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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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真十九年六月——

本是天朗气清的夏至清晨,修真界南墟境上空却是黑沉一片,如同乌云压顶山雨欲来,蕴着摧枯拉朽的力道迫近,似弓弩搭箭羽,马上要携着汹涌洪水奔泄而下。

“魔……魔族进犯!开结界——!全境备战!”一位弟子声色颤抖地大声喊道。

仔细一看,天上那黑压压一片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浸着魔气的魔军!

沉重急促的鼓声一声声响起,一个巨大的蓝色法阵在练场中心显现,骤然扩大至全境范围,生起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结界。

境内八千弟子均抬头望着天际,面色怖惧如惊弦之鸟。

而他们的境主天玄仙尊,正站在练场上空,一手持剑,面色凝重,衣袂翻飞。

他的三位关门弟子均召出本命仙器,立于其后。

“能打得过吗……”

“天玄仙尊在此,还有谢宗师他们,这种时候你说什么浑话!”

“那可是百里念啊,其余四境都被灭了,我们……”

“什么百里念,一条叛狗罢了!你还想降不成?!”

孟惘一袭流纹黑衣坐在富丽堂皇的王座上,长发柔顺地披散着,身后是一万魔军,他一手托着腮向下低睨着那群修士,肤若凝雪更衬得薄唇殷红,漆黑的眸中无静无波。

但他的瞳孔却在微微动着,像在找什么人。

等到他的视线越过风光霁月独挡于前的仙尊,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白色身影时,蓦地笑了。

像个孩子般,他微微侧首对着立于他左侧的黑衣副使道,“荆连,我好开心。”

黑衣副使清冷的眉宇间散开一抹柔情,水蓝色的眼中尽是诚挚,“尊主开心就好。”

“我好像回家了一样,从十一岁到十八岁,好歹在那儿待了七年呢……”

“念儿。”另一侧的一位女子垂眸看向他,声音冰冷,似是警示,“……别说这种话。”

那女子似身体不太好,像是有陈年肺疾,多说句话便要用手背捂住嘴轻咳两下。

“我开玩笑的,姑姑。”孟惘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百里夏兰凝眉不答,一袭红衣裹着高大瘦削的身形,立领束袖,周身气势如冷刃出匣,寒意刺骨。

视线重新向下落到那个人身上,正好对上一双冰绿色清湛瞳眸。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幽黑的瞳孔缩了缩,手指紧紧扣着座椅边缘,发出细致的声响——

不是害怕、愤怒、羞愧。

而是兴奋。

他迫不及待地扬起手,唇边笑意更深,此人的脸天生便带着几分邪气和顽劣,如此一笑更是显得促狭和勾引,夺人心魄。

白皙修长的手停在半空,又轻轻向下一挥,孟惘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

“杀。”

令一出口,刹时天昏地暗,无数魔军自天际而下,如黑乌疾驰利箭脱弦,直冲那结界而去。

孟惘悠悠起身离座,拂袖一挥,牢固的结界顿时出现一道巨大的豁口,魔族乘势而入。

南墟境内杀声四起,血光冲天。

他平稳落入练场,没急着去找心里惦念的那个人,想着要先把其他麻烦处理掉才行。

百里夏兰在和天玄交手。

那么……

“百里念!”

他淡笑着回眸,从容地躲开了携沙卷石的一枪,叫了一声,“乔儿。”

“住口!”风乔儿手持红缨软枪没有丝毫停顿地直冲他的心口刺去,枪法狠厉,“你还把自己当孟惘?!你对得住大师兄对你的好吗!”

他从始至终都在防守,连一成灵力都没用上,听到“大师兄”这三个字时,面色微变,随后又嗤笑出声,“对我好?对我好还当众揭穿我的身份,对我好还生剥我的灵丹?”

语气云淡风轻,好似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对我好,所以就当着我的面杀了百里纤纤?”

百里纤纤是他在被生剥灵丹送回魔界后遇到的一个仅存不多的同族,他把她当亲妹妹看。

后来被那人斩杀于白夜崖头。

“你们百里一族本就该死!大师兄恨不得你也去死!”

孟惘眼神冷了下来,徒手捏住了袭来的枪身,“咔”的一声,红缨枪断了。

魔尊的威压将对方的膝盖狠狠压下,重重砸进了地里。

风乔儿反而低低笑起来,仰头看向他——

“你十一岁被他捡回南墟,对他隐瞒身份,用着他给你的名姓,当着他为你求来的关门弟子,享着他对你的疼爱,结果反过来屠戮修真界,灭五境杀同门……”

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南墟境杀完,你的大业便成了吧?”

