的很花?”
“那可是在婚约未解之时啊,就偷偷跟别人做那种事,我的天,听说当时木筱雨派人去退婚时,那户人家答应的可利索……”
“之前不是说两情相悦的?”
“咦,这咱就不知道了,说是木筱雨蛮不讲理棒打鸳鸯,如今看来要是没有她整那出毁了这桩婚事,日后让人家那女修的面子往哪搁?”
“啧啧啧……”
孟惘倚着谢惟,将他们这些话尽数听了进去。
如此说来,不论木筱雨当初在浔仙道时是有意无意、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也确是做了件好事。
当初拉了洛画言进了习地,三日后出来不仅没让人受伤,后来好像还相处的不错。
其实就木筱雨那个家世和交际网,应该也早就清楚沈家那个是什么性情……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台上四角法阵发起了光亮,但他们后面这几排仍是一片黑暗。
谢惟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体温自手心处传递,两人的手腕相错,腕骨处的道侣印紧贴,比以往任何一次牵手都要亲密。
孟惘借着倚在他肩颈处的姿势,侧头吻了吻他的喉结。
谢惟立马攥紧了袖口,喉间轻响,心跳漏了一拍。
他靠着他,微微抬头,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侧,以只有彼此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师兄……你亲亲我。”
谢惟眯起眼睛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虽然他们坐的位置极其隐蔽光线又暗,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风乔儿他们还在旁边。
孟惘无辜地眨眨眼,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捂在嘴上的手迅速抽回,指尖蜷缩放在膝上。
他狡黠又促狭地低笑一声,袖中藤亲昵地缠上谢惟的手腕,细细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那人终于念完了,陆续有人站了起来。
谢惟也站起身,孟惘从容地跟在他的身后。
刚出练场便被抓住了手腕,谢惟拽着他快步朝殿内走去,走到殿前的一棵梅花树下,孟惘被他拽得险些踉跄一下,轻声唤了句“师兄”,声音被殿门打开的声响掩过,又重新被灵力轰地合上。
谢惟毫不怜惜地将他扯推到榻上,带着一丝惩戒的意味,膝挤入他腿间向上一抵。
孟惘轻哼一声,眼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颇为委屈地看着他。
谢惟按着他的手腕垂眸俯视着他,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管撩不管灭?”
“我错了师兄……”
他软着嗓子小声道。
腰带被解开。
漆黑的瞳中尽是无助,任人摸碰,乖顺得过分——
“……会不会疼?”
谢惟闻言顿住动作。
压在身上的力道松了松,孟惘趁势揽着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到身下,全然不见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惟眼神复杂,终究是没有反抗。
孟惘握住他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亲吻他的指尖……
衣袍散开,肌肤相贴。
随着契合时那炙烫到灵魂都战栗的一瞬,他听到身上人低哑又难得成熟的嗓音——
“师兄……等以后,我想和你成亲。”
谢惟将手背压在双眸上,借着喘息隐去那带着悲情的抽息,强压下眼眶涌上的酸涩与湿气……
等以后。
何来以后。
第42章梦死
大典后续事宜已被天玄安排给境内弟子操办,他们五个人偶尔去山下处理一下人界的委托,杀妖除祟。
以孟惘的作风,给的钱不多他是不会管的,而且灵力仅剩不到一成,谢惟也自是不放心让他下山。
所以大典之后的两个月来他过的异常清闲。
而就在前几日,人界的一户富商巨贾以一笔巨额酬费指明要请谢惟出境。
现已到末秋时节,月华殿旁的水亭中一眼望去却是葱绿一片,灵泽蒸腾。孟惘坐在湖边一块被葺得平整光滑的大理石上,托着腮看向那个站在廊中花树下演练剑法之人。
他看到无妄剑就心口疼,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剑主人身上。
到了谢惟这种境界,剑法已经不怎么重要了,遇到敌人完全可以用灵力压制。但若是遇上实力相近或高出自己的,不能在短时间内制服的情况下,还是要用到剑法。
那人几柱香下来没有片刻停顿,数十套剑法利落流畅地来回演练,孟惘眯着眼睛,看得有些眼花。
他的剑法招式大部分都是谢惟教的,即便从十一岁时就开始看,到现在也有点跟不上他的动作。
不禁走神去想在什么情况下能让那人在灵力外还要再加上体术加持。
能正面接住无妄剑灌满灵力的一斩还能无甚大碍的,四界之内最多不超过十人。
比如天玄,浮鸿,许千影,百里夏兰,那个神经病鬼主。
还有,百里绎及他身边那个人。
那个拿箭的人与百里绎形影不离,但他又直觉那二人不像主仆……
利刃破空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孟惘回神抬眸望去,只见谢惟用发冠束起的头发分毫未乱,袖袍轻扬,手腕一翻挽了个剑□□直朝这边走来。
粉淡花瓣状道侣印随着他的动作同那白皙的小臂一同显露出来,在柔和日光下格外惹眼。即便长时间练剑之后面上也不见有一点汗水,还是那副出尘模样。
孟惘的眼神柔和下来,将手端正地放在膝上,弯起唇角仰视着走到跟前之人,乖巧叫道——
“师兄。”
谢惟一手将未收入鞘的无妄剑背于身后,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不发一言地弯下腰……
青丝垂落,呼吸间尽是一种浸着阳光的熟悉冷香,光从他薄袖中透过,从二人分合的唇间穿过。
身旁是泛着波光的湖面,绿树成荫。
孟惘仰着头,轻阖眼睫,抬手扶上他的肩。
对方的发丝及周身都被日光度上了一层白晕,亦幻亦真,只有呼吸温热,唇上触感鲜明,柔软甜腻。
他之前从未把自己对谢惟的感情归于情爱一类,只知道那人对自己很好,所以就不自觉地也会对那人好。
直到谢惟受天罚的那天。
直到将他护在身下,看着他的脸,无可自抑地想低头亲亲他的那一刻。
孟惘松开手,谢惟直起身,将无妄剑收了回去。
他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其腹肋处蹭了蹭,“师兄,那个委托你接不接?”
