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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遇到谢拾青,一切就变样了。

她骗我……这句话在钟宁心间萦绕不休,反反复复,像是有谁附在她耳边不停地窃窃私语,翻来覆去地说这三个字。

被欺骗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直到今日,她才有所领悟。

最可悲的是,她竟然连表达悲伤的感受都是懵懂的,笨嘴拙舌的。

被诬陷的那一次,钟宁体会到的是紧张,是忐忑不安,是害怕,它们是激烈的情绪,像一个重鼓,鼓声如雷声,震得她心脏收缩,跳得飞快。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一场暴风,倏忽刮过,带来的感受是一时的,过去后就不再有。

可这一次,钟宁所体会的却是持续不断的绵密刺痛,像窒息,像坠落,像是胸口压了一座山峰,让她喘不过气。

那场误会,还有名为希望的萝卜在前面吊着,可如今,又有谁能拉着她的手重新走出深渊呢。

对她造成伤害的,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钟宁还是默默把烤鱿鱼吃完了,或许美食真的有抚慰人心的功效,也或许是遇到的善举妥帖地安抚了她受伤的心,她觉得好受一些了。

滴咚一声。

是特别关心的铃声。

谢拾青:【我回家了,管家和我说你去傅南霜那里,不要玩太晚哦,记得早点休息,宁宁,你还要上课呢,太晚的话,上课打瞌睡被教授抓住就不好了。】

谢拾青:【公司的事情解决啦,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了,多亏有你陪我,帮我加油鼓劲。首映礼在中秋,主演都会来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边缘带着裂纹的屏幕依旧能显示清楚所有的文字,钟宁安静地看着它们。

她目光专注,认真,仿佛在阅读什么珍贵典籍,研究资料,任谁也不能把她的视线从这一块小小的屏幕上移开,喧闹声远去了,风声远去了,鸣笛声远去了,只有她和这两则消息还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就这样安静地注视了十来分钟,钟宁忽然发觉,她并没有看懂这上面写了什么,传达了什么内容,她只是在盯着每一个字发呆,愣神。

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早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盯得太久,以至于文字都变成了陌生的符号,那些笔画和线条都扭曲起来,舞动起来,在她的视网膜乱窜,它们忽而膨胀如高楼,忽而缩小如尘埃,急速变幻,嘈杂不休。

钟宁立刻闭紧眼睛,双手捂住脸,喃喃道:“呼吸,深呼吸。”

面对困难,面对问题,首先要保持冷静。

钟宁再次镇定下来,她将心神从寂静到时间停滞的放空中拉回,逐字逐句地阅读那两条消息。

从眼睛看到,大脑接收整理,再从嘴巴念出,她总算完整地把它们读了下来,也清楚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合理的吗?

一种质问猛烈地冲上她的心头。

谢拾青难道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欺瞒的行为,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她又是如何做到,明知这一切是错误的情况下,同她亲近,又说出这些亲密的叮嘱和邀请来的?

好荒谬。

太荒谬了!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爱情,钟宁没头没脑地想,我不想要这个。

我不喜欢痛苦,不喜欢伤害,不喜欢欺骗。

我应该也应当活在阳光和幸福下。

这是一个错误。

她遇到了一个错误。

钟宁揣好手机,转头走向来时的路。

她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长大,这不仅教会她如何包容,展现善良,更重要的是教会她自尊和自爱。

当有人令她感到不适,那她就应该提出问题,并为彼此寻求一个让双方都舒适的解决方案,如果失败,那她应该远离这个人。

远离令自己不愉快的源头。

做一个爱自己的人。

钟宁回到别墅,看到正在客厅的管家,“拾青在书房吗?”

管家注视着她,低声回道:“是的,钟小姐。”

钟宁:“谢谢。”

坐电梯上楼的过程中,她什么都没想,已经做好决定,她不会想东想西的。

来到书房门口,钟宁敲了两下门。

“请进。”

推开房门,谢拾青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手拿着耳机,“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她摘下耳机,出声询问:“宁宁?”

她穿着褚红的棉麻旗袍,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里,一棵小橘子树在书桌上舒展枝叶,为装修简约的书房带来生机,也柔和了她过分精致的样貌。

“是我。”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傅家聚会吗。”谢拾青轻笑着问。

她的眉目亦是舒展的,放松的,尾音上扬,语调轻快,显出本人的好心情来。

钟宁看着她昳丽的眉眼,心中一痛,“我想和你谈谈。”

谢拾青一下就抓住了她语气里的变化,面上的笑慢慢淡去了,“怎么了,宁宁?”

她的双眸黑得幽深,无神的眼眸里映着灯光的亮点,像是什么燃烧的暗火,幽幽地望过来,似乎要灼烧每一个望进这双眸子里的人。

钟宁向后退了一步,手心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她的心又难受起来,不是惧怕这目光,而是下意识畏惧自己即将挑破窗户纸的行为,她怕未知。

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办公桌对面,直视着对方,轻声说道:“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谢拾青愣住了。

不是假装出来的,是真的,以至于她张了张口,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很是不解地挑眉笑了一下,“宁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懂呢?”

多么漂亮的人,多么柔软的一张唇,多么甜蜜的嗓音,如何能吐出这样荒谬的话。

钟宁平静地凝视着她,“你真的不知道吗?”

“《月球救援》片源泄露的事,是你故意去做的吗,报道都说了,那是假的,不是真的,可在我问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她没有停顿地说:“是觉得我不能保守秘密吗?”

“齐医生和你是亲属关系,可这么久了,我们从来没在一起正式见过面,不是以医患的身份,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拾青,在你的心里,我到底处在什么位置呢,你有把我当成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与家人吗?”

她的速度不急切,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像是询问,抛出一个问题,希望有人答疑解惑。

可她越是平静,谢拾青心中就越沉重。

因为这不是情绪上头的歇斯底里,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报复成功的喜悦退去,谢拾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的确有一点得意忘形了。

钟宁的确不是机灵敏锐的人,但她并不是愚笨,正相反,她有自己的原则,心里自有一套待人处事的方法,她没有歪路的“聪明”,不会耍小心思,弄小手段。

她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眼里才是真正地容不得半点沙子。

对万事万物,她有自己的判断,只和在标准线以上的人接触交往。

一旦越线,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现在,她就带着自己的标准线,来衡量自己,一旦给出了错误的回答,谢拾青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的情景。

她们之间,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谢拾青是个聪明人,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她仍旧没做出解释的姿态。

因为她更是一个傲慢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一来质问,自己就要巴巴地过去解释,要服软,难道她很需要她吗?非她不可?

谢拾青简直要仰天大笑,来嘲讽钟宁的自以为是和天真,她有什么底气,又有什么依仗,难道以为可以凭借分开来要挟她吗?

笑话!

她眼底一片暗沉,却也没有直接开口让人出去,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大可以把此时的心理活动如实说出来,钟宁绝对会转头就走,再也不放肆地过来质问。

但没有。

出于某种谢拾青不愿深入剖析的心思,她陷入了焦灼的缄默。

“我想要听到你的回答,拾青。”钟宁平静的眼里缓缓荡开一抹受伤,“你什么都不想说吗?”

还是沉默。

钟宁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垂下眼眸,声音轻的仿佛一缕云雾,“好,我明白了。”

“抚慰剂的研发,齐医生说,大约再去一次就差不多成功了,我还是会去的。至于钟家的事,恐怕我不能继续了,违背承诺,是我的过错,就算扯平了吧。”

钟宁脸色惨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刻褪尽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理智,或许真有一种超然的意识存在,能在她几近崩溃的时候操控着她的身体,让她依旧能以条理清晰的口齿,说完想说的每一句话。

“办理好所有的手续,我会尽量在一周内离开风城……”

谢拾青几乎是仓惶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要走,你这就走?”

下意识地反问结束,明悟像惊雷般劈中了她——钟宁在这里没有留恋的人或事,她当然可以走。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牵绊,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在她身边呆着,为了她的期许和要求,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和钟宁是两个极端,钟宁没有的“聪明”,她有的是。

所以谢拾青知道,这个人物欲并不高,她原来的家境应该没达到现在的水准,所以时常有迷茫和局促的表现,因为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可尽管如此,钟宁对奢侈品也没什么特殊喜好,并不狂热,在知道价格的时候,她会吃惊,仅此而已。

她甚至不贪财,太荒谬了,这世上竟然有不贪财的人。那两张装满存款的银行卡还躺在谢拾青的钱包里,面对着如山的铁证,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钟宁不贪恋现在的地位,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不上维持自己的傲气和面子,谢拾青称得上是惊慌地推开椅子,想要扑过去抓住钟宁的手。

我是犯了什么大罪,犯了天条吗?!

说走就走,哪怕是铁石做的心肠也没有这么无情,不是说爱我,这份爱难道就这么浅薄吗?

谢拾青的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慌乱的反问。

钟宁都不愿意再多等一会儿!就不考虑她真的有苦衷的可能性吗?或者她无法开口呢?总有一些事是难以启齿的对吧?

难道她该做的不是耐心地询问,宽和地包容吗?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谢拾青慌里慌张地把过错推到钟宁身上,似乎这样就能压下自己乍一瞬听到那段话的恐惧和后怕。

甚至连最后通牒都没有!哪怕再问一遍呢!

她毛手毛脚地跑过去,却因为太过惊慌,模糊了钟宁的位置,差点直接扑到地上。

熟悉的力道托住了她,帮她站稳身子,却没有停留,没有后续的拥抱,而是疏离地抽回了手。

谢拾青抓住了它。

眼泪在下一秒冲出眼眶,她哭得像是要闭过气去,简直是不要命的哭法,不漂亮,不精致。泪水在她面上蜿蜒,一滴滴砸落到钟宁的手背上,滚烫得好似从火山里偷来的岩浆。

“你就这么狠心吗?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要走?”

她抽噎着,连呼吸也没了章法,时快时慢,不一会儿就全身脱力,直直地往前面摔。

钟宁见她哭得厉害,一下就心疼起来。手足无措地把人搂住,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坐到休息的小榻上,只是自己却没坐在上面,选择站到了一旁“我……”

她的心里也有许多的酸涩啊。

“你突然跑过来,劈头盖脸地质问我,怀疑我,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谢拾青也不擦眼泪,就让它汹涌地淌,“我是个机器人,不会受伤吗?”

钟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问过你了,你并没有回答我。”

“在你的认知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把藏起来的秘密都翻出来,那些痛苦的过去,难以启齿的回忆,都倾诉出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是吗?”

谢拾青惨然一笑,“对我来说不是。”

钟宁一下怔住了。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坦白,坦然,很困难吗?

