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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救我! 金西啾 2004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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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周佳佳把冯又又拉去一边,说采访的事。

那位记者是她的同门师姐,请动了当老师的来帮忙。

周佳佳还真劝她。

不是周佳佳喜欢强人所难,而是,走正常的路子采访,是工作,但现在她托了人,则是人情,让关辛羽、老师欠她一份人情,以后有事,也能叫他们帮忙。

对她有好处。

当然,这也是另一种层面的强人所难,和当初她使劲撺掇冯又又相亲的思路大差不差。

冯又又自然摇头。

周佳佳有所进步,看她不愿意,马上闭了嘴。

冯老师走下饭桌,叫两个女儿:“唠什么呢菜都要冷了,进来了。”

二人回到室内。

陆允刚开了酒,给岳丈满上了,酒是好酒,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冯老师诗兴大发,做诗三首。

大家都捧场,给他鼓掌。

冯老师有点上头,说要带亲友们参观家里,大家继续捧场,跟在他身后,听他介绍哪个房间做什么用的。

他一贯勤俭节约,老房子住了几十年,天花板破个洞,修修补补继续住,这次肯掏出毕生积蓄,买个大房子,让人大跌眼镜。

亲戚们白天都要工作,九点来钟便走了,周佳佳和冯又又送他们出去,大姑婆牵了她们俩的手,对她们说,你们爸爸心里对你们两个挂记的很,有了空,多回来住一住。

天色明丽,白云舒卷,恰如似水流年。

冯又又慢慢往回走,这是一条新路,两侧的绿化剪得齐整,新种下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

她手机响了,贺不疑在会后打过来,问她爸爸这边怎么样。

“亲戚都散了,我和佳佳还在,今天还有电器会送过来,我们会留下陪我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想我了”

冯又又脚步一顿,随即点头:“嗯,有点。”

贺不疑那边撞掉了什么东西。

几秒后,才说:

“明早飞机,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我想想……”

飞鸟从天空穿过,她步履轻盈的向前。

第56章第56章

冯又又在冯老师的新居帮了会儿忙,下午时接了公司的电话,还是回去上班。

是财务在找一份重要的原始票据,被不小心夹在他们给贺不疑的一份材料里,贺不疑出门时把密码什么的留给了助理,赶巧助理上机场接他老家亲戚去了,只好等到冯又又回来,请她帮忙拿。

其实不急用,但怕贺不疑回来要骂他们。

贺不疑桌上东西很多,冯又又翻了一阵,她找到票据,递给财务。

财务同事千恩万谢,冯又又看在眼里,知道对方有多感谢,就代表有多怕贺不疑。

她说:“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凶啦。”

同事:“……”

冯又又绞尽脑汁,替贺不疑挽回形象:“他知道你们部门最近很忙,出小错也很正常,就算是贺不疑在,他也不会骂你们的,他也不是每天都要骂人呀。”

原来“不是每天骂人”是一种夸奖的方式。

同事可疑沉默。

冯又又:“……没事了,你出去吧。”

同事溜了,脚底抹油,好像这间办公室里还有贺不疑的威压留存,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冯又又把被她翻乱的文件整理回原位,他这桌上东西真是太多了,换成两米桌子恐怕也不够他用。

最近工作多、上市压力大,贺不疑脾气确实见长,她琢磨着,等贺不疑回来,要建议他放松一些。

最近天气不错,去登山踏青但是附近的小山坡都好多人,而且爬山好累,她不要牺牲那么大。

或许去郊区的温泉呢这个可以欸,不用动,还能泡澡。

还……有肌肉看。

咳。

冯又又在内心定下了这个行程,她执行力很强,马上翻开桌上笔记本的盖子,搜索附近温泉景点。

贺不疑走的时候没给电脑断电,电脑在休眠状态,打开后,浏览器自动弹出,都是英文界面。

冯又又没想去动他的网页,而是新开一个空白页面,但在点击的时候,右下角自动弹出了一个邮箱的界面,鼠标刚好点了进去。

发件人、标题内容,闯进她的视网膜里。

“贺不疑你好,测量表已经收到,我已进行研读……”-

“冯总”过了不知道多久,同事敲门,探头进来。

他看冯又又小小一个,藏在一桌子的文件后面,看不清楚表情,就也没有多想:“我们晚上想要一起去吃烤肉,工作都做完了,庆祝一下,您愿意一块儿去吗”

冯又又不作声。

同事觉得奇怪,走近一看,原来她在发呆。

同事在她眼前晃晃手,“又又一起吗”

冯又又:“什么”

“去烤肉,团建,去吗”

“哦……”冯又又睫毛微微动,其实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压根没有在接受信息,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好。”

于是一起去烤肉店。来的有三十多个人,烤肉店被包了场,自助烤肉,有一伙男同事在炉子边劳作,女同事串肉,从熟稔的分工能看出来他们经常聚。

冯又又和财务的人一块进门,被其他同事看见了,先是惊讶,因为她很少参与团队活动,而后就开始演。

技术男嘤嘤的哭,说平时叫她她都不给面子,财务的女孩子一叫她就来了,真是太伤人啦。

财务略略略的表示就不理你们臭烘烘的理工男,气死你。

一边起哄,另一边,也有人善意拉开椅子,带冯又又坐进位置里。

这是一条长桌,中间放着果盘、蛋糕,蛋糕上写着“一夜暴富”,很显然,这是“民间”事先庆祝独角兽将要上市。

同事把刚烤好的串给冯又又,让她尝尝。

“谁都别拦着,”同事做作的道,“今天这一串,一定要给我们冯总。没有冯总,哪有独角兽的今天,还得是冯总,咱们才都有光明的未来。”

“马屁精!”有人大声蛐蛐他。

大家大笑。

四周太热闹了,那热闹将冯又又的僵硬轰走了,也给她带来了新的茫然。

她一向内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人群中,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大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吃得差不多,下一局是ktv,有些同事不参与,此时离开,冯又又也说要走,在小部队里离开烤肉店。

