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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水染花 令檀 24636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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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021章

鄢容的反应是虞清光始料未及的,她想过鄢容会冷冷看她什么都不说,亦或是因此而生气。

但她从未想过,鄢容只是浑不在意的告诉她,并不怪她。

虞清光仿佛听到了鄢容对她说:只要你留下来,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只觉浑身发寒,看向鄢容时眸子都变了。

她无法理解鄢容的所做,甚至觉得这种方式异常极端又疯狂,以这种强迫式的挽留,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困住她。

虞清光心知她这回儿再怎么挣扎都无用,便坐在马背上不再乱动。

鄢容撕掉衣摆,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便拉进马缰朝着原路折返。

刚行不过片刻,便见浅桥骑着马迎面跑了过来,横在两人跟前。

浅桥穿着一袭玄衣,腰间还别着一把剑。

见了鄢容连忙停下:“公子,你让属下安排的……”

话还没说完,便听鄢容轻咳了一声,浅桥立刻会意,转口说道:“属下已经安置好了,绝不会被人发现。”

鄢容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身后:“去把烟景接过来。”

浅桥点头,拉着马缰朝着小路尽头奔去。

虞清光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约莫是朝中的事,她先是被翟星霁带着跑了一夜,这会儿又被鄢容带着原路带回,一晚上颠簸还没睡,这会儿也有些乏力,自然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她知道此行路上自然跑不掉,便也不在折腾自己。斜着坐在马上自然好过跨在上头,昨夜一整晚颠簸的她大腿根都有些发疼。

鄢容骑马并不快,她后背又正好靠着鄢容的手臂,晃晃悠悠的,更是有些困倦,只是她心中仍然别扭着,便掐着手心,让自己打起精神。

毕竟一个晚上没睡觉,那眼皮子总是要乏的。

鄢容一手拉着马缰,一手环着虞清光的腰,两人挨得那样近,自然能看到虞清光的困倦。眸子时不时往下掩着又被她强撑着睁开,恐怕当真是困极了。

他搂着虞清光的腰紧了紧,朝着自己身边拉过,迫使她倚着自己。

虞清光被拉着靠了过去,思绪清醒了些,便又坐直了身子,撤离开来,半分不愿意靠近鄢容丝毫。

鄢容再拉,虞清光又撤离开,两人似乎较上了真,如此反复,虞清光终于抬眸看向鄢容。

她没有说话,可眸子里的不满却显露无疑。

鄢容迎上她的眸子,两人对视片刻,他才淡淡道:“你若是累了,可靠着我休息片刻。”

虞清光冷冷道:“我不累。”

“不累也可以靠着。”

“……”

虞清光被他说的无言,抿住唇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见她撇过头了,鄢容只是道:“我们不回驿站了,再路过下个驿站也不知道是何时候。”

虞清光并不应他,撇过脸看着前方。

见虞清光仍旧僵持着不愿动,鄢容也不再开口,只是那环着虞清光腰的手又紧了些,将她拉到了跟前。

这回虞清光靠着鄢容并未再挣扎。

明知道鄢容铁了心的要带她回去,她又挣脱不掉,虞清光自然不会再傻的给自己找罪受。

她借着鄢容的力靠着他的胸膛,连带着头也倚了过去。

鄢容没想到虞清光连头都会贴过来,他身子一僵,即刻恢复了正常,没拉着马缰的那条手,环着她的腰又紧了紧,生怕她掉下去似的。

鄢容身子的变化,虞清光自然是察觉到了。

方才又是威胁又是庇佑,死活不肯松开她,如今只是凑了一下便被吓了一跳。

她抿了抿唇,心中嗤笑一声。

只是她此时困顿的很,没心思去想其他,便稍微动了身,靠着鄢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浅桥是何时接到烟景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马蹄声浅浅,鄢容带着她晃晃悠悠,她越来越困,眼皮子也越合越近,最后没了知觉。

再醒来,是鄢容将她喊醒的。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

她揉了揉眼,缓了半晌,这才发觉并非是天色暗了,而是她躺在马车内。

外头似乎正值傍晚,昏黄的光线从窗口的绉纱溢进来,鄢容靠坐在窗边,正垂眸看她。

见虞清光撑着身子要做起来,鄢容连抬手去扶:“可要喝水?”

虞清光没应他,而是掀开鄢容搭在她身上的外袍,坐起身来,靠在另一边马车内壁,离他远远地。

这马车本就是用来赶路的,里头宽敞,两侧的座还能折叠,若是晚上找不到驿站,两个人就是都睡在里头也绰绰有余。

脚边便是镂空的梨木小几,虞清光自己道了一杯茶自己喝下,便是一看都不曾看过鄢容。

鄢容自然也不恼,隔着一层帷帐,去唤外头驾马的浅桥:“天快要黑了,可有见驿站?”

浅桥应道:“公子,这里是萦州和京都的边隘,恐怕还要走一天才能路过驿站。”

话刚落,又听外头传来烟景的声音,她似乎在看着什么,“这上面蓝色的条条是什么?”

浅桥小声解释道:“是小溪。”

应当是浅桥手中拿着地图认路,烟景好奇便凑过去瞧了两眼。

烟景:“就在前面?”

“嗯。”

鄢容听到小溪,下意识看向虞清光,后者眸子轻抬,望了一眼帷帐,便又极快的敛下。

他心中会意,知道虞清光想停留,便吩咐道:“到了溪边停下吧,扎些鱼吃。”

闻言,虞清光朝着鄢容看过去,正好撞入他的眸子里。

鄢容拿过外袍穿上,淡淡道:“我记得你爱吃鱼。”

他穿衣时,抬起手来,袖子便褪到了腕处,虞清光又瞧见了那缠在他左腕上的发带。

鄢容肤如温玉,那青粉色的发带缠在腕上,竟是意外的配适。

虞清光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鄢容留下的这些东西都与她有关,她想要赶快与鄢容撇开关系,自然不可能张口去问。

马车又陷入了沉默,只余下车辙轧过枯枝的嘎吱声响。

不过小半个时辰,浅桥便停下了马,“公子,到地方了。”

鄢容先是下了马车,抬手去接虞清光,却被她一躲,兀自提了裙侧走了下来。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夜的路与昨夜不同,没有了葱郁的树林,一条路直通到尽头,两侧是大片大片的田地。

田地尽头依稀瞧见几间草房,屋中点着灯,时不时的有人影走过。

道路两侧铺满了细碎的石子,石子铺成了一条小道,一直通到小溪旁,一看便是有人时常路过。

虞清光看到小溪,便提着裙侧,率先沿着在石子小路走到溪边。

她生怕裙子被濡湿,便收了收裙摆,叠着放在腿上夹着,蹲下撩水净手。

这小溪干净清澈,即便是趁着夜色,也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

烟景跟着蹲下来,撩了一捧水,当即便收回手,呲牙裂嘴道:“好凉啊。”

虞清光没觉得多凉,反倒觉得触碰到溪水的一瞬间让她又清醒了些。

浅桥此时也跟了过来,一手拿着砂壶一手拿着木桶,挨着烟景蹲下,盛了一壶水。

烟景没出过远门,见到浅桥如此自然也好奇,便凑过去问东问西,浅桥都耐心的一一回应。

虞清光见势不免勾了勾唇,心情不自觉的也好了不少。

她掬起一捧水洗脸,冰凉的水拂过脸侧,让她觉得异常凉爽。

只是她倾身掬水时,发丝也跟着动作滑了下来,染湿了不少,虞清光便抬手将头发拂到背后,继续捧水。

可下一秒,她便觉得后脑微痒,一股力道将她的头发牵引起来。

虞清光回头,就见鄢容弯下腰,方才散乱的头发皆数被他拢着拿在手中。

鄢容见虞清光回头,便十分自然的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洗。

“……”