“没理。”
“接吧,好多钱呢。”
“财迷。”谢惟摸了摸他蓬松的发顶,“我去处理,你在山上等我……”
“不要,我想和你一起。”
“你灵力仅存无几,我不放心。”
“你嫌我拖你后腿。”孟惘闷声道。
“不是。”谢惟动作一滞,思考片刻,“你去也行,但不能私自行动,要在我……”
话还没说完,脸侧便被人极为热情的亲了一下,还发出一声甜腻腻的轻响。
他微微歪了歪头,耳坠碰了碰下颔,无奈地瞥了一眼笑嘻嘻的孟惘。
“明天早晨再去,今天太晚了。”
“好呀。”
自从宗师大典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在月华殿内,今夜也是如此。
只是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倾盆不绝响声极大,从窗内听去好像屋子作船,整个都在风暴海面上飘荡,雷电频繁忽闪,似有瀑布自天际倾泄而下。
室内床上身影交叠,沉重的呼吸急促且缠绵……
一声惊雷轰隆而下,瞬时照得屋内恍如白昼,身上人抖了一抖,陡然将他唇上咬出了血,孟惘彻底疼醒了。
大半夜突然被谢惟压着亲,本来还迷迷糊糊的,那人一抖,他便猛地发觉事情不那么对劲……
窗外雷声阵阵,雨势摧枯拉朽,孟惘一手抚上身上人颤抖的后背,布了张隔音结界将室内外声音分隔开来,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他舔了舔唇,方才被咬破的地方早已愈合,低头亲了亲他——
“师兄,看着我。”
谢惟眸光微动,片刻后缓缓扭过了头,眼神却不清醒。
“做噩梦了么?”
那人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也没有回答,孟惘没有再问,只是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黑暗中,他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那话里的小心与试探像一根针般直直扎入孟惘的心口,刺痛感密密麻麻地延至全身。他将脸埋在谢惟的颈侧,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哑声道,“我在,我就在这里。”
修真界很少下那么大的雨,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谢惟一这样,这场雨蓦地让他心烦意乱起来。
谢惟紧紧搂住他,喘不过来气似的,呼吸格外沉闷。
结界将外界的声音都挡在了外面,二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孟惘抬手一下一下地揉捏着他紧绷的肩颈,待那人身体放松下来后,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又听谢惟轻声道——
“我梦到,这场雨下了很久。”
“你非要出去到雨中找什么东西,不让我跟去,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我在雨中找了你一夜,在后山发现了你。”
孟惘心底升起一种预感——
“在后山干什么?”
“死了。”
空气倏地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会是被雷劈死的?”孟惘的声音带着甜兮兮的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谢惟抬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奈何使不上力气,没起到什么作用。
“你是突然感觉到自己快死了,故意跑去躲在那个地方,害我找不到你。”
“什么地方?”
“后山的一棵枯树下,抱着膝坐在树下面,跟睡着了一样……”
他说着用指节摁住了心口,侧过头痛苦地蹙起眉,浑身不正常的发起抖来。
“是我没护住你,无论如何也护不住你……”
孟惘直觉不能再问下去,可是思绪像不听使唤一般,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我是怎么死的?”
谢惟死死咬住下唇,周身灵气紊乱,气血逆涌,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他嘴唇苍白,徒劳地动了动,只用口型挤出了一个字——
“蛊……”
好像是在受什么控制或压制,他再吐不出第二个字来,猛地咳出一口血。
孟惘吓了一跳,赫然回神,慌乱中抬手去擦谢惟唇边的鲜血,声线颤抖,“师兄,你怎么……”
他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传输着灵力,慰平其体内横冲直撞的灵气,另一只手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巾帕胡乱替他擦着发尾染上的血渍,眼泪一滴滴砸到谢惟的脸上,带着哭腔小声道,“对不起师兄,我不问了、我错了……”
身下人温柔地抚上他的侧脸,用指腹抹去他眼下的泪,反过来安慰他,“你哭什么。”
“都怪我,怪我总是问你,我……”
孟惘抬手抹了抹眼泪,委屈地弯下唇角,磕磕绊绊道,“你都难受了我还问你……我一点都不好,你都吐血了……”
他没想到谢惟会那么大的反应,明明在说前几句时都还好好的,可一说到在什么地方死的时候他的反应就极为异常起来。
孟惘只觉他说的这个梦有来龙去脉也有前因后果,像是真的一样,就下意识想去问个明白。
但他那个“下意识”简直跟魔怔了一般,在谢惟已经有异样的情况下还控制不住去问“怎么死的”。
万一谢惟因为这个梦生了心魔呢。
孟惘越想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往外流,他倒在谢惟的身边背对着他,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窝在被窝里自个儿默哭去了。
谢惟愣怔片刻,没忍住抬了抬唇角,眼中笑意收不住,施了个清洁术将床褥和衣服上的血迹清掉,转身从背后抱住他,手绕到孟惘面前摸了一把……
湿淋淋的,都能洗手了。
他将他搂入怀中,微微掀开被子吻了吻他柔软的发顶,带着气血亏损的气音——
“小可怜,你这样我心疼。”
他伸手慢慢揉按着孟惘的后颈,指尖用力恰到好处,语气轻柔——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担心我。”
“小孩一样,这么容易伤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那人脸上的泪,因为看不到他的脸,所以动作格外细心温柔,指腹缓缓摩挲着,生怕戳到他的眼睛。
孟惘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谢惟短短三句话让他心底酥软一片,那股愧疚和伤心劲儿渐渐淡了下去,眼底仍是湿湿的,好歹眼泪止住了。
他转过去搂住那人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谢惟轻拍他的后背,“睡觉吧,明天带你去人界。”
他在别人面前都不是这样的,他能打也抗打,从没在外人面前流过眼泪,就算被他那疯爹又是穿腹又是断骨的也从没有叫过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在谢惟面前如此矫情,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傅靖元之前就一边磕瓜子一边吐槽过——
“真是被惯的不行了,要没你大师兄我看你穿肠破肚也能咔咔乱杀,一有你大师兄对面骂你一句就得哼哼唧唧跑去告状。”
“你大师兄还说什么雏鸟情结,他要成天饿着你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我看你还雏鸟吧,早成老鹰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可不就是惯的……”
孟惘当时也是刚满十六,只觉得傅靖元这人的嘴实在太恶毒,又碍于师兄弟身份不能直接对他动手,一气之下一掌轰塌了他主殿的一面墙。
谁知他的明兰殿那么不稳固,墙塌了之后天花板也开始塌,这面塌完那面塌,最后诺大的明兰殿只剩下不到一半,其余都成了废墟。
“你这……筑基没筑好。”他看着眨眼间变成残垣的大殿,干巴巴道。
傅靖元整洁贵气的衣袍上被盖了一层尘土,脸色黑成锅底,那也是他第一次听到那懒货情真意切地骂人——
“筑你大爷!”