同事要安排车送她,她坐上后排,下意识说了贺不疑家的地址。

同事不觉得有什么,很自然的上了路。

冯又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同事告别,独自站在路边,看着小区熟悉的建筑物。

她站了许多分钟,最后招手打车,回了自己家-

计划不如变化快,贺不疑本想次日飞回,但一位相关部门的领导人刚好从北戴河回来,想要见见他,约了次日的时间。贺不疑只得改签,又在京市多逗留了一日。

到第三日上午,贺不疑才落地海城。

正是上班时间,将行李放回家后,贺不疑旋即回了公司。

处理了蹲他门口抱着文件的高管们,他便去冯又又办公室找她。

他从京市带了礼物回来给冯又又,重头戏是他在手工店里做的蘑菇陶器,手艺不咋地,所以放在盒子角落,打开盒子一眼看见的是水晶公主裙、水晶苹果,是一个奢牌的白雪公主主题工艺品。

到走廊,撞见他自己助理,助理摇头,说冯又又没来上班。

“不光今天没来,昨天也没来助理道。

贺不疑也就隔了一天没有和她联系,闻言并没多想,掏电话给她打。

嘟嘟嘟——被挂了。

在忙音里,贺不疑皱了皱眉。

“我没在的时候怎么了”他问。

助理也不是很清楚。

迟疑片刻,提示道:“是……因为那个照片吗”

两日前,贺不疑在京市见合作方。

合作方是个私生活很烂的花心大萝卜,谈生意的时候叫小三小四陪,被老婆请的私家侦探拍了照,发帖至互联网上,在场的贺不疑刚好躺枪,旁边座位有个女的和他献殷勤,被拍了下来,网友说他也有问题。

独角兽最近高调,关于他的消息能得到很多流量,有点说法不足为奇。

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没往心里去。

事实上,要不是刻意去搜索他,都发现不了这种消息。

助理是因为工作全部围绕他,才会关注的。

真的假的,冯又又会因为这种东西不理他那不是还挺在意他。

打电话还说想他呢。

“……您笑什么”

“我笑了”贺不疑挑眉,“你看错了。”

助理有点懵。行吧,他说看错就看错……

贺不疑扬手表示他走了,拎起礼物包装盒,回办公室抓起车钥匙,离开公司。

他在冯又又自己家逮到她。

冯又又窝在沙发上,猫也窝在她身边,两只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歪着脑袋。

贺不疑进门放了东西,大步到沙发前,将她捞起来亲亲额头。

冯又又被他惊醒,将脸一侧,他只亲到了头发。

贺不疑微顿,紧接着,他被冯又又双手并用的推开,冯又又自己也赶紧从沙发上下来,往旁边躲开好几步。

贺不疑此刻还有心情调侃她:“你怎么跟猫似的,两天不见还不理人,出不出息。”

上前又去搂她。

她躲到更远的地方去。

贺不疑这才站住,道:“你真生气”

猫跳上冯又又肩头,一人一猫如出一辙的表情,冯又又半晌道:“……你怎么在这里,我生什么气。”

这种别扭的语气、这种不理人的反应。

贺不疑暗暗挑眉,居然是真的。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愉快。

他翘着尾巴啧声:“吃的哪门子的醋,我都不认识那些女的,都是别人带的,当时我低头是在问那女的时间,没有看她,照片都是错位。”

岂知道,他的大前提,在冯又又这里,根本不存在,她压根没搜过他的绯闻。

对这段话,冯又又就事论事的消化了一下,感觉信息量挺大的。

半晌,她:“6。”

贺不疑:“”

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不管了,贺不疑打算忽视细节抓主要矛盾,他走近冯又又,冯又又因为身后是墙壁,所以避无可避,他温声说:“不是说想我了吗,我给你带礼物了,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凑的近了,冯又又看见他的样子,这几天忙碌,眼下乌青,胡茬未修理,有种成熟男人的落拓感。

冯又又垂下眼睫毛。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

贺不疑打开所谓给她的礼物。

乱七八糟的一些水晶,不晓得什么意思。

贺不疑表情也变化些许,简直不可思议。

五万的东西这就碎了

他是告航司还是告品牌

冯又又抽身而出,推开他。

盒子掉落在地,水晶更碎的没话说了。

走出几步,一颗丑了吧唧的蘑菇滚到冯又又的脚底下。

她脚步一顿。

贺不疑成功追上来,英俊的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我给你买新的,别气了,真的是营销号乱写的。”

他把蘑菇捡起来,冯又又的目光落在上面,蘑菇底座上有时间和制作者姓名,手写的,歪七扭八。

出差跑去做这东西,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忙……

冯又又接过来。

看她动作表情,贺不疑心放回肚子里。然而仅仅一秒,他听见她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情,你见女孩子被拍了吗没有关系,处理好舆情不要影响公司就好了。”

贺不疑:“你不知道”

“嗯。”

“……”

“那也不能没关系,”他说,“有女朋友还乱传绯闻,这不是没分寸是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有个头,男人什么德性你是一点儿不知道。”

冯又又听出他语气里带着不悦,觉得迷惑:“啊为什么你还找起我的茬来了”

贺不疑:“我没找茬。”

是吗冯又又一时半会儿也不懂了,她本来以为她懂贺不疑,现在没有什么把握了。

她鼓鼓脸颊,眼神落在地板上,她不知道怎么说,“你……你有你的生活,我不应该干预的,你也、你也不应该为了迁就我而做什么改变和……和牺牲。”

第57章第57章

这话说的,牺牲都用上了,贺不疑百分百确定她生气了。太没品了这帮中年老男人,离了女的就不能谈生意了还连累他奔波了这么久回家却吸不到女朋友。

冯又又还是要走,贺不疑往旁边避了避,看她走出了几步的背影,他反应迅速,一脚踢翻左侧杂志架,发出砰的巨响,猫咪惊吓飞起,冯又又也立刻回头。

只见他眉头紧皱、面色苍白,虚弱的靠墙扶额,有种鲁智深喝多了的脆弱感。

“你你你怎么了”她快步来搀他。

贺不疑借机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嗅了嗅她头发和颈窝里的花香。

被发现以前,哑着嗓子,两指撑着额头惺惺作态:“头疼。”

“啊”冯又又慌张,赶快扶着他去沙发,“还能走吗你靠着我,慢慢的。”

“嗯。”

娇弱的庞然大物轰的落进沙发中,使得海绵塌陷了一大块,他还搂着冯又又不撒手,让她也跟着掉进他怀里。

冯又又脸都被他胸肌挤变形了,扶着肩膀使劲坐起来。

“我我我去给你找药,止痛药我还有两盒。”

贺不疑拽她:“不要。”

头痛欲裂,但很有力气。

他疲惫沉重的道:“三天没睡觉,太忙了,让我休息休息就好。”

“三、三天怎么这样,再忙也不能不睡呀,冯又又听急了,“我都说了你不要老是在半夜工作,纽约的人是在白天,和你说完他们就下班了,你第二天还有好多日程,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

“你不在旁边我就忘了。”

“你真是的!”