回头的那一瞬,虞清光便愣住了。

鄢容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俯身看向他,那拢着她头发动作丝毫不见刻意。

她只觉得周围静止了一瞬间,片刻又恢复原样。

虞清光连忙回过头,她掬着水草草往脸上抹了两把,便起了身,从鄢容手中抽回自己的头发,朝着一边走过了过去。

方才在下马时,浅桥捡了不少生火的枯枝和草丝。

鄢容跟过去,便蹲在虞清光旁边生火,他与翟星霁不同,并未用打火石,而是带着火折子,一吹便将火生了起来。

虞清光穿的衣料薄,不过刚在外头站了一会,就有些冷了,她便搬了块石头坐过去,方才觉得一股温热的暖意袭来。

鄢容也学着她,邻着虞清光坐在石头上围着火堆。虞清光不说话,他便也不开口。

虞清光并不想搭理鄢容,见他总是跟着自己,心中也觉得烦闷。

两人就这么静默坐了半晌,虞清光越想越烦,她将手中的火棍一扔,腾的站起身来,朝着溪边走过去。

她刚蹲下,余光便见鄢容也跟了过来,在他一步之外的距离蹲下。

虞清光终于忍不住,朝着鄢容看过去,冷冷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鄢容撩着水净手,也不看虞清光,只是解释道:“我只是来洗个手。”

听着他蹩脚的解释,虞清光只觉得可笑,便直接挑明了:“现在你有浅桥跟着,我如今手无寸铁,哪也去不了,你不用时刻紧盯着我。”

说罢,虞清光便气腾腾的站起身,想要往回走,紧跟着便见鄢容也起了身,正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擦手。

虞清光刚抬起的脚放下,转个身又蹲了回去。

她做什么,鄢容便跟着也做什么,虞清光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溪边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鄢容面前砸了过去。

石头落在水里,激起一片水花,溅在鄢容的衣袍上。

虞清光恼道:“别跟着我!”

第22章第022章

虞清光亲眼看着那石子落入水中,还有极少的一些溅在了鄢容的脸上。

她眸色微动,却是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小溪。

鄢容也跟着虞清光起身,他手里本就拿着帕子,便抬手擦了擦下颌溅上的水花。

虞清光并未再动,而是看着那小溪对面的树影,夜色愈发浓郁,一轮弯月也渐渐映入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尖啸,虞清光循声望去,便见一只鸟朝着两人俯冲过来。

鄢容抬手,那鸟便落在了鄢容的手臂之上,离近了一看,哪里是鸟,竟是一只羽黑发亮的鹰。

那鹰的腿部用红线绑着一个竹筒,鄢容从里头抽出一封信纸,鹰便飞去了一边,它并未直接飞走,而是在溪流上盘旋片刻,忽而俯冲水中,激起一片水花,吊着一只鱼飞走了。

鄢容展开信纸,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借着火光去瞧。

虞清光离鄢容尚且有一段距离,看不到信上的内容,只是那火光穿透信纸,虞清光从信纸的背面,瞧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鄢容看了片刻,便用火折子将信纸给烧了。

虞清光知道鄢容如今是朝中重臣,皇帝的亲信,如今皇帝将他急急召回京都,自然是有要事。

她环着手臂看向鄢容,淡淡道:“公事如此繁忙还要余出心力来盯着我,真是难为你了。”

鄢容听得出虞清光在嘲讽他,他面色如常,将手背在身后,岔开了话题:“饿了么?我下河给你捉鱼。”

若说之前的虞清光,她应当是会由着鄢容下河,只是历经四年前的事后,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千金小姐了。

自打她带着爹娘去了萦州,便事事亲力亲为,萦州本就靠水,下河摸鱼这种事情,她自然也会一些。

“不必。”虞清光放下手,将袖子挽起来:“我自己可以。”

挽好袖子后,虞清光便又去收拾裙摆,抓在一起,在膝盖上处打了个结。

浅桥洗涮好砂壶和木桶,便去削扎鱼的竹棍,这会儿恰巧已经削好了一根,听见鄢容唤她,便连忙把竹棍拿过来。

鄢容将手中细长的竹棍递给虞清光,“要比一比吗?”

虞清光并不理他,接过竹棍便光着脚下了河。

鄢容见那溪水激荡,生怕打湿了虞清光的鞋子,便将鞋子拿远了些,而后又去提过浅桥清洗过的木桶,跟着虞清光光脚蹚进了水中。

小溪应当是下游水,水底澄清,深处有不少游鱼,虞清光没敢走得太远,只是停在了水位刚及膝盖的位置。

虞清光蹚过来时,惊散了不少游鱼,等了许久才见有一两条缓缓的游过。

她拿着竹棍瞄准,猛地扎入水中,却是将鱼惊跑了好远。

鄢容跟上去,在虞清光两步之后的位置停下,环着手臂去看她,虞清光将头发全都拢在左侧身前,眸子十分认真的盯着溪流,手里拿着竹棍蓄势待发。

他看了片刻,问道:“天这么黑,看得到吗?”

虞清光头也不回的打断他:“嘘,别说话,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鄢容只好闭上了嘴。

也不知虞清光太久不做生疏了许多,还是当真天色太晚看不清楚,半晌过后,虞清光竟是一条鱼都不曾抓到。

鄢容走上前,对着虞清光张开手:“我来吧,你歇着。”

说着就要去拿过虞清光手中的竹棍,却被虞清光一抬手,躲开了去。

虞清光抬眸迎上鄢容的视线,颇有些不服输道:“我自己可以,你只消提着木桶就好。”

鄢容被拒绝,只好乖乖应下。

虞清光这才继续转过身,仔仔细细的盯着游过来的鱼。她扎入水中,扑空,又扎还是扑空,好几番下来,她裙摆上溅的都是水,终于扎中了一条。

那鱼十分肥美,约有半截手臂那么大,虞清光心中欢喜,连忙拿着竹棍转头看向鄢容:“看!我抓到了!”

先前在萦州时,虞清光时常会带着烟景去河边,散心或是捉鱼。她方才满心都扑在捉鱼上,一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以为自己尚且还在萦州。

萦州的这四年对她来说,无疑是自由快乐的。

虞清光笑的发自肺腑,眸子亮晶晶,拿起竹棍时,鱼儿摆尾挣扎,溅了她满身的水花。

她连忙半眯着眼,抬手遮在脸边去挡。

鄢容看着虞清光欢喜的对着他笑,自己不免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短暂的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欢愉。

只是下一瞬,虞清光便连忙敛下眸子,撇开眼去。

她有些失神,手指动了动,似乎觉得手里拿着东西,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竹棍,方才回过了神,便连忙将棍子朝着鄢容手里提着的木桶胡乱扔过去,淡淡道:“不捉了。”

虞清光甚至连看都没看鄢容,拉着裙子便朝着岸上走去,水花被她踩踏的四溅,那急忙离去的背影颇有些局促。

鄢容看着虞清光的背影,又垂眸看了一眼木桶里还在挣扎的鱼,颇有些愉悦的勾起了唇。

浅桥削好了第二根竹棍,便跟着鄢容一起去河里扎鱼。

虞清光方才在水里呆的久,凉气从她脚心一路穿到身体里,裙子也被水溅湿了不少,便和烟景一起围着火堆烤火。

她伸出手来,微微靠近火堆。

摇曳的火光透过手指,虞清光从手背看过去,竟是将她的手指照的荧红。

虞清光不由得抬起手,映着那火光玩起了手指。

她缓缓抬手,也不知怎么,竟是透过手指看向了不远处站在溪中的鄢容。

鄢容一身雪白的缎子在夜中格外显眼,他将竹棍上的鱼取下,扔进木桶里,弯腰时,乌发从后背沿着肩头泄下,犹如丝滑的黑绸。

她心中竟然有些意外的宁静。

一阵风吹过,裹着火堆上燃起的白烟朝她刮来,虞清光被呛的连连咳嗽,眼睛被熏得险些流出泪来。

她连忙躲开身子,抬手去挥散眼前的浓烟。

白烟拂过虞清光后,又朝着烟景的方向刮,烟景被抢的眼都睁不开,手中的棍子一撂,止不住的咳:“咳咳…这火堆暖和是暖和,就是总有烟刮过来,呛死了,咳咳……这谁受得了!”

