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思来想去,怕是得请这些工匠师傅们再刻一套波斯文的活字,不过掌事的告诉臣女,此事必须司礼监出敕书,所以臣女来请示陛下。”
裴浚听着少女悠扬的腔调,看着她镇定温柔的神色,心中十分熨帖。
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行事越来越有章法。
“此事你与柳海说便是,让他出一份敕书。”
凤宁又问,“那银子呢,陛下能批多少额度给臣女?”
裴浚闻言又笑了。
虽然慢慢步入正轨,可到底缺乏经验,迎着她懵懂天真的双眸,裴浚严肃道,
“李凤宁,预算单子该是你这个主事人提供给朕和司礼监,朕阅过无碍了,再给你批复。”
凤宁闻言立即反应过来,猛拍了一下脑门,“哎哟,是臣女糊涂了,那臣女回头再去一趟番经厂,先初步算个账目出来。”
裴浚见她那一下敲得有些重,担心她把脑门敲坏了,越发犯蠢。
他摇摇头继续看折子不再理会她。
凤宁将茶盏拾起,悄悄退了出去,她去到西围房寻梁冰要了几份过去的预算账目,打算自个儿先拟个章程,省得去了经厂被那些管事的牵着鼻子走。
要了账目又悄悄回到御书房,当值的女官有一处便利,可在御案下的小几办公,如此可预备着皇帝随时召唤。
但能被准许进入御书房的,也就凤宁,梁冰和杨婉三人。
张茵茵原想挤进来终是折戟。
凤宁忙了一阵粗粗列了个纲要,脖子酸了,她忍不住揉了揉,抬眸见裴浚聚精会神在习字。
宽阔的御案之上摆了两盏羊角宫灯,简约又明亮。
那是一张十分深邃俊挺的脸,眉棱线条清晰,瞳仁漆黑如墨,每一笔仿佛是画工所就,完美无缺,即便是坐着,也丝毫不遮掩那挺拔的身姿,他肩宽背阔,胳膊修长有力,从他这副端肃的模样可想象他笔下的字迹该是多么苍劲。
凤宁看了两眼便看痴了。
不知不觉起身往他跟前来,原先交握的双手缓缓垂下,连着呼吸也透着几分温吞。
裴浚余光已发现了她,慢慢搁笔抬目朝她看来。
撞入那一汪绵柔的春水里,裴浚呼吸显见凝重几分。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凤宁也能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念头,眼神越深,欲念越深。
她就是这样凭着本能往他身前去,他膝盖微张面朝桌案,横亘在她面前,凤宁却不管,轻轻往前一蹭逼着他容纳她,顺势便在他腿上坐下,随后柔软如柳条的胳膊就这么缠上他的脖颈,昂首迎上去。
他的唇瓣比他这个人要柔软。
学着他那般吸吮,也不管有无章法,灵蛇儿往他齿关一舔,莽莽撞撞地滑了进去。
不知他高不高兴,反正她高兴了。
凤宁想开了。
管他三宫六院,管他心里有没有她,都不重要了,谁也预料不到未来的事,顾着眼前吧,现在的她就是想亲近他,喜欢那张脸,喜欢他挺俊的身子,这就够了。
忍不住跨坐在他身上,亲得越深。
裴浚看着蛮横挤进跟前的女孩,神色微微顿了那么一下,这是他所料不及的。
他以为她是柔弱无依的少女,偏生她能在恶劣的情形下迸发无与伦比的生命力,他以为她经受打击后会收敛心神安分守己,从此做个乖巧温顺的后妃,偏她反其道而行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他没想到李凤宁也会有让他接不住招的时候。
他惊讶,且惊喜。
这个姑娘像是一个宝藏,逼一逼她,兴许有意料不到的效果。
裴浚当然不会任她予夺,跟猫儿一样在他身上乱挠,没得叫人不尽兴,他习惯掌控,于是拖住她,慢慢往内寝迈去,反客为主。
这一夜在秋风里变得余韵悠长。
*
天街雨凉,中秋将至,连着风也跟刀子似的沁着寒意。
秋风穿过廊庑裹入养心殿,皇帝还未回来,姑娘们再一次在廊下站班,章佩佩爱美不喜穿比甲,偏生今日温度骤然降得厉害,她便冷得有些打哆嗦。
“前日不是好暖和么,今个儿忽然就冷了。”
凤宁悄悄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身,帮她取暖,抿唇望着她笑。
章佩佩顺势凑近她耳根说悄悄话,“后日过了中秋,司礼监给咱们放一日假,准许回去团聚,你回不回李府?”
凤宁目露迷茫,寻常来说,各家会早早托人来打听姑娘何时回家,再打宫门口欢欢喜喜迎回去,李府却从无人过问,想必这会儿李家跟韩家在“吃官司”,李家上下也不想看到她。
“我要忙番经厂的事呢,等过了中秋,我就得去番经厂,没功夫回家啦。”
她嗓音很甜,也很清脆,章佩佩特别喜欢听她说话,那股子悲伤也被甜软的嗓音给弱化了。
“等我给你捎吃的。”
丢下这茬,章佩佩想起中秋夜宴的事,扭头问身侧的杨婉,“烟花的事怎么样了,陛下准了吗?”
杨婉苦笑,摇头道,“驾帖已搁在陛下桌案几日了,陛下至今不曾批复。”
凤宁闻言眼神亮晶晶问,“中秋夜会放烟花吗?在哪儿放,咱们可以去看吗?”
章佩佩捏着她脸蛋,“瞧你这好奇的模样,莫非你没瞧见过?”
凤宁笑眼弯弯,“我没怎么瞧过,实在好奇,是不是很好看?”常听人说元宵节有灯市,除夕夜有烟花,爹爹与嫡母从不许她出门,她只能在院子里眺望一些火星子。
章佩佩笑靥如花,“可好看哩。”
*
裴浚从太庙发兵回来,回到御书房歇晌。
为何选了中秋前一日发兵,为的便是不叫那些将士们倦怠,没得团圆的人便念着下一回回家团圆,心里手下都带着狠劲,不愁战事不破。
中秋前发兵更能体现他的决心,也能给将士们提士气。
先批过紧要的折子,目光最后落在杨婉呈上来的驾帖之上,中秋夜宴的章程已经议过,后来织造局那边得了一批敬献的烟花,大家闹着要看烟花,杨婉不得已临时加进去,来讨他示下。
裴浚最不喜这些花里花哨的玩意儿,吵得人目眩耳躁,他也不爱凑这样的热闹。
只是想起方才进养心门时,听到凤宁那句“我没怎么看过,是不是很好看”,裴浚不假思索在驾帖上批了一个“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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