贺不疑再次按太阳穴,演出三秒头疼状。冯又又立马连呼吸都放轻,柔软的小手爬上他的脑袋,轻轻抚摸。

大手翻转,将她的手抓住,继而放在脸颊边,他望向她,眼睫下的眼睛像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

时间在这一秒变得宁静缓慢。

冯又又也像怔住了。

贺不疑弯了弯眼睛:“宝宝,你帮我按按好不好头好疼啊……”

甚至没有生出一丁点他是不是在演的怀疑,冯又又轻易的中了计,小心翼翼的帮他按头,甚至提出让他躺下来。

贺不疑躺在了她的大腿上,她低下头,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一下下的揉着,“这样可以吗要不要重一点”

“好啊。”

“这里疼吗”

“嗯。”

贺不疑平躺着,一直望着她的眼睛,嘴角带了一点笑。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冯又又看不懂的东西。

冯又又蓦地有些心慌。

“你好关心我啊贺不疑轻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南泊东吴万里船

“……”冯又又别开脸去,小声嘀咕:“还在说话,不疼了吗。”

贺不疑微笑。

阴影遮蔽双目,冯又又的手覆盖住他的眼睛:“快睡。”

睫毛扇动,在她掌心划拉着,有点痒,贺不疑的嗓音低沉好听:“遵命。”

周遭安静下来,听不见一点其他的声音,这片空间只有他们两个。

氛围太好了,贺不疑脑子里的神经当真松弛下来,他进入浅眠。

而冯又又依然在不折不扣的替他按头,直到听见他呼吸均匀轻缓下来,才轻手轻脚的将他的头搬开,她去房间搬了毯子出来,细心的帮贺不疑盖好,边边角角都掖进去,包成那种棱角分明的长方形,满足了她对形状的强迫症要求。

起身要走的时候,手指被抓住。

冯又又脚步顿住,回过头,贺不疑从毯子地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指。

他醒了

还是依然在睡

冯又又迟疑,认真观察他。

睫毛很翘,平铺的光把眉骨和眼皮之间的窝给填平了,比之平时,少了冷峻,多了平和。

是睡着了吧。

她看的清楚。

他是否有梦见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她却看不明白。

冯又又垂头片刻,最终轻轻将他的手指拨开,转头走了。

……

很幸运,贺不疑睡醒过来,他女朋友还在。

冯又又泡了一杯蜂蜜水,蜂蜜是从楼下买的,她费了好大劲才拧开盖子。才醒,便有温热的水递到唇边,贺不疑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热度传递到心间。他抬眸笑着瞥了瞥冯又又,凑过去在她唇上碰了碰,叫她尝尝。

冯又又因为这个动作卡带了一秒钟,她用袖子擦擦嘴唇,眼神往别处看,“你自己喝把蜂蜜水递给他。

贺不疑安逸的很,并没发现她神情的异样。

他一边拿着杯子,一边查看手机信息,有几项工作要处理。

水喝空了,杯子交还给冯又又:“我去一趟公司,很快回来。”

冯又又蹙眉,张开手拦他。

贺不疑用手指点点她眉心,“小母鸡,我好了,一点都不疼了,我去签个字就回,不做别的。”

冯又又:“真的吗”

“真的。”

她抿抿唇,让开了过道。

贺不疑拎起外套走出几步,又在冯又又迷惑的眼神里大步回头,捞起她亲了两下,亲的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这才满意的离开。

贺总离开不久后,他那么大一个的、香香软软的女朋友从屋子里拖出二十四寸行李箱,也走了……

冯又又坐上网约车,在后座给贺不疑助理打电话,托他看着点贺不疑,下班之后也辛苦一下,呆在贺不疑身边,她怕他再头疼,身边没有人照顾。

助理听她意思像托孤,又听见了车辆导航的声音,已经把离家出走的画面脑补出来吧。

他惊悚:“不不不要啊,冯总,那个照片真是只是错位,贺总没有看人家胸,他他他什么好的没见过,犯不着啊他。”

什么好的没见过所以是见过多少好的冯又又沉默。

她告诉助理:“贺不疑酒局被人拍了是吗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处理好舆论。”

啊那是别的,助理人很慌,想到之前一不小心听到的东西。

“那个也不算数,贺总只是跟她打打电话、发发邮件,她在国外呢,我向您保证,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她顶多、顶多算个网上的红颜知己。”

冯又又:“”

汽车过减速带,咚的一声,把她和行李一起往上抛了抛。

好丰富的私生活,冯又又头顶如是冒出文字气泡。

还敢骗她说没有女伴。

她真是、她真是太好骗了。

“我不跟你说了,”她挂电话,“我……我信号不好。”-

冯又又去了冯老师新家。

对冯又又的来到,冯老师略表惊讶,他将抹布递给冯又又,“来,一起。”

冯老师又在做新房卫生,他认为家具中还有甲醛,需要用水擦拭来帮助溶解挥发。这样小双胞胎来玩的时候,才能安心。

冯又又与他一起劳作,腰酸背痛,满头是汗,瘫坐在椅子上。

冯老师还不许她坐:“刚擦过,有甲醛,快起来!”

那么多家具,长沙发短沙发贵妃位单人椅,偏偏她只能在门口坐小板凳!小风一吹,心拔凉!

冯又又:“……”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一个有wifi有空调可以让她静静窝一会儿的地方了!

她的委屈挂脸,冯老师看的笑了起来。

他问:“贺不疑惹你生气了”

“才没有。”

“一看就不开心。”

“也没有。”

冯老师也拉开小凳子,面对面坐下来:“就是有,怎么和爸爸都不承认”

冯又又看看他,低下头去,憋闷道:“……那就有吧。”

“这么大个姑娘了,还爱生闷气呢,和小时候似的,和爸爸说说为什么。”

冯又又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如果她能说出来,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她连描述都做不到,又谈何面对。

她只好躲起来,背过身去,在蘑菇洞里面壁。

太阳暖烘烘的往她背上晒,她躲到哪儿,光追到哪儿,真的是……讨厌死了!

