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玉红膏风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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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理好朝霞远山纹的晏居褙子,一壁走向贵妃榻,待端坐定了,又说:“她乐在其中,浑不知功高震主四个字。虽说郑家也算得世为良臣,忠心耿耿,但自古帝王多疑薄幸,岂能放任居功自傲的隐患在呢?”

她接过簪桃奉上的薄荷菊—花茶,喝了一口,顿觉口齿生凉,喉间如沐霏霏春雨般滋润舒畅。薄荷清凉凛冽的回味久久停留,裹挟着菊—花的香气,相得益彰。她对此赞不绝口,听到姝容华到访,于是让簪桃再沏一杯来。

“贵客,有失远迎。”韫姜因见姝容华进来了,起身迎她,见她穿着素雅简朴,却是“别有洞天”,她果真美得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姝容华端庄有礼地问了韫姜贵安,韫姜让她坐了,玩笑道:“绝非自视甚高,在见到你之前,本宫深觉本宫亦算得般般入画的女子,然而此刻见你,只觉自惭形秽。”

香腮飞红,犹如朝霞映雪,姝容华羞赧微笑,更是霞明玉映:“夫人真会打趣嫔妾。美则美矣,嫔妾怎比得上夫人才貌双全,蕙心兰质?”她迟疑须臾,从袖中取出彩绘的小盒来递给韫姜,韫姜惑然接过,问是何物。

“是玉红膏,不过为人动过手脚。嫔妾因怜惜宫婢劳苦,特将玉红膏赏了她用,却不想两日后,她搽过玉红膏的肌肤溃烂红—肿,不成样子。嫔妾惶恐不安,一想到倘若着玉红膏搽到嫔妾的脸上,真是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姝容华捂着胸口,越说越凄苦,几要泫然而泣。

韫姜别过脸,凝视窗外的一盆郁郁芊芊的六月雪,声线依旧温婉柔和,脸却是寒若冰霜:“本宫病中一向不问后宫事宜,此事本宫也做不得主。如今恪贵妃协理六宫,你大可去求助于她。何况这玉红膏方子乃本宫所赐,瓜田李下,到底要避嫌。”

姝容华收敛泪意,正色道:“夫人耳聪目明,定当知晓是泷儿姑娘送来这盒玉红膏。如此一来,这玉红膏出了差池,夫人的嫌疑最大,最落人口舌。嫔妾虽不敢自诩了解夫人心性,但也明白夫人并非如此险恶之人,故今日特来叨扰拜访。”

韫姜“哦”一声,支颐回头,看着姝容华微笑:“那妹妹以为如何?”

“嫔妾蠢笨无能,但凭夫人做主就是。”姝容华起身盈盈拜倒,尤为楚楚可怜。

韫姜并不伸手搀扶她起身,单叫她不必多礼。

待她坐定了,方才直起身子端然坐好,徐徐道:“若说妹妹蠢笨,这阖宫诸人岂非都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榆木脑袋的木头美人了?”她低声一笑,揉着眉心道,“你的意思本宫明白,无非是偷天换日、嫁祸他人这例事。你的恩宠虽算不得隆盛,却也是细水长流,难免会成旁人的眼中钉。想来那人是想一箭双雕,既叫你葬送获宠资本,也顺势诬蔑于本宫。既然如此,你何不遂了她的意?对外宣称,你毁容了呢?”

姝容华姣好的脸上并无多少惊诧之意,倒有几分早已揣测到的平静,她温顺应下:“嫔妾明白裕舒夫人之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看你神色,你似乎连幕后主使都猜测到了。”韫姜拿起商银签子签了一块切好的晶莹水梨送入口中吃了,笑吟吟看着姝容华。

姝容华被看破心思,羞愧难当,低了头躲开韫姜的目光。韫姜的眼神总是很柔的,有时看着却感受不到温暖与蜜意,只有沉重的威严与机敏。

她的心突突乱跳着:“班门弄斧,难道夫人揣测不出吗?”

韫姜单是温默微笑,不置可否。

这天是爽朗的,姝容华却闷燥出一身汗来,她抓过簪桃奉上的薄荷菊—花茶,直直灌了一气,在薄荷的清爽凉快里才勉强好受些。

她见相对无言只是尴尬,于是起身行礼告退了。韫姜并不留她,差了簪桃去送上一程。

倚窗而观,目送姝容华走了。

窗洞开着,风垂垂大起来,愈宁便抱了一件古香缎劲松纹斗篷来替韫姜披上。

韫姜搭上她的手,恬静莞尔。愈宁看着姝容华婀娜的背影,道:“美则美矣便罢,却也城府深,看着总归心有芥蒂。”

抬手扶着垂在鬓边的红珊瑚流苏,她自嘲似的笑:“本宫不也是吗?就数姑姑你看事儿最精。”

愈宁跪在韫姜身旁替她捏腿,一壁说:“奴婢失言了。不过她特地来寻主子,而非求助贵妃,可知她忌讳谢昭仪。”

韫姜迎着光看殷色滟滟的丹蔻,慵懒道:“不过到底心思不足。她一心忌惮谢昭仪,却不知还有个孟修容呢。”

“主子何以会怀疑孟修容?”愈宁动作缓滞,语气却是平静的,可知她也料想到了。

“谢善卿是颇有几分小聪明,但她鼠目寸光,还想不到一箭双雕的计策。不及孟帷月心思狠辣、城府深沉。倘或是皇后,也有几分可能。”韫姜看蔻丹成色大不如之前,便说,“这指甲染了许久,现今看着都没有光泽了。莳花局培植出新花种没有,若有,你拿来给本宫新染个丹蔻。”