当时的明兰殿几乎是重修了一遍,用了一个月还多的时间,在那期间傅靖元抱着被子枕头愤恨又霸道地搬进了南繁殿的偏殿。
孟惘自觉理亏也就没说什么,任他住了,甚至还亲自给他收拾了一下。
后来想想其实他那二师兄说的也在理,只不过被点出来的某人有些气急败坏罢了。
第43章陈府
次日清晨。
人界蓝田镇的秋蒌街上——
孟惘一眨不眨地盯着摊前小贩手中的动作。
“诶那个……给我来一串。”有人喊道。
“我也要一串。”
还有许多人正不停地往里挤——
“您这个是现做的吗?我看看摊子干不干净啊……”
有的抓耳挠腮,有的翘脚伸脖,有的叽哇乱叫。
他们好像很急,但孟惘不知道他们在急什么,有种误入秘境触发了保护机制引发人群异变的错觉。
他紧紧靠着谢惟,悄悄牵住他的手。
明明刚来时一个人没有,小贩也才刚刚出摊,糖葫芦都是现做,怎么突然这么多人了。
要在这个镇子上卖糖葫芦,怕是不超过两个月就能发家致富。
终于等到那小贩将一串颗颗饱满又糊着焦糖的糖葫芦递来,孟惘连忙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便急匆匆拉着谢惟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后,人声浮动。
“那个……我的不要了啊,我看您怪忙的。”
“我也不要了哈。”
“哎呦我得回家做饭去了,您先忙……”
“我也……”
小贩看着一瞬间作鸟兽散的“等着买糖葫芦”的人,“…………”
“天,还得是陈府,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有钱人就是好,我要有钱了我也一定买他们几天……”
“你当仙君是卖的吗?”
“听说他们修士好像只修仙不谈情爱?但是你看到那两个了吗,尤其是那个、那个!那张脸去修仙简直他妈的暴殄天物啊!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裆寒,少了点东西,先走了。”
“不是姐你……”
……
路过一个窄小巷口,孟惘咬下一颗山楂衔在唇齿间,绕到谢惟面前一手抚上他的肩,垂眸凑到他的面前……
谢惟一滞,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眉眼,微微启唇将山楂咬下一半,二人唇瓣轻碰。
那人眼睫闪动,唇边带笑地用舌尖将剩下一半带入口中,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拉着他走出小巷,到了另一条大街上。
“之前不是嫌这个东西酸?”
比起这种酸酸甜甜的,孟惘无疑更喜欢吃纯甜的东西。
“想着很久没吃了,都忘记什么味道了,就想尝尝。上次吃还是你在我十三岁的时候给我买的呢。”
“你记得挺清。”
“我记性可好啦。”
街上谈事往往要避人耳目,即便人流稀少,谢惟仍是以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委托者是此镇最大的一家富商,姓陈。委托信里说,半个月前他们府中失踪了半年的公子突然出现在了门外,此后性情大变,府中人怀疑是邪祟上身。”
短短几句疑点颇多,孟惘问道,“没别的信息了?”
“没了。”
上一世没这档子事,不过孟惘都习惯了,这一世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太多,已完全同前世进展方向脱轨了。
凡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陈家公子既是半年前失踪,当初请过修士来寻吗?如今陈府能重酬找你除祟,可见家主应该很宝贝他那儿子,不能失踪了半年什么也没做吧?”
“有,陈家公子失踪原因也很蹊跷,半年前他们寻人无果,请的是古土的江子波和若虚的段凌枫,后来也没查出什么。”谢惟顿了顿,又补充道,“陈家家主夫人因此心脏病发,没救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孟惘讶异道。
“我今早醒来后联络的江子波,半年前的事还是问那二人靠谱些。”
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谢惟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眼门前那用烫金字体书写着“陈府”的匾额,“就是这里。”
暗红色大门紧闭,从外面看去,那府邸竟比得上三个南繁殿那么大,当然还是在算上殿后温泉面积的情况下。
孟惘刚要问他们家是做什么买卖的,便听到一声稚嫩又端庄的少年音——
“二位便是老爷请来的仙师?”
