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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歇热恋 松露蛋黄酱 20735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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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父子

◎“你们父子俩都一个鸟德行。”◎

凌泽把手上的笔往桌上啪地一丢,不说话。

负责议程的高管默默将PPT固定在首页。

老董事长的股份已经全部转到凌泽手上,是集团里众所周知的秘密;旧王已退,新王万岁。

凌泽没有点头,议程也没人敢往下多走一步。

大多数老人都是将财产分配写进遗嘱,以确保自己在世时的权益,但凌兆昆反其道而行,早早地就把自己手上的股份全部都转给凌泽,自己空挂一个董事长的头衔。

关键是股权转让后,凌兆昆并没有要退休的意向,他时刻关注着酒管集团的运营,重要决策依旧是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凌泽与自己父亲的上一次见面,是在英国律师所股权转让的签字桌旁;这次北京之行,大概是这对父子这辈子相处过的最长时间。半个月来,除去陪凌兆昆吃饭,凌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自己的父亲不断地输入酒管集团管理运营要点。

凌兆昆把这个儿子当做一块移动硬盘,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干货都吐出来,直接复制粘贴在凌泽脑子里,然后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维系酒管集团后续运营。

凌泽在英国大学读的是管理,万能贴专业,真正开始了解酒店运营,是毕业后,凌雯安排他管理集团经济型酒店连锁品牌P酒店。

理由很简单,凌泽在中式自助餐厅待过;出门住60磅一晚标间与吃一顿中式自助餐15磅的人群画像是重叠的,这样凌泽处理纠纷会熟练很多。

P酒店在英国四处遍布,但凡有点人的地方,就有一家P酒店。凌泽从最基础的前台服务适应起,酒店服务本就是个当孙子的行业,凌泽又是黄种人,客人也不管你是不是董事长的儿子,凌泽不卑不亢熬了两年,心磨得比铁都硬。

硬到他看完律师递来的H酒管集团股份转让协议,甚至头都不抬一下,抿着嘴签完字,站起身就打算走。

“凌泽。”当时凌兆昆喊他。

凌泽停住脚。

“你吃过太多苦,我相信H集团你可以管理得很好。”凌兆昆说。

“哦。”凌泽哑着嗓子应了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律师办公室。

一代拓土,二代稳固,三代享福,这是滨城生意人固有的模式,不过作为二代的凌兆昆差点没稳住,所以作为三代的凌泽也享福不了。

按凌兆昆的话来说,就是吃了很多苦。

签转让合同前,凌雯来找过自己,她说,凌兆昆提早把股份分出来,一是愧疚,二是为了避免他那些各种姓氏的儿子,为了自身利益,对凌泽出手;能从冻库和公海上捡回条命的运气,不是时时都有。

但凌泽并不领情,接班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稳固住H酒管集团的业绩,并不容易,不如做个闲散户,过完余生。

当时他想,自己的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了,提前渡完劫难,剩下的日子混混过吧。

他对凌雯说,自己不想接这个班。

凌雯听到后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提醒他,你窝在英国这屁大点的岛国好多年了,不想回大陆看看吗?拿到股份,正式身份最多两年到手,做个商务签证,往返很方便。

刚说完,凌雯立刻道歉起来,说可能大陆留给凌泽的并不是太愉快的记忆,不回去也行,但身份还是越快拿到越好。

凌泽对移民这块法规并不熟悉,他的国籍在东南亚逃命的时候,已经被转得面目全非,他现在的护照名叫费尔南德·齐默尔曼·冈萨雷斯,听起来相当离谱。

按计划他得在这岛憋个十来年才能完成身份转换。凌雯的话瞬间给自己带来了希望,尽早回大陆的话,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凌雯就在自己背上狠拍了几下,她说,老弟,股份该收就收,别人搭上命在争抢,你在这里为赋新诗强说愁。

凌泽心里默想,是真愁,嘴上却是答应道:“知道了,联系律师吧。”

正如自己祈祷的那样,一切刚好来得及。

凌兆昆提前转让的股份,让自己及时回到大陆,赶上最后一班车,若是按常规继承,也许再见到阮青屿,就真的是在周成资和他的婚礼了。

所以凌泽这半个月来,一直扮演着孝子的角色,每天陪凌兆昆吃晚饭,配合他往自己脑子里复制粘贴;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演,但自己独来独往地长大,从来没给凌兆昆添过乱;甚至在被绑架时,还能自己杀出血路逃出来,其实也能计入新二十四孝。

但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妥协,比如S酒店的选址。

一开始,他也是选择山南面的空地,交通便利,景观面一流。但从整个系列酒店的大布局来评估,确实整齐划一得无趣。

他想起阮青屿和自己说过的话,很喜欢山阴的地,于是他又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山阴的地确实有优势,联系滨城院重新调整设计方案后,最终选定山阴的地块。

但凌兆昆随口就全盘否定,甚至不问凌泽选择的理由。

“这个会议的目的是什么?”凌泽站起身道:“如果不允许讨论,您直接签名就行。”

“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规整统一的品牌标准有助于新品牌树立形象,并且节省造价。”凌兆昆手一抬,示意负责议程的高管继续推进,完全没把凌泽放眼里。

凌泽眼眸一暗,转身离开会议室,凌雯哎一声,追了出去。

“你和爸置气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凌雯在电梯厅拦住凌泽,伸手挡在他胸前:“我认为两块地都各有各的好,可以再做一个专项比较。”

凌泽盯着电梯的指示灯,没有理会她,电梯到站,叮一声开门。凌泽推开凌雯的手,大步迈入电梯,充耳不闻。

电梯门关上一瞬,凌泽听到凌雯在电梯外骂道。

“你们父子俩都一个鸟德行,亲生的。”

凌泽只觉得烦躁,如果凌兆昆最近没回国,S酒店的布点,他和L集团讨论配合下,很快就可以拍定,现在却是节外生枝。

他没回办公室,想了想直接电梯下到一层,转回隔壁酒店。

凌泽在套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阮青屿,有点意外,他马上翻了下衣柜,自己给阮青屿买的衬衫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一件不少;凌泽又跑进书房,笔记本电脑还在书桌上摊着;

又检查了遍玄关,阮青屿的旅行箱也靠墙整齐摆着。

他松口气,阮青屿东西都在,说明人没走,估计酒店哪个角落玩着,游泳,SPA一类的。

凌泽拨通阮青屿电话,还没开口,阮青屿欢快清澈的声音就响起来。

“凌泽,你下班了吗?快来救命呀。”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是乒乓呼噜的一阵水声,紧接着就是阮青屿的喘气声。