冯又又长吁短叹,抱住脑袋。

冯老师见她这动作表情,判断出这回她心事级别还挺高的。

他不说了。

屋子里手机响起,他进去接。冯又又警醒的坐直,眼神跟着他跑。

过了会儿,他挂了电话出来,对上冯又又的目光。

他:“是赵老师,想来咱们家打麻将,不是贺不疑。”

冯又又:“……哦。”

冯老师乐呵呵的,笑着看她。

冯又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显得有点懊恼,埋下脑袋,匆匆走:“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房间了。”

天降bgm,她一边走,“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响亮的唱了起来,是冯老师的手机又响了。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时,冯老师接了电话。

“小贺啊……对,在我这儿呢,别担心。今天就别来了,今天正不开心呢,你越上赶着她越躲的厉害,明天吧,明天佳佳他们都来,人多,又又不乱跑。”

老丈人忠实的出着主意。

贺不疑车都到别墅小区门口了,门卫看他开的豪车,跑下来问是哪户。

贺不疑抬手,继续对着电话:“那明天几点早上来行吗。”

“是晚饭。”

“不得买菜吗,我来帮你买菜,就早上贺不疑道。

冯老师:“”

第58章第58章

“定条东星斑,好年份的茅台,都让明天早上七点送来贺不疑有条不紊的吩咐旁边的助理。

“舆论叫人处理掉,以后都不准他们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看看给我弄的!”

助理一一记下应是,脑袋快掉进笔记,一点都不敢抬头。

贺不疑从余光瞥他一眼,眉头打结:“你是犯什么事了”

助理藏不住了,沮丧的道:“对不起贺总,我好像说错话了,我、我不应该和冯总说您那个网友。”

贺不疑皱眉,什么网友

“您老打电话、通邮件,我就以为冯总是介意她,嘴快说了,现在想想,要是她不知道呢,我不就办错事了吗……”

邮件

贺不疑愣住。

冯老师将贺不疑明天会过来的消息隔着门板传递给了冯又又。

他本想为女儿拖延二十四小时,只成功一半,变成十二小时。

冯又又藏在被子里,闷闷的:“别让他来!”

“气话,有什么矛盾,得掰开来当面说,你这样躲着他,可不是个好办法。”

冯又又不说话了,在踢床。

冯老师摇着头走开。

冯又又一会儿和床过不去,一会儿和枕头过不去,最终还是和她自己过不去。

被子里太闷啦,她坐起来,头发凌乱,脸闷的很红。

手机屏幕亮着,是贺不疑的绯闻照片,以及一些网友吃瓜、点评、加料等等。她看了有一会儿了。

总算让她亲眼看见,那张盯胸图。

灯光暧昧,像素模糊,贺不疑懒懒靠在椅子后背上,一只手夹着烟,没点,英俊的眉眼微低,侧过头望旁边。

旁边是一位身材样貌姣好、穿着清凉的年轻女郎,胸脯十分傲人。

这照片拍得张力十足,贺不疑身上有种上位者的凉薄和风流,甚至有网友大叫着“爹地看看我”。

添油加醋的描述贺不疑的私生活,似乎是一种流量密码,而参演贺不疑的绯闻,则突然成了网红们的时尚单品,不挂上一个显得不够时髦似的。

好几个“知情人士”在评论区底下描述了与贺不疑在社交场上“过招”的二三事,说的有模有样还有合照。

网友对此辣评:

“有钱有颜的生活你想象不到,根本不用追,有的是人往身上扑,谁羡慕哭了我不说。”

“高富帅身边的世界叫花花世界,我等普通人身边的世界叫动物世界,全是牛马和鸡鸭。”

冯又又再次揍了枕头一拳。

胸口闷闷的,就算撇开被子,大口呼吸,也觉得房间里的氧气不够,不能疏通胸口的淤堵。

冯又又把被揍的瘪瘪的枕头抱起来,双手环着,下巴搁在上面。

这么好的花花世界,他……他又来迁就她干嘛呢

她不生气,谁因为不知道的事情生气。

她是……知道了。

完全,完全的知道了。

通过那来往的数封邮件。

也许有人在这个时候还可以控制住自己,但她不行,看见邮件弹窗的第一秒钟,她已经没有办法挪开眼睛。

贺不疑和宁长舒之间长达数月的信件往来,将有关于她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他记录她的每时每刻,分析她的一举一动。

不仅详细,还很唠叨。

她感到难堪,几乎想找个洞钻进去。

怎么会自大到认为他喜欢他,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在一起,还认为是一种“成全”。

还有该死的贺不疑,骗她很好玩吗看她自恋的样子、看她窘窘的在人群里冒烟很好玩吗她心中冒出这种生气的想法。

可其实,她也清楚,这不好玩。

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之外,做她的二十四小时陪护并不好玩,阅读学习宁长舒给出的心理学书单并不好玩,那些东西枯燥乏味、不讲人话,在暗处观察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分析下来,反复回想,这样消耗心力的事情,也并不好玩。

她不是绚烂美丽的花花世界,她这里是一潭常年不干的积水、是动辄垮塌的残垣断墙。

她的焦虑抑郁积而不发、黑色的横线双瞳藏在起伏的线条后,阴仄仄的等待着时机。

她花了二十几年,尚不能与自己好好相处,但他却偏要来,瞒着她、蒙着面,带着一张旧地图,这样闯了进来。

他的自作主张、他是顺水推舟,让她觉得窘,觉得难堪,脚趾快把鞋子扣出洞来。

但是她……她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为什么呢,一点讨厌的心都生不起来。

冯又又将脸埋在手掌中,掌心渐渐湿润。

……

过了很久,她的手机铃声叮叮当当的响起,对方执着的非要把她从她的世界里拉出来。

是周佳佳,声音比平时高八个度:“快点看,我给你发的链接!”

