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为爱情
死?亡,永恒的命题。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谢欺花走出灵堂,武汉的二?月飘落大雪。这应该是近几年来最大的雪了。
她绸缪的视线切进白?茫茫的雪粒,散落在每一分?涌动的素色上。这是为一个生命的逝去,属上天?冰冷的泪液。
真残忍啊。
为何?。
一定要?爱人阴阳两隔。
想?抽。谢欺花浑身上下摸索,竟找不到一根烟,也?是奇事。她重重叹息一声,瞥见不远处的副食店,披上兜帽,打算冒雪去买精神食粮。谁料刚下几步楼梯,细根的烟从耳边递来。
“谢欺花。”他一副低沉的好嗓音。
总能?在开口的瞬间,让人辨认出来。
喊她名,也?许因为含恨,也?许赌气。
总之,当下她还真是懒得?和他计较。
她拿过他的烟看了看。
“钻石荷花?你之前不抽洋烟吗?”
李尽蓝:“在哪儿,抽什么烟。”
“这烟寓意很好呢。”谢欺花端详,“钻石荷花,今年抽,明年发。”
李尽蓝嘴角扯了扯,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口齿缝隙涌出。他笑得?不够真诚,正因如此,脖颈处的筋脉也?被?扯动。
谢欺花接过打火机,点烟。
他用百无聊赖的语气:“没什么特别的寓意,这烟口感比较柔而已。”
他跟谢欺花讲国烟。
那不就是华山论剑?
“这就柔了?”她侃侃而谈,“要?柔还是银钗、大观园、江南韵……”
话音未落。
李尽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谢欺花顿住话头:“看我干嘛?”
“某人不是说三十就开始戒烟?”
谢欺花老脸一红。
“去你的!”他还侃上她了。谢欺花抬脚踹他,却见有人从远方走过来。
来人撑伞,身型颀长,藏青的风衣包裹住肩膀,戴一顶宽檐的软棕昵帽。
他怀里抱着一束白?的洋桔梗。
正如这铺天?盖地的倾颓雪色。
厉将晓来,谢欺花不意外。还未分?手的时候,她给驾校的朋友们介绍过厉将晓,大家都难得?见到如此年轻有为的人。同事们都灌过他一些?酒,他和老张不算生疏,来悼念也?和乎礼数。
她看到他的同时,李尽蓝也?看到了。
只是,失控并非得?势的男人的行径。
论身份,论地位。
如今他不比任何?人逊色。
李尽蓝的眼底冒着恣意痛快的黑气,却老神在在。他慢悠悠地将烟别开,吁出一口浓厚的浊雾,以掩盖戾色。
他清楚的明白?,他们结束了。
谢欺花此人不可能?吃回头草。
兴许还能?让他看些?苦情戏码。
那么李尽蓝会爽到咬牙泄愤。
厉将晓到屋檐下,收伞。
可谢欺花大方朝他走去。
“老板。”她还像之前那样称呼他,毕恭毕敬态度得?体,“这么冷的天?,市区路况也?差,不是非得?赶过来。”
厉将晓拂去肩上的雪:“没事,张叔平时多照拂我们,我来是应该的。”
我们。
我和你。
谢欺花怎会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厉将晓道:“那我先进去了。”
大堂门被?打开,温暖的崇光从里头盈溢出来,把昏天?黑地的雪连天?,撕开一道裂痕。厉将晓永远是这样的人,体面?、温柔、有涵养。在他对你尚有情时,他不会让你陷入难堪的窘境。
门被?关上。
李尽蓝轻嗤。
“剪不断、理还乱。”他说。
谢欺花这么多年不是没再?交过男友,他也?并非对谁都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敌意。毕竟姐姐对待爱情的态度———不过是饮食男女,各取所?需罢了。
正如李尽蓝所?说,厉将晓不会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也?如厉将晓所?说,他永远是谢欺花的前任中,最拿得?出手的那一个。
谢欺花倒无所?谓这些?,她自诩风流,当然不是玩笑话。李尽蓝调侃她的感情生活,她反倒说他是剩男一枚,都二?十过半了,女朋友还不见一个。
李尽蓝轻飘飘地道:
“我毕竟还年轻呢。”
确实,二?十六对一个男人来说不见得?有多老。厉将晓都三十四五了,容貌上依旧英姿勃发。但李尽蓝这话太意有所?指,他是说厉将晓老了,偏偏这时候厉将晓已经送完花,推门而出。
李尽蓝勾起一个恶毒不堪的笑容。
三人之间竟达成某种诡异的平衡。
最终是平玺打破了僵局。他并不是误入战场,他来支援血脉相?连的家人。
“姐。”他说,“蕙芝姐找你。”
谢欺花点头,急匆匆回到礼堂。
在她离开后,平玺那双清澈如晚星的眸子也黯淡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反手关上门,用坚硬的脊背轻轻抵住。
兄弟俩对视一眼。
刻骨的恨意爆发。
“老家伙。”李尽蓝微笑。
“真是恬不知耻的东西。”
厉将晓原本三分?客气也?烟消云散。
他眯着凌厉的眼,睥睨年下者们。
“想?上位?”他含蓄的,“你和你弟似乎并不在你姐的考虑范畴内吧?”
李平玺听这话却心生疑惑,他还不知道哥哥的心意:“什么考虑范畴?”
厉将晓也?感到意外。
他竟然还蒙在鼓里?
“平玺。”李尽蓝沉声。
“你听这人鬼扯么?”
平玺立刻端正了态度:
“对!你算什么东西?”
厉将晓没有兴趣和李尽蓝对冲。上一回交手后,他已经知道这小?孩是个怎样的疯子。凭借谢欺花在乎他,他可以做出任何?自毁的事情。他要?的不是,或者说,远远不止眼前的短利。
必要?的时候,他宁可毁灭自己。
也?要?让厉将晓拿不到一点好处。
因此,他没理会李尽蓝,只是富有深意地看向他弟弟:“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哥哥也?不一定正派。”
“你挑拨谁呢,大叔?”平玺不吃他这一套,“你有资格说正派?这些?年对我姐死?缠烂打,还嫌不够丢人?”