凌泽心一下揪紧:“阿屿,你没事吧。”

“快死了,凌泽。”阮青屿叫着,非常开心的样子。

“马上去,你在哪?”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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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阮青屿回答:“在文昌阁码头,你到了喊我,我去接你。”

H酒店到颐和园,基本横穿了整个北京城。凌泽的车停停走走,开了近两小时,太阳斜挂在西边,才到达颐和园,

他从车上带下瓶矿泉水,穿过如织的游客,在码头边,找到阮青屿。

阮青屿确实来接自己了,乘着条船,手划的那种。

“快,上船。”阮青屿奋力划着桨,小脸涨得通红,勉强把船靠了岸。

凌泽突然心生不安,感觉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会发生。

果然,自己才坐上船,没挪正呢,阮青屿便双手一摊,把船桨往自己身上丢。

“你划,凌泽。我已经累死了,不能划船。”阮青屿直接在船椅上躺下,双手托住后脑勺,很惬意的样子。

他今天穿了件大红的T恤,黄色的沙滩裤,脚上是绿色的人拖,锁骨上的红痕大咧咧地露着,整个人晒在昆明湖的斜阳下笑眯眯的,像盘刚出炉的西红柿炒蛋,香喷喷。

凌泽跟着笑了起来,刚刚开会时的不痛快,少了大半。

“阮工,你是有多穷,不能弄条电动的吗?”凌泽嫌弃地问,话刚落音,一条电动船便远远地突突突开过,还带个绿柱金顶的小亭子,耀武扬威。

“排不上,我临时起意,没预约。然后我要包船一下午,只有这种没人要的小船。”阮青屿还是很快乐,说完话,嘴巴还咧着。

“用力,往拱桥划去。”阮青屿手指向远处的十七孔桥,桥看起来很小,阮青屿的口气却很大。

“我划过去,你划回来吗?”凌泽不傻,先提条件。

“那不行,我划了一下午,手都起泡了。”阮青屿伸手往凌泽鼻尖凑去,虎口处一片通红,中间的地方,起了个小水泡。

凌泽低头,轻吻了下阮青屿的虎口。

阮青屿又笑起来,坐起身,往四周瞧去,昆明湖很大,小船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湖中,甚至没有香格里拉夜晚的星空密。

他换了个方向,往凌泽方向挪,人坐在船板上,头靠在凌泽腿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今天这么早就下班?”阮青屿舔舔嘴唇,问道。

“嗯,有点事。”凌泽慢慢划着船,垂眼看着阮青屿,额头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鹅蛋脸白里透红的,微微发着汗。

“谁惹我们凌总不高兴了,真是大胆。”阮青屿猜凌泽肯定有事,不然不会才去上班没二十分钟,马上就出了公司,跑来找自己。

凌泽做事按标准来的刻板风格,连上下班都很少迟到,白搭了董事会成员的身份。

“除了凌兆昆,还能有谁。”凌泽回答。

52瞬间

◎“我们试试。”◎

“没礼貌。”阮青屿点点凌泽的鼻尖教训道:“你再怎么对老凌董没感情,不喊爸爸,也不能直呼长辈姓名。”

阮青屿从小养在大学里,学校里老教授,老学者都认得他,他生性乖巧,对长辈总是恭敬有礼。

凌泽侧过头,躲过阮青屿的指尖,划着船,没理会。

小船在日落的金光里一晃晃的,阮青屿晒在日光下,眯起眼睛问:“说吧,你爸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凌泽还是一声不吭,但手上却用力起来,将船调了个头,往十七孔桥的位置划去。

“你爸骂你了?”阮青屿又问。

凌泽继续摇桨。

“你爸肯定你是嫌弃你。”阮青屿笑起来。

凌泽垂眼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眼睛弯得像湖边的柳叶,眼眸半落在自己的阴影里,随着船晃荡着,簌簌地闪着金光,忽明忽暗。

“你爸绝对是说,你做的事情不对,还不给辩解的机会。”阮青屿说得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我爸说了这些?”凌泽突然开口。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喊了声爸,虽然并不是在凌兆昆面前,但他还是紧绷起来,摇桨的手顿了下,双唇抿得紧紧的。

“这就对了,叫爸爸也没有那么难,嗯?”阮青屿支起胳膊,伸长脖子,在凌泽紧抿的唇上轻吻了下:“很棒,奖励你。”

凌泽放松下来,嘴角往上扬了扬:“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爸爸也是这么嫌弃我。”阮青屿说:“他逼着我给他的高达勾线,我就听他的话咯。勾完劈头盖脸一顿骂,说白雪姬被我毁了,说沙滩上随便找只螃蟹沾墨爬一爬,都比我勾得强。”

凌泽哈哈哈地笑起来,阮教授说得是一点不差。

“笑个P啊,你下次也别给阮老头勾线,让他自己去抓只螃蟹来干活。”现在换成阮青屿咬牙切齿。

“没礼貌啊,阮工,怎么还给长辈起外号。”凌泽逗他。

“那是我爸,不算外号,叫昵称。”阮青屿很认真地解释:“所以爸爸是有特权的,骂归骂,但他总是为你好。”

阮青屿说完,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凌泽笼统也没见过凌兆昆几面,“总是”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

他又补了句:“应该是说,曾经为你好过,偶尔有特权,这样可以吧?”

凌泽没接话,他沉默地划桨,算着凌兆昆什么时候为自己好过,怕在英国又被债主追,把自己藏在中餐厅干苦力算不算?或者提前把股权全部都转让给自己,避免儿子们争权夺利毁根基算不算?

怎么算都是笔令人不太舒服的账。

“他反驳了我选择山阴地的方案。”凌泽开口说。

“什么?”阮青屿坐直起身,头也不靠凌泽身上了。

“就是我们一起去看的现场,我把原来选择山阳面的方案,调整到山阴面,我爸他不同意。”凌泽大致把下午的事情说了遍。

“啧,做生意的人,眼光就是除了钱看不到其他东西。”阮青屿撇撇嘴。

这类只看钱的业主,他在项目里见过不少,什么离谱的人都有。曾经有业主来找过自己,说消防喷淋布置得太多,能不能少放几个,意思意思就好。当时阮青屿回答他,等火烧起来灭不掉,你牢饭多吃几年,现在就意思意思也行。

凌兆昆不过是在方案一开始就选择保守的盈利方案,也不算有错。

“去和他沟通。凌泽。”阮青屿用半命令地口气说,“好歹你也是半个建筑系高材生,把屎说成香的并且说服雇主接受,是名优秀建筑师的基本素质。”

“阮工,嘴给你,你先说服我看看?屎怎么香的?”