他回头望去,背后却空无一人。
“下面。”那人又说道。
墨色眼眸向下移去——
说话的竟是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小孩。
那小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头发很短,只到披肩长度,后面的头发稍长些,能盖过两节脊椎的位置,有点自来卷。
前面两边额发到耳朵的长度,鬓发不长不短大约与下巴齐平,斜向下以一个柔和又有层次的弧度融进披在肩处的发中。
他身着一身鸦青色道袍,左腹处绣有阴阳八卦的图案,白色内衫衣领偏高,额头上系着一根一指宽的红色丝带。
是清丽柔和的相貌。
他谦和有礼的笑道,“抱歉,在下生来便得这种怪病,站不起来,虽然看起来是小孩,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
“……无妨。”谢惟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是陈府管家,你们叫我卯生就好。”
他说着抬起手动了动,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很强的穿透性。
孟惘这才发现他苍白的手腕处系着一根红绳,小铃铛便是系于那绳上。
大门被打开,府中走出来一个貌似四五十岁的下人,看到孟惘二人时微微一怔,随后激动道,“二位仙师可终于来了,老爷正在书房,请随我来。”
他说着走下台阶将卯生推上斜坡,又要推着他往书房去……
“你带他们去吧,我想去池边看看红莲,过阵子就败了。”
那下人闻言松开轮椅,淡笑着提醒道,“已经败了许多了,你小心着些,别离池边太近。”
“嗯。”
下人便带着他们去往书房,孟惘回头看了那个管家一眼——
只见他双手缓缓推着两侧的空木轮,慢慢地朝与他们相背的方向而去,稀而细的发尾携着额头上的红丝带迎风飘起,背影有种与形貌全然不符的沧桑寂寥。
他微微眯起眼睛,给谢惟传音道——
“师兄,江子波有同你提到过那位管家么?”
“不曾。”
……
孟惘手肘撑着扶手,打量着对面墙上那几幅字画,又回想进府后所见之人和物的风格特色,顿时心下明了他们家到底做何生意。
文人七雅事,琴棋书画诗酒花,他们家做的买卖,直接与宫中权贵、皇帝及其近身文侍相交接,对标人界最高阶层。
这个镇子也确实离皇城很近,占地面积大,却是难得的清雅之地。
“他之前不是那样的,他从小懂事,学什么都好,气质比皇宫培养出来的学子还好,这些书画都是他十岁时亲手所作……”
陈家家主满头白发,用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虽然身子骨还硬朗,容貌却尽显苍老之态。
“你说他白天不归家只在夜里带男人回来,但为什么不派人跟着他?为什么不遣人将那个男人轰出府中?”孟惘问道。
“老夫也想啊……可是派出的人每次都会跟丢,他带来的人我又怎么好赶出去,他娘走了,他喜欢什么我只能由着……”
“我怕逼急了他以后过夜也在外面过。”
派出的人总是跟丢?
府中下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跟不住一个凡人。
且之前不问风月的翩翩公子,现在易怒疏冷、夜夜放浪……
这陈公子身上的问题倒真是不小。
“他知道你请我们来么?”一言未发的谢惟终于开口道。
“知道,我同他讲过,他也没说什么。”
“你告诉他我们要来之后,他有没有异样减轻或正常几天?”
孟惘静静地听着,知道谢惟这是在估计邪祟的实力和行事作风。
陈公子的异常程度已经可以确定是受邪祟的干扰和控制了,要么是邪祟上身,要么是身边有邪物,问题根源一定出现在他莫名奇妙失踪一事上,以及……他失踪的那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有,他回来后一直都是那种状态。”陈家家主思考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那邪祟确实胆大,敢在修士眼皮子底下动手,实力必然不低。
不过想来也是,当年能瞒过江子波和段凌枫两位仙尊座下关门弟子,让二人调查不到陈家公子的一点线索,怕也与这邪祟脱不开干系。
“小儿陈初筠,今年才二十有三,求仙尊务必……务必让小儿恢复成原来模样……”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要对着他们跪下去。
孟惘无措地坐板正了身子,正不知该坐该站还是该跪,幸好谢惟在此时站起身来上前虚扶住他的肩——
“陈家主大可不必,我们不过是拿钱办事。”
“况且我师弟年纪还小,”谢惟收回手,音色平淡,“我怕你折了他的寿。”
陈家家主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只得直起腰来赔笑道,“是,是老夫考虑不周,仙君莫怪。”
孟惘僵硬地抬了抬唇角。
不得不说,要是谁想给谢惟戴上个“济世渡人”的高帽,还真不容易。
修士处理委托,都会刻意避开“利益”和“酬金”之类的话题,以保其修真除祟、替天行道的修仙圣名。
“拿钱办事”“怕你折了他的寿”这种直白又不给人留面子的话,也就他能说得出口。
但确实能直接拒绝他人自我感动实际上毫无卵用甚至能称为心理负担及道德绑架的单方付出。
一针见血,直中要害,甚是管用。
陈家主给他们安排了府东两间房屋,并派人亲自给他们备餐送过去。
孟惘在屋外看了两圈,视线倏地落到数十米开外的一处池塘上。
池内红莲似焰,露浥流连。
他的视线略微上移,不出所料看到了一个鸦青色身影。
卯生正坐在轮椅上,垂眸看着池内已不再生机茂盛的莲花,看得出神。
突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眸朝一个方向望去,正好对上了孟惘的视线。
稚嫩的脸上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孟惘瞳孔微动,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他其实挺烦这种,这种对谁都会出于礼貌笑一下的人,或者像迟羽声那样对谁都很温柔的人。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底里会觉得对上这种人时他应该同样挂上笑容、同样温柔,但他做不到。
除谢惟以外,任何人给他的善意和温情都是负累,他接不住也不知如何去接,哪怕只是一点点。
幸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捂上了他的眼睛,谢惟搂住他的肩带着他转了个身,同时自己回眸看了一眼池塘那边笑意更深的卯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随后便拉着孟惘进了屋内。
“你看他干什么?”
