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在内试间里面一层一层的套衣服,一边和门外的百乐聊天。
“你那边最近还好吗?”
其实和百乐呆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常不知道该和她聊些什么。
她太过聪明了,思想太过深沉。她永远无法做到和同龄人一样思考,她的理智与思考让她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便看清世界的真相,而这才是最可悲的。
“和你说的一样,哪有什么好不好,勉强过个日子罢了。”
我嘴里咬着皮筋,想给自己绑个高马尾。
“叔叔阿姨怎么样了,还好吧?”
“老样子,各玩各的。”
“是吗,那还真是一切照旧。”
“是啊,一切照旧。我感觉挺好的,一切照旧挺好的。”
虽然百乐嘴上不说,但其实她比谁都难受。百家的父母不管孩子,仍由他们自我生长。百乐可以说是百活一手带大的,所以百乐很亲百活。说来好笑,百乐小时候还叫过百活一段时间爸爸,其实百活也只比百乐大了七岁。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见到百乐最后一面的样子。
他平躺在手术台上,变成了一摊烂泥。
百乐缓缓走过去,平静到令人窒息。
她什么话都不说,就那样注视着已经不成人样的百活。她坚忍到我全程都没有听到她抽泣呜咽的声音,但她又是那样的脆弱,仿佛只要有人开口提到他的名字,她就会倾然倒塌。
她有很严重的洁癖,可那一刻,她抱起了一滩血肉,散发着恶臭的百活。
他一而再的从她的指缝间滑落,他再也无法将她拥入怀中。
她偏执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抓住那些血肉,那些筋骨,拼了命抱入怀里。她想再被自己的哥哥拥入怀中,可回应她的只是满地掉落的残骸。
我站在她身后,我不知道该这么安慰她,我想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别难过。可是我怎么开得了口让她别难过,死的不是别人,是百活。
她抱着那颗肿胀的不成人样的人头,把脸埋在他的血肉之中。呼吸声沉重,所有的难过都压在胸口无法释放,只能拼命的喘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盯着台子上的一滩烂肉,我不敢相信几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竟连具完整的躯体都看不清。
她猩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被砸扁泛着黑色瘀血空洞的眼窝,恶狠狠的说道:“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去,真是活该!”
百乐把百活的头颅放在案板上,冷着脸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手术刀,狠狠地扎向那本就腐败的头颅,一刀又一刀。
我从后面抱住她,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接下来的举动。
她不断的想挣脱开我的双手,可是我死死地握住,我怕她接下来的行为会让她后悔终身。
她大喊道:“林如白,你放开我!他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去,他竟然为了一些不想干的人死去,他是圣人吗!变成这副模样,还不让我彻底毁了他!”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你别这样,你冷静点!”
她丢下手中的刀,转过身来与我对视,脸上的血水粘黏着头发丝。
“如白,你千万别和大哥走一样的道路。不然就算你们家那些人护着你,我也会把你绑架过来,把你腿给打断。”
我盯着她,我知道我无法给她保证,我给不了。
她疲惫的靠在我的肩上,虚弱委屈的说道:“答应我,别走这条路。求求你,求求你答应我,我只有你了。”
我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我答应你。”
可最后我仍旧走上了百活曾走过的道路,我希望在这条道路上能比他走的更远,即使看不到终点在哪里,但是我相信路上遇见的人中总是会有人继承我们的思想。在我们这些人死后,仍旧前赴后继的为人民的自由去付出努力。
我们都很痛苦,我们都无法当做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