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马路上的车流汇集又分散,每一辆车里都坐着为生活奔忙的人。
钟宁觉得自己其实真的很幸运,从来没有受过金钱方面的困扰,也没吃过纯粹肉体上的苦头。
但命运的天平是平衡的,它在一端给予了恩惠,就要在另一端施加挫折来平衡。
她抱住怀里的谢拾青,心中的叹息像一团浓到化不开的墨,为她的心灵蒙上一块阴影。
得知谢拾青发烧不醒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一根弦绷断了,大脑是空白的,直到抱着人上车,被红灯困在路上,心中的焦急逐渐上涨,才盖过那一瞬间的恐慌。
有那么多的爱,被她从身体里掏出来,不要命似的送了出去。
如同一团被切割的血肉,还在牵引着她,操控着她的感官。
钟宁闭上双眸,掌心轻抚着怀中人的后脑,将她的头发从毯子里捞出来,免得堆在脖子那边不舒服。
她还是控制不住去心疼这个人。
控制不住去关注她,去看她,去思索她的想法,去在乎她的低落。
可她们能重新在一起吗?钟宁在心里问自己,她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吗?燃烧殆尽的灰烬里,除了余温外,还有可以复燃的火星吗?
钟宁不知道。
她要做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在看顾别人的情绪的前提,是好好照顾自己的心情。
她能原谅谢拾青吗?现在的改变能填平过去的伤痛吗?
钟宁陷入久久无言的思索。
迟来的弥补,已经不再适合当下的人了。
还是分开吧。
她们都需要冷静,去沉淀,在时间的帮助下,去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不要考虑沉没成本。这句话说着容易,念着轻巧,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却如同一点点撕开被胶水粘连的皮肉,刺痛化作绵延不绝的河。
可如果不脱离现在的环境,洗掉胶水,只会这样被粘一辈子,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刺痛,而是连骨头都要烂掉。
出租车顺利停在了医院的门口。
钟宁挂了急诊,医生看过以后,很快开了药,让谢拾青打退烧针。
“有独立病房吗?她现在发热期还没过,要用抚慰剂。”
这种挥发性的药剂,得在密闭空间来用。
护士在前面推着吊瓶架,她抱着谢拾青跟在后面,来到一间单人病房。
把谢拾青放好,毯子盖上,钟宁又给酒店打了电话,让她们帮忙去房间里找抚慰剂,再带上水和小米粥这些适合病人的吃食,一并送到医院来。
跑腿的小费是一定要给的,这就属于额外服务了,她直接转了钱过去。
谢拾青还在睡觉,她轻轻拿起这个人打针的手,把它放到床边,用小枕头垫上。
纤长的指尖微蜷着,指甲是很浅的粉色,甚至是有些发白那种。体质健康的人,素甲都是很漂亮的桃粉色,气血充足,而且弧度圆润,有光泽。
谢拾青吃的营养品和补品不计其数,每日的餐食也是厨师精心制作,既考虑了营养搭配,又不失美味。
但她还是和健康两个字不搭边。
这个人的底子,像是已经被掏空了,是一座危楼,就算外部再修补,内里的破损也没办法补救,只能勉强维持着不坍塌。
一和谢拾青遇上,她就要提前把一年份的叹气都在一天用光。
钟宁向后靠在椅子上,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酒店的人员也是经历了一番堵车,好在在半个小时后把东西都送到了。
饭菜被放在木质的保温盒里,不至于变凉,叮嘱她们帮忙换新的床单被罩后,钟宁表示这个食盒她会拎回去。
装抚慰剂的盒子被一整个原封不动地放到床头。
钟宁去洗了把脸,按铃叫护士换药。谢拾青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一点了,吊针的药效还是很快,现在是37。5摄氏度,低烧。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她再转过头时,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半睁着眼睛,正望着她。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谢拾青点了下头,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被子里,可怜巴巴的。
钟宁拧开水瓶,插了个吸管进去,也没有让谢拾青拿着,而是直接自己端着送到人嘴边,甚至帮忙扶住了吸管,让它不要乱动。
谢拾青只需要张嘴就够了。
她喝了三四口,才扭过头,表示不要。
钟宁就把吸管拿出来扔掉,重新把瓶盖拧上。
“我好像发烧了,热热的。”她像一个树懒一样,说话也是慢吞吞的,边说边点头,一副诊断成功的样子。
在出租车上的对话,估计是意识不清,根本没听进脑子。
钟宁拿起枕头放到她背后,把人扶着坐了起来,“是发烧了,38度6,刚打了一瓶药才降到37度多。”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拾青:“嗯,要吃。”
钟宁把小桌板放上,打开食盒,取出还热乎的小米粥和菜,她侧坐到病床旁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米粥,放到唇边吹了好几下,觉着差不多温了,才递到谢拾青的唇边。
原本还迷糊着的谢拾青一下就清醒了。
这是什么,是喂饭!
钟宁嘴上说得不留情,可还是要关心她。打针只用一只手啊,左手也是能拿勺子的,可是钟宁还是选择喂。
这不是关心是什么!
谢拾青满怀幸福地张嘴,把这勺粥含住咽下了。
她原本很不喜欢小米粥的,因为早年的病很严重,医生就嘱咐要多吃一点好消化的,粥自然是病号的首选食物。
任谁连吃了一个月的粥,都不会对它有好脸色。
何况后来她的肠胃也不好起来,米糊和粥就成了桌上的常见主食。
吃到要吐了。
可是今天的粥格外香甜,奇怪。
原来是她的心情太过美丽,自带糖份,连什么都没加的小米粥也变成甜粥了。
生病真好,可以得到钟宁的照顾。
只是这个苦肉计却不是那么好用的,她今天是侥幸,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生病了,才能得到来自钟宁的照顾。纯天然的苦肉计才有用,人为不仅没用,还会起反效果。
不管怎么说,因祸得福,她不抓紧时机享受,还等什么。
“我想吃那个豆腐。”谢拾青说。
钟宁就伸勺子过去,软软的豆腐上面带着粘稠的汤汁,整块豆腐先煎后炖,呈现出一种微黄的金色。
谢拾青一口吃下去,瞬间有种吃到了绝世美味的感觉。
她不欲说话,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氛围,只用一双眼眸爱意融融地凝视着钟宁。
只要还有怜悯,就还有在意,那就还有复合的机会。
想要复合,是她一厢情愿没错,可人不就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吗?
她真的爱钟宁,想要和这人在一起,这个想法本身,又有什么错?还没到彻底放弃的时候,泄气了才是真的什么都得不到。
谢拾青正沉浸在这一刻幸福的喜悦中,却浑然不知,眼前的人,已然做出了决断。
而此刻的温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段宁静。
谢拾青吃了大半碗小米粥就不再继续了。
钟宁也没有嫌弃她剩菜的意思,从食盒里又拿出一碗粥,就着剩下的菜吃掉了。
一次性的餐盒不用清洗,她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放到门口的位置,等着收垃圾的清洁工拿走。
回来的时候,又拿出胶囊,“你的过敏药。”
谢拾青喝药还是很痛快的,主要是因为喝太多了,对这几个小胶囊根本不放在眼里,手捧着就倒进了嘴里,再低头喝上几口水,就轻松把药咽了下去。
眼看着吊针要结束,钟宁又按了铃,叫护士过来拔针,等待的过程中,她又测了一下温,36度7,已经彻底降下来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病,也不是感冒,就是忽然受凉了,再加上谢拾青本来就是发热期,体质正虚着,所以才发烧了,体温退下来就没什么问题。
准备抚慰剂,是怕谢拾青忽然发热期到,没想到没用上。
钟宁不打算占用医疗资源,何况病房的环境再好也比不上酒店舒适,护士在拔针的时候,她就去办理了手续,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关键问题。
谢拾青没鞋子。
她是在床上直接被抱来的,钟宁也着急走,根本没想着给这人穿鞋,脚是光着的。
钟宁:“等一下,我去买双拖鞋回来。”
一楼的小超市卖拖鞋,样式不多,钟宁挑挑拣拣,捏来捏去,努力选了一个鞋底最软的付了钱。
回去的时候,谢拾青正坐在床边,一只手按着另一个手的手背,身上还穿着白色的,缀满蕾丝花边的睡衣。
……她的羊毛卷真的很可爱。
钟宁抿了下唇,拿着拖鞋走过去,蹲下身,目光落到她白皙如瓷般的脚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是瓷器上的花纹。
抬手握住细瘦的脚腕,她拿着拖鞋,动作轻柔的套了进去。
“回酒店吧,医生说你这几天最好都别吹风,别着凉,就在床上躺着。”
钟宁拽起毯子,披到了这人肩上。
谢拾青想也不用想,自己肯定是被抱着过来的,可是能抱着过来,不代表可以被抱着回去。
醒过来的自己,没有这样的特权了。
她伸出双脚踩在地上,腿立刻就是一软,还没等倒,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钟宁挽住她的手腕,低声说:“你靠着我走吧。”
谢拾青心里美得不行,嘴角难压得要命,眼看着实在控制不住,索性不压了,喜滋滋地靠过去。
钟宁不爱喷香水,身上就只有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是一种很浅的茶香。
像她这个人,会有一种可靠的感觉。
但谢拾青还是更喜欢信息素的味道,有时候,尽管不是发热期,她也会拿出一瓶抚慰剂打开,就这样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让这味道包围自己,让她做一场钟宁还在身边的短暂迷梦。
淡雅的茶香像她的外表,但清雅甜蜜的柚子香气,才是她这个人的本质,有着春天一样的内核。
回去的路上,谢拾青咬了下唇,软声说道:“宁姐姐,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钟宁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打什么歪主意,“不用报答。”
“那可不行。”谢拾青摇了下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要不是你带我打针,可能我就要烧傻了,而且你还帮我付了医药费,还喂我吃饭,这么大的恩情,我怎么能不回报呢。”
“那我成什么啦?忘恩负义的小人。”
钟宁:“……”
“那你想怎么报答?”
“我还没想好。”谢拾青眼尾微扬,双眼弯弯地眯起来,像个偷笑的狐狸,“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行。”钟宁说,“但是期限在一周之内。”
那不就是这一趟旅程结束的时间?谢拾青咬了下牙,她本来还想着拖一拖,弄出一个类似“天天送饭”的报答来,这不就是天天见面了嘛!
限定到这次旅程内,有点难办。
讨价还价的话在她舌尖转了一圈,还是咽下去了。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千万不能着急,不能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
她在一旁绞尽脑汁地思索,车内安静下来。
钟宁也偷偷松了口气。
她刚刚还挺担心,谢拾青会不会问她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期限,还好没有。
如果问了,她就不得不回答,因为这趟旅程结束,她就会再次离开风城。
她到底也不是什么冷心冷情的人,或者喜欢看别人伤心,喜欢折磨人的心理扭曲的变态。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由衷希望,她和谢拾青是可以和平分手,结束这段感情的。
不要再有更多的伤害了。
不管是她,还是谢拾青,都不要再心伤了。
就让这短短的一周,成为告别之旅吧。
两个人回到酒店,钟宁去前台把食盒还了回去,给工作人员道了谢,又每个人转了两百过去,不是很多,但也算表明了自己的谢意。
她不会认为,自己付了房费,就可以尽情使唤人了,对待这些工作人员,她一向很尊重,毕竟自己上辈子就是底层人士,家里人也都是社会上普通的一份子。
如果她瞧不起这些工作人员,趾高气昂、理所当然地去使唤人家,岂不是脱离了自己原来的阶级,又或者说,歧视鄙夷从前的自己?