谢惟将他抵在门上,语气明显不快,“从进府之后就总是在看他。”
孟惘眨眨眼,“你不觉得他奇怪?”
“有什么奇怪?他都说了他那是天生怪病……”
“不是,是感觉上。”
谢惟冷眼看着他,“是,你感觉最准了。”
那人鲜少如此阴阳怪气,孟惘轻笑出声,一手抱住他的腰,拖着长调道,“师兄……”
“他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孟惘懵然垂眸看他。
卯生是八九岁的相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望着那冰绿色眼眸中的警惕与不满,他捧起谢惟的脸,在其唇边轻啄一下,“不生气,我不看就是,只看师兄。”
第44章踟蹰
孟惘再次吻了吻他,呼吸有些重,唇瓣含咬抵磨,缱绻又温柔,幽黑的眸恍惚着阖上,紧闭的睫毛纤细,随着呼吸轻颤。
他一只手抚着谢惟的后脑,吻得格外专注绵长。
舌尖探入濡热的口腔,与他缠绵勾卷,彼此掠夺着对方的呼吸,一分一寸地磨着……
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纤细的女子声音——
“二位仙君……我来送午膳。”
孟惘与他分开,停顿几秒,还未待动作,谢惟便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将门打开一点,二人的身影被门挡着,从那下人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谢惟雪白的衣角,以及从门后伸出的手。
那只手冷白又富有骨感,细腻但不娇嫩,有一种常年拿剑的凌冽。
声音也是清冽中不掺杂分毫多余的感情——
“直接递给我就好,多谢。”
那下人原本出神地盯着他的手看,这清冷通透的声音直接让她一个激灵,刹时间什么旖念都消散不见了,连忙将木匣递到他手上——
“仙师慢用。”
然后便羞愧地低着头跑了。
今早便听有下人说陈府这次请来的仙师相貌是如何如何极品,一个长得异常妖孽,一个疏冷如仙,简直是两个极端。
本来想着能借送饭的机会见一见,虽然没见着面,但只看手和声音——
确实是仙人一般,仙到让人生出一点旖旎心思都会产生一种自己在渎神的罪恶感。
谢惟关上门,在他颈侧轻轻亲了一下,提着木匣转身朝桌边走去,“吃饭吧。”
“……陈家公子一般在晚饭之后带人回来。”
“吃完饭去他房间里看看有没有阵法邪术之类的痕迹。”孟惘说道,“然后……第二天我们跟踪他看他到底去哪儿。”
“……如果是邪祟上身,那邪祟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只是要找一具□□作壳,根本没有理由再回到陈府,总不能是他那半年在外头玩腻了吧。”
孟惘看着谢惟自木匣中端出的一桌子菜,视线定在了那碟糖酥卷上,伸出筷子夹了一个,“如果从邪祟的角度想,他控制陈初筠做这些总要有动机,但镇上人对陈初筠的评价都是极好,这种人又怎么会与邪祟结如此深仇。”
“我感觉让陈初筠夜夜带男人回来睡就很蹊跷,像是……”觉得味道不错,孟惘又夹了一个递到谢惟唇边,接着说道,“像是故意要让陈府里的谁看到听到,让那个人难受。”
想要折磨一个人,不直接杀他,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之人天天在他人身下受辱,让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东西都不是。确实是一个极为残酷又高明的手段。
谢惟看着他,缓缓嚼着口中的糖酥卷。
孟惘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觉得越往下说思路就越清晰,弯起唇浅浅笑了笑——
“我猜那邪祟故意用这种方式针对的人,和那陈公子必然关系不浅,要么二人是亲人或知己,要么是爱人。”
“即是说,陈府现在有比陈公子本人更可能让那邪祟仇恨的人,那个人也肯定和邪祟有过渊源。”
“所以就是,三个人的故事。”孟惘看了看桌上那几道饭菜,着实没有什么想吃的,又放下筷子,“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们可以试着找到那第三人,或许他于我们铲除邪祟有些帮助呢。”
而那第三人,自然是在与陈公子关系亲近的府内人之中。陈家家主的概率较大,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他们二人初来乍到,连陈初筠的面儿都没见到,要想知道这些,还是要去询问家主或管家。
孟惘思量着,拿起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角。
这样他们的任务就很明晰了。
和谢惟一起处理委托,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谢惟话少,不可能那么长篇大论地去推演猜测。
一般都是他简单说完,谢惟听听有没有疏漏的点,或是想法上不一样,再去修正补充,最后达成一致。
他抬起眼皮,看向那一直默默盯着自己的人,“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惟将手肘放在桌上,答非所问道,“你很聪明。”
突然被夸的孟惘黏糊糊地抱住他的腰蹭蹭,“师兄教的,不然我连字都不认识呢。”
……
午饭过后。
清悦的铃声随着卯生转动木轮的动作响起,他不徐不疾地在前给孟惘他们带路,语气透着浅淡笑意——
“世间事,盛极而衰,物极必反,执念太深化恨,红颜过昳而灾,仙君此后可要小心为好。”
他的穿着打扮及言行举止,都透着新颖又明丽的风格,却莫名让孟惘感到一种叛逆和垂死挣扎。
一种很压抑的气息,如暗流般涌动在那人明艳从容的外表之下。
“卯生,”孟惘很自然地称呼他,“请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在下略通一些六爻八卦之术,行于市井,也勉强能混口饭吃。”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陈府的?”