虞清光失笑,烟景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她朝着旁边挪了位置,朝着烟景招手:“你那边正是风向,你过我这来。”

烟景麻溜的捡起棍子,挨着虞清光坐下。

这会儿鄢容和浅桥捉完鱼回来,两人已经将鱼的内脏清洗完了,浅桥便将之前削的木棍,将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着。

想来是浅桥经常做这些事,下手利落又快,十分熟练。

第一条鱼烤熟后,鄢容拿给了虞清光,虞清光没有推辞,对着鄢容和浅桥道了声谢,便接了过来。

鱼肉被烤的焦黄呲呲冒油,一口下去酥脆无比,里头的肉质却鲜嫩非常,虞清光下意识的挑了挑眉,看向浅桥笑道:“浅桥,你手艺真好。”

先前浅桥跟在虞清光身边时,她也没少夸过浅桥,谁曾想这回倒是将浅桥说的脸一红,竟是有些害羞:“虞姑娘谬赞了,奴婢也只会烤鱼。”

虞清光笑道:“能把鱼做的这么好吃,那也很厉害!”

鄢容听虞清光和浅桥说的有来有回,只是看着虞清光,静静听着。

虞清光自然注意到了鄢容的视线,她起初只是忽略,可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时间长了便也有些不自在。

她微微拧起眉头,看向鄢容,“看我做什么?”

鄢容也不避讳,便迎着虞清光的话往下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会捉鱼的?”

四年前,鄢容曾带她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她那时的确还不会这些。

虞清光迎上鄢容的眸子,微微笑道:“是钟慈教我的。”

鄢容没想到虞清光会突然提到钟慈,他先是一愣,转而笑道,“那你学的挺不错。”

虞清光淡淡道:“是他教得好而已。”

闻言,鄢容默了一瞬,才慢吞吞道:“我没有在夸他,我是在夸你。”

她自然知道鄢容想说什么,她本想借着钟慈气一气鄢容,可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计后果的话,牵连了钟子盈便得不偿失了。

虞清光收回视线,不再看鄢容,看向远处的小河,咬了一口烤鱼,淡淡道:“那就多谢你的夸奖了。”

鄢容坦然应下,见虞清光别开眼,便也循她的视线看向小溪,而后他又再次看向虞清光,淡淡道:“要不要跟我再下河捉鱼?”

虞清光回过头,只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狐疑问道,“做什么?”

鄢容道:“我教的比他更好。”

虞清光:“……”

虞清光失笑,她实在琢磨不透鄢容的想法,至于捉鱼这种技能,并不是谁教的好或是不好,而是她已经会了,根本不需要再去向另一个人请教。

这么一想,虞清光也笑出声了。

她拒绝道:“不必了,你事情繁多,留这个时间不如赶紧赶路,等到了京都,也不怕我再总想着跑了。”

鄢容听出了虞清光话中的嘲讽,他并不放在心里去,自顾自道:“回京的路不能在耽搁了,今日休息完,恐怕后面的几日都要连续赶路。”

虞清光反问她:“所以呢?你既然知道时间紧迫,还有闲心与我去做那些没意义的事?”

鄢容默默地看着虞清光,解释道:“我只是想把今日的时间留给你放松一下。”

“你若真替我着想便放我回去,对于我来说那才是真的放松。”虞清光冷笑。

鄢容仍旧面不改色:“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虞清光当然知道,所以她才会这样生气。

这会儿她确实放松,心情也确实愉悦不少,但这种在束缚下的愉悦只会让她觉得更加讨厌。

鄢容所做对她来说的确是好,可她一想到这些都是鄢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里给她营造的,她只会感到无边无尽的窒息。

若是当真对她好,就不该用这种手段将她困在身边。

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她将手中吃剩下的鱼放在砂壶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吃好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过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会儿浅桥刚把第二条鱼烤熟,作势要给鄢容,只是她瞧见两人似乎又争吵了起来,虞清光转头就走。

那刚朝着鄢容递过去的手便有些犹豫,“公子这鱼……”

鄢容摆手,“你和烟景吃吧。”说罢,便也站起身来,跟上了虞清光。

虞清光沿着石子走上小路,自然也听到后面石子摩擦的声音,她知道鄢容跟着她,心中便愈发烦躁,猛地转头,对着鄢容吼道:“都说了别跟着我!”

虞清光气得要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鄢容被虞清光吼的脚步一顿,竟也不敢往前再走,只能看着虞清光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虞清光现在及其想砸东西,这四年,她情绪向来都十分稳定,早已养成了处事不惊的习惯。也不知怎得,见到鄢容就总是遏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她真的很烦,甚至想骂鄢容,可是鄢容对她的态度,总是让她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但无处发。

她气自己也气鄢容,总之就是一股邪火在体内到处乱撞。

虞清光靠在马车内壁久久不能平静,抬头看着马车顶,又看向轩窗的帷幔,最后视线落在那小几摆着的茶盏上。

脑海里自动浮现鄢容下午时,拿着茶盏酌饮的模样。

这茶盏虞清光在刺史府见过,先刺史向来以节俭为名,这样子自然也做的足,就算接待鄢容,用的茶具也不是什么好的料子。

她晓得这茶具并不昂贵,便直接拿过茶盏,撩起帷幔便扔了出去。

随着啪嗒一声碎响,虞清光心中的烦躁竟是消散了不少,而后她便拿过余下的茶盏,一个个的全都摔了出去。

一声声碎响落下,虞清光心中终于好受了不少,她拿起最后一个茶盏,掀起帷幔正要摔,却是一顿,又将手收了回来。

方才的烤鱼吃的她有些口干,她自然要留着喝茶。

鄢容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虞清光从窗户内探出手来,一个个的往外摔茶盏,便知道她气的不轻。

可方才虞清光明说了不想再看见他,一时便也有些犹豫。

鄢容站在原地踌躇半晌,还是走了过去,只是他并未上马车,而是站在轩窗外。

虞清光斟了一盏茶喝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便拿着茶盏又要往外扔,可一掀起帷幔,却见鄢容在外头站着。

她手一顿,便立刻将帷幔放下。

鄢容见虞清光那般利落的转过身,当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两人一个坐在马车上,一个立在马车外,中间只隔着一道帷幔。

夜里十分寂静,连那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都能听得见。

不知过了多久,虞清光只觉得坐的身子都僵了,才听见外头传来鄢容的声音,他压得很低:“我并非故意要惹你生气。”

这般语气虞清光颇有些觉得似曾相识。

她想起前几日,鄢容在屋外醉酒时,也是这副模样,抱着她对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转而在她逃走时,却又不容置喙的将她抓回来。

那样的鄢容异常陌生,冷漠又居高临下。

虞清光方才歇下去的火气,腾的又窜了上来,她不等鄢容再次开口,便唰的掀开帷幔。

她语气冷冰冰的,“鄢容,不要总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我最讨厌这一套。”

第23章第024章(一更)

鄢容向来对虞清光难以招架,无论是她四年前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还是说像现在这样嘲他吼他。

他知道虞清光说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指的是什么,可他却无法反驳,据他先前所做的迹象来看,确实是这样。

虞清光见鄢容又闭上了嘴,心中郁闷至极。

他不说话,便显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虞清光放下帷幔,转过身去不再看鄢容。

两人这边僵持着,烟景和浅桥也不敢大快朵颐,烤好的鱼一人分着吃了一半,将东西收拾起来。

浅桥惦记着鄢容方才不曾进食,便拿着洗净的叶子给鄢容包了一条鱼,这才跟着上来。

烟景随着眼浅桥坐在马车外头,鄢容和虞清光便在里头待着。

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始赶路,一路上静谧无比,唯有车辙声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虞清光睡了一下午,自然是清醒非常。

她不愿意同鄢容说话,可又觉得干坐在马车内尴尬,便掀起帷幔,手肘抵在窗边托起下巴,望着外面发呆。

虞清光思绪飘得有些远,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只觉得这几日变化实在太快,前一秒她仿佛还在萦州正要成亲,下一秒便到了上京的路上。

