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的什么人,她必然不会放心离开去休息,但是辽国公……
那可是她乖孙孙的父亲!
四舍五入就是她的乖儿子呀!
“尔等需仔细看顾陛下,敬听辽国公吩咐,哪个敢懈怠,定斩不饶!”
皇后娘娘威慑一番宫人,转头和蔼的对邢泽说道:
“弘毅,这里就交给你了,若有什么不妥,及时来报于我。”
“谨遵娘娘懿旨,娘娘连日辛苦,且安心去歇息,弘毅定不负所托!”
邢泽说到做到,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除了如厕,其他时候没有离开过一下。
“本公要更衣,有劳内侍带我前去。”
“国公爷客气,这边请。”
一路无言,直到无甚闲杂人等,邢泽忽然开口:
“夜深寒凉,可有酒乎?”
内侍恭敬答道:“国公爷开口,那自是有的。”
邢泽又问道:“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内侍含笑答道,随即抱拳,“靖安局情报五科大内组麾下,参见大人,请大人指示。”
“传令孙堂,殿前司、侍卫亲军诸部启动二级戒备,各处宫门加强防范,情报部严密监视汴京各官邸,尤其是兖王府和邕王府,其他各部一切照常,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得令!”
对于能把赃物藏进皇城司的先天锦衣卫圣体来说,黑手伸进大内宫禁根本不在话下。
皇宫这地方,本就是一个各方势力掺杂的地方,表面上各个身世清白,别说查三代了,查五代都么得问题,实则暗地里都各有归属。
皇帝自是不用说,还有皇后的、嫔妃的、王爷的、臣子的……等等等等,这些人不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可能只为了探听圣心,或者先人一步吃瓜。
信息就是资源,信息就是效率,及时得到信息,才能有效应对。
邢泽也一样。
只不过他比其他人多亿点点。
亿点点实力、亿点点便利、亿点点组织、亿点点纪律、亿点点目的、亿点点谋划……
大抵就是如此。
这样一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从容应对。
譬如此刻,赵官家暴疾,大内封禁,里外沟通不便,而他却依旧可以掌握宫内宫外的局势,安心的在福宁殿侍疾。
邢泽守在床边,望着赵官家已然苍老的面庞,心里有一点点感伤。
虽然他靖北大都督府是逆贼窝子,虽然他渗透大内四处安插人手,虽然他怀有不可言说的目的……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好爱卿!
至少对赵官家来说是这样。
于公,收复故土,全志宗祖,覆灭大敌,开疆拓土,扬国之威,功勋卓着。
于私,视帝如父,待后如母,彩衣娱亲,弥补亲情,承欢膝下,天伦之乐。
试问满朝文武,又有哪个能做到像他这样公私两全?
天不生我辽国公,臣道万古如长夜!
当然,臣不欺君,君亦不负臣。
赵官家对他,高官厚禄赐之,隆恩厚眷予之,推心置腹信之,抱诚守真待之,视臣如子宠之,可谓是极尽恩宠!
如此相得益彰的皇帝老板,让邢泽怎么能不盼着他好呢?
“老头儿,你要是没了,我就又成孤儿了,快点好起来吧……”
邢泽感受着苍老松弛的皮肤,轻声呢喃道。
心里思绪杂乱,毫无睡意。
而彻夜未眠的后果就是双眼猩红。
一大早就赶过来的皇后娘娘,一见到邢泽这个模样,再问过宫人,得知其一夜未眠,彻夜守候陛下,心下顿生感动!
弘毅他真的……吾哭死!
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呢?
倘若他姓赵该有多好……
皇后娘娘感慨非常,见邢泽要拜,连忙伸手扶住。
“实不必多礼。”
邢泽摇摇头:“娘娘,礼不可废。”
皇后娘娘嗔怪道:“你这孩子,缘何如此见外?莫不是让你累了一夜,就不把我当嬢嬢了?”
嬢嬢,其实就是娘娘,皇后娘娘也唤做皇后嬢嬢,只不过“娘娘”更显得正式,“嬢嬢”更显得亲近,故而多为公主、皇子等近亲所用。
但邢泽是谁啊?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乖孙孙的亲爹!
四舍五入就是皇后娘娘的乖儿砸!
叫一声“嬢嬢”有毛病吗?
很河里嘛!
邢泽带着一丢丢委屈道:“嬢嬢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于弘毅有知遇之恩,弘毅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和嬢嬢提携关爱,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为父母尽孝,何敢言累?”
皇后娘娘闻言为之触动,亲自上手给邢泽正了正衣领:“你既把我和陛下当做再生父母,那就更不应该外道才是。”
邢泽赧然一笑:“权势迷眼,嬢嬢和陛下又恩宠有加,弘毅实在担心自己沉溺其中,若是乱了心性,惹出祸端,那就太辜负嬢嬢和陛下的教导和栽培了。”
“你呀……”皇后娘娘亲昵的抚了抚邢泽衣裳上的褶皱,“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和善谦逊,若是旁人处在你如今的位子上,还不知道如何嚣张跋扈,你却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不像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上蹿下跳的,徒惹人厌烦。”
没指名道姓,可邢泽却知道说的是谁。
邕王。
丫的才老实了没多久,得知官家暴疾,又开始蹦跶了。
倒是兖王一点动静没有。
可邢泽却不相信他什么盘算都没有。
皇后娘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感伤的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心性如此坚韧通明,我也就放心了,不管将来如何,总能得个善终。”
此话说的是邢泽,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看来赵官家这次突然病倒,给皇后娘娘可是担忧的不轻。
一朝天子一朝臣,邢泽多少也能感同身受一些,遂宽慰道:
“陛下圣寿无疆,嬢嬢千秋万福,必能照拂弘毅万万载。”
吉祥话嘛,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当真,可不妨碍她为邢泽这份孝心高兴。
“好,万万载就万万载,你个惫懒的。”
……
《宋书·邢泽传》:
“天子暴疾,泽侍上,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