连载她们的出租车司机,因为一直帮忙踩油门去超车,她也多给了两百的车费。
嘴上的感谢是要的,红包就更显诚意了,归根结底,她现在有这笔钱。
谢拾青在她身后,默默记下了钟宁的举动,心里若有所思。
但她不能理解这行为最底层的逻辑,只是简单记住了外在举动。
道谢,给钱。
回到房间,钟宁就催着谢拾青把睡衣换了,医院时常消毒,但病人很多,病毒就多,她自己也把衣服换掉,叫了客房服务,让人拿去干洗,连带着那条毯子一起。
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换过,谢拾青老老实实躺回床上,钟宁给她盖上了被,轻声说:“有需要就喊我,发微信也可以。”
谢拾青见她要走,下意识说道:“你不在这儿守着我吗?”
钟宁把一瓶抚慰剂放到床头,放在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你都退烧了,早点睡觉吧,记得拧开用。”
说完她就推开房门,回到客厅去了。
要不是今天谢拾青忽然发烧,钟宁本来是想再订一间房搬出去自己住的,因为过敏好得很快,不需要她再看着,没想到一个病接着一个来,也让她断了这个念想。
好在沙发也很软,酒店很贴心地送来了被子和枕头,倒也不难睡。
她躺在沙发上,想到刚刚谢拾青有些失落的表情,唇瓣便微微抿了起来。
点开手机,钟宁登上账号,粉丝数量已经过两万了,涨得速度真的飞快。
够申请开v的数量了,她就进入后台,和客服提交了证明,结果要过一会儿才出来。
钟宁退到首页,想了想,给自己买了个推广。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要是只有自己那些钱的时候,她还会看一下,现在又有了谢氏的股份,真的是每天躺着什么都不干,就有钱从天上掉下来,是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数目。
钟宁投了个最大的。
常玩的另一款游戏好像更新版本了,退出短视频网站,点开游戏图标,手速之快,一气呵成。
怎么会有人不爱玩游戏呢?
她抱着手机很快就沉浸到剧情里,把和谢拾青的烦恼都忘在脑后了。
生物钟醒过来时,钟宁也是先拿手机,看到了波纹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头像框上显示的数字是15,时间一看,半夜两点。
钟宁微微咂舌,点开一看,果然是说视频剪完了。
看来是加班了啊。
波纹把修好的照片都发了过来,她自己的单人照有六张,合照也是六张。
还发了成品视频,问她这样可以吗?有没有需要再修改的地方。
钟宁就拿出耳机戴上,点开了视频。
波纹和崽崽先出现在镜头里,两个人笑容明媚地说:“今天来到兰城的历史博物馆了啊,咱们全国最大的博物馆,逛了两个点,连零头都没走完,不行了,真得歇一会儿。”
“等一下,等等等等,看我发现了什么!好帅的姐!”
镜头转过去,穿过人群,钟宁看到了自己,面上没什么表情,余光却在看着旁边的人,等波纹走进打了招呼,她的视线才移开。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她一直偷看谢拾青的吗?
谢拾青的脸被打上了一圈很糊的马赛克,把她的整个上半身都模糊化了,像是加了好几层厚厚的毛玻璃,神仙来了也认不出来这是她。
然后就是波纹询问,她同意,接着是化妆,摘耳钉,换上耳坠,戴上龙角,再之后就是拍摄了。
“拍完了,真的是意犹未尽啊,我真恨不得拍上一个月。”波纹拿着相机说,这话倒不是场面话,而是确确实实这样想的。
钟宁的骨相皮相都极其优越,光从哪一个角度打过来都好看,摆什么表情都不会崩,镜头拉近到虹膜都清晰分明,脸上的皮肤也是光滑细腻的,相当抗打的一张脸。
谁会不爱拍?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成片吧!”
钟宁的单人照给了三张,六张合照全都抬了上来,压轴的一张,是唯一的一张牵手照。
牵手,撑伞,伞面倾斜,挡住钟宁的一半身子和脸,从鼻子开始斜分,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注视着伞下摆弄荷包的少女。
两个人的手通过一条发带牵着,崽崽的只是单手握着,而她的却在手心里缠了几圈。
那种不舍和青丝,似乎也像被缠起的发带,要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本来是牵手的姿势,拍了几张,波纹却总觉得不满意,没有那种感觉,灵机一动,改用发带代替,微妙感一下就出来了。
高冷隐忍却深情的龙神x活泼元气什么都不知道少女。
可能还有点前世今生,什么复活之类的剧情,反正视频一经发出去,评论都在嗷嗷叫着脑补。
波纹在评论区置顶艾特了钟宁,钟宁也在下面点赞回复了。
然后她的回复下面,就多出了一长串“姐姐求包养,不想努力了”。
钟宁:“……”
还有人嗷嗷叫着说神仙联动,波纹就在下面回复:【我都没认出来,绵羊说话超级温柔,性格可好了!】
两个人的视频,很快冲上了热搜第一。
她也借着这波热度,涨了十几万的粉,后台的关注量还在匀速增加,只是钟宁就没再看了。
她也没给自己打码,要是玩游戏的人,也是她的粉丝,没准能认出来她游戏直播的账号。
一样的手,时常出镜的手表,一样的声音,有心人还是能联想到一起的。
钟宁当初去外网注册新号,是想和过去说拜拜,斩断一切。
但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只能和过去和解,因为有了过去的经历和记忆,才有现在的自己,斩断过去,也是斩断关系,斩断和人的联系。
除非把这段记忆催眠删掉,直接失忆,否则人根本摆脱不了过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影响。
钟宁已经想通了,想开了,自然也就不在意这些,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几个账号都是她一个人。
可谢拾青却不能像她那样从容。
她也有短视频的账号,甚至谢氏公司还有官号,会发旗下艺人明星的视频。
她自己的是没写名字的那种纯小号,和波纹拍摄结束后,她就偷偷给人加了个关注。
看到新视频的那一刻,她的眼珠仍旧嫉妒到发红了。
照片是摆拍,两个人之间的接触,甚至不如普通朋友,可波纹的拍照技术那么好,氛围把握的那么到位,任谁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认为她们之间有情。
谢拾青更是妒忌的要发狂,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钟宁,竟然没有照过一张合照。
第72章
她们没有合照,一张都没有。
钟宁很爱拍照,拍好看的风景,拍一朵花,一片树叶,一只草坪里打滚的猫,但顾忌到谢拾青的眼疾,她其实非常少分享这些,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后者的自尊心。
却也不能不发,不发图片,会被谢拾青觉得是不是故意瞧不起人,歧视她。
所以钟宁只是偶尔,隔三差五地发上一张,很微妙地拿捏着尺度。
但她们没有合照。
钟宁很少自拍,她的相册里也没有几个人物出镜,大多都是景物、动物。
谢拾青的U盘里存了很多视频,都是监控录像里导出来的,她有那么多可以观看回忆的内容,眼盲的时间太久,她也忘记了世上还有合照这个东西。
嫉妒的毒火在她心里猛地烧了起来,谢拾青坐在床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回手抄起枕头就要丢。
洁白的软枕被高高举起,停顿在半空中,片刻后又被原样放回。
不行,不可以。
她不能在这里发脾气,钟宁就在门外,她要是现在发疯,过去几天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嘴上反复去强调自己已经变了,完全改正了,成为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人,现在只是因为一段视频,几张摆拍的照片——甚至是当着她的面照的,就彻底撕破现在辛苦维持的形象。
简直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要冷静,要忍,要冷静,要忍……
谢拾青紧紧咬住后槽牙,双手用力扭着被里的那面床单,反复做着深呼吸。
必须克制,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得克制。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钟宁已经软化了,相信了她改过,这一下要是暴露,岂不是全盘皆输?
她的心脏像发了疯似的跳动,有一种被布死死缠住裹住,绕到不留一丝缝隙,再向两边拽着,挤压着,想要把最后一滴血也挤出来的窒息感。
不能暴露,不能暴露。
谢拾青提起两边唇角,推开卧室的门,神色自然,语气轻快地和钟宁打了招呼,说要去洗个澡。
后者不疑有他,嘱咐了一句不要洗太久,就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嘴角噙笑。
她在看什么?
是在和那个博主说话吗,是在聊照片的事吗?
谢拾青迅速转过头,留给钟宁一个背影,端着一张笑容消失的脸,把浴室的门关上。
浴缸渐渐被水填满。
谢拾青用手拨弄着水面,看着涟漪一圈圈散开。
曾几何时,钟宁都是抱着她一起洗澡的。
而现在,她只能得到一句注意时间的嘱咐,还是看在生病的份上,否则,恐怕这句话也不会有吧。
谢拾青躺进浴缸里,屏住呼吸,沉入水底。
水面荡起一道道亮银色的波光,是灯光映在水中的倒影,所有的事物都是模糊的,迷蒙的,空旷的安静包围着她。
肺叶里的空气一点点排出,变成细小的气泡,从口鼻间溢出,像是灵巧的小鱼,倏忽一下,钻入水面。
窒息的憋闷悄无声息地压迫着胸腔,谢拾青却恍若未觉,伸出手探向空中,似乎要抓到视野里愈发靠近的那抹亮光。
掌心穿透水面,暴露在外面的空气中,骤然下降的凉意拽回了她的意识。
谢拾青坐起来,水珠顺着五官向下流淌,她条件反射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温热的水还是一如既往地包裹着她,沉默的,一言不发的。
她向后枕在浴缸壁上,闭上双眸,一滴水珠从眼睫上滴落,隐入鬓发中。
打开按摩模式,水流开始循环,冲刷着她的身体,时轻时重,谢拾青咬住下唇,将它想象成钟宁温热的双手。
她抬手抚上胸口,指尖向下移动。
半晌后,谢拾青换了水,仔细清洗掉身上黏腻的部分,洗干净每一根手指,让清水带走指缝间的湿滑。
焦躁是不必要的,只会赶跑钟宁。
任何会让她不喜欢的特征,都是不可以显露的。
做一个钟宁喜欢的人。
谢拾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唇瓣无声开合:禁止发疯,禁止吵闹,禁止歇斯底里。
你要做一个钟宁喜欢的人。
她拿起吹风机,认真地吹干发丝,把一头小卷毛用手指理顺,让它们规规矩矩地披在肩上。
做一个看起来积极阳光,健康向上的人,做一个爱自己的人。
她穿好浴袍,又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被热水烫过,显得白里透红,气色很好。
非常棒。
很好。
保持下去。
镜中的女人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又皱着眉头收敛,再次调整了角度,和眼眸弯弯的弧度。
就像这样。
她端着笑容走出去,操着一口甜如牛乳的嗓音,走到钟宁身边,歪着头说:“宁姐姐,一直在屋里呆着,真的好无聊啊,你在做什么呢?”