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她的所有心思也都是堂堂正正的,不阴暗,不羞耻,自然可以拿到台面上,放在太阳下,供所有人去看。

问心无愧的人,没有隐藏的自觉。

而她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成长,她的心事有人倾听,有人反馈,有人安慰,所以她敢于这样做。

说就说了,有什么关系。

钟宁并没有想过,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处处碰壁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勇气的。

就像人被火烧了以后,知道灼伤的痛,就不会再去尝试。

这是靠血泪一点点积累的经验教训。

谢拾青苦笑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我就是后者。”

“谢家,顶级豪门,说出来多威风啊,多有钱啊,能有什么烦恼,没钱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痛苦。我不会说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生活的苦楚,就足以称为巨大的折磨,是来自命运不留情的碾压。可就因为我出生在这里,获得痛苦就是必须的吗?是我必须要承担的原罪?”

“我的母亲……并不爱我。她是个不屑伪装的人,一个坦荡的利益至上者,我必须按照她的要求去做每一件事,否则就会收到责罚,我没有自由,没有选择,只能听从她的每一句话。我的妈妈,她虽然很爱我,但是这个家,并没有她的发言权。”

谢拾青的泪水仍旧不绝地流,她紧紧握着钟宁的手,力度之大,几乎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心事,也没有谁可以聆听我的委屈,向她们诉说,除了给旁人也带来烦恼,什么都不会发生,没有人可以帮助我。”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要如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知道这些。”钟宁喃喃地说。

“你不知道。”谢拾青短促地笑了一声,“可你却依然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我,你不知道,它们就没有发生过吗?”

“至于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是的,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仿佛经历了一场凌迟,谢拾青捂着心口,连向来红润的唇色,也变得苍白,每说出一个字,就好似一场酷刑,是小美人鱼上岸后每一次脚尖接触地面,如刀割般的痛苦。

这痛苦不在肉体上,而在精神上。

“我没法相信你,也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我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对象。”她轻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要苦涩,“一个不会信任的人,要怎么才能学会自己从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就算我可以放下心防,我们之间的过去,你曾经对我的伤害,又让我如何敢贸然做出交付真心的行为?”

她最终还是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只是那泪水仍没有停止,还在断断续续地流。“难道你不记得吗?你对我的敌视,嘲讽,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明里暗里笑话我是个瞎子的事情,你都忘了吗?可我没忘,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联姻,又为什么突然变了,对我这样好。”

谢拾青眼眶红肿,嗓音脆弱,“你真的爱我吗?宁宁。”

她的问题,又何尝不是一个迎头重击,重重地砸向钟宁的脑袋。

“我当然爱你。”她说。

看着谢拾青止不住的泪水,钟宁的心都要碎了。

“我为自己鲁莽的行为道歉,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不知道坦诚于你而言,是这样困难的事情,但我对你的爱是绝对真实的。”

她说了很多的话,谢拾青却迟迟没听到那句,“这不是你的错,我原谅你”,不知怎么,她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是,”钟宁轻声说,“你真的让我很难过,从来没有过,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谢拾青的心里咯噔一下。

钟宁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半晌后她说道:“这是一个错误,如果你也想继续这段感情,那么它就一定要解决。”

“也许交付信任对你而言,实在困难,可两个相爱的人,如果连信任彼此都做不到,又怎么叫爱?你觉得呢?”

谢拾青不能说不,她只能应和,“你说得对。”

“我可以先迈出那一步,我愿意等你,但,我也要看到你的改变和坦诚。”

如果要在两人之间,重新建立起一条名为坦诚和相信的桥梁,她愿意先走出那九十九步,谢拾青只需要走出最后一步就可以了。

如果她实在不愿,这份爱就到此为止吧。

成长的过程中,钟宁学会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伤害自己这一项。

打定主意,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起来,“我先来坦白,然后你也说一件小事,好吗?只要一件小小的事,作为一个开始,可以吗?”

“拾青,我真的很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是……”

谢拾青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扑了过去,试图捂住钟宁的嘴,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失控一样撞击着自己的胸膛。

她要干什么!

她要说什么!

她疯了吗!!

这震惊让她一下停了眼泪,甚至比刚刚还要慌张。

钟宁是个诚实的人,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这人可以诚实到这种地步,她真的疯了。

她不会是要把自己的来历说出来吧!

谢拾青难以置信,几乎要抓狂。

为什么可以付出这种程度的信任,为什么可以主动把勒住咽喉的绳索上交?

慌乱变成愤怒,让她的骨头都要被吓软了。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吗?

她怎么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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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转圈)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和爱(看到钟梓暖)(一脚踢开)好耶,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和爱(快乐地跑来跑去)什么,这个人对我不好,踢走!真好啊,又是被爱包围的一天

还是钟宁(被谢拾青伤害了)呜呜呜我是流泪小狗(舍不得踢)(准备自己收拾包袱走掉)

颁发证书环节

钟宁收到一张诚实证,一张自爱证,一张道歉大王证。

谢拾青收到一张颠倒黑白证,一张倒打一耙证,一张信口胡诌证,一张假哭大师证。

让我们恭喜谢拾青以数量优势获得本次环节的胜利!(鼓掌)

第37章

对于习惯于用谎言来伪装自己,并把它当成适手武器的人来说,坦诚不是美德,而是毒药,是荆棘,是悬崖,是一旦沾身就要死掉的可怕事物。

怎么会有人完全不懂得隐藏自身,难道是她这支血脉在演变的时候,完全抛弃了警惕心吗?

太荒谬了!

别跟我说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谢拾青气喘吁吁地想,这分明是恐怖故事!

她们才认识多久,几个月而已,去外面随便抓一个人过来问一问,这点时间都不足够两个陌生人成为至交密友,却够钟宁把心直接掏出来给她看了。

简直是没有脑子,不可理喻!

在谢拾青眼里,这不是感人肺腑的表白场面,而是妥妥的惊悚现场。

太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她简直想要尖叫着从这里跑开。

有些人会觉得乘坐飞机,在万里高空欣赏地面景色,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还会特意买靠窗的座位,向下望去,只觉得天地之大,豁然开朗。

可对一部分人来说,让她们离开地面,来到高空,是孤立无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旁人手上。

是自杀。

钟宁就在自杀。

而她这一举动所延伸出来的潜意识,就是想要她也跟着一起。鱼离开水会死,谢拾青离开谎言,会获得同样的结局。

难道是世界末日了,没有明天了?还是下一秒钟就要死亡了?或许只有这种时刻,谢拾青才能稍稍考虑一下,说真话的可能性。

毕竟早死一点和晚死一点,也不差这几分钟。

谢拾青牢牢捂住对方的嘴,用足了力气,把人推得直往后退,她不想听剖白的话,也不愿意知道这个人的秘密。

分享秘密等同于交付生命,她可没疯。

情急之下,两个人的腿绊在一起,失去平衡。

电光火石间,钟宁拽了一下谢拾青的胳膊,让人摔到了她身上,给了她一个不掺水分的肘击,而她也失去了反应的时机,毫无防备地磕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声音之响,仿佛敲了大鼓,咚得一声。

一股剧痛从后脑传来,钟宁直接就摔懵了,她睁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都没在第一时间痛呼出声。

谢拾青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她着急地摸索着,两只手沿着钟宁的身体向上移动,摸到脑袋的位置,急急地探向后脑,一滴畜在眼眶里尚未流出的漏网之泪,吧嗒落到对方的脸上。

“宁宁?宁宁!你没事吧?”

“嘶……”钟宁倒吸一口气,“好疼……”

谢拾青急忙抽回手,抚向右手带着的腕表,在上面按了几下,“快叫医生过来,宁宁磕到脑袋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躺一会儿就好了。”钟宁艰难地说。

“都摔晕了怎么叫没事!”谢拾青厉声呵斥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掌心压着她的肩膀。

她何曾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讲话,毫不夸张地说,钟宁当场就哆嗦了一下,狠狠吓了一跳,也不敢乱动了,乖乖躺在地上,等家庭医生过来。

“……你为什么捂住我的嘴啊?”她的眼前发昏,肚子也很痛,为了转移注意力,钟宁选择继续没说出口的话,“我刚刚是想说……”

“不要!”谢拾青叫了一声,分贝极高,随后找补似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爱我,宁宁,我知道的。”

她握着钟宁的手,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织出合适的说辞,赶紧把这个话题跳过,打住。

也顾不得颠倒黑白,摆弄她那条灵巧的舌头,去篡改钟宁的认知,让她以为是自己做了错事。

谢拾青吓得眼泪都挤不出来一滴,只能单独用略带鼻音的嗓音柔声说:“我的眼睛看不到,可我的心却不瞎,你对我的好,我都感受得到。”

“只是我太害怕了,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爱上我,更害怕你将它收回,那时候,我又要怎么办呢……”

“如果得到就意味着要失去,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她跪伏下身,捧着钟宁的手,用侧脸去蹭她的掌心,幽幽叹息,“我是一个胆怯的人,一个懦弱的人,只想着自保,却忘了这会伤害到你。”

“你会原谅我吗?宁宁,你还会爱我吗,愿意等我做出改变吗?”

谢拾青曳地的红裙好似一杯打翻的红酒,一朵枝头掉落的花瓣,她鼻尖微红,柔软的唇瓣和浓密的睫毛蹭过钟宁的手心。

钟宁晕乎乎的,眼前像放了一层毛玻璃,“我愿意啊……”

“这不是你的错。”她说,一如既往地宽容,像个没脾气的面团,但凡是有理由的事情,都能被她原谅了。

可是谢拾青却不会再认为,钟宁就真的性格如此,这是个有着绝对底线的人。

一旦有什么违背了她的准线,这人果决得能让最冷静的人都自叹弗如。

“曾经的经历,让你习惯把心事放在心里,没关系的。”钟宁拨动视线,忘却了身上的不适,“只要我们互相喜欢,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我也是一个胆小的,害怕受到伤害的人,并不是像表现出来那样无法无天。我刚刚就是想告诉你这句话,我们都是一样的,爱情会让人患得患失,所以,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改掉所有的坏习惯,一起变得更好。”

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知错就改,就没问题。

她真的很高兴谢拾青愿意迈出这一步,她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联系的。

钟宁其实很怕她不答应,不过假如这样的场景的确发生了,她也不会改口或者后悔。

只要脱离原有的环境,伤心和难过的情绪是可以靠时间治愈的,她是一个不会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的人。

就算再不舍,钟宁也还是会提出分手,并且头也不会地离开。

听了她的话,谢拾青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刚刚,就是要说这个?”

钟宁晕晕乎乎地说:“对啊……”

都这样她还不忘了做心灵导师,口齿不清地说:“不要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恐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只要我们一起努力……”

谢拾青已经完全不想听了,这些鸡汤语录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不断循环:我想太多!

