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们当朕是什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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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半俯低身子,一手捻着金针,一手撑着红酸枝绣架,手起针穿,仔细绣着反复的博古纹,容贤在一旁挑理丝线,本是安静祥和,却被急匆匆杂乱的脚步声所惊扰。

皇后头也不抬,容贤转回头去,见是容德仓皇提裙跑了进来,她喘了两口粗气,捂着胸口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奴婢适才路经御花园,竟看到裕舒夫人与珮儿在行交谈。听裕舒夫人话中意思,珮儿好似业已倒戈,投诚于未央宫了!”

皇后眉心一跳,手中行云流水般畅快的动作陡然停下来,皇后垂眸凝视着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金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死寂,简直是有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让容贤与容德在无言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会。”皇后复又开始,语气却不甚坚定。

她的手心微微出了汗,腻腻的不舒服。她抽出丝帕来擦了手,又问:“你听得真切吗?可别误会了裕舒夫人的意思。”

容德斟酌回忆良久,确定无疑后,颔首答道:“奴婢没有听错,裕舒夫人正是此意。而且珮儿并未出声否认裕舒夫人的话,是默认了的,当时愈宁、簪堇都在的。”她搜刮了尽数记忆,将韫姜的话添油加醋地回禀给了皇后。

“好生蹊跷,裕舒夫人那般老奸巨猾,诡计多端,怎生会在御花园里说这些?”她脑海中急速转着无数个念头,手指上套的玳瑁凤穿牡丹护甲“笃笃”砸着绣架下的绷架。

良久,皇后说:“珮儿留在未央宫,终究是隐患。傅韫姜说出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证明她业已看穿了佩尔的身家了。若不及早处置了珮儿,实在难以令人安心……”

她唤容德近身来,附耳吩咐道:“你去寻一个小厮……”

贵妃斜着歪在黄花梨罗汉床上,手肘下垫着松软的一个秋香色古香缎靠枕,手剥着一颗龙眼。

她剥出一颗递给徽予吃了,果肉晶莹雪白,汁水饱满丰盈、入口甘甜。徽予吐出核,随口一赞:“甜,你自己也吃一颗。”

贵妃温默噙笑,仍剥了递给徽予,徽予眼不离书卷,看得入神。

贵妃见状,缓缓收回手来自己吃了。她撑着黄花梨案几,随意拨着碗里盛的余下龙眼,千珊揭起纱帘从亮槅外转进来,奉上新沏的信阳毛尖,她端着盏托俯身凑近贵妃,低声道:“有动静了,未央宫来人传话说都已安排妥当。”

贵妃斜眼瞥了眼身旁的徽予,微微扬手示意千珊退下,一壁探过身子,笑着从徽予手里夺下书来,说:“仔细看伤了眼,皇上同臣妾去御花园散心罢?再有两日就是中秋佳节并大皇子殿下封王庆典了,皇上趁此机会多懒些时候,又何妨?”

徽予望了望窗外天色,估摸若是外出散步,大抵赶不上再去未央宫一趟,于是打算搪塞过去:“朕不看了就是,至于去御花园,还是罢了。”

“皇上,上回就肯陪着裕舒夫人去御花园,却不肯赏臣妾的脸,可知偏心偏爱。”贵妃嗔怒背过身去,佯装醋妒,她凤眸圆睁,佯怒之状分外俏丽。

她香腮酡红,微抿大红朱唇,悄悄儿拿眼瞟徽予。徽予苦笑:“朕才在韫姜前夸了你变贤惠了,可是这爱闹脾气的性子还是抹不去。可见当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他说着起身去揽贵妃的香肩,安抚似的柔声说:“陪你去就是了,不过……”徽予挂念韫姜,不得不去一趟,于是转借借口说,“朕太平宫还有要事要忙,稍去就回罢,可好吗?”

贵妃暗中有些不乐意,但见徽予眼中藏着不容忤逆的态度,遂答应:“好。”她一壁拿眼示意迎上来的小昌领路。

徽予也是勉强答应出来,并不留心往哪里去。贵妃刻意说些话来,掩饰小昌“潜移默化”带路的事,徽予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话,心思全不在这个上头。

小昌骤然驻足,往后闪退去,贵妃会意,往四下里一瞧,正看见在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她挽住徽予的手臂驻足停下远观,徽予骤然回神,循着贵妃的目光望去,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珮儿。

他剑眉一蹙,口中喃喃低语:“珮儿……”

贵妃附和:“那不是裕舒夫人宫里司职养犬的宫人吗?怎生跑这儿来了?”徽予从贵妃臂弯中抽出手臂来,负手于身后,屏息凝神听他们的动静。

只见一个面生小太监偷偷摸摸将一纸彩笺塞给珮儿说:“皇后娘娘给的,你看后,自会明白。”说着转身就要走,徽予一声令下,身手矫捷的君悦即刻窜出将他拿下,珮儿惊慌失措,往后退了两步,也被随后赶来的御前侍卫按倒。

徽予冷笑:“倒是意外收获。”

贵妃掩饰住窃喜,正色道:“此事有待深究,皇上,不妨押去朝阳宫细审罢?”

徽予颔首:“也好。”贵妃又问:“听他们窃窃私语,似乎涉及到了裕舒夫人与皇后,可要臣妾差人去请了来吗?”

