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人,吃穿用度均要最好的。
裴浚上下打量她,她身线高?挑,那身皮毛笼在身上,将她身影拉得无比修长,小脸被鲜艳的狐狸毛簇拥住,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夺目,如此明艳张扬的一张皮子也丝毫不能喧宾夺主,她炽艳的容色压得住一切。
裴浚心情好转,“不错,很好看。”
凤宁裹着?皮子继续译书,身子果然暖和多了,她轻轻将炭炉往裴浚跟前推。
裴浚靠着?圈椅翻阅各地送来的邸报,有朝廷各司衙门正儿八经的奏报,有东厂和锦衣卫两条线的密报,三相佐证,真相大差不差,他便可稳坐钓鱼台。
别?看他时不时往跨院跑,公务可没落下一件。
孰轻孰重,裴浚心里门儿清。
他这?辈子还从未因为任何人和事耽误过?朝政。
凤宁译了一阵,脖子有些酸胀,起身歇个晌,时不时拨弄那身娇贵的皮子,满脸忧愁,
“陛下,臣女穿这?身出门,不会被人打劫吧?”
裴浚从邸报中抬起眸,给气笑了,
“阖城上万锦衣卫,五百六十座武侯铺,还有七十二座望楼,天罗地网,谁敢多看你一眼?,朕都?能扒了他的皮。”
遑论?打劫?
恐怕人还没出手,就死在望楼箭兵手底下。
凤宁闻言眼?珠子转溜一圈,忽然扬眉一笑,“果然,在宫外?比在宫内强多了。”
裴浚脸一黑,“你存心气朕是吧?”
“李凤宁,朕一辈子都?没受过?气,在你这?儿一日受得够够的。”
凤宁吓得吐了吐舌,连忙低头忙活去了。
就这?么陪了两个时辰,太阳偏西,到了回宫的时辰,裴浚迟迟不想走。
可又实在嫌这?院子寒碜,正是隆冬时节,他怕李凤宁冻坏。
后来想了个辙,将隔壁院子盘下来,开?了一道门,与跨院相通,韩玉领着?几?十名内侍将隔壁好好整饬一番,裴浚总算舒服了。
只是想把?凤宁请过?去可不容易。
凤宁面上和颜悦色,可底线一点都?不容践踏。
他留则留,走则走,她不给他脸色瞧,却也绝不惯着?他。
裴浚没法子,又陪着?她在书房挨冻。
有一日恰逢化?雪之时,那间破旧的院子实在是跟冰窖似的,裴浚忍不了,于是老谋深算的皇帝,趁着?凤宁专心致志译书时,故作不甚将炉子打翻了。
凤宁只听见砰的一声,连忙抬眼?,就看到那火星子险些扑在裴浚的脚跟,凤宁吓坏了。
他可是帝王,一旦受了伤,朝野震动。
她脸色发白道,“陛下,咱们搬去隔壁书房吧,您别?在这?里受罪了。”
凤宁担心他在她这?里出了事,对不起朝官,对不起全天下的百姓。
裴浚看着?六神无主的李凤宁,第一次真真切切对一个人产生愧疚。
愧疚对于骄横矜傲的帝王来说,从来不存在。
他手起刀落,不知斩杀了多少异己,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亿兆黎民?,他从来没有心软的时候。
但眼?前李凤宁满脸的疼惜和紧张,让他想起他已故的母亲,每每他头疼脑热,母亲便是急得这?副模样,只有真正在乎他的人才会这?般上心,哪怕有违初衷也会为他让步。
他第一次看着?凤宁捧着?一颗心傻乎乎朝他扑来,是在琼华岛刺杀之夜。
他的心在那一夜被她挤开?一条缝。
那颗心被他丢了。
如今这?颗心,再也不能丢。
裴浚起身主动将她搂入怀里,“凤宁,朕没事,不要担心,朕好好的。”
裴浚唤来侍卫,带着?凤宁搬去了隔壁书房。
隔壁书房说不出的敞亮大气,又烧了地龙,里头温暖如春,凤宁不必哆哆嗦嗦裹着?棉被译书,甚至脱了厚袍子随意?走动。
只是凤宁白日乐意?陪他在隔壁书房取暖,夜里不管风吹雨淋均要回自己的被窝就寝。
她不是没提防着?裴浚生米煮成熟饭。