卯生犹豫片刻,“在……一个月前。”
“哦,离陈公子失踪后回府的时间挺近。”
孟惘状若无意地说道,视线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却没观察出什么异样。
他继续道——
“你来府上的时间也不早,想必对陈公子不是很了解,我们本来还想问下你有关陈公子的事情的。”
“虽然才一个月,但毕竟是来当管家的,也是将陈府近十几年的往事了解了一下,府内人也都熟悉,仙君想问什么不妨说说看,在下定知无不言。”
那人倒是,从容自若,什么话都接得住。
孟惘试探到此便不再说话,谢惟便道,“我们想知道陈初筠从小到大亲近非常的府内人都有谁,包括下人,当然,是指还活着的。”
“这个么……”卯生摸摸下巴,喃喃道,“亲近非常……”
“除老爷以外,就是刚入府你们见到的那位,是少爷的老师,也可谓是从小将他带大。”
“其次,少爷之前交的朋友大多都是府外人,府内亲近的也就老爷给他安排的仆从,不经常换,就那么五六个……”
“可有待遇比较特别的仆从?”
“没有,”卯生笑着摇摇头,“少爷待人亲和又保持距离,对谁都一视同仁,这是全镇都知道的事。也没有什么良辰知己,红颜发小。”
孟惘微微蹙眉。
到了陈书筠的住处,卯生停在了院中,“二位仙君例行公事,在下身份所限,就先失陪了。”
“好。”孟惘对他点点头,推开门同谢惟一起进了屋。
关上门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卯生有些可疑,他来陈府当管家后没过半个月那个失踪半年多的陈公子便回来了,怎么说都太巧了。
如果他是邪祟,倒像是故意与陈公子隔开几天,先自己在陈府安定之后再把人带来,以免旁人起疑。这样也说得通。
但从那人身上探查不到任何灵力波动,跟凡人无二。
且唯一一个知道邪祟身份的“第三人”也并不好找,那几个与陈书筠关系亲近的府中人也知道了,但到底是其中的谁,却是没有丝毫头绪。
难道还要去逐个试探?
“啧,”孟惘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谢惟,“第三人在暗,我们在明,为什么那第三人不主动找我们提供邪祟信息,反而要我们费心思去找他?”
谢惟站在屋内,指尖亮起一抹灵光感应屋内是否留有邪物气息,闻言动作一顿,平静道——
“太早。”
“那第三人会派上用场,但不是现在,他不会轻易与我们交接的。”
“一是因为他那边也会受到邪祟的要挟,二是他需要时间考虑我们值不值得他冒险托付。”
“等条件成熟了,或者说他信任我们有十成把握直接抓住那邪祟且不留后患了,自会找上门来。”
“……对哦,”孟惘眨眨眼,抿起唇笑了笑,“是我太急了。”
他在陈初筠的屋中逛了几圈,翻箱倒柜地将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直起身掸了掸袖口,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物什。
谢惟也收了灵力,对他摇了摇头——
没有术法之类的使用痕迹。
晚饭仍是下人来送入屋中,孟惘草草吃了几口便拉着谢惟出了门。
他们坐在府内的一座水亭中,水亭上视野开阔离大门又近,这样一来陈初筠一入府他们便能看到。
亭中落了红枫,晚风清凉,夜色灰沉。
孟惘膝上放着一碟紫红的葡萄,是方才下人给送来的,他用清洁术净了手,然后开始剥皮……
葱白细嫩的指尖捏着剥好的葡萄递到谢惟唇边,“那人说好吃,没有籽,你尝尝。”
果肉大小适中、软嫩清甜,谢惟用后面的牙齿轻咬着挤出汁水,“甜。”
孟惘低头剥着葡萄皮,轻轻弯起唇角,没说什么。
就这样被他亲手投喂了几次之后,谢惟圈住他的腰,“你为什么不吃?”
孟惘一僵,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见后才放松下来,“我晚饭吃饱了,不怎么想吃。”
他这一番警惕的举动让谢惟眯起眼睛,眼色微沉下来。
他将碟子从那人膝上拿开,二话不说按着他的肩将其压在了身后的红木栏上,半跪起身吻了上去。
孟惘被人摁着后脑勺,上半身被向后压着,红木栏横挡在背上,这种姿势让他使不上力来,只能一只手向后抓着栏杆一只手隔在谢惟胸前,气息不稳道——
“会被人看见……你先设个障目法……”
此时刚刚入夜,虽有夜色遮挡,但水亭这处确实不怎么隐蔽,府内随便有个路人出来走走都能看到这个地方。
小臂能感受到谢惟沉稳有力的心跳,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侧。
他整个人都像要喷薄而出的岩浆,灼烫又疯狂。
孟惘不知道怎么又惹他不开心了,正吃着葡萄突然来这一出,他这师兄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谢惟不顾他的阻挠再度压迫下来,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
“被人看见了又怎样?”
他轻阖着眼睛,柔软的唇抵磨着身下人,时不时用舌尖舔吮,发出暧昧的轻响。
孟惘催起的灵力又被他制住,结界术法还未成形便被打破,他眼角微红,睁开眼睛看向他。
那人不真切地吻,间断不连续,时分时合似离非离,分明是在撩拨。
“每次都要设两个结界,亲一下还要设障目法,那么多顾忌,你不累?”
“他们会传,要是传出去谢宗师与他捡回来的师弟偷情什么的,你名声就毁了……”孟惘有些委屈。
身上人沉默。
过了许久对方才发出一句极轻的反问,“……名声?”
谢惟抚摸着他的侧脸与柔顺的黑发,低声呢喃道,“那算什么东西。”
……
“这个时候……少爷应该快回来了吧?”
两位女子一个端着盛衣服的木盘,另一个提着灯,“嗯,我们先将衣服放到他屋里。”
二人绕过一条小路,行至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说附在少爷身上的是个什么东西,竟是喜欢男人,既是喜欢男人,又为什么不去找个女儿身?”