他犹豫片刻,不自觉转起拇指上的祖母绿翡翠扳指,翡翠触及温润,能凝神静气,他叹口气说:“都叫来罢,把肃妃也请来,她既然已有协理后宫之权,少不得也要审议。”

回了朝阳宫后,徽予在首座坐了,心里憋堵着,谣言之事顺藤摸瓜,惩治了几个为首流传谣言的以儆效尤,最后也平息了,但是那几个或多或少与颐华宫有些瓜葛,徽予不想深究,随意揭了过去未让人知。

现下闹这一出,让他头疼不已。

徽予对贵妃说:“后宫频起事端,一出接着一出,与清韵阁折子戏倒是一般无二。一场接一场,贵妃,少不得日后仔细处置事宜,切莫再让居心不良者掀起风浪。”

贵妃自知徽予心烦意乱,立时起身告罪:“是臣妾无能,不能替皇上分忧。臣妾日后定当勤勉,谨慎处置,为皇上……皇后分担。”

徽予虚虚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却并不看她:“你起来罢,朕知道。后宫之事,朕也不多过问,朕也信得过你们。”

珮儿与那名唤小春子的奴才跪在堂下,一时是寒毛卓竖、惶恐不安,不料想被皇帝抓了个正着。如今皇帝上首坐着,没有问话,二人无一敢斗胆开口申辩一二,只在心中哭诉命将休矣哉!

请来的人陆陆续续到了,韫姜第二个来到,林初随后就到,三人向徽予问过了贵安,依次落了座。贵妃命人看茶,与韫姜四目交对,彼此了然于心。

皇后脸色不大好,却仍坦然自若,并无慌张心虚之貌。韫姜看她胸有成竹似的,暗中打起算盘,但无论如何自己算是半个置身事外,大可不必过于惊慌。

徽予懒怠开口,示意贵妃将来龙去脉拣着要紧的说了,贵妃应承下,将原委言简意赅地说了。

说罢,贵妃睥睨堂下瑟瑟发抖的二人,疾言厉色斥道:“人赃并获,可还狡辩?!”

皇后不紧不慢地端着盏托,捻起茶盖呷了一口茶,闲闲道:“不知那纸笺上写了什么?并未看过就扬言定夺,怕是不妥罢。”

贵妃见她气定神闲,言谈举止之间泰然自若,心中愈发不快。

她扬手示意千珊去取过那张纸笺来朗声读给诸人听闻,千珊走到珮儿跟前,珮儿犹豫不定,颤颤巍巍抬手将纸笺呈给了千珊,千珊展开一看,首先是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贵妃,贵妃闪过不祥的预感,千珊心内疑惑不解,仍是念了:“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念罢,按照规矩,传给众人过目。

“原来是一句诗而已,又能说明什么?”皇后淡然。

韫姜知根知底,无需揣摩就能明白这句诗对于珮儿的警示之意,珮儿听闻,果然是浑身一颤,将头低得更甚,庶几要紧贴住西番莲纹的毯子。

皇后微微探出身子对小春子说:“你当时说这纸笺是本宫要给珮儿的,可有证据吗?你可知污蔑皇后是何等大罪?可不是简单挨一顿板子就可了事的。你要说什么,指摘什么,还是要思虑明白,斟酌后,再行开口。”

“皇后这话不像是善意提醒,倒像是话中有话,在做威胁。”贵妃极其不屑地嗤了一声,别过脸去,千珊也是嗔忿恼怒,对皇后侧目而视。

韫姜稍许有些虚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喉间硬生生挤出的气:“小春子,你只消将实话说来,皇上在此,休得欺君罔上。”

小春子闻声连连磕了三个头,高呼奴才不敢。徽予大有不耐烦的趋势:“闲话少说,有工夫在这里磕头,倒不如把话说清楚了。”

小春子跪行上前,被圣威所威慑,吓得涕泗横流:“皇上饶命,奴才……奴才也是受了恪贵妃的指示啊!贵妃说只消让奴才把这字条送给未央宫宫人珮儿,说是皇后娘娘送的就是了,其余的奴才一概不知,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徽予并没有立时信他,也不全然否决,只是淡淡安抚了险些发作的贵妃,又沉着冷静地问珮儿:“你去御花园做什么?”

珮儿嗓子才痊愈了,仍有后遗之症,说起话来声音格外沉闷沙哑:“回禀皇上,奴婢是奉裕舒夫人之命,去往御花园撷取半支莲入药的。”

韫姜接话解释说:“这几日臣妾咽喉疼痛不适,半支莲入药可治咽喉胀痛,因而差了珮儿去撷取。”

徽予的脸色温柔下来:“朕知道。”

贵妃有些急性子在内,目光凶狠,忍不住驳斥道:“本宫若是要污蔑栽赃皇后,写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做什么!”她咬牙切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一句思乡思亲诗,当初协助处理陆宝林受惊之事时,臣妾业已查过,珮儿家中父母双亡,无叔伯兄弟姊妹,因无记挂才留于宫中,并未于廿五岁之际出宫。”

林初附和:“既然如此,珮儿的思乡之意恐也平平。再说这诗非要有用处,也就是暗中隐喻,意在胁迫她,要她顾念家人的。可是既然珮儿父母双亡,有无姊妹兄弟,何来胁迫之说呢?”

珮儿的心噗通乱窜着,几乎要窜出嗓子眼儿了。她的额头之上冷汗涔涔,不住滴落下几颗汗珠来,在毯子上洇出暗暗的一片汗渍。

她猛然想起一事,登时脸色惨白,狠下心连磕了三个头,高喊:“皇上容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