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生有八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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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平阳阁。

和如命奉命前来回话,由泷儿引着往里屋走。

已近黄昏,晚霞金红,日晖透过五瓣翠叶的窗棂洒下。洒金似的铺了一层锦缎一般的光芒在韫姜身上,她穿了藕荷色长比甲并青莲色下裙,略钗了几支点翠蛱蝶簪,虽然典雅素净,可此刻看来,却恍然是仙境瑶台的谪仙神妃一样。

她羽睫低垂,遮下一片阴影,朱唇凝血、肌肤无瑕,美得霞姿月韵、冰壶秋月一般。

和如命看了,一时失神。泷儿侧身打起珠帘,他才仓皇垂下头,目光飘忽。

他为自己适才的失神感到窘迫难堪,他极力镇定下来问了贵安,韫姜示意泷儿退下,请他在一旁备好的圆凳上坐了,温和道:“这几日—本宫身体欠安,和大人连日来劳心照拂、尽心竭力。本宫不知和大人可有所求之物,本宫好赏了你来,聊表感激之意。”

和如命起身作揖,恭谨道:“夫人言过了,微臣身为医者,此乃分内之事,岂有劳碌之说?微臣不敢奢求赏赐,但愿夫人玉—体岁岁长安,不再有病症缠身。”

韫姜举袖掩面微笑,凤眼弯弯,双眸粲然,通彻剔透。

和如命面红耳赤,目光飘忽不定,不敢直视韫姜。

韫姜请他快快坐了,说:“那本宫就自作主张,为和大人挑选些赏赐,送给大人罢。”她示意簪堇去沏茶,一壁退避诸人,正色问,“和大人,闲话少叙。本宫且问你……婧充容玉—体可有用过麝香之类有损胎儿的物什吗?”

和如命回道:“微臣听人奉夫人之命请微臣前去,便知婧充容主子小产绝非简单之事。微臣仔细望闻问切,刻意留心,才惊觉婧充容主子玉—体曾有用过麝香的征兆。但用量式微,若非格外留心,寻常不能看出。微臣来未央宫复命前曾调出婧充容的记档查阅,发现婧充容小月前身体不适,应当早已惊动胎气,所以微量麝香,即令婧充容小月。”

韫姜蹙眉,有片刻的失望与懊丧。她很快冷静下来,对和如命道:“劳烦和大人不要告知旁人。”她懊悔道,“大为失策,想来证据已是被毁尸灭迹了,无凭无据,都是子虚乌有。本宫是疑心,却不想被坐实了。”

和如命虽有些云里雾里,但仍说:“心有暗鬼,既做过必定是心虚的。夫人何不敲山震虎?”

“本宫正有此意。”韫姜颔首,又对和如命说,“婉顺容不是愧疚万分、不思饮食吗?那心火不消,以致发了高热了,也不是不可以,大人你说是吗?”

和如命会意,拱手作礼:“微臣明白,自会打点妥当。”

韫姜柔捏眉心,沉沉道:“伤了性命是罪孽,但好歹要教她吃些苦头。”她对和如命微笑,“多谢大人襄助。医者丹心,本是救人性命,如今本宫却要大人去残害他人,本宫也是心有愧怍。”

和如命起身珍重道:“为了裕舒夫人,纵使是辜负天下人,也无怨无悔。”他自觉话说得暧—昧,不等韫姜回话,就亟亟行礼告退。

他走得很急,不知心跳加速到底是何缘故,是心中羞赧还是气喘吁吁,都不得而知了。

婉顺容在睡梦中痛苦地呻吟,睡眼惺忪,感觉口干舌燥。

“来人奉水……”她无力地呼唤。

“妹妹醒了。”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柔情似水。

婉顺容的心骤然停滞,又很快剧烈地蹦蹿起来,她侧首往旁一看,只见云雾中坐着一位丽人,一抹紫云在微茫中若隐若现。

她倒抽一口冷气:“裕舒夫人……你怎么来了?”

韫姜接过了凝翠奉来的清水,她微抬下颚示意凝翠退下。一壁对婉顺容说:“来,妹妹喝水。”

她的玳瑁嵌玛瑙护甲敲击在茶盏上玎珰作响,婉顺容听着,只觉浑身恶寒,于是别过脸说:“不敢劳烦裕舒夫人—大驾,嫔妾不渴了。”

“唔。这样吗?”韫姜不恼,气定神闲地回应,将茶盏放置一边。

她看着婉顺容,笑靥柔媚,一泓秋水潋滟生辉,漾在婉顺容脸上,竟叫她移不开眼睛。

但这并非为之倾服,而是恐惧、震慑所致。婉顺容口中干燥,心绪不稳,只想韫姜快些走了。

“听说妹妹发了高热,顺道来看望妹妹。”韫姜抽出云雾绡帕子替婉顺容拭去额上密密的一层汗,“妹妹愧疚郁结,以致高热,与婧充容情谊实在令本宫感动涕零。不过也可怜,妹妹没白的担忧牵挂了一遭。其实婧充容小产是用了麝香的缘故,绝不是因为妹妹耽搁了延医时机。这是人祸啊。”韫姜冷笑,“妹妹知道了,尽管宽心好生将养。婧充容可十分担心着你。”

她抬头捋了一把床头梁上挂的福袋,冷声道:“妹妹可仔细这福袋,若教人掺了腌臜东西,岂不酿成大祸吗?”她凝望住婉顺容,看着她蜡黄干瘦的脸变得狰狞扭曲,看她像身陷疾苦似的,死死压抑着心慌意乱的流露。