冯又又揉了揉眼睛,用袖子擦掉湿漉漉的痕迹,迷茫的点开聊天框去看。

是……一封律师函

以贺不疑本人身份,委托律师事务所,迅速拟出一份律师函,律师函中白纸黑字的道明“盯胸照”的原委,同席的人也出来澄清,说明确无其事。

律师函中致告无事生非的营销号,请他们不要再制造并不存在的谣言,他与女友感情稳定,两人之间容不下其他,也请公众将目光从他私生活移开,尊重他的个人隐私。

律师函由独角兽的官博发出,再经贺不疑账号转发,他自己也加了一段话:

相识三载余,从无人知晓走到人声鼎沸,无论低谷与山巅,我的身边,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她。

人生际遇殊难料,今后或许还会面对许多艰难困苦,不到最后,不知输赢。

但有她与我同舟,纵然路遥浪急,我心安矣。

“”冯又又愣愣的捧着手机。

眼前仿佛出现了贺不疑的脸,他俯身向她,抚摸她的脸颊,一字一句的与她说这些话,再将她抱紧。

这是他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当她迟疑,他会给出万分的肯定;当她退缩,他会奔向她。

他是这样的人。

他是太阳一样的人。

独角兽的官网进行了更新,原本简洁的灰白两色变为温馨淡雅的鹅黄色,点进去后,会弹出一个动画。

是一个岩石累成的洞穴,洞口有一只毛茸茸但很威风的狮子,狮子的大尾巴扫啊扫,时不时的,有一颗小蘑菇会从洞里冒出头来。

狮子恪尽职守,一直蹲在原处,不知道是蹲守蘑菇,还是为她抵御外敌。

他知道。

他知道她会把自己想象成蘑菇,蘑菇是不会疼痛的植物,蘑菇是长在暗处的植物,不和任何人交流,自己生出孢子,菌丝在地底蔓延。

在动画中捕捉到小蘑菇进行点击,便会出现一张张简笔图片。

有两个人坐在屋顶看星星、分一碗泡面、一起看雪、一起看雨,苦大仇深的盯着同一台电脑……

“冯又又,你是不是傻,这种观测条件下裸眼是看不到天马座流星的。”

“什么朋友,你小学生吗,我是你老板,朋友有一堆,老板只有一个懂不懂。”

“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咬你,喂,你跑哪儿去。”

冬雾独家

“冯又又,我这里有一碗是豪华加蛋老坛酸菜,一碗是爆辣牛肉面,你猜中哪个吃哪个。”

“一条破链子,用了优惠券没几个钱,别问了,生日还过不过了。”

“以后我们会有钱的,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等去纳斯达克,我让你来按键,我站你旁边。”

“这封辞职信我就当没看见,你出去吧。”

“”

屏幕黑了,照出她稀里哗啦的一张脸。

又亮起,贺不疑的名字霸道的突显出来。

接通电话,只有呼吸声,谁也不说话。

“冯又又,”他终于叫她名字,清晰、认真,“看到了吗”

“……嗯。”

她嗡声,极力掩饰,但鼻音泄露了此时的状态。

“为什么哭,讨厌我这样做吗什么都不和你商量,自作主张、公之于众。”

“我那么霸道、专制,不给你一点拒绝的可能、一点反悔的机会,我让你陷进是与否的抉择境地,不留下躲避的空间。”

“我这样,你是讨厌,”贺不疑问,“还是,喜欢”

冯又又抓着电话,手指攥紧,因为太用力,指尖泛白。

他再问了一遍:“是讨厌,还是喜欢”

就事论事当然是很讨厌的,这比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歌送花还要夸张,可是……可是……

冯又又说不出来。

贺不疑说:“回答不出来的话,你问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对你是讨厌,还是喜欢。”

冯又又微愣。

“当然是喜欢他自问自答。

砰。

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太快,几乎有踩在悬崖上的错觉。

冯又又揪住胸口,整个人都发烫:“你喜欢……我”

“是。宝宝,我想见你,”贺不疑说,“可以吗”

冯又又的心很乱,汹涌的潮水将她卷起来,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管用,先说:“好。”

贺不疑立即推开车门,阔步走出去。

气温回暖,风卷起他的衣角,他走的那样快,他迫不及待。

冯又又坐在原地,过了会儿,穿上鞋子,跑去阳台。

风吹不散热度,她的脸上布满红晕。

她望着路灯、望着小道,心忐忑不已,充满期待。

她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想要见到他。

她的躲避,是一种退缩和拖延。

她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她不想要再回到以前。

她想要更多。

“贺总!”

助理举着手机狂奔,两条腿抡的飞快,几乎用尽毕生力气。

他牵绊住贺不疑的脚步,追到了贺不疑身边。

“您、您家里的消息,”助理气喘吁吁,“很急、很急。”

贺不疑皱眉,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落在电话上。

他接了过来。

他表情急剧变化。

手机滑落在地,屏幕因碎石子裂出一片蛛网。

第59章第59章

意外来时,往往猝不及防。

贺新诚于瑞士当地时间凌晨三点脑溢血亡故,妻子徐思澜不知所踪。

贺不疑乘坐私人飞机第一时间飞往瑞士,冯又又听到消息后,在机场追上他,与他同行。

长达十几小时的飞行后,他们在太平间接收贺新诚的遗体。

一切都像被加速的黑白默片,在家族律师的帮助下,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签署数不清的文件,政策法规的缘故,贺新诚只能在当地火化,他们只好在当地完成,再运送骨灰回到国内。

七十二小时,天翻地覆。

天空灰霾,飞机横穿欧亚大陆板块,珠穆朗玛峰于云层冒出顶来,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的建筑变得万分渺小、生命也微不足道。

机舱内黢黑,连夜灯都未亮起,穿过颠簸气流,轰隆隆的噪声中,冯又又睁开眼,于昏暗中转头看过道左侧的贺不疑。

他闭着双眼,脊背挺直的像旗杆,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在他内侧靠窗的座位上,是一个笨重方正的匣子。

咔哒轻响,安全带被解开。

手指停留在座椅边缘,顿了两秒,冯又又站起来,她穿过狭窄过道,到贺不疑面前。

她伸出手,触碰他脸颊。

贺不疑的脸颊肌肉绷的很紧,像一把碰了会断的弦。

冯又又注视他片刻,感到一种心酸。

一种无力感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慢慢蹲下来,将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长发铺开,遮住半边雪白秀美的脸颊。

过道的夜灯因为她亮起来,微弱刺目的白光黯淡的照着,笼罩两人,身影一高一低。

贺不疑睁开眼,垂眸。

片刻,大手抚摸她的头发、耳朵,拇指摩挲她的脸颊。

冯又又抬起头来,与他对望。

……

天边乌云沉沉,风雨,迟迟不落。

清晨,飞机落地海城,十八辆全黑的汽车严阵以待的守在出口,贺不疑二人坐上一辆加长林肯,于车流中央,环绕海城半周。途径港口、码头,船只在熹微晨光中静止,船上人员站立甲板之上,低头默哀。