外头洒下的月光从正着的角度斜洒进了轩窗,马车走的慢悠悠,虞清光不由得想到了虞霍和江妙语。

她自小便备受宠爱,爹娘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端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从来都不强迫她任何事,便是她到了双十年华不曾成婚,二人也没有说过虞清光一句不是。

别人家都有兄弟姊妹,可她爹娘却不肯再要第二个,只说是生怕分去了她的疼爱。

虞清光与爹娘感情十分要好,也当初虞霍入狱,她与江妙语被迫分开贱卖,心中自然是悲痛无比。

后来誉王找上她,她也是心甘情愿做这笔交易。

她活这二十年,只与爹娘分开过两次,第一次便是四年前,第二次便是如今。

虞清光并非是离了爹娘不可,她只是担心。她不想看到疼爱的亲人因为她而伤心难过,更不忍看到爹娘有分毫闪失。

她突然想到先前自己与翟星霁的话,她那时说害怕鄢容以她爹娘来要挟自己,翟星霁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鄢容不会如此行事。

如今她几乎是被鄢容软禁在身边,寸步难行,等到了京都后,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怕就怕鄢容带她上京后,又私下将她爹娘也接到京都,介时她若是想跑,变更是举步维艰。

这么一想,虞清光便坐起身,看向鄢容。

鄢容注意到了虞清光的视线,便问道:“怎么了?”

虞清光淡淡道:“鄢容,我可以跟你去京都,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鄢容点头:“你说。”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扯上我爹娘,也不要妄想着拿着我爹娘要挟我,这是我的底线。”

在鄢容知道虞清光的真实身份后,便已经查过了虞家的底细,自然知道虞清光与家人感情如何,上次一见,他对虞霍便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又怎么可能会拿着虞霍和江妙语威胁虞清光。

他知道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在虞清光眼里半点好都没有,即便是解释了虞清光也不信,只是自嘲的勾了勾唇,轻轻应下:“好。”

虞清光得了鄢容的承诺,心里送了一口气,便不再去看他,继续趴在窗沿上。

夜色浓郁,头顶的悬月高挂,前头时不时响起烟景和浅桥的说话声,混着断断续续的虫鸣,夜里倒也算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密林暗处传来一阵簌响,像是惊飞了林中鸟,纷纷展翅鸣叫,引起一片躁动。

紧接着咻的一声,马车檐上似是钉入了什么东西,还带着摆尾的震颤。

虞清光吓了一条,立刻放下帷幔躲进马车内,听见外头的动静,鄢容迅速靠过来,将虞清光拉在了怀中。

外头传来浅桥的声音:“公子小心,有刺客!”

几乎是同一瞬间,马车外炸起一阵兵器交接的声响,马车被乱刀砍敲,晃荡不停。

一把弯刀顺着轩窗直接刺入马车,朝着虞清光的方向砍来,虞清光吓得叫出了声,往鄢容身侧躲去。

可下一秒,却听咔嚓一声脆响,虞清光循声望去,长刀断裂,而另一半断掉的碎刃竟是夹在鄢容指尖。

鄢容夹着断刃朝着那轩窗快速甩出。

短刃割破帷幔竟不见丝毫停滞,快速飞出轩窗,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惨叫。

“马车里不安全,我带着你下去。”说罢,他一把撩开帷帐:“抱紧我。”

如今这个情况,虞清光自然顾不得别的,二话不说便抱紧了鄢容的腰,将脸埋在他身前。

虞清光抱着鄢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噼里啪啦的声响炸开,她紧闭着眼睛,半分都不敢乱动。

她从未遇到过这等事,也没见过如此阵仗,恐怕这些人都是冲着鄢容来的。

只是这次行刺之人似乎并不多,她只觉得颠簸了一会儿,声响便逐渐停了下来,只是那腰间环着的手分毫不见松动。

直到虞清光听见浅桥开口:“公子,都解决了。”那腰间的力道这才微微松开。

鄢容扶着虞清光的肩膀,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没事吧?”

虞清光知道鄢容是问她有没有被吓到,她下意识上下打量了鄢容身上,发现无恙后,这才摇摇头:“多谢,我没事。”

待虞清光从鄢容怀中退出,这才发现脚边躺了不少黑衣人的尸体,一眼扫过去,大约有三四十个。

她连忙后退一步,朝着鄢容身侧靠近了一些。

方才鄢容护着虞清光时,烟景便被浅桥护着,虽说她知道鄢容肯定会保护好虞清光,只是心里却也不免会担心。

乍一见到虞清光,便连忙跑了过去。

彼时月亮高挂,虞清光与鄢容背月而立,清辉落在两人身上,将脚下的影子拉的斜长。

烟景正面对着两人,眼前便是那高悬的弯月。

她朝着虞清光跑过去时,却见不远处的树枝簌簌而动,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烟景似乎听到了撕裂风声的尖啸,随之而来的,是一抹银色的箭尖,飞速从树上以破空之势射来。

她眸子陡然瞪大,面色浮现一抹惶恐,脑海中轰鸣作响,拼命地朝着虞清光跑去,“小姐小心!”

只是一瞬间,烟景仿佛觉得耳边的声音竟是全部消失了,眸中的景象似乎也放慢了速度。

那支银色箭羽映在了烟景漆黑的眸中,先是银光一闪,逐渐逼近放大,最后显出了那尖削的银色前锋,越来越近,几乎要戳入她的眼。

虞清光和鄢容并齐而站,刚好背对着月光,彼时浅桥正蹲在尸体身边翻找着什么东西,并未注意到这里。

烟景这一声大喊十分突然,浅桥看过来时,那远处的箭羽,已经朝着虞清光的脖颈射了过来。

烟景几乎是朝着虞清光扑过去的,浑身的力气全都聚集在手上,刚一挨到虞清光,虞清光便觉得身子被重重一压,朝着左侧倾倒。

那箭的速度十分之快,烟景根本来不及推开虞清光,只能靠过去替虞清光挡住一箭。

烟景朝着虞清光扑上去后,便已经闭上了眼睛,虞清光自然也被吓了一跳,惊惶的喊了一声烟景。

虞清光被烟景扑的朝着一侧倒,却是被鄢容扶了一把,正好捞在了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虞清光只听耳边传来咻的一声呼啸,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撕裂,而后则是“咚”的一声落下后,便传来一阵箭羽震颤的嗡鸣。

虞清光连忙睁开眼,却见自己面前挡着一把折扇,那折扇中间破了一个大洞,就连那白玉做的扇骨都断裂开来。

她抬起头,发现身后的车辕上,深钉着一支箭羽。箭羽前段竟是全部没入车辕,只余出来后半在外头,尾端还在震颤着。

虞清光缓了片刻,方才惊出了一身汗。

那只箭是冲着她来的吗?

若是当真如此,将鄢容的扇子折断,还能狠狠地钉入车辕,这般箭术,她不敢想象若是射中了她,岂不是直接穿透她的身子?

可她从未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人来刺杀她?

烟景缓过神来,发现虞清光无恙,便连忙抱住了她,“小姐你吓死我了!”

鄢容收回折扇,背过身去看向后面,只见丛林树叶簌簌,不见丝毫身影。

方才的情况实在危急,那箭羽射的悄无声息,位置又十分刁钻,更是直接瞄着虞清光的后颈。

他刚刚拿着扇子去挡时,便被那箭冲的手掌发麻,若非烟景及时发现,虞清光恐怕会被箭支穿喉而过,当场死亡。

浅桥连忙站起身,拔出车辕上的箭支,她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递给鄢容。

鄢容接过一看,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果然是他。”

虞清光正安抚着烟景,闻言便循声朝着鄢容看过去,两人挨得十分近,她自然也能看清楚那箭的模样。

只见尾端插羽的地方,用金箔瞄了一个细长的弯月形状。

虞清光松开烟景,看着鄢容问道:“这是冲着我来的吗?”