韫姜笑盈盈起身:“妹妹好生休憩,本宫先走了。”

死寂无言,婉顺容双目圆睁,几乎要睚眦尽裂。

她万万想不到会露出马脚,被韫姜所知。

她登时觉得脑中轰炸开了噼里啪啦的爆竹,震得她头痛欲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婉顺容无比暴躁、痛苦地胡乱扯下福袋重重掷在地上,任由泪水四下淌了满面。

沾了泪的乌丝黏在脸上难受瘙痒十分。

她却只是呜咽哭泣,高热使她咽喉肿胀发不出声音,她低而压抑的呻吟像极了午夜鬼魅的哭声,格外恐怖。

莳花局新培植出了洒金凤仙花,以霁蓝地瓷花盆盛之,安放在御花园东角的著华苑里。在昨夜西风凋碧树的初秋之日,平添了几许满园春—色关不住的喜气与灿烂。

如意扶着谢婕妤缓缓走着,瞥见路边摆的凤仙正好,于是摘下一朵桃红凤仙递给谢婕妤,笑吟吟道:“主子这几日心情不大好的,出来逛逛才好呢。主子花容月貌,连这桃红凤仙都相形见绌了。”

谢婕妤朱唇一勾,一把拿过,傲慢道:“罢了,算你嘴是抹了蜜的,油嘴滑舌,贯会讨人喜欢。回去领赏罢。”她低头看那朵绮丽的桃红凤仙,忽而将薄唇小嘴一撇,露出一脸的嫌恶与鄙弃,啐道,“谈婧娴那个狐狸精,竟陷害诬蔑于本宫!害得本宫被贬黜!”

她狠狠将凤仙花掷弃于地,提裙抬脚,恨恨踩了下去,不断碾压蹂—躏,瞪大了一双妙目,愠怒十分:“她不过空长了一张好脸,毁了也是天意!看她现下如何嚣张与本宫作对。”

“谢婕妤好大的胆子,胆敢摧残御花,待本宫奏报皇后,治你罪过。”劈空落下凌厉阴狠的一句话,震慑得谢婕妤即刻往后退了两步。

她诧异万分,循声望去,见是来势汹汹、居高临下的孟修容。

谢婕妤不屑地嗤笑,娇滴滴嗲着声音说:“当是谁呢,原来是皇后座下的一条狺狺狂吠之犬呐。这样大的阵仗,本宫还以为是钦天老爷呢。”她将残花尘土一脚踢入草丛中,青翠欲—滴的蓁蓁绿草遮蔽住了那残留的一星半点儿花瓣。

“你可有证据么?还是要亲自去这草丛里寻去?”谢婕妤掩面讥笑,她眼角飞扬,更添了几分刻薄、讥讽之意。

孟修容被气得满脸涨红,玉—体战栗,喝道:“谢婕妤,你莫逼本宫治你个以下犯上、僭越之罪!”

“你何曾听到、看到本宫以下犯上了?还是说你心中有数,知道那狺狺狂吠之犬所指系谁,才这般恼羞成怒,要欺压于我!”谢婕妤瞳仁一斜,剜过孟修容,盛气凌人、毫不相让,声色具厉,若是胆小如鼠之辈,只怕难以招架这滔天气势。

孟修容深知谢婕妤色厉内荏,也只敢在此猖獗狂妄,故而并不怕她,反而拉下脸来睥睨她,啐道:“但凭本宫从二品九嫔之位,便可训责告诫于你这从三品婕妤。”

谢婕妤轻蔑地嗤笑一声,一挑小山眉,道:“不过品阶之差,你既无协理六宫之权,也不要在此傲慢饶舌了。你若还有些自知之明,还是快些走了的好,免得落了人话柄,叫宫人们茶余饭后嚼舌根,说孟修容是狐假虎威,专仰仗皇后气焰四处跋扈嚣张。”

孟修容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谢婕妤,只见她香腮憋得红涨,恨恨瞪谢婕妤一眼,甩袖道:“不过本宫也是敬服谢婕妤气量,残害妃嫔却还能气定神闲在此出言不逊、将你性格乖戾的劣根昭告天下!看你道貌岸然,却不知口无遮拦、咄咄逼人,倒像是个市井泼妇似的!如今你是‘返璞归真’、‘落叶归根’重回婕妤之位了,还敢在此撒泼,还想再被贬黜吗!”

谢婕妤被抢白得面色难堪、大有雷霆之怒冲怀,胸口有如遭了千斤之鼎重压:“你!”她如雪的玉指一伸,即刻被孟修容抓住,孟修容用力将谢婕妤拉扯近身,嗤之以鼻:“怎么,还要动手?真是个破落户了吗?”

“当真是‘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本宫原意是想看著华苑的美景,却不想看到两位这如花美眷香汗泠泠、在此吵嚷撕扯,当真败了兴致。活像是市井无赖在撒泼卖痴。知道的明白是皇上妃嫔在嬉戏打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野村妇在骂村呢。”恪贵妃冷哼一声,宁福即刻上去劈开了两人纠—缠不休的手,孟修容吃痛,狠戾剜了宁福一眼,又见他身后站着不怒自威、气势巍巍的恪贵妃,只好收了兀自的横眉怒目。

谢婕妤误以为是来了帮手,忙走到恪贵妃跟前佯装受了委屈似的说:“贵妃娘娘,好在您来了,否则臣妾可要被孟修容欺负死了。”她生生挤出两滴虚假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