万一怀了孩子,她真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凤宁死守防线,绝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杨玉苏大婚前一晚,凤宁早早安寝,打算明日一早去杨府送嫁,杨玉苏曾邀请她在杨府住下,大婚前一夜好与她作陪,可凤宁想着?人家?母女情深,保不准夜里有许多体己话说就推辞了。
只是将将躺下没一会儿功夫,外?头响起了叩门声。
凤宁吓了一跳,这?院子安静,又有裴浚的人把?守,夜里从无人打搅,
“是谁?”她扬声问?道。
外?头传来裴浚无奈的声响,“凤宁,是朕。”
凤宁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回了一句,“陛下,您”
裴浚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你不开?门,朕自个儿就进来了。”
凤宁无奈,恐他损坏门栓,只得拢着?袍子去开?门,门刚泻出一条缝,一股寒风扑进来,凤宁被冻得打了个寒颤,门扉很快被掩上,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踏进里屋。
“陛下”
他动作之流畅,让凤宁始料不及。
裴浚稳稳抱住她,轻声回,“朕今个儿来得晚,你这?屋子歇了灯,朕原也不想打搅你,可风声呼号,朕担心你冻着?,今晚陪你睡。”
凤宁闭着?眼?拽着?他衣襟不知该说什么。
裴浚将她搁在床榻,又褪去外?袍,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这?床榻实在是太窄,窄到他压根施展不开?手脚,他只能侧过?身弯曲膝盖,将她搂入怀里。
男人体魄果然是天生的火炉,凤宁原是手脚发凉这?一会会就被他烘暖了。
年轻的身子压根经不起考验,更何况曾经又是那么地契合,那么地熟知彼此。
被褥内的温度很快攀升,暌违已久的渴望在四?肢五骸游走。裴浚身子实在不听使唤,唇捉住了她的嘴不可控地吻进去。
手掌更是轻车熟路卸了她的腰封,攀上高?峰。
凤宁气急了,撇开?脸使劲去锤他,“陛下,我实在不想喝”
“避子汤”三字还没出口,被裴浚堵住了,“朕不留在里面”
他不想听避子汤三字。
这?是身为帝王最大的让步。
凤宁咬牙没吭声,那覆满老茧的掌心在她腰间摩挲,她哆哆嗦嗦打着?颤,眼?底像是结了蛛丝,裴浚将她反应收在眼?底,舌尖捞着?她耳珠笃定道,
“李凤宁,你也想。”
嗓音跟颗粒似的划过?心尖,凤宁脸一红,她也很懊恼,懊恼对着?这?具身子没有抵抗力,他总能轻而易举抚出奇妙的张力,让人招架不住。
接下来便是男人的战场,凤宁眼?神迷离地想,他压根不会真正给她暖被窝,他对着?她从来就是这?点心思。
当然比起在皇宫,也有长进。
过?去裴浚从来是强势的,强势到压根不会在意?她的反应,铺天盖地地要她。
凤宁身体也会被带来快乐,是那种彻彻底底被洗刷的快乐。
今日不同,他主动在意?她的感受,先顾了她再顾自个儿,给予她被照顾的快乐。
翌日天还没亮,裴浚便回宫上朝,凤宁由锦衣卫驱车送去杨府。
这?是凤宁第一次参与婚宴,她亲眼?见识到一对新?人背负所有祝福登上婚车,婚宴极其气派,热闹又隆重,燕承牵着?杨玉苏一步一步出了门,她看得出来燕承的小心翼翼和慎重,这?就是珍爱吧。
杨夫人和杨府尹坐在正堂哭了许久。
身旁的街坊与姻亲都?在劝。
“姑娘过?好日子去了,两位快别?哭了。”
杨玉苏是杨夫人第一个孩子,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疼着?的,杨夫人没让杨玉苏吃过?一点苦,如今女儿要嫁为人妇,将去别?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再联想燕夫人的苛刻,杨夫人心头说不出的不舍和担忧。