她一言不发地握住钟宁的手,胡乱嗯了几声,竟不知该说什么。

合着钟宁根本没想坦白,都是她自己脑补一通,慌里慌张,为了不让人把话说出来,三番五次打断,简直像演滑稽剧一样,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

完全是她想太多!是她自作多情!

人家压根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她现在有一点恼羞成怒。

不对,是非常多的恼羞成怒。

家庭医生就在这个时候拎着医疗箱急匆匆地闯进来,先对谢拾青打了个招呼,旋即看向钟宁,蹲下身问道:“钟小姐,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头晕吗?有没有恶心反胃?”

钟宁如实回道:“头晕,很疼,没有反胃,但是有点耳鸣一样,脑袋里好像有人在吵架。”

“不排除是轻微脑震荡的可能。”家庭医生说,“需要进一步检查。”

谢拾青说了句好,她让开位置,正好趁机整理一下情绪,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

不然她真怕自己五官控制不当,又或者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她以为自己了解钟宁,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善良的,迟钝的人,这认知不能算错,但绝对称不上全面。

今天发生的一切,着实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来到窗边,谢拾青听见对方吩咐佣人把钟宁扶起来,让她躺到榻上。

她分明流了很久的泪,哭得像是有今天没明日一样,比决堤的洪水还要汹涌。

但此刻面上没有泪痕,说话口齿清晰,也就只有微红的眼圈,显出一点不同于往日的情状。

可钟宁摔得狠了,旁人见了,也只会把它当成是担忧的表现,不会有谁觉得谢氏的家主,是一个会流眼泪的人。

别看谢拾青在钟宁面前,时不时挤出几滴眼泪来,装装可怜,演出一副“我好凄惨”的样子,她在其他人面前,完全不是这样。

虽然她总是嫌弃钟宁是个烂好人,说她没底线,没原则,没脾气,可谢拾青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把钟宁放在了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位置,才会故意对她用这些小计谋。

嘴上念叨着,只是这样方便,够快,反正钟宁傻乎乎的,她掉两滴眼泪,说什么都信。

把自己说成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借此获得钟宁的关心和怜爱。

谢拾青简直乐此不疲。

不过……今天的事,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钟宁的质问说得一点没错,她回答的那些话里真假参半,最真的一句,就是那句——“我没法相信你,也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不过要改一改,不是没法相信,而是不愿相信,不想相信。

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

倾诉心事,那是情感软弱的人才会做的,遇到一点挫折,就期望得到旁人的安抚和认同,她才不需要。

她足够强大,不用别人的认可,是其他人来求她的认同才对。

钟宁又睡了过去,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她最近会嗜睡,要让她保持充足的休息时间,管家在一旁应着,问谢拾青要不要给她请几天假。

谢拾青嗯了一声。

她觉得钟宁很傻,观察力也不够敏锐,钟家人的恶意几乎是摆在脸上,端在台面上,她都察觉不到。

《月球救援》片源泄露这场戏,她一手主导,也没告诉钟宁,谢拾青的心里并不愧疚,钟宁只是她的利用对象不是吗?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她觉得,她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钟宁不会发现的,事情解决了,她只会傻乎乎地高兴。

这很正常啊,钟家的事,她不就没发现吗?以此类推,自己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钟宁这个人就是有这么傻!

可没想到,她失算了。

钟宁忽然变得很敏锐,很敏感,而且直击要害,一下就说中了她的真正想法。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

又或者,她对钟家人的钝感,只是因为不在意。

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谢拾青感到一点麻烦。这件事虽然算是翻篇了,可钟宁显然不会真正把它揭过去。

摆明了,她必须要解决她们之间的信任危机。

谢拾青开始觉得棘手。

想要直接拒绝,撕破脸的念头在心底刚刚浮起来,就迅速被她掐灭了。

她知道,钟宁会像她口中说的那样,信守承诺,帮忙让抚慰剂研发出来,从此信息素紊乱症再也不是影响谢拾青的无药绝症。

可是不行。

钟宁不能走。

不行。

是因为……谢拾青坐到小榻边上,无意识地捏着钟宁的手指关节,指腹绕着她的手腕打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还需要钟宁帮忙去对付钟家,没错,对,就是这样。

钟宁还有大用处,不能让她离开。

她还没利用完这个人的所有价值,怎么能放她走呢?

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理由,谢拾青不由得满意地笑了,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重生时,她根本不打算和“钟宁”有牵扯,打算靠自己对付钟家这件事。

她思量着,恐怕从今天开始要改换一下自己对钟宁的态度,不能总是随意糊弄她。

她觉得钟宁是个没有原则的恋爱脑,事实证明,是她看错了也想多了。

把别人当傻子的下场,就是自己变成小丑。

至于坦白……

心烦意乱的谢拾青啧了一声,想去用力捏几把钟宁的脸消消火,又想到她现在虚弱的样子,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钟宁是醒过来时,身边没有人,但很贴心地放了一个便携式按铃,只要按一下,就会有佣人过来。

书房的窗开着,窗帘被风吹起,在室内飘扬,好似一条流动的彩色小河,窗外晨光微熹,显出好天气的征兆。

馥郁的玫瑰花香从窗口飘进来,钟宁呆呆躺了一会儿,脑袋里的记忆才回笼,重新连接上大脑。

她呻吟了一声,双手手背抵在脸上,拇指蹭过眼睛,狠狠给自己揉了一把脸。

救命,还是好晕。

而且本来不反胃的,现在竟然有点想吐,钟宁咬了下舌尖,有点想吃酸的。

用手肘撑着床,她坐起来,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脑袋就向她传达了抗议。

重新倒回去,钟宁双目无神,不得已按了下铃。

来的不是佣人,是管家,对方仍旧把头发盘在脑后,穿着一丝不苟的管家服,眼镜后的目光永远沉静,“钟小姐,你醒了,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反胃和头疼。”钟宁虚弱地说,“我的胃里好像有人在跑轮,有没有什么酸的东西能吃?”

“拾青呢?”

管家又唤来一个佣人,让她去厨房拿点吃的东西过来,接着回道:“公司出了一点事情,原本家主是守在您旁边的,接到电话后才被迫离开,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多照看着您。”

“您能挪动吗?”她说,“家里还有轮椅,我可以把您送回卧室。”

“我能,我能。”钟宁连忙说道。

书房真的不是她应该躺的地方,只是她刚要挣扎着坐起来,就想起自己之前摔回去的惨状,不由得停下起身的动作,躺平着说:“就用轮椅吧,或者推车,什么都行,我自己是走不动了。”

管家又叫来两个佣人,一个回来的时候带着轮椅,一个空着手。

去厨房的那位先回来,带来一碟子糖渍青梅,酸中带甜。

钟宁含了一颗,微酸的口感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大脑,她只觉得反胃的感觉当场就被压下不少,人也清醒了一些。

轮椅被直接放平,变成躺椅,后来的两个佣人把她一起抬起来放到了上面,动作之平稳,就好像是特意练过的。

“家里怎么会有轮椅?”钟宁不解地问。

“车祸后,家主曾经用过一段时间。”管家低声回道。

是拾青用过的?

钟宁怔了一下,指腹搭在皮质扶手上面动了动。

一个健全的人,偶尔躺下犯懒,叫人推着走,只会感到舒坦,舒服,把这当场是一次享受,就算来到大街上被目光注视,也不会认为有什么,反倒会觉得新奇,有趣。

可一个不能自如行走的人,每天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心里难免就要认为,这是在展露自己的缺陷,暴露无能的一面。

谢拾青又是那样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连盲杖都不用,在被迫用轮椅的那些日子,又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折磨,而她为了让自己行动如常,暗地里又摔了多少次,历经了多少辛酸辛苦?

钟宁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要窒息了。

谢拾青真的很可怜,她不幸的童年造就了现在别扭的性格。

可自己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

过去的一切可以当做她做出欺骗行为的理由,却不能一直用来当借口。

习惯性的包容让她说出了理解的话,也愿意给予一次机会,可钟宁却没有这么快就原谅谢拾青。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更不是七秒钟记忆的金鱼,能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转瞬遗忘,她做不到这么厉害。

谢拾青受过的伤害的确更重,更惨,凡事都有因果,钟宁也愿意理解她,她受到的欺骗,相比较下,似乎要轻多了。

可伤心这种事,有比较的必要吗?难道程度不同,更轻的那一个就不配伤心了?

看到旁人过得更惨,也不会让她的痛苦转移,变成快乐。

何况,正是因为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钟宁才会更加难以接受,心痛到窒息。

而且这不仅仅是单纯的一次欺骗,而是对她整个爱情观的一场冲击。

谢拾青说爱她,但是在骗她的时候还是没有犹豫,这说明,欺瞒这种行为,在她的爱情观里,完全是可以被允许的行为。

她们两个的观念产生了冲突。

这才是本质。

舌尖抵着青梅在口腔里滚动,钟宁思索了一会儿,把它嚼碎咽下,让管家帮忙买一个东西回来。

不健康的童年让谢拾青的很多观念都走歪了,她会试着引导她做出改变,如果谢拾青实在是做不到,那她们真的不合适。

钟宁躺在床上幽幽叹气,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叹苦命的自己,还是先叹可怜的谢拾青。

谢拾青是晚上才回来的,她溜出去公司,倒也不纯粹是趁机躲一躲,而是真的恰好要处理之前片源泄露事件的后续,帮忙收尾。

不过,严格来说,其实她不去也可以。

本着躲一下的心思,她还是去了。

不过这一点谢拾青是永远不会承认的。

回到家里,她第一时间就去看望钟宁,刚推开门,就闻到一阵药油的味道。

“拾青,你回来了。”钟宁躺在套间客厅靠窗的沙发床上,转过头打着招呼,嘴里就冒出了两个大喷嚏,“唉哟,这个药油的味道我好不习惯。”

“药油?”谢拾青挑了下眉,脑震荡要涂这东西吗?

“肚子上有块淤青,医生说涂一下能好的快一点。”钟宁揉了揉鼻子,说话闷闷的,“这个味道你会觉得太刺鼻吗?”

