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仁指头挪着茶盖,夸道:“真聪明。”
梅长仁毫无半点惊讶之意地夸赞在梅鹤卿眼里更像是……敷衍,梅鹤卿道:“皇上新建一支北衙六军,这支军队招募不足万人,并且皆是户部记录在册的普通京城百姓,他们日日要做的是操练,朝廷给了他们马和刀,供应他们吃食,即便是无差事,他们还能有稳定的俸禄可拿,短短两月不到便替掉了权贵子弟集中的金吾卫在皇宫的职权,将他们全数赶到了京城的大街上。”
梅鹤卿话间停一停,“南衙十六卫在崇光帝时期起了稳定朝堂扫平国荡的作用,是为后来的南晋奠定基石,南晋兵马直属皇帝,一兵一卒只听皇帝符契调令,十六卫将军多是虚设,没有兵权,崇光帝才用的趁手,如今这把趁手的兵刃落在了世家手中,景氏再仍由世家肆意妄为下去,是要江山易主。”
梅长仁圆浑发黄的眼珠瞪着粗壮的榕树,愤然道:“哼,那是我梅长仁同太祖皇帝杀下来的一亩三分地,我梅家英烈以血熔铸而起的高墙,岂容他人觊觎,韶光帝还不算糊涂,没把他爹一辈子的心血拱手送人,却给他儿子留下一大笔烂账。”
他端起茶盏,茶盖子拨下茶水面,抿上一口浇灭欲起的怒火,“你大哥来信了,昨日到的,经鹤翎小子一搅,人老记性不好就给忘了。”
梅长仁从衣襟里拿出拆了信封的信放在案上,梅鹤卿扶着侵染墨汁而柔软的纸张看了一遍,眸光未有移开,思忖着道:“四方流民往河东一带走,积少成多恐生祸患,我们被人摆了一道。”
南晋荡平了旧国贵胄,安定下随之而来的是三分定局,边境的试探成了小打小闹,往日拼杀的士兵成了农夫,手里染过敌国鲜血的冷兵器在狠辣的炎日下挥进了肥沃的泥地,虎背为饱腹之欲压弯了腰,历经风霜雨雪的消磨,子嗣代代的延续,安稳的现状惯出了躲避兵役的毛病。
“京四家侵占农田,导致百姓无田耕种,饿殍遍地,这是韶光帝留给他儿子的第一笔烂账。”梅长仁蹙眉捋着胡子,“如今这笔烂账都寻到我梅家头上来了,鼠雀之辈,竟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卑劣手段。”
“季、尹、金三家均分布在京城东南方向,若是往河东方向走,路途遥远,他们宁愿冒着半路饿死的风险亦不愿待在自己的故乡,就是想赌一条活路,大哥要陷入两难。”梅鹤卿掌心盖住白骨瓷碗,碗中斟满了夏日里的凉意,他四指指腹贴着碗壁,修长的食指直入冰水中,一下一下的搅动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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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南晋京城(六)
这里很静,味儿不冲,听不见审讯鞭打,看不见血痕缠身,偶尔传来几声狱卒换班的碎语,与别处大牢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终于不见阳光,此处从前是宁国诏狱,现在换名大理寺狱,温离身处同一处大牢两次,竟生出两种感慨来。
狱卒换班时,顺带把牢犯的饭菜一块送来,交接完毕便把饭菜送进牢房。
温离枕臂,盯着牢房顶端,狱卒端着花纹复杂的食盒走到围栏外,先是瞧眼平躺的温离,确定温离还睁着眼才低头把旧菜全换掉。为何说是换饭菜,温离自打进大理寺狱便没碰过吃食,水也没沾半点,狱卒就觉得此人怪异。
上头有人吩咐好生伺候,他竟不领恩情,明知前路死,何苦饿着肚子为难自己的最后一程。
狱卒又换上新的菜样,眼里馋着山珍海味,一时没管住嘴,自言说:“入了牢还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没几人,不吃不喝既糟蹋身子又浪费粮食,听守城门的兄弟说京城外边都是流民,你一顿饭菜能顶他们几十顿包子咸菜,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