“我……”

孟惘话音一顿,一把刀刃插入了他的心口,是那断了的枪尖。

风乔儿毫不留情地催动灵力,刀尖一转,“呲啦”一声,血花四溅。

他垂眸看着心口处的伤,静静地拔出刀尖,伤口迅速愈合,耳边是刀剑相击的脆响和杂乱的嘶喊声。

漆黑的眸色深沉如潭死水,喷出的血有几丝溅到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手中灵力化刃,直冲风乔儿而去……

利刃刺透皮肉的声音。

再一翻手,掌心中赫然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灵丹,他捏于指间,稍一用力,灵丹便化为了齑粉。

起风了,乌黑的袍袖拂过身前跪着的那人失了焦距的双眸,他的声音散在风里,又被周围的杀声揉碎——

“姑姑说的没错,我确实早该杀了你们。”

而不是跟个傻子一样想着留你们一命。

他也不记得后来又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所有人都像疯狗似的朝他扑来。清甜俊美的脸染上血,他无心去管,所过之处尸体倒在脚下,血积成泊,快要淹了鞋。

百里夏兰和天玄交战产生的强大灵力波直冲心脉,就算是身为魔尊的孟惘也被震得有些难受。

杀五境,统四界,眼下只剩这一个南墟境就能结束了。

这是百里夏兰的心愿,是魔界的心愿。

却不是他的心愿。

在或惊或怒的一声声“百里念”中,他骤然听到了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冷冽清澈的嗓音——

“孟惘?”

心下一紧,瞳孔微颤。

身份暴露后便没有人再叫他这个名字,他们只会带着嫌恶或惊惧的情感喊他百里念。

他是魔族百里一脉,是魔界世代掌权、创界先祖的后代,是百里绎的儿子。

有些慌乱地环顾四周去找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蓦然回首,只见日思夜想之人正一身白衣立于死尸之间,面色凝霜,身上没有一丝血迹,皎洁无尘。

一双冰绿色瞳眸中不带丝毫情感,他朝他伸出一只手,淡声道——

“过来。”

孟惘痴痴地看着他,离别的七年中,他们也不过在浮屠海见过一次。修士的面貌会一直停在二十几岁,那人的样貌没有变,但孟惘却是觉得有些陌生了。

谢惟的声音不大,但是平稳而沉重,见他不答,仍是伸着手,声音轻了轻,耐心地重复道,“孟惘,过来。”

温柔又强势,就像是在命令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它回到手中一般,又似哄诱,宠溺却理所应当。

他像被驯化好了的兽,下意识就朝谢惟走去。

他会本能地去听谢惟的话。

孟惘马上就要牵住他的手了……

“百里念——!!”

百里夏兰沙哑中带着愠怒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透过一片混乱,穿过尸山血海撞到耳膜上。

猛然回神,余光瞥见谢惟右手中发着白光的无妄剑。

无妄剑是那人的本命剑,煞气极重,杀戮成瘾。

刚要碰到他的指尖顿在空中,孟惘站在离他三步之遥,慢慢收回了手。

他微微歪了歪头,抬起柔和纤细的睫毛,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动作孟惘做起来显得特别乖巧,像是在讨主人欢心的小狗,纯良无害。完全不似众人口中那个罪孽涛天罄竹难书的恶鬼。

“师兄……会杀我吗?”他低声道。

他像是学会了披皮,在谢惟面前收下獠牙,糊上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血与肉,且伪装地非常成功,炉火纯青,屡试不爽。

“我想让你到我身边来。”谢惟没有回答他,眸光又冷了几度,语气仍是轻柔,“你是被百里夏兰打扰了?”

“不要,”孟惘狡黠一笑,“我会死。”

“死会疼,我才不死。”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三步之遥不算远,一剑下去也足以刺个对穿,但关键不是距离,而是心理。

当孟惘对他起了戒心,就算无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胸膛,也绝无可能将剑尖送入他的心脏。

孟惘戒备他,同时又不离开,也不和他打,漆黑的瞳盯着他,充满炽热的渴望——

他对谢惟的身体有瘾。

不是情爱之类,他是真的只想抱一抱,想闻他身上的气味,只是单纯的喜欢。

他没有情欲。但却对谢惟有着超乎情欲的依赖。

“轰”的一声巨响,抬眼望去,百里夏兰红衣猎猎立于空中,天玄仙尊被砸入了练场,凹槽数米,碎石横飞。

“仙尊!”

“境主!!”

“哎呀,”孟惘眯起眼睛,“我们的师尊死啦。”

那语气,简直像是中午吃了一顿十分心宜的宴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