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宫,千珊打起帘子闪身进来,掸了掸身上的寒气后,复才入内回话。殿内烘暖如春,熏着清甜的宣和贵妃王氏金香,此香中含有沉香与檀香两味,气味沉静如水可凝神静气,又配金箔为衣,香带福贵,配这富丽堂皇的清晏殿。
恪贵妃穿着一身晏居荸萝红镶边的长比甲并百褶下裙,华而不浮,魅色丛生。她斜躺在醉榻上,手持一柄暖玉轮,慵懒优雅地滚滑过白嫩透红的面颊,她闲闲抬眸看千珊,千珊回道:“娘娘,请来了。好一位琳美人,推脱了好久,奴婢好话坏话说尽,才请了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外头等上一等。”恪贵妃朱唇一勾轻蔑吩咐,“本宫忙着更衣呢。”千珊会意,会心一笑,眼中透出一股机敏来:“喏,奴婢明白。”说着退下去,对正在外头的琳美人趾高气昂地说:“小主暂且候上一候,贵妃娘娘正在更衣,少说也得一刻钟功夫罢。”
琳美人肃着面容,冷声道:“既如此,那本嫔进去等。”说着不顾千珊就要提步进去,千珊抢上来拦住,悻然道:“这是哪儿的规矩啊琳美人,哪有贵妃娘娘的请,就直冲冲往里去的。朝阳宫景色如画,琳美人大可在此赏一赏景致,何必急于一时呢?”
桑柔护主,扶住琳美人的玉臂,愤慨上前一步,逼问道:“大楚的恪贵妃娘娘的待客之道难道就是如此吗?”她梳整得光滑的两鬓,因风的吹刮而散下丝丝缕缕的细发来,“没有大冷天让主子站在外头等的道理。”
本去备茶的千璎恰好过来,将千珊揽到身后,傲慢仰起头,站在更高一阶的台阶上,不屑道:“主子?琳美人在恪贵妃娘娘跟前,算哪门子的主子?这里是朝阳宫,恪贵妃娘娘怎样待客由不得你们浑说,若再多言,立即将你以大不敬僭越之名打发去掖庭局!安敢在此聒噪!”
琳美人愠怒满腔,抿紧薄唇上前一步,立时掴了千璎一掌,这一掌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得双千二人定在原地,竟反应不过来。
“本嫔在你跟前就是主子!轮不到你在此拿了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你还敢拿大不敬僭上之罪恐吓桑柔,本嫔倒去奏请皇后,把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发落了!”琳美人登上台阶,满目怒火死剜着她,乜眼又去瞪千珊,“既然贵妃娘娘更衣,你做什么在此挺尸,反不去伺候她?!”她生的一双尖细眼尾的眼,怒目而视,十分威慑。
“唷。”只听殿内传来讥讽刻薄的一声,滢儿躬身打起帘栊,侧身让恪贵妃出来,恪贵妃只立在殿内,光影交错,落在她颀长曼妙的身上,阴翳遮去她满脸的锋锐与令人生畏的气魄,她手捧着贴金玳瑁盖的手炉,一如雪内傲梅,凛冬不惧。
她嘲道:“这规矩可真好,管到朝阳宫来了!”她半扬起头,“千璎,琳美人擅闯清晏殿,目无尊上,给本宫掌嘴。”
琳美人一怔,仍愤愤要争论,恪贵妃使一个眼色,就有左右二人夹上来将她压住。千璎受了一掌,左脸高高红肿隆起,嘴角都渗出猩红的血来,她气急败坏地冷笑两声,将手高高扬起:“琳美人,得罪了!”
琳美人犹还不服,喝道:“你敢!”千璎不料她竟有这等气魄,一时愣在原地,手悬停空中不曾落下。恪贵妃冷笑着出来,滢儿紧随而上为之披上一件大红毡,她啐道:“还想着去皇上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做那下作本领么?青天白日地做梦。千璎,打!”
千璎得了这后盾,立时鼓足了气、铆足了劲,一口气连翻掴了两下,直打得琳美人眼冒金星,踉跄难持,她觉口内泛起腥甜,嘴角咝咝抽痛,脸怕要毁,若再经受下、去恐要坏了前程,于是顺着倒下佯装昏聩了。
谁料恪贵妃不依不饶,嗤道:“装腔作势,来人取水来泼醒了。”宁福领命,一溜烟窜下去端上一盆冰凉的水来,劈头盖脸地就泼将过去,砸了琳美人一个激灵。桑柔被捂住了嘴,只胡乱叫嚷,“噫噫呜呜”似丧家之犬。
琳美人气血上涌,浑身一点点被渗进来的冰水咬噬得生疼,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眼前黑白交加。恪贵妃震声:“这里是朝阳宫!轮不到你来撒野!”她乜眼过去,“如你这般目中无人,僭越不敬之人,配不上伺候皇上左右。”她目示过去,左右二人旋即会意,将琳美人往前一送,她直直扑跌过去,狼狈不堪。
恪贵妃还欲发作,然见前头宫道上跑过来一奴才,他跪下打了个千:“贵妃娘娘,颐华宫的人来传话,宣贵妃娘娘去太平宫侍疾。”
恪贵妃颔首,旋身进去,懒懒道:“更衣罢。”她一壁仍吩咐,“你也该养一养这性子,来人上一盏茶赐给琳美人,好好端着跪在宫里,不到两个时辰不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