杨府尹安抚妻子,“行了,别?担心,燕国公那头我会去打招呼。”
燕家?是老牌勋贵,门望比杨府隆重,却不一定比他在新?帝跟前说话管用,所以杨府尹自认燕国公得卖他几?分情面,不敢让他女儿受委屈。
杨夫人这?才收住眼?泪。
章佩佩拉着?凤宁目送杨玉苏出门,羡慕地哭了,
“你瞧燕承那模样,平日多倨傲的人,今日笑得见牙不见眼?。”
凤宁敲了她一记,“你羡慕什么呀,马上轮到你了。”
章佩佩却是满脸地不情不愿,“说实在的,比起嫁人,我还是乐意?待在娘家?,我爹娘对我多好呀,我为什么要去程家?吃苦。”
凤宁闻言失笑道,
“佩佩,人总是要长大的。”
“如今章家?是你爹娘做主,待侯爷与侯夫人百年之后呢,就是你哥哥嫂嫂做主,那宅子你还待的下去吗?所以,你要经营自己的家?呀。”
章佩佩怔怔看着?凤宁,忽然喉头发酸,
“你这?么一说,也十分有道理,那我还是欢欢喜喜嫁过?去。”
凤宁嫣然一笑,“这?就对了。”
章佩佩笑着?捧了捧她的面颊,“方才玉苏将你送她的绢花插在发髻上,以表珍重,凤宁,等我大婚,你也要给我做一朵绢花,亲自给我簪上。”
“好嘞!”凤宁满口答应,“这?还用说,模样我都?想好了,给你做一朵你最喜欢的海棠。”
“说话算数?”
“驷马难追!”
可谁也没料到,这?一句许诺终成遗憾。
成了章佩佩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凤宁抬眸张望远去的婚车,脑海浮现杨玉苏凤冠霞帔的模样。
真好看,可惜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凤冠霞帔嫁人。
自那日裴浚碰她后,凤宁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幸在五日后来了月事,她松了一口气,确信他是没留在里面。
已近年关,裴浚越来越忙,有时待两刻钟就走,有时夜里过?来凌晨离开?。
凤宁几?度劝他珍惜身子,勿要风里来雨里去,裴浚非不听,
“想脱身?做梦!”
凤宁是奈何不了他。
老天爷偏要为难他。
一日捎着?几?食盒吃的要带去跨院,风雪太大,柳海等人跪在乾清宫前不许他出门。
裴浚尝到牵肠挂肚的滋味。
心里再度发愁,怎样哄李凤宁回宫。
大雪如盖,洋洋洒洒下了整整三日。
到了第四?日午后,裴浚总算得空出宫来探望李凤宁。
凤宁彼时正在院子里一个捣衣台上堆雪人。
捣衣台上盖着?密密一层雪,她只舍得动了一小块,一会儿从地上抓一团雪给做耳朵,一会儿又寻个萝卜做鼻子,裴浚见李凤宁捏半天也捏不好一只胳膊,信步迈过?去,打算帮她一把?,手掌刚往捣衣台一抚,
“等等!”
凤宁急忙叫住他,“陛下别?动,那一块雪美着?呢,臣女舍不得动,等它慢慢化?。”
裴浚便收回手,看着?她弄。
整座庭院银装素裹,屋檐树梢均积了厚厚的雪,大雪压弯了松枝,横亘在院墙,枯叶雪渍落了一地,别?有一番意?趣,凤宁对这?片雪景赞不绝口,裴浚环顾一周,巴掌大一片地能有什么好看的,比起皇宫的雪景简直是不值一提,他状似无意?问?凤宁,
“琼华岛的雪景最是好看,太液池结了冰,可在水面滑冰,朕带你去瞧?”
琼华岛在宫内,冰天雪地,去了指不定回不来,一来二去就留下了。
凤宁佯装没听到,折身往桂花树下的花坛捧了一抔雪来,笑嘻嘻与裴浚道,
“陛下,等会儿臣女捡些雪,给您煮?*?雪茶喝。”
凤宁说完,又聚精会神堆雪人去了。
裴浚看着?装聋作哑的李凤宁没有再问?。
不知从何时起,这?场感情的主动权,已不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