进入城内,开上半山,至已设好的贺家灵堂中。

两侧俱是着黑衣的宾客,乌压压的,分立在道路边、大门前。

冯又又至此止步,由贺不疑抱盒入内,将之方方正正的安置在灵牌之下、贺家绵延百年的门第之中。

穿堂风将白幡吹得呼呼作响,深色横梁和瓷质相下,贺不疑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向着吊唁宾客致谢。

四下很静,宾客们心思纷转,暗自打量着他。

每个人都清楚,贺氏变天了。

丧仪三日,来往祭奠的宾客如流,直到最后一天,送灵出殡后,人流才消减下来。

从公墓回来,人尽散了,贺不疑屏退所有人,独自穿过偌大灵堂,静静的在里面呆了很久。

夕阳西下,稀薄的日光散去。

贺不疑连日未眠,脸瘦了一圈,棱角越发锋利,疲惫至极,他在灵堂后的一隅闭目休息。

人坐在一张笔直的木椅子上,眼睛闭上,陷入浅眠。

找到他后,老管家拿来毯子,冯又又比了个“嘘”的手势,伸手接过,给贺不疑盖上,动作极轻。

老管家有事,动了动唇,冯又又抬抬手,示意出去说。

两人走到外面,独角兽的两位高管同事正在那里等。

冯又又微愣一下,旋即走上前,“公司有事吗”

二人对视一眼,低声道来。

冯又又静了数秒,随后说:“拜托你们二位处理好,原则是不要影响公司上市,需要时,我也可以出面,但你们不要把这些事拿去烦贺不疑。”

“……是。”

“贺总还好吗”

“几天没合眼,现在终于睡了。”

徐思澜一直没有找到,贺新诚死的不明不白,事情已成一片疑谭,引起行内诸多猜测。

贺新诚生前着手梳理的贺氏财务问题悬而未决,资金链条上数不清的蚂蚱正在跳脚。

贺不疑是贺新诚独子,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与父亲决裂三年,关系终止于这场死亡。

没人能想象,贺不疑在承担什么样的压力。

两位高管相互望望,也打算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不大不小的事情来烦他了。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动作也轻,但贺不疑睡得太浅,不免还是被吵醒,在他们商议时走了出来。

几人都是立刻消声,同时望向他。冯又又反应很快,去拉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才睡了半小时,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没事,醒了贺不疑将她手攥进手心,目光扫过独角兽两名高管。

“您还好吧”一名高管开口,神色中只有对他的纯纯担忧,“我们放心不下,来看看您。公司一切都好,您不用记挂,同事们都惦记您。”

贺不疑点头:“多谢。”

他眼底挂着乌青,短短几日,人瘦了许多,眼神中的意气风发被沉重、肃穆取代。

两人暗暗叹气。

正要继续寒暄,外间突然传来喧闹声。

贺不疑抬眸,皱皱眉头。

红色警灯在车顶转动,警车停在门前空地,数名身着制服的人走了下来。

贺不疑一行迎上前去,询问来意。

警察向他展示文书,客气但强硬的请他上车。

风雨落下了。

当夜,海城公安同时发出两封警情通报、红色通缉令,徐思澜榜上有名,涉及罪名有合同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洗钱等。

贺氏因涉嫌单位犯罪而被查封了财务室,警察突入贺家的同时,另一支进入集团总部,将所有财务票据全部封存原地,等待审计。

贺不疑作为密切关系人,被带走接受调查,二十四小时后,检方的通知送达,他被解除人身羁押,回到居所地进行监视居住。

石破天惊,行内外沸沸扬扬。

贺氏股价一夜暴跌。

牵一发而动全身,独角兽海外上市计划被迫叫停。

风雨飘摇之际,冯又又低调乘车来往于海城公安办案中心与贺不疑的住处,但仍然被许多镜头对准,拍下了数张照片,发布在各种媒介平台上。

她也成了风暴中心的人物。

记者堵在办公楼下、小区门口等必经之路上,纠缠着问她问题,关于独角兽、贺氏、贺不疑以及她的私生活。

在一些很官方的商业名词之外,有记者另辟蹊径,刁钻的探究她和多名男性之间的关系,虽然显得格格不入,却也让不少人都竖起耳朵来。

冯又又全都闭口不谈,在保镖的护送下沉默的穿梭于长枪短炮之中,一片片鳞甲从肌肤里钻出,疼痛但坚实。

真正让她蓦然回头、停下脚步的,是一名长相青涩、挤的满头是汗的实习记者。

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问她说:“据说您从小受到自闭症困扰,没办法和陌生人打交道,研发天马的初心是让ai代替您与外人交流并做出独立决策,之前提到的几名男性的暧昧关系实际都是天马所为,是否属实”

“天马面世至今,闻名的都是数据处理和文字编辑方面特长,似乎尚未听说在提高实际生产力中有所应用,相反,ai可能带来侵权法律风险、失业风险,引发的道德危机倒是已经露出一隅,对此,您和独角兽又有什么看法呢”

年轻的嘴唇一张一合,时常偷看一眼手中卡纸草稿,丢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爆炸的问题。

冯又又脑中轰然一声。

草蛇灰线,原来如此。

舆论的线,从贺不疑一张照片莫名其妙上网开始,贺不疑强势回应引起网友热议,之后轮到冯又又进入公众视野。那天高管们到灵堂来请示她,说网上又翻出了她和那几个相亲男的旧帖子,重新对号入座,用低过下限的词汇进行描述,塑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她来。

她请他们妥善处理,只要不这节骨眼上对公司产生影响即可。

但原来,这不是终局状态,惊雷最后落在这里。

公关陈经理阔步从建筑内走出:

“‘据闻’不是诽谤的免罪金牌,提问式的虚构不能在法庭上成为你的辩护理由,记者是公众喉舌,每个字都有份量,道听途说的东西最好谨慎开口!”

这位老道醇厚的职场精英疾言厉色,掷地有声,“你听清楚了吗!”

年轻实习生面色涨红,呐呐不敢言。

周遭一众同行握住录音笔,心中暗暗称了称。

“不仅对他,还有所有人,”陈经理呵斥,“我们会对每一份不实报道追究到底!看看到底是你们报社嘴巴硬,还是我们独角兽的法律团队拳头硬!”