厉将晓不怒反笑。
谢欺花正好出来。
他顺而上前,从领口里掏出一朵白?雪山玫瑰。点点细雪飘落在那堆叠的花瓣之间,正如袖珍的雪山。为了让花朵尽可能?新鲜,厉将晓用自己的体温去呵护它,最后才交付到她的鬓边。
“为爱情,为花朵。”
他垂首凝视心爱的人。
话却是对两兄弟说的。
“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他坦坦荡荡,反而衬托出他们兄弟俩小?家子气。厉将晓干脆把谢欺花往宽大风衣里裹了裹,低声告知她:“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争取,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谢欺花脸上闪逝过错愕与复杂。
厉将晓却撑起黑伞,步入雪中。
每一回,他的来和去。
像一场动荡人心的童话。
他或许是个痴情的王子。
但谢欺花绝不是公主?。
她并非需要?遵守被?谁迎娶、和营救的东西。她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女人。
“……愚蠢的阔佬。”。
愚蠢的男人们。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亦或是李尽蓝。谢欺花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魅力,能?够吸引他人至深。她唯一遵守的只是她给的承诺而已。诚信,这算是她的优点么?
蕙芝提出九月进藏一趟。
谢欺花遵守自己的诺言。
她不懂进藏的路线,高教练不放心,想?要?陪同,但被?蕙芝姐拒绝了。临到这种时候,她信任的只谢欺花一个。
谢欺花联系到进藏的朋友,是个姓彭的司机,年龄不大,但经验丰富。
蕙芝姐坐在货车的休息间里。
她始终抱着老张的骨灰罐子。
摇摇晃晃的旅途,从成都为起点,走川藏南线318进去。蕙芝姐想?带着老张重新走这一遭,她要?回到她的家乡去,告知她的族人们,她爱他,同时痛斥那些?当初把她抛弃掉的家人。
“他们不配得?到他的好!”
她干涸的眼眶又淌出泪。
比爱更持久的是恨意。
交织起来的,是人生。
蕙芝要?解开的,其实是自己的心结。谢欺花权当旅游了,路上也?遇到很多新奇的人和事。到了拉孜县的某个小?村庄,蕙芝抱着骨灰罐子下了车。
谢欺花跟司机一人拎一根钢棍。
如果道理讲不通。
他们还略懂些?拳脚功夫。
出人意料,交流的过程很顺畅。蕙芝的家人告诉她,这么多年他们亏欠于她。老张给他们的钱,他们都留着,谁也?不敢花。这笔钱如今重新回到了蕙芝手中,她攥着信封,泣不成声。
要?如何?释然。多年的旧恨,像细沙堆积而出的悬塔,却在寂寥的山风里无声坍塌。这对他们而言只是一句道歉的事,可当初的蕙芝害怕极了,她忘不了从隔壁村里逃回来的那个夜晚。
天?是黑的,夜是坠重的,星子白?得?像娃娃的脸蛋。只有蕙芝是怕的,在无人的山岗里哭泣。她逃回了家里,可次日一早,家人们见到她,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她去吃早饭。
她恨他们!如果他们承认了打算把她送走,她绝无半点哀怨,本来她在家里也?得?不到几分?爱!可他们不,他们还像亲人那样同她相?处,外表无恙,内里却已经变质、腐烂、流脓了。
做完这些?就该返程了。
已经临近下一个年关。
返程的过程中,经历了一些?意外。
车到巴塘熄了火,怎么也?点不着。
天?色已经很暗了,彭子下车去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打电话给他师傅。谢欺花嫌呆在车里太闷了,下来跺着脚抽烟。怎么办怎么办,彭子说情况不太好,要?么只能?等明天?救援队来拖。
“要?在这荒郊野岭过夜?这么冷?”
彭子担心的是:“我怕氧气不够。”
抽了两支烟,还是一筹莫展。谢欺花突然想?到蕙芝姐身体并不好,她对着车上吼了两嗓子,一点回音都没有。
彭子吓了一跳,赶紧去查看,车里空间太狭小?了,蕙芝不能?待在里面?的。
谢欺花和彭子一起把她扶下来。
就在这个过程中,骨灰罐脱手。
蕙芝竟是一瞬间惊醒了!
她伸出手:“……张栋!”
罐子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谢欺花连忙蹲下身去掩骨灰。
可来不及了,一阵大风刮过。
细白?的粉尘如朝拜、往天?去。
往天?去。
……
只留下王蕙芝惶然地流着热泪。
她失了力气,跌到谢欺花怀中。
倏然,老旧的发动机爆发阵阵轰鸣。
车内,彭子拧着车钥匙,满脸讶异。
火点上了。
第62章生同衾
葬礼过后,李尽蓝就回北京了。
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并无其他。
他本来就是孤僻的人,自从上次的计划被巫染搞砸后,他不会给合作伙伴任何的好脸色看。巫染自己也知道,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公司里碰到李总,大家都把沟帮子?夹紧!”
惹到李尽蓝的人自会倒霉。
李尽蓝把宣传册甩在桌上。
“为什么?这个?技术点他们有吗?”他平静训斥,“搞清楚没?有?是你没?动?脑子?还是你手下的人没?动?脑子??”
宣传部的刘部额头冒汗。
“过不了,回去重新写。”
出了办公室,刘部的沟帮子?才松懈下来。但迎面而来的女人又让他神经紧绷。巫染夹着一份文?件给人打电话,从言辞能辨认出是要紧事。他给这位年轻的高层让路,她讶异瞥他一眼。
“李总没?训你?”
“……训完了。”
巫染没?有多问了,把文?件送进?李尽蓝的办公室:“这是去年和霍展集团合作研发的无人驾驶网约车最新试点情况。如果顺利,接下来就在武汉等?二十?多个?城市试点,这是试点名单。”
“年后我还会在武汉待一阵子?。”
“正好,华中的移动?通讯展……”
“发过来。参展的信息和凭证。”
“好。还有美国总部要去一趟。”
“除年度会议,还有什么新情况?”
巫染附过身?,对?李尽蓝耳语了几句。
李尽蓝:“让他们斗得头破血流。”
“临到要放权的时?候,就是这样。”巫染耸了耸肩,“我们还是……?”
“还是。”李尽蓝并不急于求成。
巫染微微一笑,颔首,转身?离去。
“哦,对?了。”巫染停顿住脚步。
“你姐前段时?间?给我发消息……”
“我姐?”李尽蓝的脸色倏然一沉。
这让巫染沟帮子?一紧:“啊,是。”
“你怎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就……那?时?候……加的呗。”
她甚至不敢细说“那?件事”。
一时?间?,办公室内针落可闻。
李尽蓝打破沉默:“她说什么了?”
“她就问我最近做什么,瞎聊嘛。”
李尽蓝眯眼:“手机。给我。”
巫染:“我转聊天记录给你。”
李尽蓝的手仍然在半空中。
“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
巫染咬牙切齿地递过去。
李尽蓝无一遗漏地看过去。姐姐最近刚从西?藏出来,暂时?在成都落脚。她之所以和巫染寒暄,是因为一周前的某个?深夜,她突然给她发了条消息。
“李尽蓝和你在一起吗?”