“嗳,好男风从两年前起了就没消停过,还是修真界那边带起来的。”
“啊?不是说修仙之人不谈那些……”
“那种话你也信?当年很多修士私下里到处找男人,什么类型的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绝品,自家地方找不到都开始往人界伸手了,后来不知道被谁压了下去……”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是,怎么说也是在外边儿混过的。”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上了桥,昏黄的灯照亮潮湿的木质桥面,鞋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下了桥后,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昨夜下的大雨,到现在都还没干。”
还未待另一人发话,她们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喘息。
那声音太轻,犹如猫咛般轻涩,二人都怀疑是不是幻听了,但感觉极真,勾得人心尖一颤。
她们默契地止了话声,脚步不自觉地放轻,慢慢朝前走去。
直到走到水亭旁边,其中一人盯着水亭和河面,倏地喊了一句——
“嗨呀!”
这一声让孟惘浑身一颤,脑中猛地清明过来,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推开身上人。
不料谢惟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重新搭在自己颈上,轻轻亲了下他泛红潮湿的眼尾,“你怕什么。”
只听方才那女子接着道,“明明啥也没有!你说说咱还跟见鬼了似的,吓我一跳!”
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身边人,笑着说,“大晚上的,你这弄得我怪害怕的。”
挑灯那女子拉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你不也突然安静下来了么?谁知道府里有没有妖怪,咱还是赶紧送完衣服好回屋吧。”
“唉,要不是陈家给的钱多,我早就不在这地方干了……”
孟惘听着她们的话音渐行渐远,愣怔几秒,抬手推了推身上人的肩,“你……”
“障目法,隔音结界,”谢惟吻着他的脖颈,“在她们看到我们之前设的。”
他一手放在红木栏上微微撑起身,眼中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缓缓开口道——
“在南墟躲着傅靖元他们,在人界还要躲,亲一下也要设两个结界,道侣印还要遮着不让人看见……”
“我们的关系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么?”
他的话音轻且平静,没有埋怨苛责,倒像是发自心底的询问,孟惘的呼吸滞顿一瞬,抿唇偏开头去,错开了他的视线。
“不是的……师兄……”
他的额发遮住了眉眼,漆黑夜色中,谢惟没看到他一下红了的眼眶。
“我是……”
我是为你好。
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孟惘闭上眼睛,喉间滚动,艰难地舒出一口气来。
百里夏兰不会放过我,若有朝一日我的身份暴露,你还有退路。
我不想给你染上污点。不想牵连你。
他原本紧绷的状态缓缓软塌下来,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似的失了全身力气,垂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后悔之前没有早些觉悟,一心只想要将谢惟掳去魔界,与百里夏兰约定十八岁回去继位。
到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喜欢那人,喜欢到愿意放弃一切执念,痴傻地与他一同维系着这场明知早晚会破灭的幻梦。只为了能护住那人的前途声名,和一条没有自己陪同的飞升路。
谢惟静默良久,想要去牵他的手,指尖却在触碰到他的袖口时顿住,转而向上挪动一寸握住了他的手腕。
指腹在上摩挲两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轻声道——
“……走吧,门口有光亮,陈书筠回来了。”
第45章初筠
孟惘跟在谢惟身后到了桥头,正好与带着男人回屋的陈初筠对上。
应该是下人已经告知,陈初筠见到他们并不惊奇,轻轻掠过一眼便要绕开身形上桥……
谢惟挡在了他面前。
陈家主和几位提灯的下人跟在他身后,家主显然是怕陈初筠冲撞了他们,在其身后劝诫道——
“初筠,见到仙师不得如此无礼。”
“哦,仙师,”陈初筠皮笑肉不笑,“请仙师让让,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耽误。”
他话语轻浮且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意思,直接转身绕过了谢惟。
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他颈侧一凉,被迫止了步子。
“仙……仙师息怒!小儿……”
“闭嘴。”
陈家主见剑架在自己亲儿子脖子上,顿时慌了神想出口替他说话,又被谢惟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
那几位下人也是两股战战,大气也不敢出。
陈初筠生得一副好皮囊,一根青色发带将柔顺的发斜束在肩侧,耳挂流苏吊坠,垂落一根银链混入发中……
明明应该是位风雅美人,神情变化间却颇显邪气。
孟惘的目光移到了他身旁那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比陈初筠高些,长相属于英俊硬朗那一挂,此时几分胆怯不安和慌张无措也在面上显露出来。
是个普通人。
“仙师这是何意?”陈初筠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都是从哪里带人过来的?”
“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冷笑一声,剑架在脖子上了也不见惧色,反而挑衅嘲讽道,“自己没能力去查就逼着别人说,又不是我请你们来的,你们修士办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仗势欺人的么?”