“还好。”谢拾青步伐缓慢地循着声音走过去。

她不常来钟宁的屋子,对这里家具的摆放位置只有一个大致的印象。考虑到她眼盲的问题,整个别墅都没有多少非必要家具,钟宁来了以后,还是多少添了一些物件。

尽管困难,她依旧没有出声叫佣人来领路,也没有让钟宁开口帮忙指路。

“你现在有好一点吗?”她问着问题,想要让钟宁多说几句话,好方便她判断准确位置。

“躺了一下午,现在好多了。”钟宁说,“不过医生叮嘱我少看手机,所以我就没看。”

“你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谢拾青谨慎地回道:“差不多了。”

她顺利摸到沙发边缘,脚尖踢到沙发腿,便停下来小心坐下。

钟宁牵过她的手,让她又往前坐一点。

“下午的时候,我认真思考了很久,觉得突然让你说出自己的一些秘密,是很为难你的事情,所以我让管家准备了这个。”

她拿出一个章鱼,放到谢拾青的手心,引导着她去摸,“这个章鱼玩偶可以翻面,一面脑袋是光滑的,一面有一个帽子。”

谢拾青的手被握着,给章鱼翻了个面,摸到了柔软的一条小边,和另一面形状不同,很好辨认。

“坦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对于你来说更是如此,有些时候,你可能就是无意识地去隐瞒,去说和内心想法不同的话。”

钟宁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流。

“这时候就要用到这个了,如果你说了不符合内心的话,就把章鱼翻一个面,让有帽子这面朝外,这样我就会知道。”

“它可以用在很多方面,比如你不开心了,却不想说出口,假装自己没事。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说,你只需要把玩偶翻过来。”

“我们循序渐进地来,好吗?”

小小的章鱼玩偶,比巴掌大了一圈,捏着柔软极了,哪怕看不到,也能凭感觉想象出,这是很可爱的小东西。

谢拾青捏着玩偶的几条圆滚滚的小腿,耳朵里听着钟宁条理清晰,语气平和的话。

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今天没有吻我。

每次回家都有亲亲的。

今天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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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下来有谢总的嘴顶着()

超嘴硬的谢总,您的亲亲订单已撤销,店家取消了您的下单资格

第38章

钟宁的房间,依着她的喜好,整个的装修风格是和别墅内的其他房间格格不入的。

用了大量的暖色调,橙黄色,天蓝色,草绿色,米黄色等等,都是一些看起来很温馨、很可爱的颜色。

窗台上还摆放了几盆花草,形状可爱、圆滚滚的多肉,沙发上放着一排软软的抱枕和玩偶,柜台上摆着手工拼的积木,连杯子都是带卡通贴纸的。

有人说居住环境的装修风格,能够准确地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状态,其实有一定依据。

喜欢暖色调的人,大多数都有一颗柔软的心。

谢拾青目盲,她看不到这一切,可每一次购置东西,增添摆件,管家和钟宁都会告诉她,前者是报告,后者是分享。

喋喋不休的,说出每一个小东西的形状,它们的颜色,手感,就好像要做了她的外置眼睛,带她进入自己的空间。

谢拾青握着章鱼的小粗腿,语气是控制过的自然,“谢谢宁宁这样为我考虑,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

顿了顿,她故作撒娇地小声说:“一回来就说这个,还没有亲亲呢。”

钟宁搭在她手背上的指节动了一下,却没有拉过她的手,她只是维持着半躺着的姿势,轻声说:“我今天还有一点难受,先记下,改天补回来好不好?”

改天。

不是明天。

谢拾青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没关系的,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那要不要我扶你去卧室躺着?现在天晚了,靠窗会有冷风吹进来的。”

“我想再躺一会儿,看看星星,过会儿会按铃叫她们进来帮忙的。”

谢拾青勉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让它停留在担忧和歉疚上面,可她的心已经翻江倒海。

强撑着自己,她说:“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得到的却是拒绝,“不用了,你工作也很辛苦,就快到你平时睡觉的时间了,快回去洗漱然后休息吧。”

她拒绝我。

她拒绝我。

谢拾青从未在钟宁这里收到任何反对的话,她竟不知道,看似礼貌温柔的推拒,会有这么伤人。

而这样的推拒,就出自她认为是全世界最善良柔软的人口中,这使它听起来比任何一句拒绝都要冷漠。

“好吧。”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扯了下嘴角,体贴地叮嘱,“你记得不要躺太久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态有没有露出破绽,也不知道钟宁有没有看到,更不知道,钟宁究竟有没有在看她。

她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背后的声音。

“拾青,”钟宁说,“你落了这个诚实章鱼。”

谢拾青僵硬的背影转过来,她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期待落空,失望失落,甚至还有一点慌乱和委屈。

巴掌大的玩偶被她拿在手里。

诚实章鱼,在说反话的时候,可以翻到有帽子的那一面。

她可以翻吗?她真的要翻吗?

玩偶浓密的细绒蹭着掌心,谢拾青紧紧握住它,握得骨节都泛白了。

“差点忘了。”她笑了笑。

带上玩偶一步一步走出房间,什么也没说。

房门打开又关上,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钟宁全程凝视着谢拾青的背影,神情却是放空的,大脑同样是空的,她只是习惯性地去看,但实际完全没有思考活动。

她真的难受。

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

没有爱意的吻,还能叫吻吗,或许其他人可以做到,只靠肉欲的驱使,去和旁人做亲密事,可她做不到。

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像从前那样,和谢拾青相处。

就这样吧。

她需要一定的空间整理心情,谢拾青或许也需要这个,改变是很难的事情,一时间受情绪影响,冲动说出口的话,也不全代表了内心的真正想法,她也需要认真思考究竟值不值得去做。

钟宁忽然有点庆幸她们一直分房睡,不然现在还要开口说搬出去住,想想也挺尴尬的。

她转过头,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

薄薄的层云丝丝缕缕,宛若被扯开的棉絮,连弯弯的月牙都被挡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星星更是见不到一个。

城市里的光太亮,本来就看不到星空。

钟宁长长叹了口气,没叫人扶,自己慢腾腾挪到卧室去了。

回到房间。

谢拾青的心里翻滚着熊熊的怒火,这愤怒灼烧着她,驱使着她的四肢,让她试图做出一些破坏的举动来。

摔打东西被认为是精神状况不稳定的行为,她也无需遮掩这一点,长久以来的病痛折磨,早已将她的大脑烧坏了,精神扭曲了,反倒是现在对外这样彬彬有礼的模样,才是她凭靠着非人的意志力,强行拖拽着自己的身体,操控每一条神经,伪装出来的样子。

燥郁的感受,是折磨人的暗火,就像是把人放到小火的油锅里慢慢地煎,久久地熬,试图榨出身体里的每一滴水,要把一个人活活烤成干瘪的一团。

人怎么会不疯呢?

要问谢拾青,她的回答绝不犹豫,是复仇的鞭子抽打着她,让她继续前进的。

假如要给这世上的痛苦排个名字,谢拾青绝对要把从高处坠落放到第一位上来。

失去权势,失去地位,承认自己的无能,眼拙,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折断傲慢的脊梁骨,被人指着鼻子讥讽,简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倘若它排在第一位,那么第二位,在今天终于也有了确切的指向。

谢拾青面色阴沉如墨,刚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对准小沙发,抬腿将它踹倒了。

然后是耐摔的小方桌,挂在墙上的几件外套,随后她又冲进了衣帽间,像是受惊的猫被拦住,开始慌不择路一样四处乱窜,破坏着能接触到的每一件衣服。

丝绸,棉麻,轻纱雪纺,皮革牛仔……长裙短裙旗袍新中式,所有的衣服,只要是手挨着碰着的,都没能逃过一劫。

她身体虚,气血一涌,心脏跳得就快起来,也没用上多久,手脚就使不上劲了。

跌坐在衣服堆里,谢拾青怔愣着,脸色比散乱的纯白丝绸还要浅淡。

过了一阵,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仍旧紧紧攥着那个章鱼玩偶,哪怕是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想着把它也扔出去。

圆滚滚的章鱼脑袋上,正带着一个波浪形的小圆帽,纤细的指尖缓缓抚过毛绒的帽檐。

“真没用。”

第二天。

钟宁起床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一点。

她是按照生物钟醒的,只是醒过来时,还是觉得没太睡够,脑子昏昏沉沉的,医嘱说她这几天会容易嗜睡,钟宁就没对着干,放任自己接着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九点半了。

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别墅里通常都是很安静的。

钟宁收拾完自己,准备下楼去吃早饭,刚一开门,就听到了笑声。

笑声?!

这个别墅除了她还会有人哈哈大笑吗?

钟宁又走了几步,越听这道声音越熟悉,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完全不敢相信。

是谢拾青在笑!

天要下红雨了,还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谢拾青竟然在笑!

倒不是说她平时不笑,实际上,谢拾青是经常笑的,可她的笑都是轻笑,浅笑,盈盈的,柔柔的。就好像只是嘴角扬起,做了笑这个动作,实际上内心有没有真的想笑,让人不太确定。

她从来没有开怀笑过。

钟宁觉得,是因为她心里藏了很多愁苦,已经失去了大笑的能力,也因此衍生出了许多怜惜。

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钟宁迫不及待地坐电梯下楼,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一只小狗!

小小的边牧,毛绒绒的耳朵一只立起来,一只耷下来,有着白色和浅灰蓝色相间的皮毛,身子圆滚滚的,像小猪似的,正抱着谢拾青的手舔。

是陨石边牧。

“小狗!”她发出尖叫鸡的声音。

“这是哪儿来的小狗!”

谢拾青脸上笑意盈盈的,“宁宁你醒啦,快过来摸摸它,好软。”

沙发旁一沉,还伴随着碎碎念:“哇塞修狗,你好可爱啊,修狗!”

谢拾青笑着说:“你昨天给了我一个诚实章鱼,我回房间以后,想了很久,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但是欠缺了一点不足,那就是,少了一个信使。”

“于是我就拜托管家,选了它回来,来充当这个小信使。”

“我是个胆小的人,不会自己把话说出口,也没有向你倾诉的勇气,有了狗狗,可以教它在看到章鱼戴着小帽子的时候,就把它叼过去送给你,这样你就知道了。”

钟宁一直垂下的眼眸终于抬起,再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身旁的人,像是一夜没睡,眼下有着小小的乌青,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整个人的气质是很平和的,好似想通了什么。

边牧幼犬的身子毛绒绒的,宛若一小块炭火似的,调皮地在她的怀里拱她的手。

重点不是这只小狗,而是它背后的含义。

谢拾青真的愿意去改,她真的在努力。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钟宁抬起手,指腹抹过对方眼下的青黑,蹭过那两颗黯淡的小痣,把人抱进了怀里,“我很高兴,拾青,”她喃喃说道,“真的很高兴,”

被从腿上挤掉的小狗吧唧坐到地毯上,愣了一秒钟,又欢快地跑过来,去咬钟宁拖鞋上的小熊了。

“它有名字吗?”

谢拾青摇摇头,“没有,你想一个名字吧。”

“我想想,十月份是秋天了,那就叫立秋?小秋?或者就十月?”钟宁露出思索的表情,把小狗举起来,看着它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宝贝,你想叫什么名字,嗯?”