鄢容迎上虞清光的视线,并未开口。

浅桥见鄢容什么都不说,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虞小姐,您还是好好跟在公子身边,不要总想着跑了,我们公子会保护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奇怪,语气也古怪的很。

烟景本就因为方才虞清光险些被射中,心里怕的要死,却不想半句安慰没听到,浅桥反倒开始埋怨了。

再说了,若不是鄢容强迫她们家小姐,她们小姐早就和钟才子和和美美的上京了,又岂会遇到这档子事?

烟景腾的一下火气就冒了上来,对着浅桥便驳了回去:“你不要倒打一耙,我们老爷夫人为人和善,从未得罪过人,我们家小姐也在萦州受人爱戴,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更别说刺杀了,连句骂都没听到过。”

“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怎么还怨上我们家小姐了?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家公子得罪的人太多,险些害得我们家小姐丧命呢?讲讲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们小姐非要跟过来的,是你们公子强迫我们小姐的!”

浅桥向来好说话,先前跟在虞清光身边伺候时,烟景说什么她都半句不接,却不想听了烟景这番话,竟也是来了气。

她也对着烟景反驳道:“你胡说什么?若非是我们公子,恐怕你们——”

“浅桥。”

“烟景。”

话还未说完,便听虞清光和鄢容同时喊住两人,打断了浅桥的对话。

鄢容和虞清光同时开口时,便不由得对视一眼,继而默契的撇开视线。

虞清光拉了烟景的袖子,小声道:“浅桥和鄢容救了我们,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鄢容也看向浅桥,淡淡吩咐道:“清理一下马车,等下继续赶路。”

浅桥和烟景被自家主子拦住,心中十分不快,却又不得发泄出口,方才明明还坐在一起吃鱼聊天的两人,这会儿竟是谁都看不惯谁。

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纷纷气恼的撇开视线。

第24章第024章(二更)

因着路上遇刺,鄢容便加快了速度赶路。

萦州离京都实在有段距离,若是慢悠悠的,时间长了鄢容怕会再生祸端。

那些行刺之人武力值并不特别高,似乎只是为了混淆视线,分开他和浅桥的注意力,而那射向虞清光的箭,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并未见到射箭之人,可那箭术实在高超,整个京都箭术能达到如此境界的,恐怕一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鄢容虽然不能准确猜出来究竟谁有如此箭术,但那箭羽上独有的弯月印记,自然是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而皇帝急急召他回京,自然也是与三皇子有关。

鄢容生怕这样的刺杀再发生一次,便寸步不离虞清光,驿站到了也不停,精神时刻紧绷着。

四人一路上颠簸几日,终于到了京都。

还未进城门,远远的,虞清光便听到了一句接一句的叫卖声,热闹极了。

四年未来京都,虞清光仍旧记得当初那繁华的模样,鄢容带着她逛的每一处,她似乎都历历在目。

马车驶入城门,喧闹声近在耳边,似乎是街上人太多,马车都走的慢了些。

先前烟景和浅桥吵了一架,别扭闹到了现在,她也不跟着浅桥坐在外头,而是和虞清光一起进了马车。

烟景从未来过京都,外头的叫卖声几乎要将她的魂儿勾了去,她难以按捺好奇,频频朝着窗外望,但见虞清光并不掀开帷幔,自己便也不敢动手。

鄢容见虞清光盯着帷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见烟景被外头的声音勾的眼神乱飘,便对虞清光开口道:“不看看吗?”

虞清光回过神来,看向鄢容,鄢容朝她递了个眼神,“你的婢女似乎很好奇。”

烟景便趁着鄢容的话忙不迭点头,虞清光见势只是笑了笑,朝着鄢容身边挪动身子,将靠窗的位置让给烟景,“你坐过来看吧。”

烟景也不推脱,直接坐过来撩起帷幔,虞清光便也跟着看过去。

如今的京都同跟虞清光记忆里的没什么区别,路边的酒楼商铺仍然是原来的模样。

誉王是皇帝的胞弟,府邸自然离皇宫是最近的,京都又大,马车硬是慢悠悠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誉王府。

下马前,鄢容将先前的幕篱又拿了出来给虞清光戴上,才扶着虞清光下了马。

府门外早就候着人,一见到鄢容下马,便连忙上前将马车里的东西卸下。

誉王府对虞清光来说并不陌生,府邸内全部都是老样子,就连一些面容,她都能叫出名来。

烟景虽说跟在虞清光身后,但眼神却是不停地到处瞟,每路过一处,便惊喜的瞪大眼睛。

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府邸,在萦州,刺史府已经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宅子,可今日来到誉王府,这才方知什么叫做气派。

那下人头上戴的簪花,在萦州城的首饰铺子都能当二两银子,还有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一看就知道一天一换,就连锦鲤养的都又肥又大。

烟景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无比震撼。

只是震惊归震惊,烟景却不至于忘了规矩,时刻紧跟在虞清光身后。

鄢容的院子位置靠西,临近长街,距离也不远,走过三四条长廊便到了。

虞清光脑海仍然还记得这院子的模样,如今再见,与记忆中并无两样。

先前她跟在鄢容身前伺候时,因为身份特殊,又是鄢容的贴身婢女,便不曾与下人同住,而是住在鄢容的院中。

鄢容还特为虞清光收拾了一间偏室,说是偏室,可房间的大小同鄢容的房间并无区别,她虽是鄢容身边的婢女,可观鄢容对她的态度,誉王府的下人都将她视作半个主子。

只是刚进院子,便听后面有人呼喊:“公子!”

虞清光回头,闻锦急急忙忙的正朝着这边跑来。

鄢容停下来问道:“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闻锦应当是进了王府便一路跑过来,不曾停下半刻,那头发都被吹乱了一些,他停下后,只是喘着气道:“陛下知道你回京,便急忙召你进宫。”

鄢容点了头,只应说知道了。

说罢,他却仍旧转身往院子里走,带着虞清光进了偏室。

这偏室虞清光熟悉的很,自然是她四年前住的地方。

鄢容推开房门,并未进去,虞清光视线看过去后,却是愣了一瞬,里头的每一处,都与四年前一样,分毫都没有改变。

推开门的瞬间,她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视线落在桌上,看不到半点灰尘,应当是时常有人打扫。

鄢容看着虞清光微微愣神,开口道:“你还住在这里吧。”

虞清光点了点头,并未开口,抬手摘下了帷帐。

鄢容和虞清光站在偏室门口说话,并未注意到廊庑尽头的柱廊后,正躲着两位女子。

她二人从柱廊后探出头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上头的女子生了一双含情目,眉目温婉,此时探着头,倒是生出了些不符合气质的俏皮。

她有些好奇:“这便是二弟带回来的姑娘?”

下面的女子年轻略小一些,杏眼柳眉,眸子水灵灵的,看起来十分机灵,闻言抬头看向头顶的女子:“应该是吧,大嫂,你看清楚那女子的脸了吗?”

说话的女子,是誉王最小的女儿,也是鄢容的小妹,鄢乐安,而她口中的大嫂,便是誉王世子妃,许景盈。

“她带着幕篱,又隔得那般远,怎么能瞧见?”许景盈摇了摇头。

鄢乐安不信邪,她站起身子,往前挪了一个柱廊,“我倒要看看,我二哥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是谁能让他再次动心。”

恰好她刚说完,远远地,便见虞清光摘下了幕篱,正好她又靠近了一些,将虞清光的脸敲了个仔细。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鄢乐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鄢乐安被那张脸吓得一惊,捂住了嘴:“阿瑶?!”

这不是四年前跟在二哥身边的婢女纪灵瑶吗?

许景盈是三年前才嫁入誉王府,自然没见过纪灵瑶,她听鄢乐安喊出了虞清光的名字,也有些好奇:“乐安,你认识她?”

鄢乐安震惊的无以复加,一时说不出话。

不对,这不是可能是阿瑶,阿瑶早就在四年前被大火烧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鄢乐安又自己的辨认了一圈,所说这人长的和纪灵瑶十分相像,可那眉宇间流露出神态却与纪灵瑶大不相同。

纪灵瑶看人时都是笑眯眯的,十分甜美,哪里向她这般,眸子淡淡的,像个木头人似的。

鄢乐安连忙回头去看许景盈,“大嫂,先前爹娘说这女子叫什么?”