钟宁把手机向外翻了一下,露出上面打斗的画面,与此同时她的手一直按个不停,在屏幕上搓技能。
“在玩儿《星核》,过副本。”
“好像很有意思,这个游戏难吗?”谢拾青坐到她手边,语气好奇地问。
“应该……不难,玩这个游戏的人还挺多的,角色连招也很简单,基本就两套,看实战自己搭配。”钟宁思索了一下后说。
这是她看粉丝群里的反应说的,对她而言,没有超级困难的游戏。
“要不我也下一个吧,最近两天真的很无聊。”谢拾青说,“我去房间拿手机。”
她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回房,又踩着拖鞋回来,坐回刚刚的位置,“是从应用商店里下载吗?”
“不是不是,那就是渠道服了,得去官网下。”
钟宁放下手机,拿过谢拾青的,帮她去官网下载了一个。
“给你。”
网速很快,游戏很快就下载好了,谢拾青生疏地注册账号,登录游戏。
她这辈子都没玩过游戏,这还是第一次玩。
也不是自己想玩,只是为了和钟宁有点共同话题罢了。
游戏进入开头的过场动画,谢拾青状似随意地问:“你平时只玩这一个游戏吗?”
钟宁:“那倒不是,我玩的游戏挺多的。”
她把专门放游戏的页界面展示过去,谢拾青扫了一眼,凭借绝佳的记忆力把所有名字都记住了,笑着说:“那我可以多试几个,还不确定这款游戏我喜不喜欢呢。”
“可以啊,打发时间还是挺有意思的。”
谢拾青沉默了片刻后说:“我从前从来没有打发时间过,总是有数不清的工作要忙。”
她并不想要展现出一个动不动就抱怨过去的苦情形象,于是很快就笑了一下,说:“不过现在就好多啦,我每周都会出门去走一走,放松放松。”
抬手晃了晃手机,“游戏也不错,第一次体验,希望它真的不要太难,我是纯新手。”
“遇到不会的地方,我可以问宁姐姐吗?”
钟宁叹了口气,眼底一瞬间滑过复杂,“问吧。”
也只能再问这么几天了。
“宁姐姐真好。”谢拾青笑容甜甜,宛若一朵徐徐绽开的桃花。
她既然是用游戏做借口,就要装得像一点,拿出真玩的架势来,不能把钟宁当做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糊弄过一次,她不敢再试第二次。
谢拾青强迫自己沉下心,去看游戏的剧情。
看过以后觉得,自己的确不是这类游戏的受众,画风很可爱,有点太可爱了。
原本刻意睁得圆圆的眼睛,也恢复成原来的形状,钟宁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化,心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心酸,一点点心软,还有一点好笑。
就算知道谢拾青想玩游戏,大概率是为了故意迎合她,却也觉得她这幅为难的模样,真是可怜又可爱。
……一定是这头小羊毛卷的加持。
钟宁说:“你要不要试试别的,这个应该不太适合你。”
她切出来一个moba游戏,登了进去,“这个是端游和手游互通的。”
谢拾青看了一下说:“我知道它,背后是森野公司,当初和谢氏旗下的艺人有合作进行宣传来着。”
这是为数不多她知道名字的游戏。
钟宁开了一盘教学人机,递给谢拾青,“要不要试试?选一个英雄。”
谢拾青迟疑着,选了一个名字有点眼熟的。
“是法师,走中路,左手拇指放到这里,这是轮盘,操控人物走路,右边是技能。”
“顺着箭头走吧。”
谢拾青低着头,看似专心地操控屏幕中的英雄,实际注意力都放在靠过来的钟宁身上。
为了教学,她倾着身子,两个人的肩膀抵在一起。
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瞄,钟宁的脸离她的只有二十厘米左右,鼻梁上那颗色素凝结的小痣,也变成模糊的一个小点,两片柔软的薄唇,成了淡粉色的一条画线。
视力有所不足的地方,想象力来维持。
记忆会为她补足一切,让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化作清晰的图像。
谢拾青呼吸都放轻了,心思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在正在做的事。
“再走就要进别人家塔里了。”
钟宁的提醒让她回神,赶紧低下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手机上。
《决战之巅》是一款现象级的moba游戏,画面的精度和技能设计还是很精妙的,谢拾青对这款游戏的接受度比《星核》要高多了。
又或许是有着钟宁的陪伴,让她不知不觉对这个游戏的好感就加了不少。
左右也没有事情做。
钟宁就陪着谢拾青玩了一下午的人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谢拾青的游戏技术还不错,她脑袋聪明,记人物技能非常迅速,很快就上手了,只是操作上面还带着新手的迟缓。
通常是嘴上说了要放什么技能,或者躲开,但手跟不上。
介于她是刚玩的新手,已经很厉害了。
到了晚上,两个人一起点了外卖来吃,吃过饭后,谢拾青就回房间了。
在一起玩一下午已经够了,不能粘着钟宁太久,欲速则不达。
她们在兰城待了四天,谢拾青的发热期就结束了,她的信息素紊乱症已经好全了,只是身体上的一些损伤,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发热期不规律,持续时间时长时短,但比以前要好很多。
离开的时候,到底也没夸张招摇地坐私人飞机,是买了直飞的头等舱机票过去。
落地后,两个人成功被山城这边的工作人员接到,还一路开车送着她们到了早就订好的酒店。
“咱们明天就去医院先看受资助的患者一家,可以吗?”
钟宁并未异议,欣然说道:“可以啊,我们都听你安排。”
工作人员笑着说:“那好,明天上午九点,我来九点这边接您们二位。”
这两天钟宁都有和她联系,因此说话的口吻倒也不算生疏。
第二天,两人就起了一个早,吃过早饭,按着对方的安排先去医院看了患者一家,虽然家长面带愁容,但因为不用操心医疗款的事情,精神状态倒是还好。
又去见了医院方面的负责人。
因为是疑难杂症,很难治的病,只有到大医院来,才有对应的专家看诊,为了精准对接到真正有需求的家庭,兰蘅这边其实采用的是非常麻烦的做法。
靠医护人员来筛选。
她们看到哪个家庭困难,再联系兰蘅这边,基金会就会有人亲自上门来考察,去翻找资料,确认这一家是真的贫困,才会给予善款。
当然同时也会给上报的医护人员一笔“线人”红包。
这是和医院方面约定好的事。
当然基金会也有放广告,接受困难家庭主动求助,也是要经过层层核查的。
钟宁了解了流程,把整个款项从捐款方到受资方的全过程都弄明白,才放下心来。
转头就给基金会追加了五百万。
当然今天探望病患的过程,她也有拍下来,和对方沟通过,确认可以发到网上,才将今天的视频剪辑后,稍微做了模糊化处理,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她没在自己的号上放任何收款码,只是艾特了兰蘅基金会的官号,意思是如果有想要捐款的,可以通过基金会的渠道去。
山城之行不是为了游玩,既然目的达到,也就没有停留的理由了。
两个人一起回到风城,下了飞机,走出出站口。
谢拾青便先一步开口说道:“司机来接我,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钟宁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下头,“去你家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话说,什么话?
是答应复合的话吗?
谢拾青眼里像是装了两个通了电的灯泡,一下就亮了起来。
不对不对,钟宁的想法不会变得这么快,不是复合,那就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怪谢拾青想得都是美事,主要是这几天,钟宁对她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差,她怎么能不浮想联翩,不往好的一面去幻想。
这一路上,她们两个坐在车子后排,谢拾青紧紧攥着双手,很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是心中那一股狂喜,裹挟着她,好像一股强劲的龙卷风,把她的心卷到了天上,让她晕晕乎乎,飘在云端上空,已经完全不分东南西北了。
两人回到别墅。
下了车。
钟宁轻声说:“去花园走走?”
谢拾青哪有说不的意思,连连点头,眼里的欢欣几乎要化作七彩的泡泡,飘荡在她的周围。
傍晚时分,天边燃烧着赤焰般的红霞,一直烧透了半边天,昏黄的暖光下,钟宁的侧脸瞧着,像是带了一种缱绻的温柔。
微风吹动着枝叶,送来馥郁的花香。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她们两人,徜徉在花与绿叶的海洋中。
钟宁渐渐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下,转过身望向谢拾青,面上笑容不再。
“这几天,我认真思考了很久。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大多数时间,我其实很快乐,心中怀有希望的人,度过的每一天,都不会太难过。”
她的声音像是微凉的晚风,轻轻飘荡在谢拾青的耳边。
“但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重新追求,也不能继续面对你。”
谢拾青面上掩藏不住的笑意化作一副滑稽的面具,而钟宁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钉子,击碎了它。
她的心从高空中坠下,七彩的泡泡也一个接着一个碎裂,发出雷鸣般的炸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谢拾青怔愣住了,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似的,“你……你说什么?”
钟宁难以自控地叹了口气,“必须要说清楚的是,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或者恨你,正相反的是,我心中对你还残留着些许爱。”
“正因如此,我必须要远离你。”
“我不懂,我不懂……”
谢拾青惶急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你在说什么啊,如果还爱我,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呢!为什么不重新复合,我也爱你啊,宁宁!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应该在一起才对啊!”
钟宁的眼中流淌出痛色,“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爱是不健康的,是扭曲的。爱是一切,却又不能代表所有,难道只要有爱,那些伤害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只要有爱,就可以违背本能本性,做一个没有自尊的人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爱。”
谢拾青像是完全不可置信似的,“不是你想要的爱,你要什么爱,你还要我怎么做啊!”
她大声质问,甚至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我还能怎么做啊!你喜欢阳光开朗的人,难道我没有变成这个样子吗?难道我看起来不像吗?你喜欢宽容的,喜欢积极面对生活的,喜欢活泼的,我不是吗?”
“我哪点做得不像了,你说啊!我到底哪儿不像了!”
谢拾青猛地扯下头上的发绳,让一头蓬松的羊毛卷弹开,她握着淡黄色的发圈,“我为了贴合这幅性格,把好好的头发烫成这幅鬼样子,戴上幼稚的发圈,就是为了装可爱,我装的不像?”
她拽掉脸上的眼镜,猛地将它丢在地上,“我还戴这种蠢得要死的破镜框,给我的鼻梁都压疼了!我有抱怨过一句吗?”
“还有这衣服,这鞋子,还有这什么,这破耳坠!”