狗狗也眨着眼睛看她,目光里总有一种很聪明的感觉。

“要不就让它自己选吧,相信未来边博士的眼光,如果叫两声,就定下这个名字了哦。”钟宁点了点它粉色的鼻头,没忍住把小狗抱进怀里使劲搓了搓。

“佣人收拾了一间宠物房给它,就在一楼,不过我没有养过狗,不知道准备得东西够不够用,宁宁要不要去看一下,如果缺了什么,就让管家去买。”

钟宁兴奋地应了一声,亲了几下小狗的脑袋,啵啵几声,响得震耳,兴冲冲地跑过去了。

谢拾青脸上的笑没有刚刚那么好看。

她特意弄一个狗回家,是专门用来讨人欢心的没错,可是怎么感觉,这个狗分薄注意力的能力有点太强了。

宁宁都没亲她!

拿一只狗都不能让人消气吗?到底怎么样才行,难道她一定得坦白点什么才行吗?

谁要是再说钟宁脾气好,她就要把这个大放厥词、满口胡话的人嘴巴打肿不可。

谢拾青嘴角一垮,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她又赶紧把笑挂回脸上。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不符合她嘴硬的心理活动,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沉重一点的脚步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细碎的吧嗒声,说话声是比人先到一步的。

“我看了一下,狗窝啊,玩具啊什么的都有,不过这个门,我觉得可以改一下。”钟宁小跑了几步,晕劲儿就反上来了,她没吃早饭,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不行,我得先去吃点东西,吃完再说这个。”

“我叫人给你热着早餐呢。”谢拾青不忘了说出这句话,来彰显自己的体贴。

今天的早餐,要比以往还丰盛很多,先端上来的是一碗喷香的鸡茸粥,凉拌的柠檬无骨鸡爪,再端上来的是生煎和片好的烤鸭肉,一碟肠粉。

平时早餐的桌上,是不出现这些的。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不会以为这是巧合,何况钟宁并不是有智力上的缺陷,信任危机后,她就开始逐步调动起自己常年停摆的脑子,叫它们起来干活了。

脑子太久不用会上锈,会退化,就像一台年老体迈的破车,要重新上油,要预热,要更换掉老旧的零件,但不管怎么样,这辆破车已经开起来了。

它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新。

结合谢拾青的话,不难猜出,这是她让人准备的。

是在示好吗?

钟宁把生煎咬破一个口,放在盘子里晾了一会儿,手指握着勺子,搅拌碗里的浓稠的米粥。

谢拾青在示好,想修复她们的关系,可是到现在,她都还没听到一句确确实实的“对不起”。

没有道歉。

有认错,有歉疚,有反思,有行动,但就是没有嘴上的一句“我很抱歉”。

行动和言语到底哪个重要?放到辩论赛里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议题,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都能洒洒洋洋说出一番自我见解,并且举例论证。

轮到钟宁,她的回答却很简单——同样重要。

这两个就一定要对立吗,对不起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有这样难以出口?那它是被什么阻碍了呢。

钟宁想不明白。

她吹凉生煎里的汤汁,慢腾腾把四个热乎乎的生煎都吃进肚子里了。

给拾青一点时间,她想,再给她一次信任。做个宽容的人,做个有耐心的人,这不正是她的家庭教育所教给她的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改正就好了。

如果道歉难说出口,她不会去逼迫她,这对一个本就心理受伤的人来说,是二次伤害,她会慢慢等的。

她会等到那一天。

管家为钟宁请了几天假,让她得以在家休息。

这个假期来得恰到好处,正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梳理心情,也能和小狗培养一下感情。

它有了一个奇妙的名字,叫松茸。

钟宁嘴里总是时不时就冒出一个名字来,试探着去叫它,看它有没有反应,一连说了十几个,也没听到连着的两声叫。

晚餐的时候,正好吃的是松茸菇,她就说了一下,没想到狗狗立刻就有了回应,连着两声。

再喊它,又是两声。

钟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好吧,那你就叫松茸了。”

她说着,又抱起狗亲了两下。

谢拾青:“松茸是不是很可爱?”

又亲,又亲,就那么好亲?

钟宁摸着狗下巴,“是啊,你也想抱吗?”

如雪般的美人垂首,眉目间沾染了一层忧郁,她坐在沙发上,空茫的双眼朝着钟宁所在的方向,唇边噙着苦笑,“只是有点遗憾,我看不到它的样子。”

她这段时间真的瘦了,不是自己心疼以为的错觉,尖尖的下巴挂不住几两肉,好不容易养起的一点重量,却像秋天的草籽一般,轻飘飘地就远去了。

钟宁的心里仍旧不太好受,如同蒙了一层阴翳,但她也做不到看着心上人可怜兮兮地枯坐着,好似被抛弃了似的。

这世上有那么多可以说变就变的感情,唯独喜欢不在此列。

她长长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坐到了人身边,她的腿靠着对方的腿,肩膀碰着肩膀,好似从出生起就不曾分离的一对双胞胎,彼此挨着。

松茸被她拎起来,放到了两人并着的腿上,它湿漉漉的鼻头拱着谢拾青的手心,毛绒绒的尾巴扫过钟宁的手背,仿佛一个小小的桥梁,把两个人连通到了一起。

钟宁执起谢拾青的手,握着它,带着它抚过松茸身上的每一寸,指尖移到鼻子,钟宁说:“它是黑粉相间的,黑色比较多一些。”

指尖移到嘴巴,钟宁就印着她的手握了一圈,“嘴巴一圈都是白色,眼睛是蓝色,耳朵是灰色。”

“后背是浅灰色深灰色和黑色的,肚皮是白色的,毛有一点微卷,我们松茸是一只卷毛小狗。”

“让我看看,爪垫是黑色的。”

她碎碎念着,把松茸整个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狗竟然也没挣扎,就乖乖趴着,躺着让她们摸。

谢拾青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她不在乎这条狗长什么样子,也不喜欢狗。

她想要的,只是钟宁的关注。

就像从前那样。

就像现在这样。

看着我,对我说话,对我笑。

她们之间本就应该是这样。

谢拾青慢慢将头歪了过去,轻轻靠在钟宁的肩膀上,耳中听着她柔和的声音,“突然很想这样过一辈子。”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好似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的审核,偷偷摸摸就从嘴巴里溜出来了似的。

钟宁却笑了,是那种很宠溺的笑声,“现在抱抱还行,过几个月松茸能涨到几十斤,到时候不得把腿压麻?”

“那就让它趴旁边。”

“小狗是会看人脸色撒娇的,边牧更是机灵,到时候它嘤嘤叫着要抱,过来拱手心,我可拒绝不了。”钟宁边说边笑,就好像这幅场面已经出现在她眼前了。

谢拾青听着,她的掌心似乎也泛起了犬类鼻子特有的湿润感,耳边也幻听到了狗狗哼哼唧唧的声音。

温馨。

她忽然明悟到。

原来这就是温馨。

是家庭氛围中的温馨。

她竟然想和钟宁这样过一辈子吗?

谢拾青想说点什么嗤之以鼻的话,在心里偷偷反驳,可她一个字也没想出来,脑海中浮现的是钟宁所描述的美好幻景。

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唇边就荡漾起了柔软的笑。

想了一会儿,那种要反驳的心思,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边牧是智商超高的狗狗,而且渴望高质量训练和交流,把它当普通小狗来随便养养,就有点可惜了。

何况训练对边牧来说不是负担,它就喜欢这个。

看长相,血统自然不必说了,谢拾青要的狗,一定是最好的血统和最好的品相。不过钟宁还是查了查证书,发现松茸的双亲都是赛级犬,一只是敏捷赛的冠军,一只是选美的。

“哇,我们松茸这么厉害。”捏了捏小狗耳朵,钟宁嘀咕着,“看来得给你制定一下训练计划。”

她没涉猎过这方面,时间上也不算充裕,这时候就只能动用超能力,请了一个专业的训犬师过来。

对方还带了两只狗,一只是德牧,就叫小德,一只是田园犬大黄,叫陛下,两只狗情绪都很稳定,皮毛柔顺,眼神明亮,一看就很有精气神,智商也很高。

训犬师说,这是她的助教。

她不住这里,而是住在旁边的别墅,钟宁就不想问她的工资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天文数字。

和几只狗狗待了一整个下午,学习了不少养犬训犬方面的知识,松茸也是非常聪明的小狗,在过来之前,它本就会许多指令。

因为出生在一个敏捷赛训练师的家中,松茸从小就对各种障碍兴趣极大,训犬师的意思是针对性训练,开发它的天赋,就朝着这方面努力。

钟宁还跟着看了几个敏捷赛的比赛视频,其中就包括松茸妈妈的,不过它现在已经退役了。

狗狗在赛场上奔驰的风姿真的很耀眼,钟宁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等到谢拾青傍晚回家的时候,她还是捧着平板看个不停。

谢拾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钟宁过来迎接的拥抱,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

“宁宁。”她出声说道,“我回家了。”

钟宁这才注意到她回家了,穿着暗蓝色宽松旗袍的女人就站在门口,乌沉沉的眸子被挡在暗处。

看视频看得太专注,都没听到车子的声音。

“工作辛苦了,拾青。”她说着,将视频暂停,放下平板走了过去,给人一个浅浅的拥抱。

抱了几秒钟就分开了。

谢拾青一下抓住她的衣摆,攥得就像要撕碎一样紧,她仰头,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语气却是随意的,“今天也没有亲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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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青(随意):今天也没亲亲吗?(在心里嚎啕大哭)(泪水淹没了珠穆朗玛峰)

第39章

说实话,被问到这个问题,钟宁的心里是没有想到的。不过她倒也并不多惊讶,就好似,虽然脑子里没有明确的想法浮现出来,可潜意识已经有所猜测。

之前谢拾青每次回家,钟宁都会出去迎接,问她这次顺不顺利,工作上的问题解决了吗,有没有吃过午餐或是晚餐,最后再送上一个吻。

其实满打满算,从她们那天争吵过去,也才两天而已,昨天谢拾青就问过一遍了,她借口看星星拒绝了过去。

今天又问了一遍,钟宁找不出别的借口来。

她抿着唇,一时间没有开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动,没人说话,时间仿佛定格了一样。

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么久过去了,我也服软了,也表示自己有错了,还想要我怎么样!

“没有吗?”她再次问,语气却不是故意营造出来的随意,而是可怜兮兮的,一层浅浅的泪水就盈在眼眶里,显得那双无神的眼眸分外湿润,好似沾了露珠的花瓣。

她细瘦的小指头摩挲着勾住钟宁的手,指尖轻颤着,好似握着的不是温暖的手掌,而是什么雪球冰锥,冰得她止不住颤抖。

要是我能看见……要是我能看见!