他的指尖错愕地颤了颤。
李尽蓝立刻问责。
“她发消息问我,你不跟我说么?”
“你往下看,她……她让我别说。”
巫染确实回复得很快:
“怎么了,姐姐?”
“他电话打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纽城,你要加国际代码。”
谢欺花搞不明白,也许。
盖因她没?再发消息过来。
巫染又询问了几遍。
两?小时?后她才回话。
“没?事了,别和李尽蓝说哈。”
巫染虽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后来她在成都落脚,顺便问巫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巫染是川城人,推荐了当地的景点和美食。聊起那?晚的事,巫染问她为什么着急联系李尽蓝,她回答,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
李尽蓝蹙着眉头看完。
他把手机递还给巫染。
巫染看他心?情不好,自行离开了。
李尽蓝眉头紧锁,始终觉得不对?劲,他回想起,她当天是发了定位的。
她发在朋友圈里,是巴塘到理塘的沿途某片山区。李尽蓝其实看到了,他如今早已不错过她发的每一条动?态,但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地标分享。谢欺花爱这样,走到哪儿就发到哪儿。
现在看来,不尽然。
她可能遭遇了危险。
李尽蓝眉心?一跳。
胸膛轰然爆炸开,血肉淋漓横飞。
他只能听见一道振聋发聩的心?跳。
源于他的身?躯。
起于他的灵魂。
砰。
砰砰。
李尽蓝立刻打电话给谢欺花。
对?面一拨通,他就破口大骂。
“谢欺花你有病吧!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你人在哪里?地址发我!”
电话那端的谢欺花一头雾水。
“……诶我!”她差点聋掉。
紧接着,也是暴脾气地吼回去:“你特么才有病吧李尽蓝!大白天发什么神经病?谁把屎拉你头上了是吧?不是我!我在吃火锅呢!你上哪儿受的气要朝老娘使?你给我滚几把蛋!”
紧促的忙音掐断通话。
李尽蓝仍旧举着电话。
半晌后他才放下。疯了,真是疯了。一旦涉到谢欺花的安危,他仿佛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是一周前的聊天记录了,她早已获救。可李尽蓝所愤懑的是,从头到尾,自己的不知情。
在她最无助的那?几个?小时?。
他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
同旁人谈笑风生。
李尽蓝撑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头颅,他发自肺腑感到可笑、愧疚和悲哀。
深刻的反省、反省、无休止的反省,最后,发现自己竟什么也没?为她做。
李尽蓝此人啊。
打着爱她的旗号。
却尽做一些畜生事。
浮沉利海数载,功成名就了吗。
可,他始终与穷尽的孤独作伴。
仿佛真如谢欺花所说的,他不快乐。从他还小的时?候她教导他,让他做个?脚踏实地的人。她不喜他沽名钓誉,她从一开始就反感他赴美留学,踏足李家那?庞大而诡谲多变的权力中心?。
但是、但是。
如果不那?样。
他要如何配得上她?
姐姐永远是完美的。
“可如今你李尽蓝就配得上她吗?”
一道邪恶、含混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这么多年来你到底做何想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有没?有想过把她囚在床上,囚在那?间?潮湿阴霉的旧屋里?你在梦里不是一遍又一遍的凌辱她吗?你敢发誓你的手擦上药酒为她按摩,没?有意淫她在你的抚摸下绽放?李尽蓝你敢不敢承认,这些年来你痴迷于追逐金钱与权利,是指望有朝一日能迫使她臣服于你的身?下?你想让她的屁股坐住的是什么,想让她含什么?
顶撞姐姐。
弄坏姐姐。
让她像那?个?美好的夜晚,在你身?下闷哼着排遣。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没?有了,没?有了。干脆把她绑起来吧,把她关在任何一处房产,你敢发誓在购置这一切的时?候,没?有幻想和她从一个?房间?淫操到另一个?房间?吗?李尽蓝呀李尽蓝,你不是恨死了她,你是恨她不能被你干死吧。
李尽蓝,你光想着。
都会忍不住爽死吧。
真下贱呀。
你还会什么呀。
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在什么资产榜上排上名号,她会因此多看你一眼?如果有可能的话,李尽蓝真想回到十?八岁那?年,回到他最懵懂无知、最无忧也最爱戴她的那?时?候。可那?样就能保证他将来不痴迷于她吗?要么回到十?四?岁呢?回到还没?被她收养的时?候,是的,干脆就不要遇见她了。
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但不被她爱的人生。
和死去又有何异?