“好像是虞什么,名字我也没记太清楚。”许景盈见鄢乐安陷入了沉思,便又问了一遍:“你认得她?”

鄢乐安连忙摇头:“不认得。”

许景盈问道:“那你说的阿瑶是?”

鄢乐安解释道:“长的太像,我只是认错人了。”

认定了眼前的女子与纪灵瑶不是同一人,鄢乐安心里便有些生气。

两人相似程度便是她见了都会吓一跳,更别说是鄢容。看来她二哥是将这女子当做死去的纪灵瑶的替身了。

鄢乐安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她环着手臂思忖半晌,终于下了决定,“不行!二哥这事做的不地道,凭什么要让一个女子为他死去的爱人当替身?我要去告诉那个女子!”说着,便要气冲冲的跑过去。

只是她刚一抬脚,便被许景盈给拉住了,许景盈被她的自言自语搞得一头雾水,“小妹你等等,什么替身不替身的,你先说清楚呀。”

鄢乐安被许景盈拉住,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许景盈并不认识纪灵瑶,便解释道:“大嫂你不知道,四年前二哥身边有个捡来的婢女,二哥可喜欢她了,可是后来被一场大火给烧死了。”

许景盈问道:“就是你刚刚喊的那个阿瑶?”

鄢乐安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就是她,二哥特别喜欢阿瑶,后来阿瑶死后,二哥天天都跟丢了魂似的,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她回忆道:“因着二哥惦记阿瑶,每年都要给她过生辰。还让画师给她画二十张裙子和二十套首饰做出来烧给她。首饰烧不了,便只给她烧画纸和做出来的裙子,做出来的首饰便放在阿瑶的房中留着,都是二哥自己亲自设计的,别提多好看了。我先前看中一套头面,我想要另做一份二哥都不让,宝贝的不行。”

说到这,她突然有些气愤:“正因为这样,我一直都十分佩服二哥,可现在可好,这才刚过了四年,他转眼便领回来一个长的特别像阿瑶的姑娘,还让人家姑娘住阿瑶的房间,这公平吗?”

“我的确喜欢阿瑶,可我也不能看着这个姑娘受委屈,给一个死去的人当替身,她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而且这对阿瑶也不公平!”

鄢乐安越说越生气,“忍不了,我必须要告诉那个姑娘。”

许景盈听罢也觉得鄢容此举有些过分,同是女人,她们自然能懂这种欺骗意味着什么,便也不再拦着鄢乐安,随着她一同走了过去。

人还没到跟前呢,便听见怒气冲冲的一声喊:“二哥!你怎么能这样?!”

虞清光转过头,便见鄢乐安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女子。

鄢容刚吩咐完下人,正准备同闻锦进宫,先前他还担心虞清光自己一个人无聊,便见鄢乐安跑了过来,便开口道:“小妹,你来得正好,陪她解会儿闷。”

他话说的自然,显然是忘了先前的纪灵瑶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如今随他一同回府的,是虞清光。

鄢乐安一听鄢容的话,更是气的跺脚,她看了一眼虞清光,而后气鼓鼓的瞪着鄢容:“气死我了!我一直以为二哥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鄢容被鄢乐安指责的一脸莫名,只是他这回儿要面见圣上,便没空搭理她,只是说:“行了,我还有别的事。”他连句敷衍都懒得,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气的鄢乐安只能对着鄢容的背影大骂:“鄢容,我真是看错你了!”

回应她的只有鄢容的越来越远的背影,不过瞬间,门外便只剩下虞清光鄢乐安四人。

鄢乐安见鄢容根本就不理她,只好转过身来看先虞清光。

眼前的女子和阿瑶长的实在是太像,除了一些神情的不同,其余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过二哥会将她带回府中。

鄢乐安对着虞清光说道:“姐姐,你别怕,我是鄢容的妹妹,”她看向身侧的许景盈介绍道:“这是我大嫂。”

许景盈对着虞清光笑了笑。

虞清光见鄢乐安见她面色如常,并不惊讶,只当是鄢乐安并未认出她来。

她当时来誉王府时,鄢乐安约莫只有十多岁,认不出她也正常。

虞清光应下,便对着两人福礼:“见过小姐和世子妃。”

看到虞清光这般守礼,鄢乐安更加生气了,她心中暗暗咒骂了鄢容两句,压下心中的怒气,这才看向虞清光。

她并不知道虞清光是否知晓自己是阿瑶的替身,她不好直接点明,又怕虞清光早就知道,是心甘情愿的跟着鄢容回来,搞得她见不得鄢容好似的。

鄢乐安心中斟酌半晌,这才问了一句:“那个……就是,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和一个人长的很像?”

虞清光也被鄢乐安的话说的一脸茫然,跟一个人长的很像?还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话。

她慢吞吞的摇了摇头:“不曾。”

鄢乐安心中有了思量,便拉着虞清光的手进到偏室:“你随我来。”

待虞清光进了屋里,她连忙将门给关上,这才一脸凝重的看向虞清光,“我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

见鄢乐安如此神秘,虞清光不由得也有些好奇,便问道:“小姐请说。”

鄢乐安道:“我说了你千万不要伤心。”

虞清光:“小姐尽管说便是。”

鄢乐安面色郑重:“我不知道二哥为什么将你带回来,但是你被他骗了,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心仪的子女,那女子死了四年。”

她抿了抿唇,似乎并不忍心说出口,心中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说出来:“你与那女子长的十分像,他只是把你当做替身而已。”

第25章第025章(一更)

虞清光并不知道鄢乐安找她要说什么,见她神神秘秘的,又让她不要伤心,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谁知道鄢乐安说的竟是这件事。

她懵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鄢乐安自然是瞧见了虞清光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她定然不知道这件事。

虞清光缓过来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鄢乐安,其实她就是纪灵瑶。

她为难起来,便有些无措。

鄢乐安连忙趁热打铁,抬手朝着屋中指了一圈,说:“这个屋子就是那个女子曾经住的房间,二哥每天都要人来打扫。”

说话时,她还朝着靠窗的妆台走去,将柜子里抽屉里的妆奁拿出一一打开,各种首饰珠宝映入眼帘:“还有这些,都是二哥给那个女子准备的首饰。”

鄢乐安又朝着衣橱走去,里间屏风后摆了一排檀木柜,她一一拉开,里头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裙,“这都是二哥这四年来为她准备裙子。”

虞清光听的又是一愣,这些头面和衣裙……

她想起当初为了让鄢容怜惜她,说的那些话,没想到鄢容一直都记得。

她还说自己最喜欢紫色,那衣橱里清一水的摆了不少各色各样的紫色衣裙。

虞清光有些恍然,她实在是不知道在自己诈死后,鄢容还能记着这些,甚至能够想着她。

关了门,这房中便暗了一些,虞清光侧对着鄢乐安,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中默了半晌,竟是谁也没说话,只能听得外头下人的一些说话声。

鄢乐安见虞清光失神,只当她心里难以接受,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事实的确是这样,我来告诉你,也只是觉得二哥这么做对你不公平,没有别的意思。”

虞清光也知道鄢乐安没有恶意,闻言便朝着她笑了笑:“多谢小姐提醒。”

鄢乐安见她面色尚好,小心的问了一句:“你……应该不伤心吧?”

虞清光只是笑着摇头。

鄢乐安本来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她只是怕虞清光被骗后伤心,因此才决定要告知虞清光实情。

可她见虞清光面色淡然,似乎并不像是作假,鄢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就好!毕竟你是二哥带来的,我自然不会讨厌你,如果你想留下来也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和大嫂都会帮你的!”

虞清光本想告诉鄢乐安自己便是纪灵瑶,可听她方才的话,便又迟疑了。

鄢乐安的意思是,若是她不想留下来,会和世子妃一起帮她离开?