谢拾青在暗地里磨牙,痛恨起自己的一双眼睛,痛恨起那起车祸的肇事者,连带着恨上了整个世界。

凭什么她要遭受这样的磨难,接受失明的折磨。

要是她能看见,就能猜出钟宁在想什么,何至于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

这该死的沉默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倘若普通人的内心,是一个盒子,四面都是密不透风,只有盒盖打开的时候,才能让人窥探进内里装的是什么。

那钟宁的内心,就是一览无余的玻璃花房,大大方方地供人参观里面摆放的鲜花绿植,看蝴蝶绕着花朵上下飞舞。

现在,这座花房禁止参观了,它还没有上锁,可漆黑的帘子将整个建筑都罩了起来,任谁也看不见内里一丝一毫的光亮。

谢拾青更是不行。

如果她视力完好,尚且拥有过分敏锐的观察力,或许还能瞧一瞧内里的变化,可她现在是个瞎子,她什么也看不到。

良久的沉默过去。

钟宁还是说话了,她说:“拾青,抱歉,我现在不太想做这个。”

直白的可怕。

诚实是一柄锋利的尖刀,割伤的不是本人,而是每一个听到答案的人。

她真不该多问一句的,谢拾青恍惚地想,真不该问。

不问,就可以假装对方是身体不舒服,是忘了,是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总有许多借口可以找,而不是听到赤裸裸的实话,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想亲近她。

多难堪啊。

“抱歉。”钟宁又说了一遍。

她真不如闭嘴,然后一刀捅死她算了。

“没关系的。”谢拾青的内心在尖叫,有关系!有很大关系!

“我能理解。”能理解什么?世上会有像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吗?亏我之前还认为她是最善良的好人!

“是我的错。”我是有错,怎么了!就算是杀人犯也有缓刑的机会,难道我的错比这个还要重吗?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到底还要我做什么!

难道我不是已经摆出了所有应尽的态度,很认真地在修补这份错误了吗。

我还能怎么做!

钟宁听完,也没有否认,或是委婉地说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有问题”之类的话,没给台阶。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谢拾青全责,没有嗯一声,已经是出于体贴而收敛了。

谢拾青感到恼怒。

小时候有一则寓言故事,讲的是瓶子中的魔鬼。一个倒霉的魔鬼被封印进瓶子里。

在被封印的第一个百年里,魔鬼发誓: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便会给那人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第二个百年,魔鬼发誓: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便会给那人一个王国。第三个百年的时候,魔鬼发誓:如果有人救他出来,他便会满足那人的一切愿望。

等到了第四个百年,魔鬼说:如果有人放它出来,它就要杀了那个人。

漫长的等待和煎熬,能用四百年逼疯魔鬼。

谢拾青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两天,只有两天,她就开始感到不耐了。

倘若说钟宁没有经受过挫折,是源于幸运,那么谢拾青其实同样没有受过什么坎坷,而这凭靠的是她的金钱与地位,靠得是她自身的本事。

这就让谢拾青更多了一份傲慢。

她是个高高在上的人,这是骨子里的底色。她只经历过一次打击,就是上辈子的事,于是复仇的火焰在她的心里熊熊燃烧。

谢拾青何曾讨好过人呢,她觉得自己已经纡尊降贵地、很费心思地去道歉了,可钟宁还是不肯原谅她。

她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对对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会认为,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摆足了姿态,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

眼底的一层泪水迅速褪去,谢拾青松开拉着人的手,站直了身体,“我去上楼换衣服。”

纤细的指尖从掌心抽离,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里,钟宁抿着唇,蹲下身摸了摸松茸的小狗头。

圆圆的小狗身子热乎乎的,皮毛柔软,手掌挨上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心跳,扑通扑通,快速又有力,就像它本身一样,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松茸三个月了,有着一身的聪明劲。

它的房间,原本的木门被割开,只留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换成了磨砂的塑料门,用头一顶就能进去。

松茸迈开四腿跑回房间,叼了一个荧光绿的网球过来,放到钟宁的脚前,随后坐下,歪着头看它。

“是要玩球吗?”钟宁捡起网球,跟着松茸来到外面的草坪,把球丢了出去。

松茸看看她,又看看球,跑过去把它叼起来,却没有送回,而是叫了两声,用鼻子把球拱到了一边去。

钟宁让它捡回来,它只是叫,并不动弹。她只好自己过去捡球,刚捡到手,松茸就跑过来,把网球从她手里快速叼走,又用鼻子拱远了。

钟宁看看球,又看看它,诡异地从一双冰蓝狗眼中看到了催促。

“等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在陪我玩球吧?”

松茸非常喜欢抛接游戏,网球和飞盘都是它的最爱,做游戏的时候,肯定是最开心的时刻。

她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

“我不用玩球,谢谢你啊松茸宝贝。”

钟宁张开手,把跑过来的小狗抱进怀里,“我没有很难过,只是一点点。”

这不是她的错。

她没有错。

谢拾青回房后,就再也没下来,第二天,她们也没能一起吃早饭,对方早就走了。

请的假期已经到时限了,钟宁吃过早饭,就坐车回到学校,她拉下了几门课,今天再去听课,就有点一知半解。

于是她打算趁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图书馆自学一下。学校的系统里收录着每个课时的网课,虽然不一定是同一位老师,但教学内容是差不多的。

她只是大一刚开学不久,还没有涉及到非常高深的知识,换老师教也没关系。

风城大学从不缺乏好学的人,这里的图书馆和自习室大得惊人,比钟宁上辈子的教学楼都要大,尽管如此,她找了三层楼,却也没看到一个空位。

来到第四层的时候,好巧不巧,遇到了一位熟人,柳如是,正抱着几本书迎面走过来。

走廊是可以说话的,两个人仍然压低了音量,不约而同地靠到远离自习室的那边墙角,“钟小姐也来自习吗?”

“总叫我钟小姐也太生分了,就喊我小宁吧,我前两天请了假,落下几节课,打算去用系统看网课补回来。”钟宁说,“你呢,你最近怎么样了,妙妙还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柳如是说,“上学期的内容,其实我已经学过了,再来一遍就很轻松。其他的兼职都辞了,不过翻译的工作没有,这个比较自由,平时抽空就能做,没什么固定时间。”

“总不能坐山吃空吧。”她说着自己的近况,神态是非常沉静的,素面朝天,面上也有了血色,瞧着有种婉约的美。

“妙妙的病情也越来越稳定,很快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等她出院,可得好好庆祝一下。”钟宁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你一定要叫我。”

柳如是说好。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分开,去做各自的事情,也是运气来了,钟宁刚进自习室,就看到了空着的电脑,她走过去,一边开机一边戴耳机,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整个下午,坐得屁股都酸了。

经管方面的知识,钟宁是没学过的,她上辈子学的是英语,成绩不错,不过都用来打无中文字幕的游戏上去了,边玩边当人工翻译。

不过聪明脑袋摆在这里,学的时候,她也很专注,把知识点都吃透了,又抽出作业纸,打算把今天刚布置的课后作业写了。

落笔的时候,钟宁又想起昨晚结束突兀的对话,想起那一次兵荒马乱的争吵,或者是对质。

她说要离开风城,虽然有些冲动,可内心深处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在被情绪控制的时候脱口而出。

她和谢拾青没什么矛盾,也没领证,现在分开了,也不会落得原身之前的下场。

至于大学,她会直接选择退学,做自己上辈子的事业,不需要学习经管专业的知识。

可惜的确是可惜,这是个很好的学校,但的确不是她喜欢的专业,现在努力去学,是考虑到继承钟家需要这个,她才去做的。

上辈子本专业的证书,她能拿的也都拿齐了,大不了再去全考一遍。

离开这里,离开豪门漩涡,找个小城市生活,两万块够租房,飞机票和买新电脑的钱,她直播有进账,不用考虑生活费,这是绝对够用的。

唯一有愧良心的,就是原身的恩怨,她这一走,相当于把钟家拱手让人了。

她们之间的联姻取消,这应当也会产生很多影响,好的坏的。

只是当时的钟宁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她只是想远远地走开,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都好。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风城和其他地方又有什么不同呢,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现在冷静下来,就不免再次考虑到这个问题。

如果她和谢拾青分开了,自己究竟要作何选择。

钟家是顶尖豪门了,就连佣人的工资,都是许多人坐车都追不上的高水准。

要离开钟家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无疑是从天上掉到地下,可能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失了智了,疯了,傻子才会有的想法。

可钟宁不在乎这个,不在乎进口的食物是空运来的还是路边摊,不在乎手上戴的是翡翠钻石还是塑料珠子,享用奢靡的物质,不会让她觉得高人一等,用便宜的东西,也不会让她感到低人一等。

她的精神足够富足,足够到可以盖过物质上的盈缺,更何况,她并不缺什么,只是不能用最最顶好的东西罢了。这世界上的东西那么多,就算是最聪明的科学家也不可能见过所有的事物,懂得全部的知识。

如果有人仗着自己懂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就洋洋得意,那才是真的愚蠢和目光短浅。

就算以后不能再享受豪门生活,钟宁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的眼睛可以去看自己能看的一切,体验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幸福的事吗?

如果抛开一切,只讨论钟家,钟宁认真思考了一下,她很愿意离开这里,去过小洋房和大草坪的日子。

可是,做人哪有这么简单容易呢。

人在世上拥有的社会身份,就决定了身上要背负的各种责任。

钟宁占据了原身的身份,就要承担起她该承担的东西。要是不知道原身和钟梓暖、钟夫人的恩怨,她真的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现在知道了,就有点犹豫了。

尽管穿越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享受了原身身份带来的好处,又不想要坏的一面。

真纠结啊。

本来谢拾青想要她去争继承人的位置,她还是挺有动力的,为心上人去努力拼搏,保护她,为她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多有成就感啊。

现在这个强动力要是消失,钟宁将会陷入极大的痛苦和纠结当中。

关键她也不清楚,这段感情到底还能不能顺利继续,现在看来,真的有点波折。

她在发自内心地思考,原身身份给她带来的便利,值不值她拼了命地去淌这趟浑水。

作业写完,钟宁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真难。

以前怎么没发现活着要考虑这么多东西。

上辈子的日子多快乐啊,睁眼就是吃,吃饱了开直播打游戏,打完了接着吃,吃完了再去玩儿,或者就散步,跳跳广场舞,每天的生活悠闲得要命了。

哪像现在。

钟宁唉声叹气,乘坐的出租车的司机就乐了,“住清平别苑的人也这么多烦恼吗?”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人活着谁能没烦恼。”

她以前就真的没有!