李尽蓝纠结极了,他揪扯自己汗湿的额发。一方面,一道良善的声音说,到这里就行了,适可而止吧,既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就当一个?孝顺恭谦的弟弟,在她的期望下成家立业,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可另一道声音又说,结局不止于此,你仍有一种更甘甜、美味的选择。
这两?道蛊惑的声音在脑海里交织。
把李尽蓝变成似人而非人的生物。
李尽蓝惶惶不可终日。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其中一道声音。
李尽蓝清楚的知道,一旦有一种声音消失,就代表另一种声音将其打败。
像是两?个?人格在体内纷争,有一个?人打了胜仗,就代表另一种思?想消亡,无论如何,李尽蓝都会做出改变。
是什么时?候。
大抵是得知她航班出事吧。
当李尽蓝听闻那?一则噩耗。
只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下来,
他身?体里两?种声音都消褪了。
一想到她在头顶的万米高空,经历如此生死动?荡的时?刻,李尽蓝的心?已经停跳。他想去替代她,为什么不能是他替她去经历痛苦?为什么要她遭遇这些?姐姐那?么好,她没?做错什么。
飞机一次次降落。
却又一次次失败。
身?旁的李平玺已经哭成了泪人,李尽蓝却不得不避开他。他走到抽烟室里,忙手忙脚地点起一支烟。他立刻感到不舒服,想要呕吐、想要尖叫。
他如果听到那?个?不期望听到的消息,下一秒就割腕自杀。不,在那?之前他一定要找到她的遗骸,在所不惜。就算不能生同衾,他也要和她死同穴。
不是她不放过他。是他李尽蓝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他要生生世世都同她缠绕在一起,哪怕只一缕芳魂,他也不会让她从他的掌间?散走!他李尽蓝就是如此恶心?、如此不知廉耻地痴缠。
他要像一条阴沟烂沼里的毒蛇一样,死死缠住她,缠得她害怕也无所谓,他会把她吞吃入腹,连骨头带着筋。
他就是如此恐怖的一个?人。
她若是活着……活着……
李尽蓝死死抠着手腕,泣不成声。
那?么他就把自己也交由她审判吧。
他太辛苦,他太孤独了。李尽蓝已经不堪重负,他的爱欲把他变成一个?庞大而扭曲的怪物,他干脆不要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他要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痛与委屈,所有的所有,都告诉她。
他要对?她好,钱给她,权给她,什么都给她。他把自己也给她,把一颗心?剖出来给她审判。交到那?名为谢欺花的天秤上,让她看看他的真心?有多沉重。如果她选择遗弃,那?么他毫不犹豫自戕。李尽蓝为自己立下判词,这是他的结局,要么被她爱,要么死。
无论何时?何地。
爱她是他的宿命。
一如神才有这样的效力。
当飞机终于落地,李尽蓝在浩大的人流里看到心?龛上的神时?。他既感到难以磨灭地快乐,又感到由衷的痛苦。
他望着她,一生一世,正如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她这一眼意味了什么。
在人群里,她是那?样冷清,一切劫后余生的喜悦于她格格不入。她略偏着薄情雪白的面容,那?双上挑的狭眼,傲慢地扫视,时?而盯着身?旁某人的脸色,却又饱含着凉薄与揶揄地移开。
终于,她看向他。
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这惊心?动?魄的一秒。
李尽蓝心?想。
我就要她。
就要她了。
第63章晚花期
谢欺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尽管她?已被潜移默化许多年。
李尽蓝爱她?,超乎亲人之间的爱恋。她?对他,从他十八岁时的怀疑,到他二?十岁时的教诲,再?到他二?十二?岁的斥责,再?到他二?十五岁的决绝。她?还要怎样?如今他已经二?十七岁了。
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谢欺花是后入场的人,以至于很多事她?都追悔莫及。现在回忆起,他的种种行?径分明早有预兆,可惜她?发觉得太晚,被他三?番五次越了界,还不以为严重。
以至于。
如今。
她?竟然能相对平和地、思考这一切。
她?一定是疯了,她?竟觉得不足为奇。
李尽蓝爱的人正是她?。
他不接触别的女人,一颗心都摁在她?身上,要她?知道。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后,谢欺花也反应过来,他因何事而如此紧张。她?能够想象自?己?出了事故,如果真到那般境地,那么李平玺一定是背负沉痛继续活下去的人。李尽蓝不行?,他恐怕分分钟为她?殉情。
他爱她?就?算了!为什么不能低调些?
他自?己?爱自?己?的、掩人耳目不行?吗?
他还非要……拿走她?内衣!
如今他装都不装了是吧?!
想到此时此刻,那浑小子拿着她?内衣做什么,谢欺花更想骂娘。她?在房间里烦躁地走过来、走过去,嘴唇上被掠夺的触感挥之不去。最后,她?颓然地靠在窗边的藤椅上,点了一根烟。
她?何苦那样耽误他?
谢欺花吞云而吐雾。
仅有一墙之隔。
李尽蓝也不好受。
摒弃了羞耻、摒弃了脸面,他把他的欲望公诸于她?。她?的拒绝不但没让他退却,反而更加勇猛。他的动作不停,一手抵着墙,正对她?床的方向。气息从喉咙里滚出来,灼痛被她?咬伤的舌尖。用牙齿推捻那块破皮处,酥酥的痒和刺痛,从胸膛蔓延到下腹。
“……”黑色布料沾染浓稠。
他太入迷,竟然忘记了用纸。
真是糟糕。李尽蓝失神地喘息着。他汗湿的额角在坚硬的墙面上蹭了蹭,闭了闭眼,折身去卫生?间和她?的衣物?共浴。洗她?内衣的时候,他幻想姐姐会再?一次穿在身上,尽管这不现实。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客厅传来,昭示着欲求不满的人短暂地餮足了。谢欺花本?来就?睡不安稳,听到这水声更加烦躁。她?想出去把李尽蓝臭骂一顿,但怕吵醒李平玺,又怕被李尽蓝非礼。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我受这气?
谢欺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雄赳赳气昂昂,溜过客厅去卫生?间。啪地一声,关掉了灯,又关停了热水器。
“……我让你洗!”
谢欺花隔着门偷笑?。
她?撒着丫子跑回卧室,关门锁门。
丝毫没发现自?己?棉拖鞋跑丢一只。
李尽蓝仍陷在彻头?彻尾的黑暗里。
想也知道,这缺德事谁做的出来。
然而,李尽蓝没有丝毫怒意,任由冰冷的水珠落在精壮的脊背上,他反而甜蜜地笑?起来。他像被姐姐宠幸了,这样说合适吗?她?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觉得她?在和他打情骂俏。
尤其当他从卫生?间出来。
注意到脚边的那只棉拖。
他抿唇轻哂,玩味地捡起。小小的一只。李尽蓝不是没有亲吻过实物?,顺着她?莹润的足趾,往上,越过平坦的足背,就?是她?微蜷的腿,然后是……花园。他把它揣在怀里,回了卧室。
于是,次日清晨。
谢欺花走到餐厅。
“你说咱姐梦游?”平玺瞪大了眼,“真的假的呀哥?你该不会骗我吧,一个连呼噜都不打的人,会梦游?”
李尽蓝停筷,故作为难地叹息。
“我也才知道,这可真是……”
他瞥向不明所?以的谢欺花。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谢欺花自?顾自?在桌前坐下,给自?己?舀了勺辣子:“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姐!”平玺见她?脚上的拖鞋少了一只,信以为真,“你真的梦游啊?”
“放屁!”谢欺花哂,“谁说的!”
“哥说的。他在卧室找到你拖鞋。”
谢欺花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特么的,从来只有她?整俩小只的份,怎么如今还轮到她?被整蛊?她?睨着若无其事的李尽蓝,直言不讳:“你有病?大清早别逼我扇你。”
李尽蓝抿了一口热茶:“说没两句就?急眼,太可怕了。平玺,你睡觉时可一定要锁好房门,免得被谁夜闯了房间。今天落一只拖鞋到我屋里,明天就?不知道落点什么到你的屋里了。”
到底是谁夜闯啊?
真是恶人先告状!
谢欺花气得简直要抓狂。
这家伙摆明了故意构陷她?。
他仗着她不敢把真相抖出来?
他以为她谢欺花真怕他不是?