凌泽发现阮青屿是真的和读书时候不同,平时依旧是软软糯糯的马大哈,但是工作时干练犀利,给人一种专业可靠的感觉。

“比喻你懂吗?意思就是你要去沟通,让你爸接受你的想法。那么好的地不选,选一个平庸的南面,不是眼光差难道是品位高雅吗?”阮青屿笑着说,眼角又弯起来。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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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吧,品位差而已,还不至于挨骂嘛,斯文的消遣下即可。”阮青屿说:“你再去和老凌董讨论下,他如果还是不听劝,要么就是你差劲,沟通水平不行;要么就是他差劲,毫无审美,反正两个姓凌的,总有一个不行。”

“没什么好讨论的。”凌泽低声说。

“没什么好讨论的。”阮青屿压低嗓子,学着凌泽的口气:“这句话肯定你爸也说过。”

凌泽一愣,这确实是凌兆昆的原话。

“是吧?亲生的。”阮青屿说,和凌雯的评价一模一样。

凌泽没有回答,阮青屿仿佛就住在他脑子里一般,洞悉着他所有的思想。

“你就当老凌董是设计院的高需求业主,是酒店住店的龟毛客人。”阮青屿想了想说:“这样就不会带着私人情绪做事。你们都没怎么接触,只一瞬间,就要你和他相亲相爱很难的。”

凌泽垂眼看向阮青屿,他正盘腿坐在船板上,侧对着自己,向阳迎风;昆明湖的风很温柔,轻扬起阮青屿的额发,北京夏末的日落也很温柔,为他漂亮的轮廓镀上圈金边。

一瞬间便相亲相爱很难。

他想起同阮青屿一起救下阮小橘的那个夏末,海风晚霞也是同样温柔地眷顾着眼前的人;滨城与北京相距2184公里,那时与现在间隔2920天;而他反反复复无可救药地爱上阮青屿,只要一瞬间。

凌泽放下桨,任由小船在湖面悠晃着,抬手勾过阮青屿的肩,把人拥入怀里,下巴靠住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在鼻尖轻抚,带着令人安心的香气。

“我们试试。”凌泽给出肯定的答复。

阮青屿双手抱胸,搂住凌泽的胳膊,把整个人交到凌泽的怀里,柔声道:“嗯,试试。”

所有事情,都是从试试开始。

比如阮青屿跑来颐和园划船,开始他只想出酒店透透气,寻了一圈,只有颐和园还有余票;等到了颐和园,他又想划船,排了半天,等到条手划船,码头工作人员一口京片子:“小伙子,你一人能划得动嘛?”

“没事儿,我试试。”阮青屿卷着舌回答。

试试的结果,自然是划不动。

距离码头下班还有15分钟,阮青屿气壮山河地坐在船头,一下下地拍着船舷擂鼓般:“齐心协力,奋勇向前,乘风破浪,共创辉煌。”

凌泽在他身后,按着口令节奏卖力地划着。

那是他们大学时龙舟赛的口令,阮青屿是建筑系的鼓手,可惜的是建筑系只擅长熬夜画图,不擅长划龙舟,划手和鼓手完全是两个节奏,再加上不靠谱的尾舵,没两下,船就划沉了,当年,凌泽和阮青屿两人是牵着手爬上岸的。

等到凌泽喘着气把船划靠岸时,阮青屿兴奋得两眼放光,他站起身,往码头上迈步,回头道:“凌泽,我们这次配合得很好,船没沉,皇家园林风水就是不一样。”

凌泽本是低头在搽汗,听到阮青屿这话,开口就训:“在船上不能说沉这个字,不管是什么船。”

话没说完,扑通一声,阮青屿人便从眼前消失了,船头只挂着一只绿色人字拖。

“我草,阮青屿!”凌泽猛地站起身,往船檐探去,伸手要抓阮青屿,结果一个失衡,又是扑通一声。

“哎哟,您俩造的什么孽呀。”码头工作人员嚷嚷着,伸了根船桨,搭在阮青屿肩上。

“没事,没事,我们都会游泳。”阮青屿在水里冒着头,水猴子似的蹭蹭地往岸边游:“水还挺凉。”

阮青屿双手撑着码头的浮台,用力一撑就爬上岸,回头瞧去,却发现凌泽静静地浮游在湖面,眼神游离,失了魂般。

“凌泽!”阮青屿喊他,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拿过船桨,啪地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水花落下的瞬间,阮青屿见凌泽眼神直盯着自己,霎时回了神,他向自己伸出手,游回岸边。

“凌泽!”阮青屿一把将凌泽拉上岸,牵着手把他往码头角落里带,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满眼忧虑:“你没事吧?”

“幸好,幸好。”半天凌泽冒了句,他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突然抱住阮青屿。

阮青屿觉得凌泽回答得文不对题,但也没空多问,他摸了摸凌泽的手,凉得吓人,与夏日炎热的空气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你在这里等下。”他挣出凌泽的手臂,赤着脚跑向工作人员,不停地鞠躬道歉,掏出湿答答的手机,付了超时费,领回自己的人字拖,又道歉了好几回,才又走向凌泽。

阮青屿靠近凌泽时,他正掏着口袋,手机,车钥匙,每样都湿了个透。

“你没事吧?”阮青屿拧着自己衣摆问,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然后他又伸手拧起凌泽的衬衫,白衬衫紧贴着凌泽的流畅的肌肉线条,阮青屿却也顾不上欣赏。

“能走吗?”阮青屿问:“不然我叫酒店管家安排人来接我们?”