他单手虚挡在冯又又身侧,护送她离开人群,进入建筑之中。

冯又又的背影消失在了大众眼中-

“是温水,您压压惊。”

经理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向面色苍白的冯又又。

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于心不忍来。

贺不疑平时将冯又又护的严严实实,独角兽一应对外事项、麻烦的不麻烦的,都是他带人处理。冯又又是罩在玻璃底下的花、温室里的鸟,她的羽毛不沾一点风霜尘土。

外界风雨来势汹汹,他们这些老江湖都觉头疼,更何况是她。

“贺总还不能恢复通讯吗”他还是希望贺不疑能主持大局,“他状态怎么样我申请去看看……”

“陈经理,”平静温和的女声低低的响起,“贺不疑的会客室我能用吧钥匙在哪里。”

陈经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

跑车肆无忌惮的停在独角兽楼下,一老、一青两名男性,并带一名西装革履的社畜一同走入独角兽。

他们在独角兽漫步,眼神贪婪的四处端详,嘴角的笑意挥之不去。

“周总,小周总陈经理走出来,面无表情的与二人问好。

二人是理数传媒的东家与少东家,理数传媒是一家把持百分之五十以上海系媒体的大集团,在该行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年轻的这位少东家曾是天马石榴裙下客,挨过贺不疑一顿揍。

陈经理给两人带路,到会客室里。

冯又又坐在里面等,神色殊静。

约半小时后,谈话结束,两个周被请走。

走出几步,小周忽然轻笑一声,脚步调转,弯腰靠近冯又又。

隔着桌子,冯又又抬起头,直直看着他。

“又又,”小周笑道,“我有个提议。”

“你和你妹妹一起陪我几晚,价格我再往上抬一个点。”

“亏是亏多了点,不过双胞胎,我还没玩过呢——”

啪。

火辣的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将他脑袋打偏过去。

被贺不疑拖着打这个球那个球,冯又又的臂力见长。

小周维持那个偏头的姿势,僵硬了几秒,脸上涨起怒意。

他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指着冯又又鼻子骂道:“臭婆娘,给脸不要脸,等着老子把你踢出公司!”

高管已听见动静,一拥而上,拖着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弄去一边。

冯又又仍坐在原处。

直到动静变得微弱,室内剩下她。

图穷匕见。

是理数集团在围猎他们的独角兽。

在预上市公司的上市前夕,制造有影响力的舆情,胁迫公司低价出售一部分股票给他们,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是不择手段、引人不耻的所谓商战。

他们像在岩石后方伺机的秃鹫,阴仄仄的等待着。

今日贺氏高楼坍塌、贺不疑缺席,秃鹫瞄准时机,飞扑而下,亮出爪牙。

冯又又轻轻的吐出胸口浊气。

咔哒轻响,高挑的女人从内室推门而出。

“都录到了吗”冯又又抬眸。

关辛羽颔首,把录音笔检查一遍,插进胸前口袋。

之后,她倾身过来,隔着桌子与冯又又握手。

“非常精彩,”她说,“感谢您。”

第60章第60章

以独角兽为角力点,传媒业两大派系开始斗法。

遍地可见关于天马、关于独角兽的讨论,往往今日危言耸听的确认替身传闻、声讨AI之危害,明日又画风一变,说某些人真是什么都编的出来,这样明显的针对内资高科技企业,是不是有五十万下场。

bbs、微博、大小博主,全都下场,赶进这场喋喋不休的热闹里。

他们讨论AI、天马,讨论科技的现在与未来。

目光如炬者,则在追踪、分析这场没有硝烟的商业战争。

谁都知道,贺不疑因案件缠身,正在住所监居,独角兽重要决策一应由另一位女性创始人冯又又过手。

预期中的温和、拖延没有发生,她在公关策略中展示出极其坚定、极富有原则的一面,绝不接受任何折中妥协的方案,相反不断加注,有种势要一决生死的悍勇。

贺不疑在科技公司内大量雇用金融财商类人才的优势此时显现出来,他们比行内任何其他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都更加机灵老辣,明白如何对这场危机进行应对。独角兽势单力薄,但先前几轮融资的股东们没有一个吃素的,此时不拉他们下水更待何时

高管层组队连夜飞向四小龙国家,拜访几大资本财团,他们让股东们相信,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买卖,这波独角兽要是上不市,机构股东的钱都打水漂去吧。

新的注资如强心剂,周转入场后,开始形成优势。

财力拼不过,说话声音就大不起来,理数集团的股东对周总这次决策提出异议,怀疑自己的钱被填进了无底洞里,更引人担心的,是与对方派系连年平衡之后,突然发生这样大的比拼,一旦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把持集团有些年头,说话还算有用,短暂的力排众议,增加更多人力物力投入其中。

他赌的,是独角兽在花别人的钱,很快会花到金主爸爸肉疼,割肉止损。

他赌的,是贺氏集团无法处理烂账烂案,贺不疑信用跌底,无力回天。

他的确有信心,因为贺氏的问题比想的要严重,初次审计后资金漏洞竟然达到百亿,资金问题集中在几个投资子公司上,不久前,贺新诚正是提案要将这些公司给贺不疑继承,贺不疑因此更加被严格监视,无法与外界通讯。

在这场战争之中,时间变成决定性的因素,时间将揭开面纱,看谁笑到最后。

冯又又有一整个月都没有见到贺不疑,在各种事情的干扰下,她的高敏人格终于爆发,数次,她因焦虑发作而突然从会面场合消失,躲入黑暗的休息室里,长夜漫漫,她不再回家,但父亲、妹妹会来看她,呆在她的身边。

宁长舒在这时回到海城,来到冯又又面前。

经年未见,她的人生导师依然温煦如初见。

温声细语的疏导长谈后,宁长舒把一份长长的文档交到冯又又的手上,那是贺不疑记录下的关于她的点滴小事,长达八万余字。

她笑了、哭了、睡了几个小时、与人说了几句话,字字朴实,字字关心。

那是爱的来信,绵密的春风吹入心中,腐植在地底的根系土崩瓦解,墙壁轰然坍塌,密不透风的藤蔓在日光之中挥舞、消解,化成一场大雨落下。

连日阴雨后,晴朗了一日,徐思澜的行踪有了讯息,港岛警方在一起特大地下钱庄案件的破获中抓到了徐思澜,并拦截大量资金,海城公安即刻去办手续接人,当日凌晨,押人回办案中心。