她一边说,一边拽着身上穿着的物件,把鞋子踢开,把衣服扯破,连耳钉项链都被她拽下来丢到地上。
“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迎合你,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却说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
谢拾青歇斯底里地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直不起腰,她尖利的笑声回荡在花园中,比哭声还要刺耳。
钟宁为她话语里透出的信息而震惊,又被她此时明显有些癫狂的状态震慑住了,“你……”
尖锐的笑声猛地一收,谢拾青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分不清是眼眶红,还是眼珠也跟着一起泛红充血,她的目光更是骇人,一种极致的疯狂在她的眼底盘旋,像是日食一般,逐渐蚕食了清明的神色。
“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她开口,声音冷静得像是从制冷厂里冻过一番。
钟宁的面上却浮出了莫大的悲哀,谢拾青还没掉泪,她的眼泪却率先流了出来,一滴滴顺着下巴落到石阶地面上。
“你为了挽回我,违背自己的本性去装出另一种完全不喜欢的样子,完全背叛了自己的人格,这是错的啊,这就是不对的啊。”
“我做那么多,不是想要你变成所谓的阳光、积极的人,不是这些限定的外在、固定的性格。”
钟宁哽咽着说:“是想要你学会爱自己而已啊……”
“去爱自己,去接纳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那都是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割裂,不是矫正。”
她红着眼眶,喃喃地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改变你的底色,只是想要你学会爱,可以坦然同自己和解。”
用掌心抹掉脸上的泪水,钟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介意你藏着的黑暗的一面,不介意你有冷酷无情的一面,就像你说的,手段狠毒,那又怎么样呢,人本来就是多面的,纯粹的善人根本不存在。”
“我想要的是你的信任,你可以坦诚地把这些事说出来,因为你有这样的底气,接受自己也有不好的一面,不去怕别人、怕我因为你拥有的这些特质而远离你,或者并不在意生命当中会有分别。”
“你可以拥有无比的自爱和自信,相信我不会不爱你,更相信除了我以外,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爱你。”
钟宁噙着清浅的泪,悲伤地望着谢拾青,“其实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无法在稳住自己的同时,也帮到你。”
“我做不到,我是个懦弱的人。”
第73章
天空中的火烧云,红得像是泼了一整片海的血上去,谢拾青已经完全困惑了。
她根本没办法理解钟宁在说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就成了听不懂的话。
什么叫爱自己,什么叫接纳,什么又是和解?
钟宁仿佛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咒语,念着让人一头雾水的陌生语言。
看到她的这幅样子,钟宁惨然一笑,“你看,你还什么都没明白,我却不能帮你明白。”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内核很强大的人,是一个绝对自信,去可以拯救任何人,去坦然面对困境的人,但不是。”
“我不是。”
她揩掉眼角残余的泪珠,“我是温室里精心培育的植物,只能承接阳光,经不了任何风雨。”
“我以为自己能做到,我可以拯救你,这是多么傲慢的自信啊。”
钟宁自嘲地笑了一下,“事实证明我错了,不仅没有帮到你,反倒连自己也已经陷下去了。”
“就认为我是一个懦弱自私的人吧,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你了,拾青。”
她成长的环境太过安逸,也太过温情了,钟宁以为自己是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枝繁叶茂,有着顶天立地的勇气和实力,她可以做到任何事。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想要什么,很容易就成功了。
谢拾青诚然是一个傲慢的人,可她又何尝不是,还是无知的傲慢。
直到她在谢拾青身上,狠狠栽了好几个大跟头。
跌得她头破血流,痛如断骨。
原来她也有做不到的事,原来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如她预料想象般发展,她也并不全能。
但过分优渥的环境,还是有一定的优点,起码钟宁并不缺爱,不会因为小小的一点温情、相处时的快乐,就忘却那些痛苦悲伤的部分。
也不会去反复洗脑自己,说一些她还是爱我,她只是有苦衷,我应该原谅之类的话来自我催眠。
过去的成长环境,起码教会了她如何爱自己。
发现这件事对自己已经产生了不利的影响,已经损害到了她的心理健康,钟宁的第一反应就是远离。
保护自己,是她的首要本能。
她还爱谢拾青,可正因为如此,更要斩断和对方的联系,不能让自己彻底陷入痛苦的泥沼当中,进入一段畸形的感情里。
这种爱情看似甜蜜的外皮下,却蕴藏着慢性的剧毒,它会损害一个人的心智,让人变得不像自己,逐渐同化成扭曲的样子,却不自知。
这是钟宁绝对不愿意接受的。
“我……我不懂你。”仿佛是被她周身萦绕着的悲痛感所摄,谢拾青原本癫狂着要爆发的精神莫名安定了下来,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棉絮,从半空中缓缓下落。
“你不是在教我了吗?我已经变了啊……”谢拾青手忙脚乱地想找点什么东西来证明,晃了一圈却满手空空,“不是,不是现在的这种变,你说分手之前,我真的有改,你也看到了,感受到了不是吗?”
“不是没帮到忙啊,宁宁,我有变化的。”
她扑过去抓住钟宁的胳膊,“你看我,我真的变了!”
“要是以前,我装都装不出来这幅样子,因为完全不能理解,可是现在可以,宁宁,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变化得不那么快而已。”
“但你不是说,可以慢慢来,要有耐心吗?你说过的啊,为什么不能继续呢,再多给我一点耐心,好不好?就多一点,我爱你啊!”
“我爱你,你也爱我,为什么不能再尝试一下!”
谢拾青深黑的眼瞳中,完完整整地倒映着这片血色的天空,也倒映着钟宁泪痕尚在的面庞。
“就再试一下,好吗,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可以,我还是做不到,那你就走,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她用双手捧住钟宁的脸庞,从唇齿间不断吐出近乎催眠般的哀求,“最后一次,就试最后一次,你真的甘心吗,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承认自己做不到,承认自己失败,你确定要这样接受这两个标签,贴在自己的身上吗?”
像是凑近一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飞的蝴蝶,谢拾青以近乎定格般的缓慢速度,逐渐向她靠近。
她们鼻尖对着鼻尖,倘若有谁的心跳重了一些,就会真正触碰上。
“再试一次吧……我不是深渊,也不是陷阱,你觉得在我这里受到了伤害,为什么不努力去征服它,去彻底改变我,反倒要选择躲避呢?”
谢拾青的声音,仿若呢喃般轻轻落进钟宁的耳朵。
“你现在走了,又要用多久的时间,去治愈内心受到的伤害,去治愈这次失败的阴影。为什么不选择再拼一次,倘若不成功,最差也就是现在的状况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宁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可以选择做一个不懦弱的人,可以选择面对。”
“知道自己的不足在那里,就要想办法去改正,不是吗?你的办法,就在面前,宁宁……它就在你眼前,只要你点一下头,懦弱这个标签,从此就再也不能靠近你了。”
“我……我……”钟宁被她念得昏头转向,竟然真的觉得很有道理,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本质上,内心深处,她还爱着谢拾青,这份爱就像最黏的胶水,把她们两个人黏住。
钟宁用了最大的意志力与决心,才撕开自己,只剩下最后一点粘连的部分。
现在谢拾青却一把抱了上来,试图让还存在粘性的皮肤重新贴上。
倘若这个人要下到地狱,恐怕所有的恶魔都要失业,因为它们再不能通过口舌之利去抢夺任何一个人类的灵魂,这些业绩早早就被谢拾青定下收割了。
“你还有什么顾虑?宁宁,你还有什么困惑?”谢拾青缓缓眨动着眼眸,“看着我的眼睛,这里面难道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吗?”
“我愿意用名下的公司来发誓,倘若我不能再改,不能积极去面对自己的心理情况,就让它们倒闭破产吧!”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只爱钱财权势的人,那我就用它们来发誓,这样会增加一点可信度吗?”
“试一试吧,你没有损失的啊!”
钟宁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我要……我要想一想,不能这样就决定了,我要想一想。”
她挣开谢拾青的束缚,向后退去,面上是无比的挣扎和纠结。
谢拾青急忙快步上前,“宁宁!”
“别过来!”
钟宁像兔子躲着狼一样倒着往后快跑两步,“你一说我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让我自己想!”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钟宁迈开步子狂奔,一路冲出谢家别墅的大门,顺着路跑了好久,跑到胸口都发疼了,才气喘吁吁,满身是汗地停下,扶着公交站牌深深喘气。
额头上的汗水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滴落到地上,在灰色的地砖上洇出细碎的水印,钟宁的脑袋完全是懵的,也有可能是跑了太久,有氧气有点供应不足。
她现在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想喝水。
视野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张纸巾,钟宁直起腰顺着手臂往上看,看到了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瞧你跑的,来,擦擦汗吧。”
“……谢谢。”钟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把脸上的汗擦了擦。
一辆公交车停在路边,老妇人跟着一起等车的人上了车,站台一下空了。
钟宁坐到空掉的椅子上,歇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腿酸。
嗓子也跟着了火似的,干渴得要命,连口水都没得咽。
没办法,她又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看到街对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便等了一下绿灯,过街去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
刚剧烈运动完,不能大口喝水。
拧开瓶盖,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水的她,沿着街又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谢拾青的话,莫名又在她的脑海中闪回,挥散不去。
其实钟宁知道,这人说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她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就没有应对危机的能力。
虽然想着说要解决问题,去努力面对,实际上,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躲开。
一个从来不需要解决问题的人,怎么会知晓困难来临时应该做什么呢。
就像一个从未吃过螃蟹的人,也没办法对着这个八条腿满是壳的生物,有如神助般想到如何去掀开壳,又清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钟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因此谢拾青一说的时候,她的那些话,正对准了自己防线中最薄弱的一环。
知道不足,就要改正。
这话几乎可以当成是她的人生格言了。
而且在钟宁的认知里,她也不觉得改正性格里的缺陷,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不对就要改啊,多么简单。
遇到问题就要迎难而上。
一味地逃避,才是懦弱的行径。
想到这儿,钟宁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低声喃喃道:“所以我才这样说自己啊……”
明知不对,还要去做,遇到问题了,就只知道躲,不是懦弱是什么?
钟宁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买了一根路边的烤肠,慢吞吞地啃。
唉……
真难。
做人真难,活着真难。
要是能变成一朵云彩就好了,每天飘在天上,再也不用处理任何关系,也不需要思考,没有忧愁,无忧无虑的,这该有多快乐啊。
夜色渐渐沉下来,她走得双腿酸软,一步也走不动了,恰好停在一家羊肉锅子店门前面。
喷香浓厚的肉味儿勾着人的馋虫,钟宁脚下一拐,就拐进了店里。
老板过来招呼她,“哎哟妹子,就你一个人?”
钟宁无精打采地点头。
“那过来这边儿坐吧!”
老板领着她往店里面走,走到了一个空位置,“吃点啥啊,这有菜单。”
钟宁没去看,“你来推荐吧,就招牌菜。”
“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啊。”老板就笑了,“我给你来个基础锅得了,饮料要不要?”
钟宁摇头,“多加点菜没事,吃不完我打包明天吃,想多吃点好吃的,饮料……就可乐吧,冰的。”
“行,那我就看着加了,你没忌口吧?葱香菜都吃不吃?”
钟宁再次摇头,“没有忌口。”
老板走了,过一会儿拿着一罐冰可乐和一叠水煮毛豆过来,一见她就乐了,没去招呼客人,反倒是在对面坐下了,“妹子有多大烦心事儿啊,要不跟我说说?”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钟宁摸了摸自己的脸。
“太有了。”老板把可乐和毛豆推过去,“说说呗,我给你参谋参谋。”
钟宁迎着她关切的目光,没来由地就先叹了口气。
“是我的女朋友……前女友。”
老板露出了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表情。
钟宁顿了顿,使劲揉了两把脸,“我和她,有一点问题,说大其实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她,童年生活很不幸,所以在很多问题的观念上,我们没有办法做到统一,我又很心疼她,想要说去治愈她的创伤……很可笑吧?”
