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瞧见了,得发疯。”云袅指着那一角道,“他哪怕重病,就剩最后一口气,也得爬过来把这一角推进去。”
唐娴:“……”
她也想那么做,但没百里家二公子这么强烈的冲动。
“二哥比我还笨呢。”云袅笑弯了眼,“有一回我不小心踩了他的脚,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唐娴没见过他二哥,不知道他该是什么反应,反正换成云停,这人疼爱妹妹是没错,但碰上这事,八成会踩回去。
“我踩在他左脚上,他把右脚伸过来,让我用同样的力气再踩一下,不然他难受。”云袅笑得合不拢嘴,问,“二哥是不是大笨蛋?”
唐娴的表情快绷不住了,“……那、那万一他跟你大哥前几日一样,右臂受了伤呢?难道也要往左臂刺一箭以求平衡?”
云袅想了想,老实道:“不知道。前几年,二哥当街解了一个壮汉的裤腰带,又重新给人家系整齐,那之后,爹娘就不让他外出了,他还没机会受伤呢。”
受不受伤已经不重要了,唐娴幻想了下那个场景,没见过百里家二公子,她就直接代入了云停。
一想云停顶着龙章凤姿的清贵气质,当街给威武壮汉解裤腰带,她的脸都白了,细眉皱成山峦,久久无法舒展开。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满脑子造反的云停,情愿自己带着云袅,也不把她送去二公子那里了。
一旁的云袅说完二哥的坏话,不知道想到什么,捂着嘴巴窃笑起来。
唐娴好不容易从那可怕的画面中挣脱,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把她按回去继续吃莲子羹,最后一次提醒:“山里夜间是有狼的,虫蚁蜇人,又热又脏,也没有冰食给你降暑。”
“我不害怕。”云袅抓着汤匙大声证明自己,“来的时候我就住过深山老林里了,哑巴还烤兔腿给我吃,我吃一整个!”
唐娴这才想起她的确是跟着侍卫长途跋涉进京的,“对了,你是从哪儿来的?”
“家里啊。”
唐娴耐心问:“你家在哪儿?”
云袅歪头回想,“在、在……”
整片西南都是她的家,对她来说太大了,她挠挠头,终于知道怎么形容了,“在银月湾西面,我家好大的。”
银月湾这个地方唐娴在舆图上看见过,距离京城很远。再西面,光是大州府就不下于五个。
唐娴心道果然是个小孩子,连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
她就不再问了,唤了侍女进来,让人给云袅收拾外出要带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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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出发这日,随行的除了哑巴之外,尚有侍卫十人,各自骑着一匹骏马,唯有唐娴与云袅乘坐马车。
出了城门,人烟渐少,马儿撒蹄飞驰,吹得马背上的人衣袍翻飞。
相比较而言,车厢中颠簸闷热,没过多久就坐得人腰酸背痛。
云袅想让云停带着她骑马,被戳着额头摁回了车厢里。
午时途径一个城镇,一行人寻了酒楼停脚歇息。
唐娴当初从皇陵入京城也很辛苦,可那会儿没这么热,不像今日,才半日时间,就汗湿了衣裳,云袅更是蔫蔫的没了精神。
潇洒骑马的云停就不一样了,把她二人留给侍卫,自己悄然出去了。
唐娴一手摇扇子,一手拿沾湿的帕子擦去云袅鬓边的汗水,“太累了是不是?出京还没多远,若是受不了,就与你哥哥说,让人送你回去。”
云袅枕着手臂趴在桌上闷闷摇头。
没多久,哑巴回来,道:“公子有事稍晚些才能回来,客栈四周有人守着,还请姑娘与小姐安心歇息。”
问云停在忙什么事,他就不说了。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云停敲门时,云袅小憩还没醒。
他进屋看了眼,让唐娴把人喊醒。
唐娴不赞同他的做法,“你不考虑把她送回京城吗?不好送去二公子那,就是留在府中也好啊。跟着你,万一遇上危险……”
“你觉得我只布置了这么点儿人?”云停打断她的话。
唐娴愣了愣,从窗口向外看,目之所及,仅有一同出府的那几个侍卫。
她狐疑地转向云停,云停却不与她多解释,指着沉睡的云袅道:“趁着年纪小多走走看看,见识的多了,长大后才没那么好骗。”
唐娴再度怔住,类似的话她爹也曾说过。
十岁之前,她爹外出办公,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就会不辞劳苦地带上她,让她看山川河流和民间风俗,见识各地风采。
十岁之后,祖父插手,不许她再随父亲外出。那之后,她能走动的,就只有京城贵女们常去的地方了。
想起久未见的亲人,唐娴心中沉重,双眸黯淡了下来。
这么久了,云停若是当真派人去禹州张贴了她的画像,爹娘看见不会无动于衷,也早该有消息传入云停耳中了。
他没提起过,唐娴怕他追究起这事,想问又不敢问。
唐娴心里难过,眼眶一下子红了。
云停见识过她说掉眼泪就掉眼泪的本事,但此刻想不通其中缘由,“就因为我没答应你送云袅回去,你就要哭?”
唐娴觉得他莫名其妙,心里难过,不想与他解释,默默背过身去揉眼睛。
沉默中,御医说过的话浮现在云停脑中。
他说晦暗环境中无法视物,若非出生就有,便是生活环境所致。
前者无法医治,后者脱离了环境,慢慢调养,有望改善。
云停对着那道矮了他一头的纤薄背影,想靠近,又觉得不妥。
等了等,他不解道:“……云袅是我妹妹,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干涉我的决定的?还有,你……”
云停眉头紧紧皱着,许久才不可思议地问出:“被驳回了就哭,你不会是在与我撒娇吧?我不吃这套的……”
话没说完,唐娴红着眼眶转了回来,双颊酡红,泪水盈盈,宛若被雨水欺凌后,摇摇欲坠的芙蓉花。
云停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她说的也有道理,带云袅涨见识,并不急于这一时,没必要为了这事让她哭泣,毕竟她的眼睛……
“你不要脸!”一声响亮的斥责响在耳边。
云停倏然醒目,见唐娴乌黑的双眸怒视着他,声音颤抖:“你自作多情,你没脸没皮!”
云停这才恍然惊悟,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不是哀求乞怜,而是被气出来的。
他站在唐娴面前,回想自己所言所想,脸色阵青阵白。
不等他做出反应,床榻上被吵醒的云袅迷迷糊糊坐起,上下眼皮还黏着,嘴巴里已经含糊呢喃起来:“……谁自作多情……祖训不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