“你一个邪祟,和修士讲道理?”谢惟不咸不淡地反问道。
此话一出,周遭一派死寂。
陈初筠气极反笑,咬牙弯了弯唇角。
陈家主脸色白青交替,身后的几位下人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
虽然府内人私下里都说自家公子是被邪祟上身了,但没人敢在陈初筠面前说,也从不敢确定现在的陈初筠就一定是在受某邪物操控神智。
谁敢直白地跃过陈初筠的皮囊同其后的邪祟对话呢,他们知道也装不知道。
“一具壳子给你控出优越感了,”谢惟收了无妄剑,顺手轻轻拍一下陈初筠的肩膀,“确实不是你请我们来的,所以就不要摆委托人的架子了,你什么都不是。”
孟惘愣怔之际被他牵住了手,错过陈家人朝他们住所的方向走去。
他默默跟在那人身后,低着头显得温顺又乖巧,实则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谢惟今晚攻击性极强,大概率还是因为水亭上那件事生气。
怎么办呢。
他该怎么哄好他呢,谢惟会不会烦他。
不能像平日那般装可怜了,那人生气时应该不吃这套……
如是想着,谢惟将他牵入屋中后便松了手朝桌边走去,孟惘慢吞吞地关上门,然后到床边坐下。
就在他打算脱衣睡觉时,面前突然递来了一个茶杯,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喝点水睡觉吧,明天早起跟踪陈初筠。”
孟惘眼角低垂着,闷闷地喝完水后重新将杯子递给他。
待他放下杯子回来后,孟惘坐在床边抱住他的腰,下颔贴在他的腹肋处,可怜巴巴道,“师兄,别生我的气……是我不好……”
谢惟抬手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可是我让你难过了。”
自结为道侣后三个多月的亲密相处都格外小心、刻意隐瞒,不让其他人发觉。
他本以为谢惟不会在意这些,甚至认为他也希望不让旁人知道这段关系,直到他今日在水亭中问出的那句话。
原来那人一直都在意,原来他知道自己有意穿束袖遮掩道侣印,原来他想让旁人知道他有自己这个爱人……
只是他从来不说,孟惘也不说。
他们谁都没有挑明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重生者。
因为前世于他们而言,不仅仅是普通的回忆。
是惩戒台上那三十二道灵刀,是白夜崖头族人死于无妄剑下,是风雨桥头枯等七年,是攻五境杀师弑友,是那不眠之夜一剑穿心……
一旦点破,便如洪水绝堤,血海深仇、天理伦常,再不能忽视,也再不能心无芥蒂地相拥。
他们太多恩怨情仇,想来多是苦痛,只能麻痹着相爱,谁也不愿将前尘往事摊开。
好奇怪,真的很奇怪,怎么会有两个互相伤害对方如此之深的人又互相喜欢。
孟惘想不明白。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哪怕中间有一段路程同道而行,最后也是要分开的。
谢惟垂眸看他,按着他的肩将他压到床上,二人发丝混错,拇指指腹温柔又不由分说地挤开他的唇,轻轻抵磨他的虎牙牙尖。
孟惘眼神懵然,带着茫然地“唔”了一声。
谢惟的视线落在他被迫微启唇时口中隐约可见的舌上。
像是极为亲人的犬类动物,特别喜欢主人摸摸,摸舒服了还会眯着眼睛主动蹭蹭,尽管哪天被莫名其妙地对待了,也会下意识保持任人揉捏的姿态。
他听到身上人喉间发出的一声轻响,伴着明显沉重了几分的呼吸,阴影压下,谢惟轻贴着他的额头——
“……张嘴。”
他嗓音低沉又清透,孟惘听话地照做了。
然后就后悔了。
孟惘自是不知自己在谢惟眼中是什么样子,只是被粗暴地嵌制着,嘴唇都被亲麻了,憋屈地想哭。
谢惟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极大,他几次想说“你不用压制我我又不是不愿意”,却总被那人温热的唇舌堵得死死的。
有种被人□□着吃尽便宜结果那人正是自家道侣的无力感。
二人直到快喘不过气时才稍稍分开,谢惟看着他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
“师兄,手……”
他才意识到自己正锢着那人的手腕,连忙松开,只见孟惘手腕一圈都留了红印子,在白嫩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疼不疼?”
这不问还好,一问某人可就有的发挥了,瞬间便红了眼眶,黑幽幽的眼中湿漉漉的,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轻轻点点头。
谢惟握着他那只手腕放在唇边,侧过头吻了吻他腕骨处的道侣印。
孟惘眼中晶莹,抿起唇自肺腑中溢出几声甜甜的笑音。
……
夜里,浑乱的识海中传来一阵铃声,谢惟睁开眼睛。
之前去陈初筠屋内探查,其实临走时他在其门前布了个的法阵,能感知门外的环境及周遭灵场变化。
铃声……
卯生在夜里进了陈初筠屋中。
陈初筠不是在屋内和带回来的那男人……
他进去干什么?
谢惟松开怀中熟睡的人,缓缓翻了个身,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一角慢慢坐起来,不料还未来得及穿上外衣便被揪住了衣袖……
“师兄……”
一道喑哑又软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像是睡梦中的呓语。
谢惟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到孟惘半阖着眼,似醒非醒,只是抓着他不放。
他又俯下身,一手撑在孟惘颈侧,另一只手隔着被子一下下轻拍着他腹肋处,轻声哄道,“我在呢。”
孟惘并不清醒,下意识想往他怀里钻,可是一条胳膊挡在他颈侧,怎么也寻不到那人胸前的温度,他不由得伤心起来,抬起手揽住那人的脖颈,“你别走……”
听他话中的难过语气,谢惟整颗心都软了下来,知道他是睡得太沉意识陷入睡梦中一时脱不出来,只好躺下重新盖好被子,将他抱入怀中——
“不走,就在这里。”
怀中人将脸往他怀中蹭蹭,枕着他的胳膊,这才安静下来。
谢惟垂眸,手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卯生此举确实蹊跷,但他舍不得吵醒孟惘。
……
翌日清晨,孟惘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勉强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眼睫眨动两下,他看清了坐在床边正系着腰带的谢惟,用手撑着坐起身从后面抱住了他,懒洋洋地将头放在他肩上,昏昏沉沉地再次阖上了眼。
大有趴在他背后继续睡的架势。
“孟惘,”谢惟轻声叫他,“陈初筠出门了。”
“嗯……”
孟惘迷迷糊糊地贴着他,嗅他身上的气息,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蓦地睁开眼睛,睡意刹时醒了大半——
“什么时候?”
“就在方才。”
他连忙松开谢惟去穿自己的外衣,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的?”
“昨日在他门前设了个法阵,能感知。”
陈初筠竟然那么早就出门,本以为他怎么也得到辰时左右……
“不急,我在他身上施了个小术法,只要他不进芥子空间不入幻境,都能得知行迹。”
孟惘穿上鞋子站起身,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