“能走。”凌泽半天就哼了一声。

阮青屿焦虑地盯着凌泽,也不知该不该信凌泽的话,万一跟自己似的摔坏了脑子也说不准。

只见凌泽突然抬起手,覆住自己的脸,指腹在脸颊摩挲了几下,长长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幸好。”

“走吧,车子停在南宫门,从这边出。”凌泽接着说,牵起阮青屿的手,走出码头。

阮青屿见凌泽还能懂得车停哪里,出口往哪里走,松了口气,若是脑子摔坏了,可不是这种反应,在这个领域自己算得上是经验丰富。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坐上车,他都一言不发。

“别担心,我就是落水的时候,想到自己那时漂在公海的事,一时没转过来。”凌泽解释着,他按下车子启动键,降下窗户玻璃,熟练地把奔驰倒出停车场。

两人都湿答答的,开空调会感冒。

“啊?漂在公海。”阮青屿怀疑自己听错。

“对,跟着渔船在公海上,偶尔还能捞到螃蟹呢。”凌泽回答着,语气轻松。

“所以,你嗓子有时候会有点哑,总要喝凉水,是因为海水泡的?”阮青屿又问,这个问题他藏心里好久,总摸不准什么时候问合适。

“不是,那是在冷库冻坏的。”

“啊?”阮青屿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六年的空白,凌泽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

“不用啊,过去的就再不提,我现在人好好地就行了。”凌泽抬手拍拍阮青屿的头,终止了这个话题。

车子到酒店时,天色已经全黑,礼宾部的车子才进地库,客房管家就站在车位旁等着:“凌总,您可算回来了,老凌董在行政廊酒吧等您呢。”

53五人十眼

◎既来之则安之◎

管家边说话边开车门,才发现凌泽和阮青屿两个人完全湿透,阮青屿甚至打着赤膊,红色的T恤衫揉成一团捏手上。

“凌总,没事吧?我们从后勤电梯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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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酒店的大堂在62层,客房在30至60层,客人进入客房都要先直达大堂后,再转乘下客房的电梯。但后勤服务梯是层层通达,不需要转梯。

“好,麻烦带下。”凌泽回答,他穿着衬衫西裤,衬衫阮青屿帮拧过,还稍微好点,西裤是到现在多走两步还能淌水。

凌泽刚说完,衣角便被阮青屿拉住,他咬着凌泽耳朵悄声说道:“凌泽,车库的这部后勤电梯到行政楼层,要先经过酒廊,才能到你房间,会遇上老凌总的;要走另外一部才行。”

H酒店他负责过几个,后勤通道的行动流线都按照管控标准设计,每个酒店都一样。

“遇上就遇上,你不是让我去和他沟通吗?”

“不是这个意思,他要是问我俩怎么湿漉漉地走一起怎么回答?”阮青屿边说边把湿透的T恤往身上套。

刚刚在车里,他实在是忍不住,半路关上车窗,把上衣脱了,短裤是沙滩裤,稍微清爽点,倒也能忍;他反而对凌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衬衫和西裤就那么贴着皮肤滴水,他还能四平八稳地开着车,无事发生一般。

“你想我怎么回答?”凌泽反问,他盯着阮青屿脖子,牙印已经全退,红痕也只剩下零星的几道浅褐印记。

“那是你爸,你自己想。”阮青屿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摆,尽力把衣服抚平,说:“要不我们分开走,省一事是一事,你走服务电梯,我现在也还凑合,走大堂?”

省一事是一事?凌泽想这事怎么能省?但管家在车外等着,他也不好当场和阮青屿多理论,便同意了。

两人下车,各走各。

阮青屿快步走出六十二层电梯门,正低着头从粘衬一团的裤子口袋拔出房卡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阮工!”

他立刻听出是周成资的声音,埋着头迈开大步,往客房电梯方向走去,就当没听到;阮青屿打算不理不睬,看周成资会不会以为自己认错人。

结果事与愿违,周成资还是追上来,抓住自己的胳膊。

“阮工,是我啊,你怎么看着好像湿透啦?”周成资眉头一皱:“走走走,快回房间。”

“没事,我自己走就行。”阮青屿轻甩了下胳膊,可周成资的就像铁铐般牵住自己。

这群在英国闲得发慌的健身房练家子,手劲怎么都这么大,阮青屿心里抱怨着,连凌泽一起骂上。

“我送你,你穿着拖鞋呢,小心地滑。”周成资说得头头是道。

“地滑什么?内装不是你设计的吗?客房全是地毯,大堂石材防滑涂层处理。周总,我自己走就行。”阮青屿听得都无语,他掉水里确实是因为穿人字拖脚滑,但是不代表平地也要摔。

他站在电梯前犹豫着要不要按下楼键。电梯厅挑高设计,水晶灯高悬而下,冷气开得很足,冻得阮青屿皮肤贴着湿透的T恤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哦哦,对对,是我设计的,我看你一身湿,着急。”周成资很自觉地伸手替阮青屿按下电梯键。

阮青屿想起他冲着凌泽叫嚣着要娶自己回家,心里更颤得发慌,连在北京都能遇到,要是凌泽知道了,又要酸溜溜地折腾好阵子。

索性心一横,带回房间,一了百了,看凌泽怎么要处理都行。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周成资屁颠屁颠地跟着阮青屿进了电梯。

“你住几楼?”周成资问。

“60层套房。”阮青屿刷过房卡;六十层只有五间套房,剩下的是专用行政廊,阮青屿猜周成资应该能听得懂自己的暗示,会不会知难而退。

“阮工大气。”周成资冒了句,完全没听懂。

电梯门缓缓合上,才关上一半,外面一道女声由远及近地冲来:“等等。”

“你跑那么快。”一名年轻的少妇跑进电梯:“周成资,你怎么咖啡喝一半就没影。”

少妇三十出头,一身POLO衫休闲打扮,干练麻利的样子。

“雯姐,我送下阮工回房间。”周成资笑道:“你看我刚到北京,就马上遇到,是不是天造地设的缘分。”

阮青屿沉默着,按下关门键。

“行,你送。我去找我弟。”凌雯看了眼站周成资边上的人,开始怀疑北京外面的天气是有多热,怎么阮青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凌雯忍不住好奇心,又从电梯镜墙里瞄了眼,这位阮工,确实漂亮,黑发半湿着全往后拢着,骨相廓清晰得无可挑剔,也不怪周成资一见钟情。

六十层很快就到,凌雯先走出电梯,阮青屿和周成资紧随其后。

没走几步,三个人便同时在凌泽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三人六眼,面面相觑。

走廊的暖光照得人面色红润,只有阮青屿的脸色冻得有些发白。

“额,阮工住这个房间?”凌雯迟疑地问道。

阮青屿本想转身就走的,然后再去前台开个房间,但想到三个人坐电梯,是自己刷的楼层卡,重新开个房间,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阮青屿只能硬着头皮,把房卡靠近门禁,开房门。

他用力推开门,才发力,门便从里头被人拉开,凌泽就站在门后。

凌泽个头高,肩膀挺宽,挡住了门外的大半视线,他身上还都是湿衣服,明显是刚回的房间。

两人四目相对,阮青屿只觉得凌泽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精彩,眼里带着笑,唇角却向下耷拉着,分不清是喜是忧。

既来之则安之,阮青屿想,按凌泽的作风,周成资肯定知道他们两人在一起的。

“我在大堂遇到成资总,他硬要跟着我过来,你接待下?”阮青屿先开口,他走玄关进,蹲下身,找自己的面棉拖鞋。

阮青屿也摸不清周成资是不是真的要追自己,这事全都是凌泽说的;既然人都跟过来,干脆就交给凌泽处理,看是要打一顿丢出去,还是怎么的。

“没事,我爸跟着我进房间了。”凌泽低声道,抬手饶了下已经干透的头发。

阮青屿霎时站直起身,转身推开周成资,往房门外走。

怎料周成资身后还站着凌雯,挡住去路,阮青屿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又被凌泽牵着手拉回玄关。

“凌泽,你怎么也都湿了。”周成资身后的女子开口:“你和阮工是都掉水里了吗?”