老板认真地说:“我不觉得可笑,说明你爱她。”
“她其实是有改变的,但是这份改变并不彻底。我这个人,也有很大的问题,有点太理想主义了,就是觉得,一件事就应该按照我设想的方向去发展,一旦没有,就有点接受不了。”
“她有改,我却觉得没有达到我心中的标准,觉得自己白费功夫,耗费了太多心力,一门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她却心里只想着瞒着我,明明可以说啊,说了我也会接受的,约定好要坦诚为什么做不到!”
钟宁越说语速越快,把心里憋出来的火气都烧起来了。
她的烦心事不能和朋友讲,不能和当事人讲,就一直这样积压着,直到了现在才对着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倾巢吐出。
“……抱歉,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也有错,答应说要陪她,也没有做到,遇到一点坎,就逃走了。”
“这么一说,我们都是不信守承诺的人。”
“她说要复合,我……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做。”
老板默默在一旁扒毛豆吃,听了她的话,“那你还喜不喜欢她?我猜喜欢。”
钟宁闷闷点头。
“喜欢就复合呗,不合适再分开。”老板语气挺洒脱的,“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要是真斩钉截铁地有了打算,就不复合,现在根本不会犹豫。”
“我瞧你岁数也不大,这时间就浪费呗!年轻人怎么不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啊,到老了也有瓜可以说。”
她语重心长地说:“就是栽个跟头,蹉跎了四五年,不也还是小年轻一个,再想谈还有的大把的机会,怕什么,就当积累人生经验了。”
“我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啊,前妻跟人跑了,留下我这个当妈的,自己带着一对双胞胎,当时比你这还惨呢,那眼泪流的,都要哭瞎了,孩子也不大,刚出生几个月,她就出轨,还好意思说什么……‘我只是在回忆从前的你’,哎哟我去了,”老板翻了个大白眼,“那小姑娘和我连头发丝儿都不像,出轨就出轨,找什么借口。”
“我没上过几年学,家里也没什么进账,只靠她拿工资回来养家,当时真的天都塌了,娘仨连饭都吃不起,这日子不也越过越好?”
“人就活一辈子,大胆去试,别怕犯错,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呢!”
老板起身,很好地满足了自己听八卦的心,又做了一会心理大师,浑身舒畅,“毛豆送你的,吃吧妹子,不要钱,我手艺贼好。”
钟宁看着桌上的毛豆,低下头喝了一口冰可乐,充足的气泡在舌尖上炸开,像是一个个小针。
过了片刻,她又拿起一个毛豆,扒开皮吃了。
是挺好吃的。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老板说了那么多话,最让钟宁醍醐灌顶的一句,就是这个——你要是真斩钉截铁地有了打算,就不复合,现在根本不会犹豫。
她犹豫,辗转反侧,困惑不堪,反复纠结的本质,还不是因为自己想答应,想符合。
她的感性,她的情感在要求复合,是理智一直拉着最后的缰绳,不让她下最后的决定。
炖好的羊肉锅端上来,里面放了一堆的配菜,煮熟的萝卜又软又鲜,吸满了汤汁,肉也软烂,筷子一戳就脱骨了。
钟宁连喝了两大碗汤,只觉得自己从内而外地冒着热气,暖烘烘的。
晚上不适合做决定。
她也真的需要思考一下,自己究竟该怎么选。
吃过晚饭,拎着打包的菜回家,刚打开家门,就得到了松茸热烈的欢迎——大骂。
真的是破口大骂,虽然它只能汪汪叫,但钟宁可以确认,里面没一句是好听话,肯定都是骂人的。
原本说好两三天就回来,拖拖拉拉成了一周。
钟宁心里也挺愧疚的,她讪讪地笑了两下,把打包餐盒放进冰箱里,再拿出两个罐头来,“松茸,来吃罐头吗?”
松茸狗头一扭,明晃晃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表达自己的不屑。
钟宁晃了晃罐头,“真的不吃吗?那我就放回去了?”
松茸:“汪汪汪!”
钟宁笑着给它打开,把罐头倒进碗里,眼看着松茸吃了两口,忽然说道:“吃了罐头就要原谅我。”
松茸的嘴巴一下顿住了。
又是一顿祖安输出。
钟宁被吵得满头包,只好求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明天陪你玩一天飞盘好不好?”
小狗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她,专心去舔碗里的肉。
钟宁呼出一口气,无奈地直起腰,和米歇尔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这位前保镖,现兼职保姆加助理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多问,只是可靠地说:“你的房间有家政两天来打扫一遍,很干净。”
钟宁道了谢,回卧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往床上一倒。
熟悉的香氛味笼罩在她的鼻尖,钟宁把脸埋进枕头里,感觉脑子乱乱的。
跑了太久,双腿后知后觉地酸软起来,为了不让明天走不了路,她只好翻身坐起来,开始像揉面团一样去揉自己的大腿。
松茸吃光了罐头,施施然走进卧室,跳到了床上。
“好宝贝,过来让我抱抱。”
她张开双臂,松茸考虑了一会儿,才纡尊降贵地走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抚摸着小狗顺滑柔软的毛,把脸埋进它的围脖里使劲吸一口,钟宁真觉得自己到处乱飞的魂总算被绳子勾住,飘了过来,重新落回身体里。
这世上不能没有小狗。
抱着它一同倒回枕头上躺着,她也没心思揉腿了。
手上捏着小狗毛绒绒的耳朵,钟宁的思绪又不知不觉发散开。
谢拾青。
她真的喜欢谢拾青。
当初的一见钟情,说穿了就是看脸,看眼缘,是很玄妙的东西,心脏莫名其妙就少跳了几拍。
她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可谁都没有谢拾青给她的那种感觉,那是不一样的。
但是她逐渐加深的爱里,多多少少也有一点想要救赎人的想法在。
钟宁完全抛开那些纠结犹豫,只居高临下地去剖析自己的情感,除了爱以外,她对谢拾青,是绝对有救赎情结在的。
这是她性格组成的一部分,就像她曾经救助猫狗,给流浪动物保护组织捐款,现在又开始做慈善,给基金会捐款。
总是想要做点好事,做点善事。
谢拾青是一个多么合适的人,是自己喜欢的对象,同时又是可以拯救的人。
她几乎是没思考太久,就做下了想要治愈她的决定,非常草率,非常莽撞,也非常盲目自信。
钟宁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她把自己想象得太厉害,也把事情想象得太容易。
只觉得谢拾青一定会好,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信心,以至于发现自己失败后,那种挫败立刻就把她压垮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没能完成我的期待。
这又何尝不算一种隐性的压迫和精神上的暴力呢……
和她不一样就是不好,是不对?谢拾青这样的性格就是错的,她构想中的那种才是对的?
口口声声说想要让她与自己和解,而实际上,就是在强迫谢拾青去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是她传达给了谢拾青错误的认知,才让这个人努力去改变自己,变成“静静。”
倘若没有这次突然的爆发……谢拾青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装下去,装出“静静”的样子。
这根本不是变好,而是变坏了啊!
钟宁惶然地张了下嘴。
她自以为在帮助谢拾青,其实是在加剧她的症状。
从前,这个人的枷锁是她的母亲,现在则是以爱为名的自己啊!
————————
很快就甜了!马上就甜!
我还是心里认为自己写的是甜文,每天都在为美好爱情嗑生嗑死x(头顶锅盖)(狡辩)双向救赎怎么不算甜呢!
第74章
钟宁一个翻身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给怀里的松茸吓得一激灵,左顾右看,还以为怎么了。
这是不对的,这是完全错误的。
她想要谢拾青自爱,与自己和解,那应该是去接纳真正的自己,而不是变成她心里期盼的样子。
她错了,大错特错!
眼泪又再一次,从泪腺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钟宁无法避免地想到谢拾青,想到她为了迎合自己的想法,去压抑真正的内心需求,去一点点剥离掉属于她自己的特质。
天呐……
这种抽筋换骨的一样的行为,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她还说什么,谢拾青是恃爱行凶,是仗着她喜欢所以为所欲为。
……她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谢拾青,自己分明做着同样的事情。
钟宁再也待不住了。
她没办法继续躺下,拿起手机,就给谢拾青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变成了通话中的状态,对面迟疑着开口:“宁宁……?”
钟宁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家里吗?”
“……没有,我,我在你家楼下。”
谢拾青有点吞吐地说:“就是正对门口的那颗桂花树下面。”
一瞬间所有的悲伤和悔恨,通通变成了啼笑皆非,钟宁抹掉泪珠,半是无奈,半是感慨地说:“完全不觉得意外的回答呢……别走,等我。”
她也没换衣服,就这样踩着拖鞋,穿着睡衣跑了出去,松茸跟在她身后,还不忘自己叼着牵引绳。
但钟宁已经顾不上给它戴了。
她下楼,只觉得坐电梯那点时间,也漫长得可怕。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她推开单元门走出去,借着门口路灯的光,看到了树下站着的人。
她一步步走过去。
谢拾青面上的忐忑不安逐渐清晰,“我……对不起,我不该来这儿的,但是控制不住,我……唔!”
不安的神情变为震惊,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张,谢拾青睁圆了眼睛,却不能看清面前的人。
只因她们靠得太近,近到连唇瓣也贴在一起。
像半块玉珏找到另一半,像沙漠迎接雨水。她的腰背被搂住,一个过分紧密的拥抱,泪水从眼角落下,流入相接的唇缝,再被舌尖卷走。
多么苦涩,多么甜蜜。
我死了吗?
我要死了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是临终前的回光,还是我做的另一个梦?
钟宁含住她的双唇,勾住谢拾青的舌尖,印了一个绝对激烈,又无比温柔的深吻。
让对方苍白的面颊逐渐染上红晕,让睁圆的眼睛渐渐阖上,让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化成一滩柔软的水,落进她的怀里。
“复合吧。”
双唇分开,钟宁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话语比吹拂桂花的晚风还要温柔,“不是我单方面去同意你的恳求,而是我也向你发出这样的请求。”
“可以重新和我在一起吗?拾青。”
“可以啊!”谢拾青闪动的泪珠中,是惊喜又不可置信,“我可以,我愿意!宁宁,我愿意!”
“但我有一个条件。”钟宁拉开一点距离,郑重地凝视着她的双眸,“找一个心理医生,我们一起看。”
“没问题!”谢拾青一口答应下来,语速快得好像怕她下一秒就后悔似的。
钟宁无奈地叹气,严重怀疑这个人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哪怕她现在要天上的星星,谢拾青也会直接应下。
“你来多久了?”
这人还顶着一头蓬松的羊毛小卷,发丝里落满了不少的桂花,只看样子,她待在这儿的时间就不会太短。
顿了顿,钟宁狐疑地问:“不会是我从别墅出来,你就开始跟着我了吧?”