“才听莳花局新培育了品红的平阴重瓣玫瑰,染在指甲上那才叫一个漂亮呢。”愈宁欣然回应,又小声道,“可幸夫人早有预料,早命顾诚去暗中调查了。”

韫姜颔首,低语道:“暗箭难防,但若敌在明,那只消不打草惊蛇就可。”

姝容华容貌受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瑶花斋,届时韫姜正和林初坐着看宛陵绣图。

韫姜与林初挑选着十样锦色与初合红的丝线,韫姜笑道:“颜色都一个样,叫人看花眼了,挑的头晕目眩的。”

林初从她手中夺过丝线,道:“再不许挑了,若过于劳神再伤了身子,我可担当不起。”

她们正笑着,听了簪堇通报这一事,笑意便消减了许多。

林初的惋惜多于惊叹:“可惜了她那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可还医治得好吗?”

簪堇回道:“凝雪堂的人嘴巴紧,只说是有些损伤,至于严重与否,现下情况如何,一概不说。皇上如今在奇华阁中,想来暂时还不能去凝雪堂看望呢。”

“姝容华得宠,泰半缘由也是她生得美。皇上虽不是沉迷女色之辈,但也怜香惜玉。如今她容貌受损了,岂不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吗?谁又会将自己的悲伤事详尽昭告天下呢。”宛陵停下手中针黹活计,大为欷歔。

“后日便是庆贺郑家父子凯旋的夜宴了,你我后宫女眷虽参加不得,但恪贵妃却是因此沾光,现下炙手可热。以她的性子,岂会松口让皇上前去?何况,依汉武帝李夫人生前以纱巾掩面不肯面圣的先例,她也合该学聪明点,不要叫皇上见了她丑陋之态啊。”林初理好了丝线,将其安放好了,一壁对着宛陵说。

停了停,林初倏忽想起些什么,惊诧地回头看韫姜,惴惴不安道:“泷儿曾送搽脸的玉红膏给凝雪堂,会不会牵扯到你?”

宛陵也倒吸一口冷气,掩嘴忧心道:“是了,如此看来,岂非姐姐嫌疑最大吗?”

“无碍的,想来皇上虽不能去看她,但也应当会命人去医治调查缘由。我早存了一个心眼,所以也不怕有人反咬我一口。”韫姜不以为意,闲闲道。

“小心翼翼到如此地步,总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如临深渊、如临大敌。你又怎么能安心养病呢。”林初心疼地执住韫姜的手,不免唏嘘不已。

“身世浮沉雨打萍,命途多舛,是不可避免的;一帆风顺,也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好在我尚有你们姊妹二人,相互扶持、相互信任;也有皇上能与我白头偕老。宫门深似海,但苦中作乐,想想也有许多好。”韫姜轻描淡写说着,她的平静更突显苍凉与可悲可恸,她眼中那一泓沉静的秋水此刻毫无波澜,却也是万籁俱静,死寂如灰。

晚上暮色漆黑,晚风渐寒。

徽予陪着用了晚膳,用罢了晚膳,稍坐片刻便有奇华阁的人来请。韫姜自然不想他为难,并不挽留撒娇,只送了他出去。

现下他走了已许久,韫姜和衣盖着小暖衾半躺在贵妃榻上。

她听到顾诚的声音自琉璃珠帘外传来,顾诚稳重守礼,极注重避讳之事,即使知道韫姜尚未歇息下,仍站立在珠帘外回话。

“启禀夫人,凝雪堂来了消息,说业已查出是玉红膏里为人掺了白花丹,才会致使姝容华皮肤红—肿、蜕皮。皇上命人彻查,查到玉红膏方子来源与玉红膏经过泷儿之手,不过皇上信任夫人,并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顾诚跪在帘子外,一一回禀。

“差你去太医署打探,可寻得些甚么端倪吗?”韫姜阖目假寐,慵懒问他。

“回夫人话,奴才去打听过,得知凝雪堂的玉红膏是悄悄儿叫太医署做的,并非与我们房中的一起。这期间,太医署的人说曾有凝雪堂的人去问好了不曾,还查看过药材,不过那宫女面生,没见过的。”顾诚又说,“咱们房中东西一例都是和大人负责,仔细得很。而凝雪堂这回隐秘,太医们也不甚上心,奴才想姝容华也是想拣个漏,却不想让人有机可乘了。”

韫姜心里打了个转儿,又问:“可查到那宫女系谁吗?”

顾诚悄悄儿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请罪道:“请夫人恕罪,那太医也不曾留了意,何况那宫女也是普通打扮、普通模样,没什么显眼的。这行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个宫女却有些难处……奴才都查探两天了也没个门路。”停了停,他继续道,“奴才先斩后奏,请夫人恕罪。奴才收买了那太医与一位宫女,以防不测。”

“不会,你做事一向稳妥。何况你是本宫心腹,你的心思自然也是本宫的心思。”韫姜摩挲着红玉—珠赤金璎珞圈,心里慢慢盘算着。

顾诚打了个千儿回话:“谢夫人宽恕,还有一事,此事是皇后娘娘与恪贵妃负责彻查。”

“她们都是聪明人,仅凭泷儿与方子,难免落了牵强附会之嫌,可若找的到那宫娥,便截然不同了。”她勾着暖衾上的金线,她思虑片刻,对顾诚道,“你想得到收买,她们未必想不到。或许出的筹码更高,你且再去安排,记得朝他们的软肋处下功夫,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