“是啊。”谢欺花若有所?思,“我恐怕真会梦游,太可怕了。我真怕漏了东西在别人那儿,特别是一些私人物?件。”她?对平玺吩咐,“你去你哥房间里找找,看看有没有我的东西。”
话音一落,李尽蓝多几分不自?然,轻咳:“可能,也不是严重的梦游。”
谢欺花埋头?吃面:“哼,是么?”
一时间,只有平玺不知如何是好。
他选择了讨好姐姐。
“没事的姐,就?算你梦游也没关系,我可欢迎你来我的房里睡了呢!”
“噗!”谢欺花呛住了。
李尽蓝重重地抑下眉尾。
“你脑子也有病!滚滚滚!”她?没好气的,不过确实被李平玺逗笑?了。
唉,这傻小子懂什么呢?又想到昨天李尽蓝搁那儿危言耸听,说什么李平玺也喜欢她?,这不是纯纯的扯淡吗?
吃完早饭,李尽蓝拎着公文?包出门。这都临近年关了,他怎么还忙得脚不沾地?李平玺多问了一句,他说是某财经大学的优秀企业家座谈会。谢欺花揶揄,优秀资本?家还差不多呢。
“要我说,咱们国家的优秀企业还得是霍展那样的!人家芯片制造技术那么发达!电子产品做得那么好!又那么实惠!那才是正儿八经地为国家做贡献!你们这些搞资本?的……哼!”
“姐,术业有专攻,能挣钱的就?是好企业。”平玺忍不住为哥哥辩解,“而且你自?己?不也投资挣钱么……”
谢欺花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受不了李尽蓝如今无限风光,她?嫉妒。
“李平玺你是哪边的呀!”她?叫嚷。
李尽蓝低笑?一声,打好领带出门了。
“你真是给你哥捧上神坛了!”谢欺花看不惯他得意,把嘴一擦,往沙发上一坐,“你就?吹他吧,按他这德行?发展下去,不是破产就?是在破产的路上,你以为现在生?意很好做是吧?”
平玺微微一笑?,俯下高大的身躯,黏糊糊地环住她?的肩膀:“姐,难得你回来,别说这种话了,好不好嘛。”
平玺纤长的眼睫扫过她?脖颈,他蹭蹭贴贴她?,连带那笔直而柔和的鼻梁。他爱撒娇极了,即使长大也没改变。
谢欺花被他蹭得肩窝痒痒,平玺去年做过烫染,细碎的棕褐色小蛋卷儿,跟卷毛小熊一样。他队员让他做的,现在看直播的年轻人都喜欢。确实,平玺生?得清秀,那款样像男爱豆。
谢欺花的眼睛被弟弟呵护了。
她?准许他擅用思念胡作非为。
当然,也不能太久。
“你撒娇没完了啊。”
平玺嘿嘿一笑?,把脸从她?温热的肌肤里抬起来,鼻尖都泛起可爱的红晕。
谢欺花抬手敲了敲。
“姐,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他问。
“安排?”她?想,“没什么安排。”
“那太好了!”平玺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张票,献宝似的展示着,“这是俱乐部发的,我们待会一起去玩吧!”
谢欺花接过一看:“嘿,这不是欢乐谷的全天门票吗?你们俱乐部年底了还发这种东西啊,是免费的吗?”
“是的!我队友他们都是结伴去的,我可没有呢,专门等你回来。”
“你傻啊,我有什么好等的?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呗,人多不是热闹些?”话虽这么说,谢欺花心里微微荡漾。
小家伙。
粘人不行?。
“也有人没有跟大部队一起去啊。”平玺振振有词,“蒂芙尼绿就?是,和他女朋友一起,他们俩去玩儿的。”
说到这个,谢欺花就?来劲了。
“你昨天不是刚说有喜欢的女生?吗?你怎么不约她?一起去游乐园玩儿?”
平玺垂落的眼睫颤了颤。
像蝴蝶扇动花香的甜风。
虽然即将?穿过森林与悬崖。
形成一场旷世残忍的风暴。
但当下,谁也不会意识到。
早春将?花期拖得一晚再?晚。
谢欺花还在瞎猜:“该不会是她?对你没那个意思吧?她?把你给拒了?不可能啊,谁家的姑娘这么没有眼光?”
平玺如今才二?十三?岁,如此朝气蓬勃的年纪,已经比世上大多数人的成就?要高了,更别提他的皮囊那样英俊。
也许是我家的呢。
平玺无奈地浅笑?。
“一起去嘛!反正今天也没事。”
“好好好,我又没说我不去。”
所?以。
平玺到底是何时发现。
自?己?喜欢上姐姐的呢?
“和喜欢的人去?”
李平玺重复了一遍蒂芙尼绿的回答,“你不和扑克猫他们一起去啊?”
“干嘛跟一堆男人一起去啊?”蒂芙尼绿认真地给女友发消息,“喜欢的地方,当然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啊。”
喜欢的地方。
要和喜欢的人。
平玺玩着手指,沉思片刻困惑地说:“可是……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呀。”
这不怪他,他太纯了。蒂芙尼绿说就?算没有喜欢的人,总得有理想型吧。
“理想型。”平玺也想象不出来。
“或者?你印象里女生?的样子啦!”
平心而论,平玺接触过的女生?实在太少了。上学的时候,他对电子产品的兴趣远大于女生?,校园里的女学生?都扎着整齐的马尾,露出青涩而诚恳的笑?容。网吧里的女孩儿们相对叛逆,会穿性感的小吊带和热裤,涂抹五颜六色的眼影,学长的女朋友就?那样。
进了训练基地,男人们扎堆,其次就?是直播平台一起合作的女网红,她?们很漂亮,现实妆感要比网络上夸张。
平玺很尊重女生?。
这是姐姐教他的。
姐姐还教他许多事,她?教他要勇敢、要坚强,教他要成功靠自?己?。她?教会他克服困难和戒骄戒躁,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才明白那些话多么有道理。
是一把把金光闪闪的钥匙,当平玺被困在房间里,姐姐的话比她?本?人效力更大,如灯塔、如路标指引他前行?。
可正因为他听从姐姐的教诲,无比地尊重女生?,他更无可能和她?们产生?更多的交集了。李平玺那贫瘠的、有关于女性的印象里,他所?倾慕的,够强大、够坚韧,并不温柔,或许还有些凉薄……对,她?有一双冷情的眉眼。
他只能想到她?。
唯一的。
姐姐。
第64章小骑士
平玺怀着雀跃的心情和姐姐出游。
谢欺花却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看后视镜啊,光打转向有什么用,人家让不让你呢?”她不耐地蹙着眉头,“要我说,你开车的意?识真比不上你哥,人家国内的驾照还拿得比你晚,而?且所有科目都是一次过的。”
平玺有话说:“那我哥在美国本来就考过驾照了,而?且开得不少。我平时又?不出基地,开车的机会也不多。”
“考美国驾照不是跟小孩拉屎一样,分分钟的事儿?净给自己找借口!”