想到这儿,钟宁更忧郁了。

司机咂咂嘴,“说得也是。”

她变戏法似的,趁着红灯的功夫,掏出了一个麦克风来,“要不要唱歌?你连我蓝牙,自己放伴奏。”

钟宁惊了,“好充分的准备,好专业的麦克。”

司机得意地晃晃脑袋,“那是了,花了我快一千了,自带修音的,你看那底下都有按钮,不同功能的。”

钟宁低头一看,还真的是。

司机就调出一个最近很火的歌,“来,没有什么是唱k解决不了的。”

她本来闷闷不乐的心情,也被对方积极向上的心态感染着,变得高兴起来。

司机也有一个小麦克,别在领子口,两个人一起把这歌唱完了,是一首很欢快的小甜歌,调子简单,钟宁听过几遍,虽然不太会,但也唱了下来。

好消息是司机也跑调了,好好的一首甜歌,她们唱得像狼嚎,但是唱完以后,彼此脸上都带着笑。

剩下的路程,她们是一路唱过去的。

钟宁还唱了上辈子最喜欢的一首歌,因为没有伴奏,只能清唱。红灯停车的时候,两旁的其他车也没谁摇下车窗说扰民的,反而都给她鼓了掌。

她转过头去看,看到的清一色都是笑容。

总有一种,离开钟家,离开谢家,她的生活仿佛回到了和从前一样的错觉。

都是阳光的,积极向上的。

临下车的时候,司机还送了她两块饼干,都是独立包装,圆圆的棕色饼干上撒着超级多的蔓越莓碎。

她说这是她女儿做的。

钟宁翻了翻包,从里面拿出两袋软糖,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印的不是英语,不过味道很好,还很甜。钟宁特别喜欢吃这个。

她把软糖递过去,司机摆着手说不要,“我这就两块饼干,不值那么多。”

“饼干有价,但是快乐无价啊。”

司机还是不收,她顺着车窗口丢进后座才成功给了出去。

也是你来我往的人际交往,可这种却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彼时太阳还未彻底落山,但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钟宁深深呼吸,望着层云像一只水母,慢悠悠从天空飘过,湛蓝的天空是它的海水,而它就是海里最自由的鱼。

她忽然就释然了。

何必和拾青置气呢,她想,没人教过她这些,就算是再无所不能的人,也有自己不懂的领域。

这就是她不懂的地方。

她要包容一些,就像之前订婚宴,她不会那些寒暄,不知道如何同那帮总裁董事长们你来我往地说话,不也是谢拾青一力挡在前面,替她挡掉所有的辛苦吗?

彼此包容体谅,感情才能走得长久。

她还说让拾青坦诚,可自己在意对方没道歉这一点,却也憋在心里,没说出口。

她不说,拾青怎么会知道呢。

打定主意,钟宁迈开步子往别墅走,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快。

她要给谢拾青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再给她一个超级缠绵的吻,把自己的心路历程,都剖白给她听。

钟宁兴冲冲地跑回别墅,一问佣人,得到了谢拾青还没有回家的消息。

她就拿起手机,给人发了一条消息,询问她什么时间回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手机依旧静悄悄的。

钟宁吃过饭以后,就回房开直播,一直播到十点半,谢拾青依旧没回家,她躺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消息列表是静悄悄的,别墅也是静悄悄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钟宁揉了揉脸,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

她困得直打呵欠,洗漱完下楼,一问佣人,谢拾青一个晚上都没回来,而她的消息,也没有一条回复。

松茸早起跟着训犬师跑了好几圈,回来狠狠吃了一顿生骨肉,现在趴在她的脚边昏昏欲睡。

它小小的年纪,没有忧愁,每天吃好喝好,无忧无虑,或许最大的烦恼就是主人什么时候回家。因此没过多久,就睡得四脚朝天,没有防备。

简约的聊天界面上,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那一条——拾青,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再往上,是她发的早安,也只得到了一个嗯,下午她说要学习,晚上再回家,也是一个嗯。

晚上就连个嗯都没了。

一个人要是变得冷淡起来,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得到的,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冷淡,而是冷漠了。

谢拾青对她的态度,比北极还要寒冷。

因为她不亲她吗?所以谢拾青生气了,才用这种态度对她。

可生气的不是她吗?

一夜过去,她想象中两人和解的场面没有到来,佣人的安静让这座别墅看起来像是一栋空屋,稀少的家具摆放,显得它那么空旷。

钟宁之前从来没觉得,这里有那么空,空得好像连呼吸都有了回音,好似站在峡谷向下跳,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找到管家,轻声问道:“你知道拾青什么时候回家吗?”

管家穿着万年不变的西装制服,说话的语气平缓冷静,“家主去原城出差了,这周恐怕都不能赶回来。”

出差。

她出差了。

但是没告诉自己。

钟宁握着手机,表情一瞬间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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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私下给谢总起了很多小代号,嘴硬姐,做梦姐,发癫姐,活该姐,在讨论不同阶段剧情的时候叫不同的代号,非常直观()

第40章

钟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去学校的车的。

她浑浑噩噩地听了一节早课,下课时,同桌兼舍友露出了关心的表情,“小宁,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呢。”

军训的半个月,钟宁都住在宿舍里,和舍友的关系都很不错,像钟宁这样的人,交朋友是很简单的,何况她的好运气仍旧在发挥效用,一间屋子四个人,都是很好相处的性格。

前几天老师课上留了作业,都是她们发到小群里,特意艾特了钟宁,提醒她不要忘了做。

她平时不住寝室,柜子就让她们用了,而她来得晚,座位都是室友帮忙占好的。

“我……”听到问话,钟宁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却给人一种狠狠哭过的感觉。

另一个卷发的小姑娘,半是担忧,半是调侃地说:“没吃早饭饿的?还是失恋了?……不会真失恋了吧?”

“应该是吧。”钟宁说。

大教室还有人要用,她们上午没课了,就拉着钟宁一起回了寝室,“怎么回事啊,要不说说,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她们倒不知道钟宁是钟家人,只知道她家里应该挺有钱的,毕竟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都不便宜,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而且也一起聚过餐,见到她坐豪车的场面,不难猜。

此刻还在心里想呢,果然爱情是人生一大难题,有钱没钱都不耽误人为此遭罪。

钟宁被按着坐在椅子上,另外三个人排排坐着看她,一副耳朵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抬手揉了一把脸,钟宁有点踟蹰,“她不喜欢我把我们两个人的事告诉别人。”

所以这次出了信任危机,她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并没有问傅南霜这个情感大师。

“这样,你也不用说具体是谁,就概括地说一下,你为什么觉得失恋了呢,对面提分手了?”

钟宁摇了摇头,她犹豫了半晌,想了想说:“我们吵了一架,我提分手,她不同意,这两天应该是和我冷战了,昨天就说了两个字,今天还没有说话。”

“我就觉得……她可能是要和我分手了吧。”

“等一下,等一下。”一个舍友比出暂停的手势,“我有一个关键问题,吵架是谁的错呢?”

“是她的问题,我去质问她的。”钟宁回答。

“那你们吵完,这个问题解决了吗?”另一个室友问。

“解决了一半。”

见几个人面面相觑,钟宁叹气,闷声闷气地说:“算了,其实不用参谋,我多少能猜出来她的意思。”

“就这样吧,如果明天她还不和我说话,就分手吧。”

“我请你们吃饭吧。”她认真地说。

她还是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去争继承人的身份,替原身报这个仇。如果放弃,以后或许就见不到这几个室友了,她们都是挺好的人,相处一场,就当分别礼物。

钟宁低头翻了翻包,她记得包里还有一张副卡,是钟家主给的,因为不算她自己的钱,所以之前片源泄露的时候,就没有一起给谢拾青。

姜黄的钱包展开,一串的银行卡会员卡露出来,有两个非常眼熟。她一怔,把它们抽了出来。

一张是存着谢拾青给的那十亿的银行卡,一张是她自己的那个。

它们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包里的?

钟宁出门不常背包,她对包同样没什么特殊要求,平日里出门,如果有装东西的需求,就只背一个白色小包,像是帆布袋那种大小,又大又能装,是那种手工编织的,非常百搭。

这个包素日里就挂在门口,里面装着钱包,她是从来不会去翻的,用的时候就拿走。

这两张卡,是谢拾青趁她不在家的是塞进去的吗,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长久以来,钟宁闲置自己的脑子和思考能力,只有玩一些解密游戏的时候,她才会百分百地调动起所有的思维能力。

但游戏和生活是不一样的,游戏里给出的所有信息,都是可用信息,带有文字描述的东西,都是必要线索。

剔除了无用部分,只剩下关键情节,人物的变化也是很单一的。

可生活不是,谢拾青的复杂,更甚于她认识的每一个人。

尽管钟宁的脑袋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但短时间内,她也没有足够的样本分析,去揣摩谢拾青的行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是想和她一刀两断,互不相欠?还是一个不敢诉诸于口的道歉,源于愧疚?

不管怎么看,她都有充足的理由,避开同自己的会面,悄悄把银行卡送回来。

就像现在,钟宁也拿不准谢拾青发脾气,是想和她分手,还是想等她低头去哄。

两种的可能性都很大。

可钟宁不想低头。

是她的问题和过错,她会光速滑跪道歉,会立刻改正,但不是她的问题,她又凭什么认错呢?

她们是在谈恋爱,是正常交往,自己又不是去做了谢拾青的奴隶,任打任骂不还手,那样的感情完全是扭曲的,偏激的。

这可不是她喜欢和想要的爱情。

钟宁自认为是个有原则的人,问题既然不出在她的身上,那么她就绝对不会低头认错,像个没有自我的仆从,去求着人回来。

如果一段恋情使人连自尊都抛弃了,那是绝对不正常的,假使对方真的爱你,也不会想要你做个没有自尊自我的可怜虫。

爱一个人,就要给予对方最大的关怀和尊重才对。

钟宁把两张卡重新放回包里,招呼着舍友,问她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限定在特别贵的场所。

几个人本来都拒绝的,大家只是舍友,平时吃吃学校附近的饭馆,互相请客也花不了几百块,钟宁非要让她们挑贵的,岂不是占大便宜了。

因此都拒绝,说什么都不同意。

钟宁就说:“我真的很多钱!可以去的,而且情分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吧,不然,你们就当今天是我生日。”

四个人你来我往地拉扯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拗过钟宁,同意了。

今天只有晚上才有一节课,一整个白天都是空闲时间。在风城大学的学霸,就算是休息时间,也很少有人不管不顾地玩一整天,大都会去学点什么。

不过,难得的请客可不容错过,她们提了好几个地点,都被钟宁以不够贵给否了,一定要足够贵的才行。

反正,她现在也就是有钱了,以后离开这里,可就没机会去这些地方了。

一个女生就说:“双子塔塔顶!”