她面色一时有些犹豫,抿着下唇却不开口。

虞清光自然是不想留下来的,哪怕是上次跟着翟星霁走被鄢容追回,她也不可能真的认命。

她仍然还记得当初翟星霁临走前对她说的话,若是她想跑,还可以再去找翟星霁。

只是当时他的话虞清光并未放在心里,翟星霁在萦州代任刺史,尚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即便是回了京,路上也要十多天,她怎么可能会在誉王府待这般久。

纵然鄢容这四年来确实念着她,想着她,如鄢乐安所说,十分喜欢她,可这些对她来说,也只是鄢容回忆她的一种方式。

她心中的确是有些动容,但这些动容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况且,日后鄢乐安和许景盈真的帮她离开誉王府,鄢容知道被自己的妹妹和大嫂摆了一道,也不知该当如何。

鄢乐安自然看出了虞清光脸上的犹豫,她虽说年纪小了点,但却并不愚笨,她知道虞清光在担忧什么,便连忙开口。

“你放心,这事是二哥不占理,就算你真的走了,他也不敢对我发脾气!”

虞清光迎着鄢乐安的眸子,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先前与鄢乐安关系颇好,那时她刚及笄,鄢乐安也才十多岁,小姑娘单纯可爱,虞清光时常会陪着她外出。

她不能利用别人的善意,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是她和鄢容之间的事,她不想牵连别人。

虞清光终究是笑了一声,对着鄢乐安坦白:“多谢小姐挂念。”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其实,奴婢便是纪灵瑶。”

屋中十分明显的默了片刻,才听见一声惊呼:“什么?!”

鄢乐安水灵灵的眸子瞪大,满脸不可置信:“你是阿瑶?!”

虞清光点头笑着,“我是阿瑶。”

鄢乐安连忙跑过去,拉住虞清光的手,好一番上下打量她,这才欣喜的开口:“阿瑶真的是你!”

她开心了一阵,忽而又受了笑,拧起眉头:“不对啊,可四年前的那场大火……”

她没有往下接着说,而是禁了声,转而却又想到方才许景盈说,鄢容带回来的姑娘姓虞,便又开口道:“还有,你你,她们都说你姓虞,这是怎么回事?”

虞清光四年前离开时,同誉王约定好了,除非万不得已,不可将这件事对他人宣之于口。

先前被困在刺史府,虞清光实在没办法,才会告诉爹娘,如今被鄢乐安问起,她自然不能解释。

许景盈是御史嫡女,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女,心思向来细腻,见虞清光神色微变,便知她心有苦衷,连忙拉住鄢乐安,“好了小妹,毕竟都过去了。”

鄢乐安被这么一扯,即刻领会其意,她不再往下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再喊阿瑶总不太好。”

虞清光如实道:“虞清光,小姐直呼我名字便可。”

即便是隔了四年,鄢乐安再见虞清光也不见生疏,虞清光能感受到鄢乐安的真诚,也知鄢乐安是打心里喜欢她。

虞清光这几日沉闷的心情在此刻终于也好了起来,看向鄢乐安时,也真心实意的扬起一抹笑。

因着这几日虞清光一路颠簸,鄢乐安便并非打扰虞清光太久,只是同她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去。

似乎是鄢容特意吩咐过,除了鄢乐安来过一趟,再无别人来打扰她。

虞清光暂且不知,若是誉王和誉王府知晓她被鄢容发现当会如何,她心中虽有些忐忑,但并未多想。

若是誉王当真来找她问起,说不定誉王还能再助她离开一次。

虞清光这几日赶路有些劳累,到了誉王府临近下午,她稍稍沐浴了身子后,便上了榻睡下了。

再醒来天已经暗了下来,正好烟景唤她用膳。

虞清光不想下床,烟景便在榻上摆了个小几,虞清光凑合吃了两口,便又躺下了。

她刚睡醒,自然不困,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手工女红她并不擅长,唯独就爱看点书,可这房中的书架上,几乎所有的书都被她翻了个遍,没什么好看的。

虞清光靠在床头有些无聊,忽而脑海里白光一闪,她似乎记得大婚那日,她娘亲来找她时,因着时间紧迫,连话都来不及说,似乎往她怀里塞了一本书。

后来她被困在刺史府,便也没心情去看,只是让烟景收进包袱里,也不知烟景有没有落下。

虞清光便开口去唤烟景:“烟景,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给你的那本册子吗?”

彼时烟景正坐在桌前用膳,闻言便抬头看向虞清光,“什么册子?”

“就是我大婚那天塞给你的,你可带来了?”

这书册烟景虽不知是什么,但毕竟是夫人塞给小姐的,恐怕是什么要紧东西,虞清光一直来不及看,她便一直贴身带着,就连来到京都时都装在包袱里。

烟景连忙放下筷子起身:“有的有的,奴婢都带来了。”

她从衣橱里翻出包袱,将那册子拿了出来,递给虞清光。

虞清光床头放着一个小几,上头摆着一盏茶,烟景上前把那茶水拿走:“小姐你先等等,奴婢给你点上灯,不然伤眼睛。”

这房中里外两间分别点着一盏灯,烟景用着膳,因此那灯便摆在了她跟前。

虞清光忙道:“不急,你先吃你的,过会再点。”

烟景本就吃饱了,只是吃到后面见这菜品太好,实在是没忍住馋,便又耗了一会儿。

她摆了摆手,出门唤人将晚膳撤走,这才将桌子上的灯盏拿过来,放在了虞清光床头。

虞清光见烟景也忙了一天,便吩咐她:“好了,你也去歇着吧,这几日你都没休息好。”

虞清光住的是偏房,虽说屋子十分宽敞,里外间都有供人休息的软塌,可誉王府的吃穿用度到底还是不一样,就连烟景都有独立的房间,就和虞清光的屋子挨着。

烟景早先便去看了,宽敞又好看,她心里欢喜得紧,如今听虞清光说了,便也不推脱,“那小姐你有事记得喊我啊。”

虞清光点了点头,催促她:“好,快去休息吧。”

烟景得了吩咐,这才退出房门。

虞清光将榻前的帷帐整理了一番,扎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前,这才拿起那本册子。

这册子似乎是刚买的,外头的黄皮封条都不曾解开,书封上落了三个白色的大字——春庭赋。

沿着书的侧面,她甚至可以看到里头的纸张并不像是普通的纸,厚厚的一层,更像是什么画册。

虞清光见这名字,只当是什么才人写的诗词,又配上了景画。

她撕掉封条,将书册翻开。

刚翻开第一页,瞧见那画上的东西,心中便有些怪异,只待又翻了两页,才回过味来。

这哪里是景图,这分明就是春-宫图!

虞清光啪的一声将书合上,不敢再往下翻开。

谁知她这边刚合上图册,便听见一阵珠帘击打的声响,虞清光循声看过去,却见鄢容走了进来。

她刚刚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虞清光心中一惊,这图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即刻手忙脚乱的想要把图册压在身下,却不想她太过着急,那书中的图册竟是啪嗒掉在了地上。

更不巧的是,落在地上的瞬间,整本图册都被翻开,正好显出里头的画来。

那一瞬,虞清光只觉得脑海里轰鸣大作,心跳声咚咚直响,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脸来,她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趴在床边将书册捡起,一股脑塞进了被子里。

鄢容知道虞清光爱看书,因此先前在刺史府便为她送了不少书册,这会儿见她又看,心中也没什么想法。

却不想虞清光一见到他,像是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似的,慌乱的不行。

方才那书册掉在地上时,他不免好奇也看了一眼,将里头的画面收入眼中。

这……

鄢容愣了一瞬,连脚步都顿住了。

他看向虞清光,后者的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她低着头,视线似乎有些躲闪。

鄢容虽说未经人事,但却并非不知晓这些。

他不知道为何虞清光一个人会看这些东西,但他不敢往下继续乱想。

屋中安静的有些诡异,只有那灯罩里的烛芯摇曳忽闪。

鄢容只顿了一瞬,便走过去,坐在了虞清光床边。

虞清光仍旧低着头,只给他留了个头顶,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能看到虞清光颊边的绯色,以及那红透了的耳根。