“对,我们掉昆明湖里了。”凌泽如实回答。

他又低声对阮青屿说:“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我爸知道你住这,别慌。”

“啊?什么?”阮青屿刚想抬头确认,就被身后的凌雯打断。

“真的假的?你下午去颐和园啦?皇家园林的水甜吗?下次带上我啊。”凌雯仰天长笑,嘴完全合不拢,就差蹲地上。

“小雯,门关上再闹,别吵到其他房间客人。”苍老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

凌兆昆正坐在轮椅里,由陪护推着,往玄关转向。

五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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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屿视线越过凌兆昆,往窗外望去,华灯初上,长安街灯火通明,而他的心里只有绝望。

既来之则安之,他又开始在心里默念。

“凌董好。”阮青屿恭恭敬敬地喊道,微微鞠了个躬。

就当是见高需求的业主,阮青屿把教凌泽的那套立刻用起来。

“这就是刚刚提到的我同学,现在负责H酒店滨城项目,阮青屿。”凌泽介绍着。

“你好,阮工。”凌兆昆竟从轮椅上站起来,伸出右手:“听凌泽说,你负责过我们集团好几个项目,做得不错。”

“他过誉的。H集团的管控很成熟,我们设计院工作轻松很多。”阮青屿微笑地回应,弯腰与老人握手。

社交礼仪还是一百分,可阮青屿现在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周成资的热情救了他一命,他也跟着凌雯进客厅,笑嘻嘻地和凌兆昆问好;凌家和周家很熟,周成资完全不拘束,立刻哇哇哇地叫起来。

“青屿,你快去吧你的湿衣服换了,会感冒的。凌泽他铁打得不知冷热的,你可别学他。”

说完,周成资抓着阮青屿的胳膊,连推带拉地把人送进盥洗室。

凌泽也跟着往里盥洗室走,结果才到门口,周成资便门神一般堵在门口,不让凌泽进去。

“你去客房的盥洗室,阮工在里面。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周成资瞪着牛眼,指着更衣室“要什么衣服,我帮你拿,阮工的行李箱呢?我也帮他拿套干净的衣服。”

凌泽当场就想把周成资揍得跪着叫爸爸,但是自己的亲爸爸还在客厅坐着,也不太好马上给他弄出个恋爱脑孙子。

他瞪了周成资一眼,直接走向更衣室,给自己和阮青屿各拿了套衣服,敲敲盥洗室的门:“阿屿,开门,拿干净衣服。”

“好。”阮青屿应答。

“别乱看。”凌泽警告站门边的周成资:“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周成资一摆手:“威胁没用,凌泽。”

“要挖谁的眼睛。”盥洗室推拉门被打开,阮青屿站在门边,赤着上身。

浴室的灯光偏暖黄,罩在阮青屿白雪般的肌肤上,他整个人像霞缎般散着柔光。

周成资瞬间面红耳赤:“挖,挖,挖。”

“凌泽,你进来。”阮青屿没空搭理周成资,一伸手,把凌泽连衣服带人拖进盥洗室。

54桃花源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你怎么对你爸说的?”阮青屿边脱沙滩裤边问,坦荡荡的,他现在被空调冷气冻得发冷,只想冲个热水澡。

倒是凌泽,还是面不改色地穿着湿衣服。

“你不冷吗?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阮青屿催促着。

凌泽关上推拉门:“我说你是我同学,现在是项目的设计院马仔。”

“谁是马仔,叫阮大师。”阮青屿不高兴了,提高点了声量。

凌泽一乐,手上推拉门没关好,周成资从门缝中探了个头:“就是,没礼貌。”

周成资刚从羞赧中缓过劲,又到阮青屿白皙修长的大腿,“嗷”一声,推拉门迅速被他自己关上。

凌泽抬手解纽扣,轻蔑地说:“就这点出息,还想娶你。”

“这和出息没关系,”阮青屿瞥了凌泽眼:“你去隔壁卫生间换,别和我一个卫生间,像什么样子;同学而已,不好共用卫生间。”

“不会,我和我爸说过,我追你呢。”凌泽边解衬衫扣子边说:“你不是不爱让人知道,就先当我没追到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阮青屿的腰,薄肌间隐约露着人鱼线,暧昧地往下延伸着。

对于和凌兆昆沟通这件事,工作上,凌泽的态度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但是谈到阮青屿,他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两人在恋爱;他甚至打算若是有天和阮青屿在英国领证,就要在头条APP弄条开屏庆贺广告,昭告天下;所以凌兆坤一问,他便说,毫不遮掩。

可惜,很明显阮青屿并没有想昭告天下的意思。

“别看了。”他甚至伸手蒙上凌泽眼:“你爸不会有意见?你不是理论上的凌家独子吗?

“你都懂得理论上,凌雯说,H集团才是他的亲儿子,其他不重要。”凌泽满不在乎,脸上出现当年滨城海岸线一霸的气势:“他四处散落的孩子不少,他只要发发钱,儿子们肯定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那挺好。”阮青屿在凌泽侧脸蜻蜓点水亲了下,拉开盥洗室门,指了指门外:“请到客卧换衣服洗澡。”

门外,周成资正红着脸发呆,看到盥洗室门打开,立刻加红一度。

凌泽无奈,抱着衣服往客房卫生间走去。

经过客厅时,凌雯跟上自己:“听爸说,你在追阮工?”

凌雯性格外向,又从小养在香港,进出东南亚方便,所以,在一众儿女中和凌兆昆是最亲的。

“算吧。”凌泽顿了下脚步,他知道凌雯和凌兆昆亲,但没想到凌兆昆竟会主动和凌雯提到这事,而且速度很快。

“你不是说阮工不喜欢男生?成资还在锲而不舍呢。”凌雯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所以你俩人现在是情敌关系?”