这么多年,平玺不是跟哥哥比就是跟别人比,总是跟人比。姐姐不是针对?他,她就是对?所有人都颇有怨言。
这倒符合东亚家长的刻板思想,但平玺有自己的方法化解:“对?呀,我车技就是很差劲嘛,但姐姐你多陪我上路,以后我车技不就好了吗?等?我退役了,换我来给你当司机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谢欺花乐死了。
“你那手是用来打电竞比赛的,我怎么敢让你握方向盘?要是让你那群粉丝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喷死啊?一人一口盐汽水就能把?我们?家给淹了!”
想到电竞冠军给自己当司机。
谢欺花脸色确实好看了不少。
“往左打,又?不是你一个车的道。”她提醒,“没?看到人家要右转吗?”
平玺忍不住问:“姐,你是怎么一边聊天,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她挑眉:“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们?司机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呗。就像你游戏打得那么好,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那你说,我俩去名利场打拼,能打拼出你哥如今的成就么?”
平玺摇了摇头:“……不大可能。”
“是啊,做自己擅长的事就好咯。”
“我擅长的事。”平玺若有所思。
他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游戏签名。
“爱姐姐,爱生活!”。
假期日,游玩的人很多。
平玺不得不做一些?措施。
“你也戴着。”他给姐姐扣一顶黑色鸭舌帽,“要是被拍到很麻烦的。”
“有什么麻烦的?你又?不是大明星,还需要搞得这么严防死守吗?”
话音刚落,旁边两个女生在议论。
“诶,快去快去,好像真是pinxi!”
“你去啊,我不敢问!旁边那个要是他女朋友怎么办?那不是很尴尬?”
“pinxi不是没?对?象吗?蒂芙尼绿说他母胎solo啊。人家注意?到我们?了!”
谢欺花朝她们?看过去。
她们?上前,“你好!”
“诶,找你的。”谢欺花了然于心,既与有荣焉,又?嫉妒平玺太受欢迎。
怎么没?人来搭讪她呢?
她撞他的肩膀,使他上前。
平玺只好摆出营业的状态。
“你们?好,是Ro粉吗?”
“啊啊啊!真的是pinxi!”
俩小丫头片子又?叫又?跳的。
真不至于哈,谢欺花心想。
你们?要是知道,这家伙小时候半夜尿个尿都不带锁门,肯定会幻灭的。
谢欺花看自家弟弟和美女们?合影,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心猿意?马的笑容。
讨一个回去给平玺。
再?讨一个给李尽蓝。
哼哼。
因为她笑得太恣意?。
她们?不自觉打量她。
“你是……?”
“我是他姐。”
这话却引起了更大范围的热闹。
“原来是姐姐!终于见到本人了!”
终于?谢欺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变成了名人。她看向李平玺,意?思是你怎么宣传的我,然而?她们?迅速给出解释:“姐姐你知道吗?pinxi是队内的白月光,而?你是他的白月光!”
“这词。”她笑笑,“好俗套啊。”
平玺帮忙拍照,叮嘱不要传到网上。
“发朋友圈可以。”
他把?CCD递了回去。
“嗯嗯!我们?会保护姐姐的隐私!”
她却不认为自己这么大面子:“哪有那么多讲究?爱往哪发就往哪发。”
平玺扯了扯她,低声?解释:“姐,你不知道现在的媒体有多烦人……”
谢欺花确实不懂,她不知道年轻人追星如此狂热。直到要签名和合照的人把?周围搞得水泄不通,她才意?识到:
平玺似乎……太出名了。
“先走?。”平玺说,“再?这么下?去,一整天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个上面。”
他攥住姐姐胳膊,穿过人群,好在粉丝们也很通情达理,替他们?开了道。
重?温了许多年少时玩过的项目,平玺果然还是不太敢坐过山车。试试呗,谢欺花撺掇他,人总是胆子越来越大的,你这都不敢尝试,我以后还想着带你去玩蹦极和跳伞呢,可解压了。
“……你陪我一起。”
平玺不敢松开她的手。
手掌都是汗,给这小孩吓死了,车还没?开呢,就这副德行。谢欺花嘴上嫌弃着,还是反握住他的手。等?过山车升至最?高点,平玺已吓得双眼紧闭,哆哆嗦嗦地咬着牙,抓她的手死紧。
一时间风声?寂静。
空气?停止了流动。
“李平玺!”姐姐突然喊他。
“出故障了,停在这儿了!”
真的吗?李平玺睁开眼睛,骤然,庞大的失重?感让他心跳骤停。紧接着,是谢欺花张扬的笑声?,让他明白自己被耍了。平玺理应不高兴,但他没?有,他清澈的眼中?倒映着她的笑脸。
完全揶揄、不真诚。
凉薄如早春的冷雨。
催着花朵晚熟。
却还是盛开了。
他首次以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视角,去品赏此时的姐姐。劲流吹拂她冷白的面颊,婉转的鼻尖,薄而?湿润的嘴唇。漆黑的发丝像累赘,被抛在光洁而?饱满的额头后,又?像是她的尾翼。
她笑得简直忘乎所以。
让李平玺移不开目光。
他心花怒放。
于是下?了车之后,他依旧握着姐姐的手不舍得松开。他如今已经很大了,谢欺花重?申,实在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黏着她。平玺又?拉着她玩了最?后一个项目,鬼屋,这是可以牵手的。
“你怕黑还玩这个?”
平玺脸颊一红,说那是以前,他现在早就不怕了。谢欺花不信,走?到一半还故意?躲在拐角处吓唬他。结果平玺没?被吓到,他无奈地瞧着她,而?她则不小心跌进棺材里,把?脚踝给崴了。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欺花龇牙咧嘴地叫:“痛痛痛!”
旁边围观的情侣也笑作一团。
平玺不喜欢其他人这样笑她。
他径直把?姐姐从道具玫瑰花瓣里抱起来,谢欺花疼得没?心情去管其他了,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暗灯落在两人的脸上,受伤的长者轻蹙着眉头,而?被捉弄的晚辈却耐心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略冷地瞥一眼围观的人。
四周哄笑的闹声?戛然而?止。
“没?事吧?”平玺把?她抱到台阶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去揉她的脚踝。
谢欺花抽着细细的气?,还要嘴硬说:“没?那么严重?,走?路应该可以……”
他打断:“姐姐可不可以当心点?”