鄢容看着她片刻,终于开了口:“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虞清光也动了身,“我要睡下了。”

她没有去看鄢容,而是起身靠向床边,想要掀起灯罩,将里头的灯芯吹灭。

可虞清光因着方才的事情,又因鄢容坐过来,心跳越发频繁,更是觉得尴尬的要死。

她心中慌乱,去拿那灯罩自然也手忙脚乱,刚一靠过去,方才被她塞入被中的书册便硌住了她的腿。

虞清光疼的吸气,手上也一空,竟是直接将那灯台从小几上给推了下去,身子也不由得想要往床下跌。

灯盏摔在地上,啪嗒一声,燃着的火苗也应声而灭。

虞清光本以为自己也要同那灯盏一样摔在地上,却不想被一双手接住,捞进了怀里。

虞清光不知道自己扑在了哪,但腰间扶着的手足以让她知道,自己应当和鄢容离得极近。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连带着虞清光身子也一僵。

房中里外分别点了一盏灯,内室的灯灭了,只剩下外间的一点光亮溢进来。

直到虞清光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她才借着外间的那点光,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交叠的领口,再往上是脖颈,以及凸出的喉结。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头顶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那落在鬓角的温热触感。

她脸上的滚烫丝毫不减,心跳更是隐隐又加快的气势,昏暗的视线和炙热的气息,让她思绪有些混沌。

周遭安静的诡异,虞清光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僵持半晌,终于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直起身子,想要挣脱开鄢容的手,却被他按住后腰。

虞清光下意识抬头,周遭一片昏暗,虞清光看不太清楚鄢容的脸。

可越是看不清楚,虞清光心中越是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她有些紧张的避开视线,身子微微后撤。

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松开我。”

出了口后,虞清光才觉得自己的失态,连那声音都低的几乎微不可闻,似乎仅仅是心跳都能将她的话掩盖。

她不知道鄢容有没有听到,但她明确的感受到,她在话落后,那扶在自己腰间的手,似乎正在微微用力。

而后力道微微松开,沿着她的腰身往上。

轻微的触感让她感受到一股难耐的痒,虞清光只觉得身子难以控制的发颤,她连忙抓住鄢容的手腕,用力握紧。

虞清光并未看他,而是垂眸看入黑暗,咬紧下唇,轻喊他了一声:“鄢容,别这样。”

第26章第026章(一更)

虞清光抓住鄢容的手十分用力,似乎生怕他有下一步动作。

鄢容的手被制住,也因此停了下来。

外头窗棂半掩,月光斜扫入房中,落了一地清辉,微弱的月光将眼前的昏暗被驱散了不少。

鄢容被虞清光拉着动不了,虞清光便也与他就这般僵持着。

良久,她才觉得身前的男人朝着她又贴近了一下。

她原本便被鄢容拉在怀中,只是因为正面对着他,两人便不曾亲密的贴近。

虞清光发觉那股头顶的热源微微移开,最后那股热流拂在她的耳尖。

若是鄢容突然就这般靠过来,虞清光自然会觉得他在发疯,可前提是她被鄢容撞破正在看春-宫图,还好巧不巧的被他看见了里头的内容,她慌乱之中,对于鄢容之后的行径,便有些难以招架。

黑暗之中,听觉嗅觉以及触觉都会尤为灵敏。

鄢容闻到了来自虞清光发间的清香,以及他凑过去时,虞清光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

他向来轻欲,先前他是个纨绔时,也只是听曲逗乐,别无他意,后来遇到虞清光,也从未对她动过手脚。

后来虞清光诈死,这四年内,也有不少人往他身边塞过人,或是通房或是丫鬟,他一概拒走,从未起过这等心思。

他不好这些,但却并非不同通情爱。

鄢容先前也不是没看过这些图册,可看过之后便放在了一边,仅仅只是看过一遍,心中并无他意。

即便是如今再遇到虞清光,他也只是想将她留在身边而已,从未想过之外的事。

他不知道虞清光为何要去看这些,可如今的情况却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他脑海里浮现虞清光羞赧的模样,以及方才他凑过去时,女子的反应。

七情六欲理所应当,他不觉得这是羞耻,更不会因此而觉得怪异。

虞清光上榻只穿了件里衣,如今鄢容靠过来时,隔着一层衣料,手心便能感知到那股温热的体温。

耳边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混着衣料摩擦的声响,分明是早春的夜,却让鄢容觉出一股热来。

幽暗中似乎生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无法遏制的想要去靠近虞清光。

似乎是被鼻尖间的淡香蛊惑,他鬼使神差的贴近虞清光的耳侧,低声道:“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

这声音低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吓到虞清光,更是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哄诱。

说话时,鄢容便已经贴过去,吻住了虞清光的耳尖,那手也挣脱了虞清光的禁锢,抚上了她的后背。

耳侧传来的柔软和热气让虞清光身子一僵,她连忙抬手抵住鄢容的胸膛,手上用力,狠狠地将他推开:“鄢容你别这样!”

将鄢容推开后,虞清光连忙抓着锦被往后躲,背靠在床榻前。

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慌乱过,无论是心跳还是反应,都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可控。

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想象,若是她没有及时推开鄢容,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鄢容被推开后,也才回过了神。

他是习武之人,在黑暗中视力也不弱,抬眸看去,虞清光靠在榻前,眸中的慌乱尚未平复,更像是惊吓过后,松了一口气。

鄢容看懂了她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她这副样子,是不愿,还是不愿和他?

鄢容抿唇,这才轻声开口:“抱歉,是我失礼了,我以为你想——”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虞清光打断:“我不想。”

刚出口,虞清光方觉的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她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下心绪。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所做被鄢容误会,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虞清光拿出被中的图册,直接扔在地上:“这是我娘在大婚前塞给我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今日想起来才看了一眼,接着你便进来了。”

听了虞清光这番解释,鄢容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虞清光,“抱歉。”

虞清光别开眼,并不应他。

方才的行为,不单单是鄢容,就连她都有些混乱,鄢容并未十分强硬的强迫她,但正是因为这种半推半就的行为,才会让她觉得后怕。

在她认知里,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应该发生在她和鄢容身上。

虞清光咬紧下唇,“还有,我与你之间,并无任何关系,也不该如此。鄢容,还请你自重。”

虞清光说话时,鄢容一直看着她,她看到虞清光眸子躲闪,看着她仍有余悸的抿着下唇。

他回想起方才虞清光对他的反应,她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甚至也没有挣扎,无论是将她接在怀中,还是拂过她的后背,虞清光都给足了他回应。

他可以从这些细微的动作中看出,虞清光并不讨厌他的触碰。

虞清光推开他,他自然也不会强求,但是他无法理解虞清光的话。

鄢容有些难以置信,他并未应下,而是反问道:“不该如此?”

他失笑:“那你觉得怎样才该如此?又为何不该如此的偏偏是我?你分明并不讨厌。”

“够了!”虞清光见鄢容越说越离谱,便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心里本就因为方才的事有些乱糟糟的,又经鄢容这般逼问,更是心烦意乱,她透过黑暗看向鄢容,“你非要我说这么清楚吗?”

虞清光硬着头皮道:“这种事情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我只是同意跟着你来到京都,并非是任由你为所欲为。”

鄢容被为所欲为这四个字狠狠的扎了一下,他并未想到虞清光会将他的行径归类是为所欲为。

不过瞬间,鄢容便又释怀了,也是,在虞清光眼里,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强迫他,即便是解释了也无用。

鄢容眸中快速闪过一丝自嘲,一时又庆幸两人都身置在夜中,虞清光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他不再接虞清光的话,默不作声的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黑暗中,他似乎踢到了那被虞清光扔在地上的册子,册子贴着地面划走,发出一阵粗粝的摩擦声。

外间透着光,虞清光亲眼看着鄢容撩起帘子,消失在视线里,而后响起了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