“骗成资的。”

“哈哈哈,你出阴招啊,有用吗?”凌雯又开始笑个不停。

凌泽没回答,直接关上客房浴室门,因为根本没用。

如果周成资是条有尾巴的小狗,那么现在一定是兴奋地螺旋式疯狂甩尾,再稍稍加点速,估计可以整个人直线起飞上升;因为他居然在中餐厅包厢里,占到坐阮青屿边上的位置。

阮青屿也觉得无奈,他夹坐在凌雯和周成资之间,对面坐的才是凌泽,和一脸严肃的凌兆昆。

热菜陆续送上桌,凌兆昆招呼着阮青屿喜欢吃什么自己夹,不要见外,虽然表情没有笑容,但也算勉强算是和蔼。

阮青屿礼貌答应着,有点受宠若惊,凌兆昆给自己的印象甚至比凌泽亲和,但想到凌兆昆能把亲生儿子自小独留大陆,一年不见一面,这所谓的亲和便瞬间烟消云散去了。

热汤和主食差不多同时被端上,服务员问要先分花胶汤,还先分大黄鱼焖饭?周成资挺直白,他说他肚子饿,先分焖饭。结果被凌兆昆拦住,说凌泽和阮青屿刚掉水里,先热汤暖胃下合适。

周成资想想有道理,赶紧让服务员分汤,第一碗要给阮青屿。

阮青屿哪里敢,汤上来,第一碗恭恭敬敬地让给凌兆昆,凌兆昆也没客气,边喝边问两人下午在昆明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一时兴起想划船,滨城别说这么大的湖,划船的地方都没有。”阮青屿说:“碰巧遇到凌泽下班,我就问他要不要一起。”

凌雯有点吃惊,这几年凌泽除了工作,健身,基本没有其他娱乐的;现在他居然翘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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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怎么掉水里的?”她问道。

“上岸时,我的人字拖勾到船头,就摔下去了,带着凌泽一起。”阮青屿不太好意思,看了凌泽一眼,他正默默地喝汤,没有接话,阮青屿又接着说:“下次再去,我得穿鞋子,那湖水喝着有点腥。”

“啊哈,那都是玉泉山的水,皇帝喝的。”凌雯立刻捂着嘴笑起来,阮青屿这孩子比她那个死板的弟弟好玩多了。

“好像你特容易摔倒?”周成资问:“在香格里拉,你额头也是摔出一个包。”

“不是摔的,那是凌泽开车,颠坑里,撞的。”阮青屿赶紧解释,怎么一顿饭就变成自己的出糗回顾大会了。

“凌泽开车还会颠坑里?”凌雯不可思议地问,又哈哈笑起来:“你都不知道他开车多守规矩,稍微超速下都不行。”

“你也去香格里拉考察了?”凌兆昆听完阮青屿的话突然问道。

阮青屿回答凌兆昆,滨城院是滇藏线S酒店可行报告的编制单位,所以肯定是要去现场走一圈的。

“小阮,第三个点的两个地块你都去看了吗?”凌兆昆突然提到山阴的地。

“看了,一块在雪山南侧,一块在阴面。”阮青屿回答。

“啊?你们山阴面那块地也去啦?”周成资插嘴道:“陆颜说没去啊。”

“他在吃烤羊排,没去。”凌泽替阮青屿说到。

“小阮,觉得两块地哪块更好呀?”凌雯问道,既然凌兆昆自己提起这事,估计就能有回旋的余地,她赶紧把话题往这上面引,省得父子俩因为这个事情不对付,把自己夹中间。

“各有千秋吧,都挺好的。”阮青屿思考会儿,很认真地回答。

凌泽听到阮青屿这么说,心里乐疯,就四小时前,阮工还躺自己腿上嫌弃山南侧的地块平庸呢,现在马上就各有千秋。

他静静给自己夹块鱼,慢慢吃起来,准备看阮工如何发挥他所谓的建筑师的基本素质。

“山南的地块离国道近,景色也很好,日照金山冬季的时候据说出现频率很高,是建度假酒店的好选址,而山阴的地有点特殊,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情趣,有先抑后扬的美感。”

“哦?”凌兆昆示意阮青屿继续。

“山阴要多开40分钟的路,一路沿着河谷,景色不错但是没什么特别打动人的地方,但是在经历40分钟的枯燥后,转个弯,穿过小村子,就直达雪山脚下。”

“就像桃花源一样,要穿过山洞,才能到达他们的乌托邦。”

“这我知道,贝聿铭在日本的美秀美术馆,就是用这种手法,他在山腰开了个隧道,穿过隧道才能到达美术馆,樱花季的时候非常漂亮。”周成资说了自己的看法。

“但山阴地块只是条路而已,没有隧道,滇藏线上就没有不好看的景色,日照金山出现的次数也非常少,先抑后扬的说法不成立。”周成资几乎是把阮青屿的说法全盘推翻。

凌雯扫了眼凌泽,眼前这群人,全一个德行,工作起来,统统六亲不认;周成资几分钟前,还舔狗大王般,见着阮青屿,阮工阮工地摇尾巴,现在倒是字字珠玑地要全盘推翻阮青屿的看法。

虽然周成资是无心之举,凌雯却担心凌泽护食起来,又要跟下午一样发怒起身走人。

意外的是,凌泽正悠哉悠哉地吃鱼,表情毫无波澜,甚至有些从容的样子;而阮青屿也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又开口。

“有些事情,具象化了就少了些美感。嗯,我不是说贝聿铭的美术馆没有美感,那作品非常棒的,不单是在樱花季的时候。”

他用清澈的声线有条不紊地说道,

“只不过,能来滇藏这片区域玩的人,他们的隧道已经筑好在自己的内心;想要的是从城市钢筋水泥森林中解脱,回归自然,那条40分钟的路,是引导他们入梦的隧道,一步步放松,最终到达目的地。”

阮青屿诚恳地看着凌兆昆,笑了笑,

“之后,我们可以为他们造一场梦,等待日照金山幸运出现的梦。”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凌兆昆缓缓地一字字念道,声音沉稳而沧桑。

他今年七十有余,人生起起落落;H酒管集团,一直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山,从上一辈手中接过雏形,打拼十来年辛苦稳固,并利用与凌泽母亲的婚姻,将H集团发展壮大;这几十年,中间虽有波澜,但终是失而复得。