谢欺花也心虚,当然,丢脸更多。
脚踝上那只抚揉的手,很宽厚。平玺的手何时这么大了?从前都是蜷在她手心里。常年运动的手修长而?笔直,骨节略微突出,薄薄一层皮肤撑着,像随时生长出花苞。她竟目不转睛。
平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怎么了?”他怕弄疼姐姐。
“你的手……”很漂亮。
这俩兄弟的手都很好看。
一个是握笔的。
一个是敲键的。
谢欺花任由他揉了一会儿。她觉得已经好了,自己刚站起来走?两步———
却被平玺再?次打横抱起。
“不可以再?走?路了,会磨损。”
他认真地担任起照顾她的义务。
“又?不是玻璃珠子,磕两步就碎掉了。”谢欺花挣扎了一会儿,无果,笑骂他小题大做,“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脸,还管起我的事来了!你是不是分不清谁是大小王了?放我下?来!”
“我不。”平玺把?她抱着走?出鬼屋。
他说要去医院,谢欺花说净浪费钱。
“回去涂点药膏不就……”
突然被几道闪光灯晃了眼。
谢欺花下?意?识抬手去遮。
平玺却似有所感地抬头。
是狗仔,突然一窝蜂围了上来,把?他和谢欺花拍了个遍。谢欺花的帽子在摔倒时被弄丢了,平玺第一时间摘下?自己的,严实地戴在姐姐的头上,遮住她的半张脸。他使她背对?着镜头。
有人问:“pinxi!这是你女朋友?”
这是我姐。平玺说,你们?不要拍她。
但是你为什么抱着她?她摔倒了。让我们?拍拍她吧?不行。直到最?后,这帮自媒体人表露出此行的意?图:“就在刚刚,十分钟之前,有媒体曝出扑克猫草粉,请问你到底知不知情?”
“……不知情。”平玺说。
谢欺花感到耳边嘈杂极了。
“听说和蒂芙尼绿也有关联!你和他关系一直很好,怎么可能不知情?”
平玺大步往停车场走?,不停有人拿着手机堵着他,甚至伸手扯他。谢欺花说你搞不搞得定,搞得定,平玺应付得多了,这种情况。他也知道,蒂芙尼绿的现女友就是扑克猫的前女友。
“怎么这么乱?”谢欺花嘀咕。
明明只是一些?二十出头的孩子。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赛品不能等?同于人品。”平玺的神色始终平静,甚至到一种怪异的漠然。他被素不相识的人,用那样的态度、那样的语气?逼问,居然也能克制住怒火去回答。
和谢欺花印象里的平玺差太多了,这还是那个阳光灿烂小男孩吗,每天围在她脚边姐姐长、姐姐短?她忽然感到他太陌生,竟然像同他血脉相连的那个人。可,那一定是件好事吗?
“……平玺。”她问,“没?事吧?”
平玺垂下?脸,眉眼沾染了几分戾气?。
“没?事的,我们?先回家哦。”
这语气?让谢欺花蹙起眉头。
突然,她的裤腿被谁的手扯了一下?。
平玺清澈的眼眯起,抬脚踢了那人。
很难想象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会做出如此攻击性强的行为。
“……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
他扯出一个勉强而?凉薄的笑容。
那神情。
竟然和养育他多年的人有几分相似。
又?或许,这也是平玺的一部分本色。
一时间全场哗然。
第65章不装了
最后甚至出动了附近的安保人员,两人才得以离开混乱的现?场。平玺的心情太差了,他们回了家。平玺像对待易碎的瓷器,把?姐姐轻放在?沙发上,阴沉、委屈的乌云压抑在?眼角眉梢。
他在?她的肩窝里埋了会儿。
谢欺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平玺,你今天做的不对。”她严肃地教导,“好歹是一个公众人物,对别人动手,还说脏话,风评不好。”
“他们……碰你。”
平玺轻轻地摇着?头。
不可以。
“碰就碰了呗。又不会少块肉。”
她又问:“你在?意他们的看法?”
李平玺抬起昳丽、可爱的脸庞,眼眶泛着?红晕:“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我是……我是在?意你的看法。”
谢欺花怔住。
“我不是那种人,和他们不一样?。”平玺越说越急,生怕姐姐误会了他,“我没有像他们那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我没办法改变他们……我已经?……”他已经?试过许多回。
告诉他们不要那样?做。
平玺并非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的家教不允许他作?壁上观。
“可是……”他声线带些哽咽,“以前都挺好的,大家聚在?一起打游戏、很、很单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一旦出了基地,他们都变成、和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的人……”
谢欺花伸手抹去?弟弟眼角的泪花。
她心想,他被柯老板保护得太好。
“这是很寻常的。”她轻拍他后背,“到?哪里都有,无论?你身处的环境,还是当今社会的大环境。有些事,不合理,但它还是存在?了。平玺,你改变不了别人,你只能做好自己。”
“可我不想被你以为、是那种人。”
平玺抽噎,湿漉热汽在?鼻唇间蔓延。
“我没以为你是那样?的人。”谢欺花闭了闭眼,“平玺,你现?在?也到?了什么都懂的年?纪了,怎么还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饮食男女,人之常情,虽然你队友的行为不道德……”
他振振有词。
“就是不道德!”
……算了。
让他纯吧。
平玺被哄得没那么难过了,从?姐姐的肩膀滑下去?,自然而然地枕在?她的大腿上。有这么一段时间,他喜欢在?姐姐的腿上睡觉,或者睡在?她的脚边。他想那是十岁时经?常打地铺的缘故。
他问:“姐姐,一直这样?好不好?”
谢欺花撑着?侧颊,问了句,什么样?。
“就,我们仨,生活在?一起。”
平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家。
“……傻小子?。”姐姐说,“再怎么说,也是要分家的。先成家后立业,你们哥俩倒好,宏图大业都成了,家还没半点着?落……”她想到?李尽蓝,这话真是,不如?不说,瘆得慌。
平玺在?姐姐的唠叨里睡着?了。
依旧如?同天使般恬淡的睡颜。
睡吧,睡吧。谢欺花到?底没舍得移开略沉的腿,就那么靠着?沙发浏览资讯。今天的确发生了许多事,各路社交媒体已经?吵翻了天,铺天盖地都是Rockstar队内丑闻,热度趋于高涨。
【Rockstar扑克猫约p劈腿】
【蒂芙尼绿现?女友扑克猫前任】
这些花边新闻一瞬间冲到?头条。
谢欺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随意点开一条公众号动态。
评论?区里似乎有异样?的声音。
“话说,作?为蒂芙尼绿队内关系最好的人,居然没有人说说pinxi吗?”