作为风城的地标建筑,最顶层自然做成了半露天的开放式餐厅,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一番绝美景致。

钟宁说好,她的列表里有餐厅经理的账号,就打了电话过去。

本来是想问有没有位置的,却被告知钟家在这里有自己的位置,不对外开放。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几个女生兴奋地尖叫了一声,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说,匆匆忙忙坐下化妆,翻衣柜里最得体的礼服。

双子塔顶的价格非常昂贵,来这里用餐的人,多是名流新贵,有钱人。

其中一个女生画着眉毛,忽然用梦呓般的声音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裴镜,要是能看到她,我就是死也值了。”

裴镜是现在最有名的影后,巧的是,她正是谢氏的员工。

如果是之前,钟宁或许就开口说帮她要两张签名照了,但是现在,她和谢拾青算什么关系呢,这种欠人情的话,是张不开口去说的。

是以她只是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等她们打扮自己,手指下意识地又点开了微信,点开那个没有消息回复的界面。

只要一想到谢拾青,她原本明亮的心情就蒙上了一层阴霾,像是大好的晴天,忽然来了一块乌云,把太阳给遮住了。

钟宁又想叹气,但忍住了。

不能总是叹气,会把好运叹走的。

她没有刻意去打扮,只穿着出门的那套常服。双子塔顶的人,既不会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她,也不会说她的穿着不符合用餐规矩。

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是可以让规矩给自己让路的。

钟宁自己没什么势,钟家有。

真要论价格,她身上这套也不便宜啊,虽然是成衣,也是五位数起步的,只是不是礼服而已。

一想到这儿,钟宁又有点难过了,因为这衣服是谢拾青给她买的,或者准确点来说,是谢拾青让管家去挑的。

通过玻璃栈桥走去对面,楼下就是谢氏的公司,明亮的日光照在上面,玻璃反射金光,将这条路也染上了一片璀璨金芒,白得像碎镜的反光。

它看起来那么美,那么梦幻,好似踩在上面,就走向了通往幸福天国的道路。

谢拾青。

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钟宁就越是控制不住思绪,脑袋里冒出的都是她。

看到蓝色,就想到她穿的旗袍;看到白色,就想到戴在人耳垂上的珍珠;看到紫色,就想到夕阳下的玫瑰花丛,想到她们手牵手散步的场景。

高脚杯让钟宁想起她,刀叉也能让钟宁想起她,曳地的礼服裙、漆黑顺直的长发,分明是毫不相关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却拼接成了谢拾青的模样。

就连盘子里的菜肴,她也能想到是谢拾青爱吃或者不爱吃的。

这是相思病吗?

还是她中了一种名为谢拾青的毒。

这个地方,钟宁其实也没来过,几位舍友都是端正仪态,尽量礼貌且不着痕迹地扫视周围,见到自己认识的名人,就抄起手机狂戳屏幕。

拍照是没拍的,但感叹号连起来能绕风城一圈。

顶好的一顿美味,钟宁吃着食不知味,刷卡的时候账单都没看。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三个女生还在热热闹闹地谈论刚刚的这一餐,比起餐品的美味,见到的人更值得惊奇。

钟宁的记性很好,食客里有去过订婚宴的,她都记得是谁,但也有没去过的,那她就不清楚了。

在舍友们讨论她们的时候,认识的,她就说上一嘴是谁,然后又收获了一堆惊叹。

离开双子塔,坐上回去的车,她们仍旧难掩兴奋。

路过奶茶店,钟宁下车买了四杯冰镇的果茶,一个女生说:“坐在这样的车里,连堵车都不会烦了。”

堵了三个红灯后,她默默改口:“收回刚刚的话,堵车真的很烦。”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另一个女生揉了揉胃,“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好像没吃饱似的。”

另外两个人点点头。

钟宁也摸了下肚子,她更是没吃饱,因为满脑子都是谢拾青,食不知味的,连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不要去美食街?”她说,“今天就是放松的一天,多玩一儿嘛。”

三个人齐声说道:“好啊好啊。”

钟宁:“先回去换衣服吧。”

几个人回到学校,妆就不用改了,只是把礼服脱下来,换成了出门穿的常服,脚上踩着运动鞋和凉鞋,整个人都松快下来了。

钟宁还是这一套,不过借了根头绳把头发能扎起来的部分拢到一起,在脑后绑了一个小揪揪。

司机任劳任怨地在停车场等着,又把她们送到小吃街去。

钟宁是下定决心,今天要做个付账的。花钱请客,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反馈,几个女孩子笑笑闹闹的,朋友之间互相打趣,真的是放松心情的绝佳途径。

她脑子的谢拾青,也能少出现一会儿。

太累了,多思和忧虑,是消耗精气神的主力,她真的想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哪怕只有一会儿,让她重新进入到没有烦忧的世界里。

三个室友都是话多的类型,聊起天来你一句我一句,分享者生活中的趣事,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钟宁加入进去,感到久违的快乐又重新包围了自己。

人多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分享食物,小吃只要一份,大家分着吃,每个人都能尝到还不占多少肚子,就可以吃很多种。

她们从街头吃到街尾,中途去猫咖坐着撸猫消食,感觉差不多了,又从街尾吃到街头。

每个人都吃得肚子滚圆,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钟宁又买了许多水果,一起拎着回了宿舍。

逛街和吃东西,总是能让人轻易获得快乐。

钟宁躺在床上,和其他人一起揉着吃撑的肚子,大家都瘫在那里,没一个人想动一下。

“今天真的好爽,小宁威武!”

“这可能是我大学四年最高兴的一天了,哎……”

“你才大一刚开学,姐姐。”

“是啊,可我再也不能去双子塔顶了,真的多亏小宁,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钟宁听着她们的话,歪过头去看手机,还是没有回复的消息界面。

心里说不上来,泛起了什么滋味。

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吧。

或许这就是一个错误,其实生活早有预告不是吗?自从来到这里,和谢拾青有了牵扯,她就体会到了众多不好的情绪,这难道不是一种警示吗?

经历的一切在警告她远离,但她捂上耳朵,闭上眼睛,执意要撞进去。

根本没看这迷雾后面,究竟是长满鲜花的草地,还是布满荆棘的裂谷。

最后一节课结束,她回家,家里空旷而安静。

她的难过是淡淡的忧伤,像雨后山林间泛起的缥缈水雾,是朦胧的,潮湿的。

奇异的平静在她的胸口盘旋,钟宁细数着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过往的一幕幕从她的眼前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回荡在她的心间。

拨开迷雾,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松茸跑过来舔她的手指,用它湿漉漉的嘴巴含住她的手腕。

她晚上是搂着小狗一起睡的。

第二天是周末,钟宁去了医院,来到齐宛的办公室,去抽最后一次血。

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腺体去释放信息素了,不像初来乍到的时候,还需要谢拾青帮忙。

在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钟宁走出来,看到齐宛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面,带着眼镜,神色浅淡。

“齐医生。”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是吗?”

“对,抚慰剂的研发非常顺利,过两天就能出最终成品。”齐宛回答,“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一趟趟过来了。”

“那就好。”钟宁只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再说别的。

她去了另一家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根据匹配度选了几种适合自己的抑制剂,算算时间,她的发热期也快到了。

她需要抑制剂。

离开医院,钟宁拿出手机,给谢拾青发了消息。

【我需要一次谈话,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吗?如果你想分开,又或是有别的打算,能否在今天结束之前,给我一个答案呢。】

她抱着手机,没有睡觉,关了灯坐到窗边,去看外面的天空。

秋夜的晚风带着寒意,钟宁又去披了件外套。

她来到了一个没有多少爱的环境,就连风都是冷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针指向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四个零,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收到。

钟宁开始收拾行李,自己带过来的和她买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装了起来,

天刚擦亮的时候,佣人就开始在别墅里活动起来,她叫了两个人帮自己搬行李下楼,两个行李箱装得很满。

它们被放进车子后排座,没叫司机,钟宁自己会开车,她转动车钥匙,离开了谢家别墅。

钟宁回到了钟家,这个她刚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钟家主起得很早,若是要论长相来看年龄,那么她的年纪绝对是难猜的那类。

钟璘的样貌算不上拔尖,她有一双极其锋利的眼眸,望着人的时候,难免显得刻薄,可她白手起家,早年间做生意的时候,对人都是笑脸相迎,就算现在,她的脸上也时常带笑,只有严肃冷漠的时候,那种不近人情的气势才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而这一面,她通常都是在家里显露的。

倘若以身作则能够排一个名次,钟璘绝对能排上第一位。

在什么场合,就要用什么面孔,这就是她亲自教给后代的宝贵箴言。

钟宁到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打太极拳,说是年纪大了,就要养生一点。

“你怎么回来了?”

钟宁抬眼去看她,钟家主正专心致志地打拳,姿势还挺标准的。

“我想做继承人接过钟家。”

“你?”钟璘忽然笑了,她淡淡道,“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是你的女儿,难道没有资格竞争吗?”钟宁说。

钟璘慢慢悠悠收拳,瞥了她一眼,“继续。”

“我以前做了很多糊涂事,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方法不对。”钟宁用同样冷淡的声音说,“论起脑袋,我也不蠢,最基础的条件还是有的。”

“钟梓暖也并没有达到你心中的标准,不是吗?”

钟璘这下终于停了下来,给了她一个正眼。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奇,故意摆出这样的态度来,就是为了给钟宁一个反馈,“详细说说,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和谢拾青联姻,你是乐见其成,这会增大我的筹码。”钟宁说,“如果你满意钟梓暖,联姻的人选应该是她。”

“我从前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能力和本事,可你仍旧没有对外宣布,下一任接班人是钟梓暖。”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钟家主问。

“是我自己明白的。”

她的态度都摆在明面上,其实并不难猜,原身和钟梓暖一直都是竞争关系,谁都没有拿到最终盖章。

要不然,钟梓暖也不会一直要针对她。

不过钟宁私心觉得,钟梓暖用错了方法,她走错路了。

如果搞排挤和阴谋诡计也有一个排名,她绝对能排第一,可钟家主为什么一直没拍板定下来继承人的身份,以后者的眼力,是绝对能看清楚那些小动作的。

她没有,是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或者说不认同?

对于钟氏这个大体量的公司而言,继承人的真才实干,远比她阴谋诡计的本事要重要。

钟宁是这样想的,她也这样说了。

钟璘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这个女儿,半晌后她说:“以后没课的时间,你可以来公司,就找华助理,她干什么都跟着她。”

“我想从谢家搬出来。”钟宁低声说。

“嗯?”钟家主一掀眼皮。

“只是联姻,并不是非要装出恩爱的样子。”钟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说话,“只需要有这样的身份维持就够了。”

“我想搬出去自己的房子住。”

“随你。”钟家主说,她果然没有不同意,仿佛钟宁说的是很随便的小事,“早餐在家吃吗?”

“那就在家吃吧。”钟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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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偷偷抹眼泪)(严肃):我以后再也不要爱了呜呜呜,我要一心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