谢拾青目光游移,左瞄右瞄,最后在钟宁的直视下,视死如归地点了下头。
钟宁抬手,扶额,揉脸,叹气,一气呵成。
“没事,跟就跟吧。”
她调整心态的本事是一流的,做了决定后,就会迅速转换思维和想法,不去后悔,只会一往无前地执行。
拉着谢拾青来到前面不远处的长椅旁边,钟宁拿衣袖擦了擦椅面,才出声道:“可以坐了。”
谢拾青乖乖地坐下,简直成了钟宁的一个挂件,她要干嘛就干嘛。
“我要对你道歉,对不起。”
一只袖子脏了,她就用另一只去擦掉这人面上的湿痕,轻声说:“我心里觉得你是傲慢的人,用这样的话去攻击你,却并没有意识到,我也是其中之一。太过自我何尝不是另一种傲慢。”
“我太过在乎自己的感受,也太习惯万事万物都围绕我运转,去满足我、适应我、照顾我的这样的生活环境,在这期间,很容易就忽视了你的需求,反而把我的想法,强行施加到你的身上。”
“真正健康的爱情是相互磨合,而不是一方去顺从另一方。”钟宁伸出手,用指腹去摩挲谢拾青微红的眼下。
“我在要求你,改变你,想要依照自己的喜好去塑造你。但人不是盆栽,不可以这样被肆意修剪。你是树,是藤蔓,每一根枝丫、每一片叶,都有自己的自由意志。”
“对不起,我在伤害你。”
谢拾青仓促地想要开口,“不是……”刚出声就立刻被钟宁以指腹按了一下唇瓣,她眼眸微微弯了一下,“但是你也伤害到我,所以我们扯平了。”
“你不是一个健康的人,我曾经以为自己是,现在想想,哎……”钟宁摇头失笑,“我也不是,这怎么不算一种相配呢?”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让我意识到这一点。”
她移开指尖,又凑过去啄吻了一下,当做是刚刚打断人的赔礼道歉。
谢拾青抿了下唇,小心地试探着说:“可是我爱你,我愿意为了你去改变。”
“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让自己成为什么样子,这样不好吗?”
钟宁摇了下头,“不好。这是不好的。”
谢拾青的眼中流露出困惑。
为什么不好?
她不明白。
她按照母亲的想法,成为对方喜欢的样子,成为了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这也的确给她带来了好处,除了在钟宁这里吃瘪,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
手里掌控着权势,拥有地位,自然就能获得其他人的逢迎和恭维,获得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听母亲的话,确实拥有了如今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听钟宁的话,拥有她的爱情?
就像要在谢氏工作的员工,也必须听她的安排调遣,才能赚到工资。
这里面的道理,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谢拾青这样想,也这样说出口,她还记着钟宁说要坦诚的事情,所以不去隐瞒自己的每一个想法。
“上司对下属,一个是上位者,一个是下位者。我和你也要分成这样的关系吗?这是不平等的。”
钟宁认真地说:“相爱的人是平等的,和这不一样。”
“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会懂的。”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吃晚饭了吗?”
谢拾青摇了下头。
……就知道。
钟宁拿这个跟踪狂没有任何办法,“我打包了菜回来,你吃不吃?”
谢拾青又点了下头。
于是她的手就被牵了起来,被钟宁牵着,带着她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微凉的夜风吹起她的衣襟,吹动她的发丝,拂过钟宁湛蓝的短发。
“你现在的头发很好看,我是不是还没夸过?”
钟宁扑哧笑了,“你的也很好看啊,很可爱。”
她转过头,眼眸里像是落了一颗星子,“我总是忍不住去看。”
“有吗?”谢拾青有点受宠若惊,抚了抚蓬蓬的头发,指尖勾着一个小卷,“我以为你不喜欢……没有发现你看过。”
“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看的,就是不想让你发现,偷偷用余光去看。”
“唉哟!”谢拾青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钟宁匆匆转过头,关心地问。
“……松茸咬我的脚腕。”谢拾青难以置信地说,“它,它咬我?”
钟宁连忙蹲下身去看,谢拾青的脚腕没破皮也没泛红,显然这个力度拿捏得实在精准,她看向松茸,“你咬她了?”
松茸做贼心虚地飞机耳,把头瞥向一边。
“你怎么能咬人呢?”钟宁拍了一下它的狗头,力道倒是不重,语气却很严肃,“故意的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就说话,不可以咬人。”
松茸汪汪叫了两声。
它身先士卒地跑进楼里,等着上电梯,就这样也不忘了把自己的牵引绳叼着一起带走。
钟宁牵着谢拾青的手,感到一阵头疼。
电梯门开了,房门打开,松茸第一个冲进家门,来到按钮旁边,稍微辨认了一下,随后抬起爪子向下踩,“讨厌,讨厌,讨厌。”
“出门!出门!出出出出门!”
钟宁:“……”
“你俩什么矛盾?”
谢拾青:“大概是我不怎么喜欢它,它也不喜欢我的矛盾?”
松茸还在那里狂按讨厌,钟宁捏了捏眉心,“它之前不是和你住了一段时间吗?怎么会关系不好。”
“是住了一段时间……”谢拾青轻咳了一声,“但是我俩都不说话的。”
“不然我还是回别墅吧。”她伸出手,“能把打包盒给我吗,我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没关系的,宁宁,现在时间很晚了,它一直这样会打扰到楼上楼下的人吧。”谢拾青理解地说,“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相处,不急在这一晚。”
钟宁看看她,又看看一脸倔样的狗,有点为难地说:“你是真的这样想吗?”
“这段时间,我还是有学到一点东西的。”谢拾青笑了一下,“你答应的事,不会反悔不是吗?我们既然都是情侣关系了,的确不差这样一个晚上。”
她诚恳地说:“而且以退为进,我现在善解人意一点,宁宁会更心疼我吧?”
“……会,我会心疼你。”钟宁哭笑不得地张开双臂,“那来抱一下再走。”
谢拾青的胳膊被夜风吹了好久,还是有点凉,钟宁摸到后顿了一下,“我去拿个外套给你。”
她走去衣帽间,拿了一件厚衬衫出来,“打包的菜就不用带了吧,我是家里没有菜,怕你饿太久胃饿坏了,才说吃这个,这是我吃剩下的。”
“你既然要回家,就让厨师做新的。”
“我想吃。”谢拾青轻声说,“宁宁,我就想吃你吃过的这份。”
钟宁欲言又止,很想说点什么。总觉得谢拾青的发言,有一点微妙感,但是转念一想,她也吃过这个人的剩菜啊,还不止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包容。
她要包容。
不能把自己的观念,强加到谢拾青的身上去。
“我给你拿。”
圆形的大打包盒被从冰箱里拿出来,钟宁拎着手提袋,“车在外面吗?我陪你下楼吧。”
“宁宁,我真的很爱你。”谢拾青说。
“我也爱你。”钟宁主动牵起她的手,“松茸不许跟。”
狗子一扭头,一副不屑的模样。
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钟宁倍感头疼,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和谢拾青再度坐电梯下楼,一起并肩漫步在小区的石砖路上。
“我今天还是很冲动。”钟宁低声说,“只是并不后悔。”
“其实和你在兰城的时候,我就想过说,等基金会的事情结束,回到风城,我就走。其实以我的习惯,做下决定,立刻就要行动,从来都不会拖延。”
她安抚地握了握谢拾青的手,将交握的双手改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只是这一次却一直犹豫,心里还找什么借口,说告别之旅,仔细想想,也有点好笑。”
“就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和你就这样断开。”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条件吧,要找一个心理医生。”钟宁捏了捏她的指节。
“什么?”谢拾青茫然地望过来,“什么医生?”
“……”钟宁叹气,“心理医生,你要看,我也要看,最好是找同一个人,我们一起看。”
“知道问题,就要解决,我也不去摆弄自己半瓶水的心理学知识,找一个专业人士来是最好的。”
谢拾青有点抗拒,却知道在这件事上面,是没有回转余地的,钟宁必须要做。
她还是很为难地点了一下头。
“很不想说这句话,但这真的对你有好处,也对我有好处。”钟宁微微偏了一下头,让风把挂在眉心的发丝吹走,“就试一下吧。”
“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谢拾青:“你陪着我我就不怕。”
“我怎么没发现你是恋爱脑啊。”钟宁低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在我也是。”
“回家的路上小心一点,注意安全,晚上车少也不要开太快了。”
谢拾青拉开车门,又停住,“我,我还有一些事想要告诉你,关于我的。”
“我不想瞒着你。”
“不要急。”钟宁说,“不要急,我们的时间多得是,太晚了,快回去吃饭,不要饿得胃病又犯了。”
谢拾青咬了下唇,“那再亲一下?”
钟宁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后脑,低头印了个深吻。
“真的像做梦一样……我真怕明天一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谢拾青呓语般说,“这样的幻想我有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那么真实,可每一次都会醒过来。”
“是真的。”钟宁说,“我向你保证是真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谢拾青幽怨地抬眸。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里。”谢拾青抬起手指,拉下领口,露出细腻柔白的颈侧,“我想要一个吻痕,一个印记。”
两盏路灯中间最暗的交界处,只有这一小块素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地露在外面,她卷曲的发丝融入阴影里,像是海藻,像是海妖。
钟宁被蛊惑般凑近,含住这块细嫩的软肉,微微用力吮了一下,就留下一块暗红色的吻痕。
“好了。”
谢拾青满足又不满足,似嗔似怨地睨了钟宁一眼,还是坐回车里,抬手接住手提袋,把打包盒放到副驾驶上。
“开车路上要专心一点,不许想东想西的。”
谢拾青点头应下,“记住了。”
车子打着火,启动,缓慢地离开停车位,汇入车流当中,渐渐再也看不到了。
钟宁才收回眺望的视线,低下头往家里走去。
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忽然跳出来一个人,拦在她前头。
“母亲?”
钟宁有些讶然地看着来人,“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钟璘,曾经傲气的钟家主,如今像个狼狈的失业人士,头发是凌乱不堪的,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这哪是当初盛气凌人,意气风发的钟家主,简直是两模两样。
“你!你这个不肖女!还有脸说这种话!”钟璘怒不可遏地指着她的鼻子,胳膊气得直抖。
“要不是你给谢拾青提供了股份,我能丢掉钟家,你真的是疯了!帮一个外人谋取自家的基业,还和她勾勾缠缠、亲亲我我的,你是钟家的继承人,她现在霸占的,是你的公司!我看你真是脑子都不要了!就是个被情爱糊住的蠢货!”
“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你,选你做继承人了,简直是瞎了我的眼!”
钟宁看到她,本来还挺惊奇的,想问问她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狼狈,还没等开口,就得了满头满脸的唾骂指责,唇角的一点笑意弧度,当场就抹平了。
“公司是你要的,我本来也不想要,之前要做继承人,也只是为了不让钟梓暖得逞而已。”
“你现在好像过得很不如意啊。”
钟璘面色一沉,怒火在她的身体里沸腾,几乎要把她烧着了。
自从自己被赶出管理层,日子就开始处处不顺。把钟梓暖和乐溪当替罪羊交出去,她俩入狱,判了重刑,自己则成功从中摘了出来,但谢拾青还是对她穷追猛打,根本不肯放过她。
单独控股的小公司一个接着一个出问题,逼她卖掉钟氏的股份,用海量的资金去填补空缺,最后还是落到一个倒闭的下场。
她想另起炉灶,东山再起,却也一直被谢拾青围追堵截,抢走所有的客户,什么也做不成,就顾着赔钱了。
顺风顺水几十年,钟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像她这种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是最不能接受失败的,更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没了从前的那股心气毅力,再也复刻不了自己的成功之路。
这是对她自身能力的完全否定。
钟璘已经有点被逼疯了。
她又多久没受过这种气,心里就有多癫狂。
听了钟宁带着嘲讽的话,更是怒火翻涌,目眦欲裂,“我现在的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白眼狼!枉费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吃穿,那么相信你,把继承人的位置给你,你就这样辜负我的信任的?”