“楼上谨言慎行哈,我家平c是全队最乖的宝宝,镇队之宝不会塌哈!”
“不会塌?开什么玩笑,你们的镇队之宝pinxi弟弟,今天下午和女素人现?身武汉欢乐谷,还对围观群众辱骂加动手。在?场人士现?身说法哈,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他还抱着?———”
下一秒。
整个帖子?都被封禁了。
界面变成强制的空白。
谢欺花再怎么刷新,也刷新不到?之前的内容。这就对味了,她终于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平玺理应被波及,他和丑闻的两位主角的关系都不差,且他今天在?媒体面前的做法也不够理智。
但。
无事发生。
或者说有人护了他。
柯老板没这样?的本事,如?果他真能控评,最该救的也不是平玺的火,前两位队友的作?风问题更应被重视。不是柯老板和俱乐部干的,有别的大人物暗中帮了平玺。她下意识地想到?他。
而被想的人恰巧归家。
李尽蓝推开门,驻足。
两个人在?无声中对峙。
他视线落在她的膝间。
他看到?了,谢欺花心想正好,她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平玺在?休息,他今天心情很糟糕,又哭过,是个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吵醒他。谢欺花忘记考虑了一点,那就是,李尽蓝不是人。
李尽蓝宠爱弟弟。
这不代表。
他纵容弟弟在?觊觎的人膝间安眠。
李尽蓝大力地甩手,关上了家门。
只听砰的巨响。
平玺被惊醒了。
“你这个叼毛!我惯得你!”谢欺花大骂,“没看到?你弟在?睡觉是不是?李尽蓝啊李尽蓝!你是真的缺德!”
她还要发怒,平玺却揉着?眼制止:
“姐,没事的……我回屋里睡。”
平玺回了屋。
谢欺花没好气地白李尽蓝一眼。男人视若无睹,径直坐在?另一侧沙发上。
他和谢欺花的手几乎同时。
伸向桌上仅剩的那一包烟。
“……?”谢欺花瞪着?他。
李尽蓝淡然地掠过她的烟。
“你搞毛?”她咄咄逼人。
“懂什么叫百善孝为先吗?”
“我是功臣。”他说,“不是么?”
这就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谢欺花果然被吸引了去?。
“你还有这样?的人脉?”她沉吟道,“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帮平玺控评吧?我记得平玺去?年?总决赛出线那会儿,因为他个人打法和配合问题,网上的争议也很大……是你帮他摆平的?”
李尽蓝:“柯思毅也有出力。”
就是Rockstar俱乐部的老板。
哼,他倒直呼其名了。
人果然是今非昔比啊。
“太谦虚了吧李老板。”她说酸话,“出力占大头的人,肯定是您吧。”
李尽蓝点烟,浅尝辄止地吸一口,很快别过头吐出。他盯着?指尖的火光。
勾唇笑了笑。
“是。”他轻声说,“认识些人。”
他摊牌了。谢欺花反而无话可怼。
不过,一家人相互扶持的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挺好的,有你这贵人帮衬你弟,他在?这条路上也能走更远。我当初最怕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最怕他打电竞给自己打抑郁了。”
她仍在?长吁短叹:“你说他,那么脆弱的小心灵,小时候说他两下都要哭鼻子?了,别提网上那么多人骂他。”
“平玺懂得面对舆论?,你没必要太溺爱他,他是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而且。”他敛住锋眉。
“也该注意男女有别。”
谢欺花反被小辈教训,这怎么行呢:“滚几把?蛋!你说这话才是好笑!你以为平玺是你么?我看你是……”
“对。我吃醋。”
“……你吃屁!”
疯了。
李尽蓝一进家门就开始发疯。
“我录下来给平玺听。”谢欺花打开录音,“让他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不紧不慢吐出烟圈:“好啊,那你顺便?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录进去?,李平玺,以后别在?你姐腿上睡觉。”
谢欺花等?着?他的下言。
“那是我吃饭的地方。”
谢欺花没懂,你吃什么,她差点问出口。李尽蓝似有深意,那下巡而侵略性的眼神让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我弄死?你!”她不顾脚踝是肿的,毅然决然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单脚去?找他麻烦。那模样?简直像斗鸡。李尽蓝!她会给他好果子?吃!大逆不道的家伙,竟敢对她进行该死?的性骚扰!
他不退反进,一掌扣住她手腕,轻易把?她扯到?他怀里。“脚都成这样?了,还想着?揍人。”偏偏他的揶揄恰如?其分,又拿过一旁刚买的药酒,“还是先消肿吧,不然明天下不了地。”
他身上的西?装布料不硌人,柔韧的棉感。颈间逸出一股柑橘冷桂淡香氛的味道,夹杂着?未散的尼古丁。谢欺花说不清楚,男人喷香水,太骚包了,但是很好闻。李尽蓝是不涂香水的。
“你……”他该不会。
刚刚和女人亲热过吧?
大好事。
但不像李尽蓝的风格。
谢欺花很快找到?答案。
桌上多了一瓶帕玛尔之水。
那是厉将晓某一年?送她的。
还没有用过,她不想亏欠。
“你从?哪翻出来这玩意?”
“你房间啊。”
李尽蓝打开药酒涂抹在?掌心。
“你又乱进我房间干嘛呀!”
下一秒,脚踝传来一阵细腻的柔痛。
谢欺花噤了声,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你给老娘放开!”
“我在?帮你揉啊。”
“我让你帮我了吗?”谢欺花搡他,“脸都不要了是吧?别他妈抱我!”
“怎么?”
李尽蓝面无表情,“平玺抱得,我就抱不得?该不会你对他有意思吧?”
谢欺花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
“你连你弟的醋都要吃?!”
“是的。”李尽蓝微微颔首。
“你现?在?一点也不肯装了?”
“我装,装有什么用?”李尽蓝道,“装了你要骂我是装货,不装了你又要说我恶心。是的,我就是不喜欢厉将晓,我恨他啊。还有你每一任男朋友,在?他之前的,和在?他之后的,我全部都查过,他们都不如?我。他们给你的东西?,我全部要用掉、扔掉。”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李尽蓝的心理彻底变态。
“你犯病了!”谢欺花气得发抖。
“我完蛋了。”他笑,“不是吗?”
他的动作?不停,掌根搓捏她的脚踝。
留下一串串灼烧如?焰火的细碎痛楚。
当然,也有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