冯又又闻讯,匆匆赶去。

这时贺不疑已经完成笔录、会见过了徐思澜。

真相基本查明,是徐思澜从集团转走大量款项,用作对她以及她弟弟经营的公司亏空进行填补。

贺新诚要收回公司、整顿交给贺不疑,她表面同意,实则迅速安排转移资金,老鼠洞打穿贺氏集团的财库,搬走座座金山。

在滨州,他们还使用贺氏的公章,大量签署合同、向不特定群众吸收资金,承诺返利,涉案有上千人次,资金几十亿。

洞虚真人

贺新诚之死,实际就是他发现徐思澜以瑞士度假为名,实则要行金蝉脱壳,他无法接受,发生脑溢血。他在异国他乡的门廊前倒下时,徐思澜正跨上来接她的车,一次也没回头。

事情水落石出,更多的证人证词显示,贺不疑与此案并无关系。

他的监居措施被第一时间解除,律师鞍前马后,为他办理手续。

贺不疑靠在墙边,梅雨季,墙皮剥脱,他一身黑衣,睫毛垂着,侧脸藏在阴影之中,笔挺的鼻梁下,是薄而紧抿的唇,整个人淡漠沉静,好似从场景之中抽离了出去。

脚步声令他眼眸转动,微微侧头。

对视的一瞬间,冯又又立马红了眼眶。

贺不疑张开手臂,接住跌撞奔他而来的人,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空了很久的胸膛,被填了起来。

薄荷味的剃须水、淡淡的烟草气,扑入冯又又的鼻尖,她把眼泪擦在他的外套上,这件外套被贺不疑脱下来,裹在她只着单衣的身上,拉链拉到最上方,卡着下巴。

他低头仔细端详冯又又的脸,拇指在她脸颊摩挲,“怎么还长肉了。”

冯又又一边掉金豆豆一边用拳头锤他,“会不会说话,你乱说!”

贺不疑闷笑,揩掉她脸上湿漉漉的痕迹,哑声说:“还和我梦里一样好看。”

于是越擦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贺不疑把她的头按在颈窝,抬起下巴,感受胸腔的跳动。

冬雾独家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两人从办案中心走出,已经是早晨。

街口的早点摊已经支了起来,冯又又和贺不疑在这里吃了热乎乎的一碗虾米馄饨。

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观察过清晨的居民区,老人提着扇子出门打太极,学生顶着鸡窝头骑自行车上早课,狸花猫被大黄狗追咬,喵的一声蹿上屋顶,妇人推开窗户,在绳子上晾出几件衣物……

鸽子飞过天空,路过人间。

时间紧任务重,两人回贺家的保险柜取东西,乘车上了半山别墅。

老管家准备好火盆和艾叶,给贺不疑去晦气。

大屋子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见葬礼时的痕迹,佣工们都在原本的位置上,只有男女主人都已经缺位。

并未多言,贺不疑独自上楼,进入书房,打开保险柜。

保险柜中,除了银行仓库钥匙、重要证件文件以外,还有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秀美清雅,中间站着小男孩,他实在神气的很,对镜头昂着头。

照片背后写:庚辰年,吾妻笒讲演于母校礼堂,携子同听。

底下落着更小一行字,无人唤我贺总,倒是叫起了师公,哈哈,新鲜。

角落画了一个猪头。

贺不疑神色不明,捏着照片边缘,站立许久。

律师在外面等他,老管家过来送茶,说了几句话,低低的谈话声令贺不疑回神。

转身,他将照片放到书桌上,只抱起需要的文件等,慢步从书房走出去。

两人向他问好,他点点头,脸上没有特殊表情。

身后,风吹起,窗帘鼓动,岑笒去世那年种下的法国梧桐已经很高,枝繁叶茂,树叶沙沙作响,光斑在地面变换,如岁月鎏金。照片随风而起,卷动着向室外,与树叶一起,飞向远处。

冯又又站在空地里,若有所察,抬起头来,依稀看见什么。

但很快,风铃叮当,贺不疑从门内出来,她马上收回视线,迎上去。

贺不疑低头与她说话,揉了揉她的脑袋。

两人穿过树影走向远处。

逝者不追。

拿到文件去往银行,一批一批的账户被解冻,庞大的资金流动起来,集团会计几乎要把办公场所搬到银行。

账目上的洞太大了,贺氏的庞大身躯上已有太多腐烂痕迹,挖去烂肉,血流不止。

贺新诚在去瑞士前就已经心知肚明,他隔离出了一些优质资产,尽数转移出来,留给儿子。

徐思澜有金蝉脱壳,他又何尝没有独善其身的法门呢。

但子不肖父,贺不疑打开这个账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将之用回在集团身上。

还是不够。

他还得把贺氏一些资产打包卖出去,得把自己的跑车、市中心的大平层、哪个岛上的悬崖别墅……等等等都给卖掉。

与家族律师捋财产,捋到一半,服务员过来给他们点雪茄,问他要不要,贺不疑指指,示意都出去抽。

都出去了,留冯又又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上半身前倾,胸脯靠着桌子,脑袋快栽进那堆东西里。

贺不疑用手指点着她额头,把她推起来,冯又又双手抱他的手,眼睛震惊到浑圆。

他挑眉:“嗯”

“卡利雅娜岛悬崖的别墅是那个动漫里的吗”

“是。”

冯又又吞了吞口水。

“要卖多少钱”冯又又道,“我买你的可以吗”

“你要这个干嘛,每年维护费就二百多万,我早就想卖了,是我妈妈旅行的时候看上的,非要买,海浪吵的要命,到处湿漉漉的,还有老鼠蟑螂……”

“啊你别说了!”不要破坏她的幻想!

贺不疑看她表情,道:“那这个不卖了”

不卖拿什么填债,看着滨州的员工去跳楼冯又又忍痛割爱,虽然那压根也不是她的东西:“卖卖卖。”

贺不疑把房产证抽了出来,放去一边,“不卖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留这个,卖掉我住那套房子好了,我搬去你家住,你有两个房间,我们一人一个,我不嫌挤,可以吗”

冯又又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认真的表示同意:“好。”

“……”

“你笑什么!”

贺不疑实在忍俊不禁。

连日郁结沉闷之色从他脸上扫开,他笑着叹气。

“这么多天我不在,你非但没有被骗、还干的这么好,真是辛苦你了。”

冯又又瞪他,片刻,转开脸,有些鼻酸。

贺不疑捧起她的脸,轻轻碰了碰。

律师抽完雪茄进来,踏进半只脚,圆滑的转半个圈,背对走出去。

又过了半小时,才进来,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