钟宁挑了下眉,“你的信任?这分明是我自己靠本事赢过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况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占理了。”
她踏前一步,毫不避让地直视回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出轨,迎小三进门,间接害死原配的往事,还把自己当什么受害者,你配吗?”
“你就是个人渣。”钟宁冷笑一声,“人渣就不要讲基本法了,你没有这个资格。你觊觎谢氏在先,遭到报复丢掉钟氏在后,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活该的!”
“好好好,我真是看错了你,你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就是个被女人迷住脑子的蠢货!”
钟璘气急败坏地涨红了脸,显然是破防了,她喘着粗气,鼻翼翕张,一副暴怒的样子。
钟宁瞧了瞧她,养尊处优,一身软肉,再看看自己,时常锻炼,一身肌肉。
于是非常自信地抱着手站着,“怎么了,没听过实话受不了了?”
钟璘死死瞪着她,忽然讥讽地笑了一下。
“你还有心思笑啊,你……”
嘭的一声。
钟宁后颈一痛,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
钟璘冷冷地瞧着她,对着身后的人说:“快给她带走!”
……
谢拾青回到家中,心情雀跃得像是飞翔在天空中的鸟,她拒绝佣人的帮忙,自己拎着餐盒来到厨房,把它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唇边一直噙着笑,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来。
几分钟后,微波炉叮了一声。
她把热好的羊肉锅拿出来,放到餐桌上,拿起筷子,美滋滋地夹起一块肉。
真好吃。
羊肉从今以后就是她最爱的食物了。
她拿起手机,拍了个照片给钟宁发过去,【宁宁,我有在好好吃饭哦。】
钟宁衣兜里的手机亮起又暗下,无人发觉。
————————
讲个冷笑话,我又又又又把完结感言写得差不多了。
目前暂定下来两个番外,第一个,两个人回到钟宁的原世界,甜甜番,给谢总补全家人。第二个,同人版:《最好的朋友竟然是那个辫太跟踪狂》,小钟总是莫名收到花、礼物、还有偷拍的照片,奇怪的情书,她实在害怕,于是躲到最好的朋友小谢家里,半夜渴醒起来喝水,记错房间,推门却发现墙上全是她的照片,丢失的一些小物件,桌上还有情书的信纸,大惊失色,转过头却看到小谢就站在门口,“被你发现了。”
遂关之x
大家还有想看的番外嘛?
第75章
菜放太久,又重新再热,口感是绝对不如刚出锅那么好的。
但谢拾青觉得好吃,绝顶美味。
她给钟宁发了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心里也不慌。
钟宁的同意是一剂强心针,一针肾上腺素,完完全全给她定了心。不过要复合的话,狗的问题就一定得解决了。
她不能一直退让,把自己的地位排在狗的后面吧,这成什么了?而且总和狗较真算什么,何况她要是和松茸搞不好关系,钟宁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也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吗?
谢拾青思索了一下,给齐宛拨了个电话。
对面过了好一阵才接,“谢拾青,谢董事长,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几点了!”
谢拾青:“十二点十七,怎么了?”
齐宛隐含愤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大半夜你不睡觉,我还要睡,我明天还得起来上班的。”
谢拾青沉吟片刻,“那我快点问,你快点回答,然后还能多睡一会儿。”
齐宛:“……”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拾青:“怎么讨好一只狗?”
齐宛:“啊?”
谢拾青握着手机往楼上走,“你是太困了吗?怎么和一只狗和好,它现在生我的气,我得想办法和它修复感情。”
齐宛沉默了一会儿,“……你也不能骂钟宁是狗吧。”
“你在乱想什么啊!”谢拾青无语,“狗,松茸,那条边牧!顺便说一句,我和钟宁已经复合了。”
她勾着唇,“不用吝啬你的夸奖,这世上没有我做不来的事。”
齐宛:“我挂了。”
嘟的一声。
电话被挂断了。
谢拾青不满地撇了下嘴,到底还是有点良心,没再打电话过去。
转而打给了方助理。
助理不愧是拿工资干活的,态度要比齐宛好多了,也不在乎现在是半夜,接起电话,声音是非常清晰冷静的那种,完全不像齐宛似的,还带着被吵醒的怨气和口齿不清。
“谢总,你找我?”
谢拾青:“帮我看看怎么能哄好一只狗,就是松茸,我和钟宁复合了,狗对我有点小意见,不能不解决这个问题。”
方助理语气非常真诚:“恭喜谢总达成所愿,方案您什么时候需要?”
谢拾青心满意足地舒展眉头,“也不着急,明天下班前给我就行。”
“大晚上的,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主动挂了电话,又转了一千块过去。
助理收了红包,发过来一句,【祝谢总和钟小姐感情和和美美,今后的每一天都顺风顺水,甜甜蜜蜜】
谢拾青的嘴角压不下来。
瞧瞧,看看人家助理,多好的态度,多会说漂亮话。
她截了图发给齐宛,对面很快回了一句,【一句话一千块,你转我,我能说一个小时】
谢拾青:【没有】
她喜滋滋地洗漱,喜滋滋地换上睡衣,喜滋滋地躺在床上,把枕头上的小章鱼拿过来,将有花边的那一面翻到里面去。
想了想,又坐起来,给它也拍了一张照片,换成了自己的头像。
蓝粉色的章鱼有着八条小粗腿,椭圆的豆豆眼,瞧着怪可爱的。
这样的头像和谢拾青非常不搭,但她都把头发烫成羊毛小卷了,一个小小的头像算得了什么。
谢拾青本来也是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或者准确地说,她只在意强过自己的人的看法。
一夜无梦,难得这个夜晚再也没有噩梦侵扰,谢拾青一觉睡到自然醒,才从床上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多。
还是没有钟宁的消息。
谢拾青的心里又有了一点不妙的感觉,现在已经过了钟宁早起的时间了,没道理不和她说话的。
难道是……曾经的一幕又要重演吗?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不会的,钟宁答应过的,她的样子不像作假,也没有必要作假啊。
谢拾青心里一沉,打了个电话过去,默认的语音铃声比最恼人的噪音还要烦人。
她从床上坐起来,掌心濡湿,出了一手的汗。
电话无人接通。
谢拾青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冲出卧室,拽上车钥匙,踩着拖鞋就奔出大门,跑到车库里,一脚油门,车子立刻冲了出去。
风城的车太多,一上路就要慢下来,谢拾青一直拨着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其实这样,谢拾青反倒只是焦急,心里头并没有下定论。
她实在听过太多遍被拉黑以后的提示音了,只是无人接听,说不准钟宁是手机摔了呢。
这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要慌,不要急。
你要冷静。
谢拾青握住方向盘,死死盯着红灯,手上没忍住使劲拍了一下。
电话又一次自动挂断,她再度重拨回去。
嘟——
接通了。
“宁宁!你……怎么是你!”
谢拾青慌张焦急的神色陡然一变,眼神立刻锋利起来。
视频接通,出现的不是钟宁,而是钟璘!
钟璘微微笑着,“拾青,怎么。是我你很失望吗?钟宁是我的女儿,她不方便接电话,我帮忙接一下,不是很正常?”
“钟宁呢,你把她怎么样了?”谢拾青双眸微眯,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去,几乎要扎穿屏幕。
“我和钟宁太久不见,聊聊母女情,她现在正睡着觉呢,说是特别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哭了一晚上。”钟璘啧啧两声,“拾青,你瞧瞧你都给干了什么事,差点让我们母女失和,没想过道个歉吗?”
谢拾青冷笑一声,她还是按照原路线开车,“好长时间不联络,没想到钟姨现在竟然患上妄想症了,宁宁会对你有感情?比天上开始掉钱都要荒谬。”
“这话拿来骗骗自己也就算了,和我说……”她挑了下眉,“不会是最近创业一直失败,人的智商也跟着下降了吧。”
“钟姨,不要讳疾忌医。”
钟璘脸色一僵,难看得像是涂了锅底灰,“你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
“钟宁在我这儿,你竟然还坐得住?”
镜头画面翻转,钟宁睁着眼睛倒在床上,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有睁大的双眸,在发丝遮掩的空隙间,投射出焦急的视线。
“绑架是犯法的。”谢拾青的气息不稳了一瞬,却立即掩饰下来,只有目光冷如刀锋,狠狠劈向一旁的钟璘。
“母亲禁足女儿,如何称得上是绑架。”钟璘哼笑一声,“你想救她,也可以啊,拿钟氏来换。只要你把你的股份无条件转让给我,我立刻就把她放了,还会恭贺你们两个天长地久呢!”
谢拾青抿住唇,脸色冷得宛若冰川。
“不行啊,我看你也不是这么在乎她。”钟璘招了下手,一个体格健壮的女人走入镜头,拎起钟宁,照着她的肚子狠狠给了一拳。
钟宁猛地弓起身子,闷哼一声,被人再度扔了回去,蜷缩着躺倒。
“这只是开胃菜,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每隔一个小时,掰断她一根手指。”钟璘语气阴狠冷漠,全然看不出半点亲情,“或者打断腿也可以,对外只说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成瘫痪了,摔成植物人了。”
“住手!”谢拾青看得惊骇,手上方向盘不稳,差点撞到旁边的车,吓得对方狂按喇叭。
“她是你亲女儿!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血脉亲缘唤不回钟璘的慈悲心,她眉目间充斥着厌恶,“我钟璘没有这种叛徒女儿,反正我还年轻,有的是人排队等着给我生孩子,也不差这一个。”
“一个小时,我要是看不到你开始行动,到时候会给你直播的。”
她低低笑了几声,“说实话,我还挺期待你犹豫一会儿呢。”
啪的一声,视频挂断了。
谢拾青看了一眼退回到聊天界面的手机屏幕,握在方向盘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心中像是关了一只咆哮的狮子,正猛烈地撞击着铁笼。
她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的手里,其实有一些钟璘不法的证据,这个人对金钱权势的贪欲写在脸上,她既然能干出来遮掩车祸的事,自然也能干出别的来。
但谢拾青一直都没去报案,目的就是为了多折磨钟璘一段时间,让她反复寻找出路,然后失败。
这种打击比直接送她吃牢饭要大多了。
就像是猫捉住了老鼠,却不急着吃,非要先玩弄一番再下口。
可谢拾青没想到,这人狗急跳墙,竟然拿钟宁来威胁她!