知道自己人生所剩时间不多后,他反倒觉得坦然,仿佛自己的人生就是为H集团而活的,现在集团运营稳定,自己也将卸下肩上的大山。

只不过山要卸给谁,他考虑过很久,第三代守不住家业是常事,更不用说H集团这种庞大复杂的全球连锁公司。

有天凌雯生日,吵着自己要一起吃饭,凌兆昆便去酒店找她,经过车库时,意外地遇到凌泽在酒店垃圾房翻垃圾。

说是客人的误将珍珠耳钉包在纸巾里,当垃圾丢了,正着急得跳脚。凌泽当时是酒店后勤经理,便带着员工来垃圾房翻找。

凌兆昆下车时,员工都没认出他;H集团有上万员工,大部分普通员工为集团工作一辈子,都不会留意到董事长的长相;凌泽也默不作声,只回答在帮客人找珍珠耳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垃圾房味道不好,凌兆昆站了会儿,便走了;但他想,也许凌泽是可以托付的人,毕竟他比自己更早体会到人生的起起落落。

凌兆昆说完,侧脸看了眼身边的儿子,他正看着对面的阮青屿,眼中有光。

【作者有话说】

最终赶在天黑前更新~谢谢大家支持~~~我努力努力~~我确实是新手,码完字,短时间校对不出一些语句不顺,都要等发到线上,用手机从读者页面看一遍才能查出问题,所以新章发完以后,会陆陆续续改一阵子。是在不好意思。谢谢支持。

贝聿铭:当代华人建筑大师,卢浮宫广场玻璃金字塔,苏州博物馆,香港中银大厦都是他的作品。

55小阮

◎“我不是跟屁虫。”◎

凌泽看着对面的人,心里充满了快乐;现在,他的所有快乐,几乎都来自阮青屿;本是模糊的未来,因为有了阮青屿,而变得明亮清晰。

他的青屿在六年时间里完全长大,从稚嫩的幼儿园设计稿,到现在说服业主时的成熟沉稳。

建筑师阮青屿为游客造梦,而他的阮螃蟹为自己造桃花源。

“小阮,说得不错。”凌兆昆夸赞道。

“那是,我们阮工一向很强。”周成资又开始真心实意地拍起阮青屿马屁,刚刚针锋相对的态度,完全不见踪影。

“我也觉得挺好,凌泽要不投资分析再重新整理下?我们和L集团再开个专题会?”凌雯说着。

她没去过现场,参阅的都是图片资料,当时觉得两块地都不差,现在听阮青屿一说,反而觉得山阴的地有点意思。

“凌泽你的意见呢?”凌兆昆突然问自己的儿子,态度和下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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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下来,凌泽几乎没说话,他向来话少,除了和阮青屿一起时例外。

“阮工的思路,和我会上提的增加布点趣味性相似。”凌泽口气淡淡:“但方案还有些问题,可能要有劳滨城院再修改下。”

阮青屿嘴一瘪:“好的,麻烦凌总早点提条件,我们好安排。”

看吧,别人都是客气地夸赞,只有凌泽,开口就是改图;这人要是和阮院长接头上,整个设计院估计就要变成地狱。

“凌泽,你除了会要人改图,还擅长什么?”周成资硬气地替阮青屿抱怨道。

“滨城H酒店的室内方案调整呢?林晓培上周给初稿提的意见改好了吗?”凌泽看都不看周成资一眼。

“快,快了,吃完饭就回房间改。”周成资拿着空碗开始喝汤,不看凌泽;他追着阮青屿来北京,图纸改半截就没影了。

阮青屿看着周成资假装埋头吃饭的怂样,完全不能想象他是怎么和凌泽呛声说要娶自己的。

“听凌泽说,你明天要回滨城,改图的事情,就等回去再说吧。”凌兆昆放下筷子,对着阮青屿说:“明天让凌泽再陪你去颐和园划划船,这次记得不要穿人字拖。”

一桌人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融洽。

“哈哈,好,谢谢凌董安排,我一定穿鞋去。”阮青屿赶忙道谢,心里却惊得慌。

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让凌兆昆态度突然大变,居然让凌泽不工作出去玩。莫非阮工我终于能耐了?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像阮院长,评选个国家级大师当当?

但想到不用改图,阮青屿立刻就忘了什么大师什么董事长;只要不画图比什么都强。

吃过晚饭,阮青屿便和凌泽回房间休息,他难得空闲,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而凌泽则枕着自己的大腿,横躺在沙发上,研究起S酒店的投资估算表。

两人时不时聊两句,都是些设计细节,阮青屿爱答不理。

这时,凌雯过来敲门。凌泽起身开门后,又原封不动地躺回阮青屿腿上。

阮青屿摇摇凌泽肩膀,示意他快起来;结果凌泽反而侧过身,搂住阮青屿的腰,脸埋在小腹里磨蹭起来。

“你俩在一起啦?”凌雯看到两人亲昵的样子问。

“凌雯总。”阮青屿不好意思地喊道,凌泽就粘自己身上,害自己起身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你随凌泽喊我姐就行,你们在一起多久啦?”凌雯满面笑容地在单人沙发坐下,把手上的资料卷成筒,往凌泽小腿甩去:“你起来,凌泽。”

“没多久。”阮青屿不太好意思地回答。

“听他胡说,他从小就是我的跟屁虫。”凌泽听到阮青屿的回答,立刻坐直起身,反驳道。

“哦?”凌雯眼里都是笑,温和地看着阮青屿,很满意的样子。

“我们是邻居,以前,”阮青屿解释着,血往脑子里冲,什么从小就是跟屁虫,没有的事:“我大学才和凌泽熟悉的,我没有从小就是跟屁虫。”

凌雯觉得阮青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一板一眼地解释着自己不是跟屁虫,耳根通红。

她依稀有点印象,凌泽读高中的时候,有提过自己晚上都在隔壁幼儿园老师家吃饭。看样子自己弟弟很早就对人虎视眈眈了。

“我想起来,吴老师家的小孩,所以你是大学时才开始跟着凌泽的?”凌雯忍不住也要逗逗阮青屿。

果然如她预料那般,阮青屿连脸都红透了。

阮青屿羞得想不出怎么回答,回答不是,不符合事实;回答是,又显得自己没皮没脸。

“这重要吗?”凌泽打断凌雯,他不太喜欢别人故意逗阮青屿,就算是凌雯也不行。

“重要啊。”凌雯从进房间,嘴就没合上过:“你那人生只有事业的爸,让我来给你带话。说如果最后L集团没有选山阴的地,让你直接把地买下来,给阮工盖个房子开心下。”

“……”阮青屿觉得事情已经不能用离谱来描述。

不仅是阮青屿,连凌泽也摸不透凌兆昆在想什么。

“他什么意思?”凌泽语气冷淡。

“我演给你看。”凌雯合上嘴,脸一板,压低声线:“做什么事都不能输,凌泽好歹顶着我的姓,怎么连追个人都不如周家那傻小子。”

“小阮这孩子不错,要没追到手,凌家的脸都被丢光。”凌雯又学了句:“叫凌泽把山阴地块直接买下来,给小阮,爱盖什么盖什么。”

“你爸事业心爆棚着呢,追人也是事业之一。”凌雯说道。

“他四下散落的儿女们都是他的事业心吗?”凌泽揶揄,他手搭上阮青屿的肩,问:“阮工,要吗?我爸叫我买地给你?”