谢拾青立刻就选择了报警。
不过,她心里也有一点预感,恐怕警方第一时间,可能找不到多少证据。
钟璘这种老狐狸,会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
有警犬可以帮忙搜寻,也需要钟宁的随身物品,谢拾青来到了钟宁的家,看到了穿着一身行头,正要出门的米歇尔。
“钟宁被她母亲绑架了。”谢拾青说,“我需要她的随身物品。”
米歇尔目光一凝,“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昨晚出去过以后一直没有回来,消息也不回。”
不过因为钟宁是和谢拾青一起走的,她第一反应是两个人出去约会了,风城的治安太好,她没往失踪这方面去想。
“我现在就去拿。”
她跑进钟宁的卧室,从行李箱里拿出两条睡衣。
米歇尔不负责收拾行李箱,钟宁喜欢自己整理东西,或者叫家政帮忙,她这个助理不负责家务活。
换下来的睡裙还没有洗,正好可以拿去用。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她问。
谢拾青:“你先跟我走吧。”
警方出动速度得很快,但又保证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因此通通换上了便服。
首先查的就是监控,路上的监控被人为破坏了,看不到这段时间的录像,只拍到谢拾青开车过来的画面,没拍到她离开的场景。
谢拾青主动又拨过去了钟宁的号码,在警方的要求下尽量拖延时间,试图定位到对面的手机。
“我现在就要去办理手续,钟宁呢,你让我看看她。”
钟璘的脸上只有讥讽,是那种自诩聪明人,瞧不起你们这些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蠢货”的神色,嘲弄的,意料之中的,她还啪啪鼓了几下掌,“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谢总,拾青做事总是这么痛快,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我要看钟宁。”谢拾青冷声道。
“好好的呢,就是少吃了一顿饭而已。”钟璘语气薄凉地说,“不过有情饮水饱,她看到你这么爱她,想必很感动吧,也就不用吃饭了。”
画面翻转,钟宁被捆住手脚在床上趴着,头发盖了满脸。
一只手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脸露出来,面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皮肤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
“你又打她?!”谢拾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做母亲的,孩子顶嘴,给一巴掌怎么了?”钟璘不咸不淡地说,“天经地义的事。”
“你再动她一下,我保证转到你手里的钟氏,是个破破烂烂的空壳。”谢拾青一字一句道,“反正你只要钟氏,什么样都是它,不是吗?”
“它对你重要,对我来说,根本比不上宁宁的一根头发。”
“好好好。”钟璘松开捏住钟宁下巴的手,目光冷得像蛇,“我不动她。”
“但你最好快点办,要是拖太久,我的保证也没办法作数。”
电话被挂断了。
时间不够,不能搜出具体位置,但得到了大致的范围,在宽平区。
一部分人跟着去宽平区,带上了钟宁的睡衣。
谢拾青则假装准备文件,用来稳住钟璘,这自然是警方帮忙做的假文件,没有法律效力的。
关于如何锁定钟宁所在的位置,这就是专业人士该做的了。
谢拾青尽管心中焦急,却什么都插不上手,她并不擅长这方面。
有警员在路上用余光偷瞄她,现如今的风城首富,穿着睡衣拖鞋,头发也是蓬松凌乱的,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
年轻的小警员瞄到她颈侧的一枚草莓红印,被烫到似的把目光赶紧收回来。
谢拾青简略地说了一下涉事人员的关系,所有人都默默吃了一口豪门大瓜。
普通人的爱恨情仇也很复杂,但加了在全国排名都靠前的大公司所属权当背景,刺激程度又更上了一层楼。
谢拾青缓慢地说:“辛苦各位出警,如果能顺利把钟宁救出来,我一定会全力酬谢的。”
在车里坐着的大队长说:“你报案,我们拯救人质,这是我们该做的,用不上什么酬谢。”
“那我就请大家吃一顿饭吧,只是希望这件事可以保密,不要外传,拜托了。”
“放心,放心。”大队长瞥了一眼队里最爱说八卦的那个,目光警告了一下,“绝对保密,守口如瓶,不会传出去对你的生活造成不良影响的。”
“谢谢大家。”谢拾青说,“就去海月楼吃,最近正好是吃帝王蟹的时节,行动结束后,请务必赏脸。”
不少人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海月楼,可是风城排名最顶尖的酒楼之一,可以和双子塔顶层放在一起比的,那价格,半年的工资拿出来都不一定够吃一顿的,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蹭到,队长也没话说吧。
每个人都拿出了十足的干劲,想赶紧把这次绑架救出来。
突破口不在钟宁身上,而是钟璘和那位保镖的身上。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风城刚刚最新投入了天眼系统,覆盖全城的人脸识别,是和卫星挂靠的,就算监控坏了也没关系。
趁着此次案件,正好可以用一下,看看实际效果。
她们先开车往宽平区赶,局里正在尽快识别。
谢拾青坐在车上,强行调出一点理智来鼓舞了一下人心,添了点动力,剩余的时间,就只能安静地坐在座位里,一言不发。
她实在是挤不出说话的心力。
好不容易,她和钟宁好不容易,经历了那么多坎坷,钟宁总算能接受她,她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为什么又要出波折?
难道我是天生就得不到爱?
得到一点美好,就一定要失去吗?
谢拾青半垂着眸,眼睫轻颤着,不自觉地把指甲送到嘴边,张口咬了一下。
刺痛感让她回神,深吸一口气,把手放下了。
不能这样想,不能自怨自艾,钟宁不喜欢这样的人。不是她的错,她们本来好好的,都是钟璘的错!
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当个发泄桶然后安分死掉呢,为什么要来妨碍她,为什么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谢拾青默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
她所有的仇人最终都会得到应有的下场,这个也不例外。
要冷静,她要冷静,等钟璘被抓住,她就直接把这个人所有的犯罪证据一股脑提交上去,包括漏税的,是入狱,但入狱之前,把剩下的家底也都赔进去吧。
钟宁被用来当做威胁她的人质,不会有性命危险,钟璘也不是那种能冲动到激情杀人的人,杀人就没有回头路了,她还贪恋权势,怎么可能让自己背上案底,把下半生都栽进去。
其实如果钟璘只是把钟宁关起来,真的不好界定到底有没有罪,但是她威胁了谢拾青,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犯法了。
谢拾青在脑海中不断分析,试图让自己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这样就不会太过焦虑。
两车的警力,难道还不能成功救下来钟宁吗?
这是万无一失的。
不要慌张。
在到达宽平区后,总局也传来了消息,搜索出了钟璘最后一次露面的地点,在桃子街103号。
潜入,侦查。
谢拾青则给钟璘发消息,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确定好人质所在的地点,所有特警都在指定地点待命,警长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攻入,打一个猝不及防。
房间里的人只是保镖,怎么可能有胆子和真枪实弹的警方对上,当场就乖乖抱头蹲下。
片刻后,钟璘被扭送压进警车里,钟宁被成功解救出来。谢拾青一见到她,便直接扑了过去,看到她红肿的面颊,破损的嘴角,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宁宁……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钟宁被绑了太久,手脚都有点不利索,一个警员小姐姐扶着她才能站稳当。她扯了下唇角,疼的吸了口凉气,“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胳膊腿都还在,手指头没没断。”
她说着,曲起指节,蹭掉了谢拾青面上的泪珠,“这不是应该高兴吗?”
谢拾青握住她的手,有些哽咽地说:“我真的很害怕。”
怕你又一次走掉,怕你再次离开我。
钟宁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
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另一辆车,也要回去录一下口供。
米歇尔非常靠谱地拿出了一盒牛奶和一袋面包,“在旁边超市买的。”
她还记得钟宁什么都没吃这件事。
谢拾青看到,露出了懊恼的神色,“我没想起来……”
“没事,没事,因为你很担心我,我知道。”钟宁拍了拍她的手背,见谢拾青还是很自责,也顾不上人多,侧头过去,吻了她的侧脸一下。
“其实我也饿过劲了,现在不觉得饿。”
车厢里的其她人纷纷低下头。
咦这个手套大小正合适啊,地面的花纹好像挺好看的,裤子上一个线头都没有……
只有一个愣头青直勾勾地盯着,露出了兴奋和嗑到了的表情,对上钟宁的视线,后知后觉地也跟着低下了脑袋。
一时间车厢内只有塑料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
“她们还打你别的地方了吗?”谢拾青被一个吻安抚下来,不再想没准备吃的的问题,又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面。
“其实没打几下,主要都是钟璘做的。”钟宁说。
她也懒得再叫母亲,没有装的必要了。
“她没什么力气,就算给我两下也不疼。”
钟宁避重就轻,没说保镖给自己的那几下,主要是怕谢拾青担心。
保镖的力气就大了,下手也是真的狠,她的肚子被打了一拳,疼了好半天,差点断片。就到现在,喘气也还是疼的。
但是这些说了也只会让谢拾青更焦虑,光是脸上的伤口,就够她心疼得了,还是别给这人增添负担了。
一起回到警局,钟宁跟着去录了口供,她是受害者,一些信息谢拾青也提供过了,钟宁没用上多久就出来了。
倒是钟璘那里,一口咬死自己是母亲教育女儿,只是手段过激了一点,但自家女儿把整个钟氏这么大的家业拱手送人,胳膊肘往外拐,她情绪激动,教育的方式就过激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吧。
审讯陷入了焦灼,谢拾青冷笑一声,从刚到的方助理手上拿过一个U盘,交给了警方。
想脱身,做梦去吧!
第76章
钟宁一只手拉着毛毯的一角,指尖陷进深蓝色柔软布料里,目光却追随着谢拾青,看着她和警方的人说钟璘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绑架,让她真的猝不及防。
本以为钟璘只是过来发发火的,或者就算气急了要动手,只看两个人的体格,钟宁也不怕。
可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让人偷袭。
后颈现在还是很痛,这种打昏人的手法,钟宁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现在亲身体验了一下,感觉非常不美妙。
钟宁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凌晨,看守的人没给饭也没给水,她是习惯吃早饭的人,胃里空空的感觉很明显。
但更让人忧心的,是自己目前的处境。
钟璘已经有点精神失常了。
能养出钟梓暖这样的女儿,说明家长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钟璘最在乎她的公司,她的钱,拼搏了一辈子都在往上爬,现在却被一个小辈反将一军,把家底都赔出去了。
谢拾青也是故意折磨她,不仅要让她一无所有,还要让她一次又一次失败,受挫。
忙着扫尾,一夜未睡的钟璘,见到她醒过来,就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言语攻击。
骂她蠢、废物,是被女人勾引的无能垃圾,是没有上进心的蠢货白痴。
又说自己多么努力,为了钟氏付出了多少心血,气性上来的时候,就要动手了。
钟璘是从来没有打过人的,她喜欢用自己的脑子,用智慧去碾压自己的竞争对手,但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气急了还要扯开堵嘴的毛巾,想听钟宁痛哭流涕地求饶。
求饶没有,只有嘲笑。
钟璘自己打了一巴掌,尤不解气,就让保镖也来了一下。
钟璘打人不讲究什么章法,痛也就痛过了。保镖打人才是真的下狠手,她是练家子,知道怎么使力,打什么位置可以更痛,又不会对身体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借口去卫生间,钟宁掀开衣摆,低下头去看。原本光滑的小腹上是一大片淤青,边缘泛着深深的暗紫色,像是破损肿胀的茄子。
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受伤的位置,尖锐的刺痛沿着神经末梢传入大脑,钟宁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气,镜子里的人顿时龇牙咧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