凌雯扫了眼凌泽,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凌泽称呼凌兆昆“我爸”,以前都是“你爸”。

“买来给我种青稞吗?”阮青屿,推开凌泽:“没有S酒店连锁酒店的名头加持,房子盖得再豪华也只是民宿,房价一千五到顶,等着赔钱吧。”

阮青屿对项目情况清楚得很,建筑设计与品牌加持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听到没,阮工说不要。姐,你可以回去睡觉了。”凌泽接过凌雯手上的文件,起身把她送出客房,并交代道:“你就汇报,我和阿屿进展得不错,但还没到手,记得。”

不等凌雯再发问,凌泽一句“晚安”,便关上房门……

之后,凌泽走进书房,坐着喊:“阮工,来吧,改图。”

阮青屿穿着拖鞋,噼噼啪啪走进书房,把鼠标往凌泽手里一塞:“清醒点,凌总,自己改。你爸交代过,今天明天不工作,你还没追我到手呢,悠着点。”

“……”

*

阔别滨城近一个月后,一大早,阮青屿出现在滨城设计院。

倒不是急着要改图,而是抓老王,要回执;不过没抓到,人昨晚加班,早上补休没来。

阮青屿走回工位,工作环境看着有些陌生,整齐得令他不太适应。图纸山没了,四周光秃秃,衬得窗外的海景异常清晰,让他上班摸鱼的难度增加不少。

坐隔壁的李琳,见自己回来,从隔板那端探出头,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阮工,好久不见啊,北京好玩吗?过敏好了吗?”李琳一脸暧昧地笑:“啊?”

“啊啊啊什么。”阮青屿知道她在笑什么:“图纸签收回执呢?”

“你说什么?我看不见。”李琳装傻道:“阮工,你说的是情书吗?”

“别乱说。”

“我哪里说错了?那么大的字,想你。”

小姑娘顶得阮青屿哑口无言,他只得放弃索要回执的打算,直接问:“回执阮院长看到了吗?倪律师找你要了没?”

“没有,倪律师已经把王工的邮件回执公证存证过,这几天在查签收人是谁。”

“哦,那就好。你确定倪律师这几天没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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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的,好像这是完全不存在一样,感觉图纸堆整理工作全都白干。阮工,你要请我喝奶茶。”

“行。”阮青屿答应得痛快,他想,大概率是凌泽交代过倪律师,别再追着要回执,不然以倪律师的谨慎作风,肯定不会对重要证据整整三天不闻不问。

不追最好,这回执自己看着都头疼,比凌泽发疯还难过。

李琳见阮青屿开始老神在在,也不追回执的事,反而自觉地把东西掏出来,放阮青屿桌面上:“惠存哈,估计你情书很多,不差这封。”

虽然比阮青屿小几岁,但李琳猜阮青屿在大学应该不少人追,毕竟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别脑补,我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阮青屿拉开抽屉,把回执塞到抽屉最底下。

“真的假的?阮工,你大学没谈恋爱吗?”

“没有。”阮青屿回答,大学时他和凌泽天天贴一起,但应该算不上是谈恋爱。

“也没有女生追你?还是你追人家?”李琳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没有,和你说第一次收到,就是第一次。”阮青屿被问得心烦,大学他是追着凌泽,但那不一样。

“第一次收到什么?谁要追阮工?”阮院长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没有了图纸山的掩护,阮青屿整个工位就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一点缓冲都没有;连李琳也觉得不适应,一时都不知道是坐回工位,还是继续追问阮工的情史。

“没什么?”阮青屿回答。

“没什么你往抽屉下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情书吗?”阮院长开玩笑般问道。

阮院长根本不担心阮青屿在项目里收取不该收的利益,因为阮青屿从小就是乖仔,违法乱纪的事从来不干;所以,他便随口开个玩笑。

结果,歪打正着。

阮青屿心里一凉,莫非老王那大嘴巴已经和阮院长全交代了?他只得摸摸鼻子,把回执从抽屉里掏出来,递给阮院长。

“送你了,二叔。”阮青屿干脆把回执交出去,反正自己也不想再看到。

阮院长抬起眼镜,把回执凑到眼前,粗粗扫过,翻看下背面,又翻回正面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遍。

还真是情书,阮院长表情瞬间五光十色的。

“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基因,特别招姓凌的喜欢?”阮院长又把回执从上到下细读过,得出一个惊天的结论。

这话阮青屿听着觉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阮院长,你和阮工是一家。”李琳提醒道。

“啊对,要不我让凌也泽给您写一封?”阮青屿感觉自己的内脏已经在肚子里乐得憋成碎片。

“你真有这么大本事,就让凌泽写个承诺函,以后H酒店的项目都由滨城院设计。”阮院长回答着,丢了一份设计任务书给阮青屿。

“早上林晓培发来的,说让山阴地块的方案按着任务书要求再调整下。你看看。”

“哦。”阮青屿回答。

他知道要改方案,昨晚上飞机前,凌泽又提起这事,说两个地块投资回报比对要再优化,用于和凌兆昆讨论,设计方案现在有点问题,需要调整,晚点会提条件。

但阮青屿没想到只隔了一夜,调整要求就来了,快得六亲不认。

他接过任务书,研究大半上午,噼噼啪啪改了阵子。赶在晚上下班前,把调整过的图纸发给林晓培。

意外的是,阮青屿坐着地铁还没到家,林晓培的电话就追过来:“阮工,你改的图纸不对,怎么多出好多配套功能,连泳池都有了?”

“按五星酒店规范,就是要这么多配套功能。”阮青屿回答道。

“我们不挂星,阮工。S酒店的品牌就是招牌,不需要挂星。”林晓培提醒道。

“哦,好。我再改改。”阮青屿回答。

第二天,阮青屿改了一天图发给上海,依旧在快下班时接到林晓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