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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说长乐有些腹泻,让人通知皇帝过去看看。
景珏虽不是她的生父,但自小将她养大,又因她是自己亲哥哥的遗孤,所以向来很上心。
寻常男人也许会觉着替别人养孩子是奇耻大辱,景珏却是没太大这样的感受。本来他就不喜欢贤妃,之前纳她,纯粹是因为母后看中,纳进门后也没费什么心思在上头。
他这人哪里都不好,唯有一点很与众不同,那就是他十分具有同理心。
既然自己不爱她,没给贤妃什么关爱,那么她喜欢别人又有什么不对?
但她实在不应既贪图皇妃的尊贵,又妄想得到爱情。
这也是他分外瞧不起贤妃的原因之一。
不过,祸不及孩子,该给长乐的关爱他一分也不会少。所以刚处理完一些事,得了会儿空闲,皇帝立刻起身准备前往长乐宫。
带着几个太监,路过御花园,见里面月季开得灿烂,刚想着‘明天和琛儿来赏花’,下一刻就听到了花丛隔壁传来的谈话声。
景珏迈开步子,想离开此处,无意间听到了季宝儿这个名字。
他对季宝儿没有任何好感,当即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摇摇头,抬脚欲走,又听见隔壁的谈话——
“唉,玉鬼除了虽然安全,可你别说,我还有点儿羡慕宝嫔,你看她得了神通之后多厉害,那身皮肤…啧,真叫人羡慕。”
这声音是谁的来着?
景珏没有任何印象,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还好,别人帮他解惑了。
“僖嫔姐姐说得是,那玉鬼的确神通广大,助人改头换面的功夫,妾身也是非常向往的。”
“沈贵人跟我开这玩笑呢,你皮肤嫩得都快能掐出水了。”
“哪有,远不及姐姐貌美…”
三言两语间,把身份信息说得清清楚楚。景珏佩服地想,还好女人们聊天爱把名字都说出来,要不然他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她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难道玉鬼不是琛儿瞎编的吗,怎么感觉她们说的言之凿凿,确有其事的样子…
等等,她们说的是季宝儿吧,她有鬼神之力?
景珏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栖凤宫看到的眼睛。
他硬生生停下步子,调转方向,直往栖凤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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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拎着裙角跑进来,气喘吁吁。
她不敢抬头与宝嫔对视,垂着头,小声说:“来了。”
皇后与季宝儿交换个眼神,开始准备唱戏。
虞贞握住她手,关切地说:“你这几天头还疼吗?别勉强自己回想太多,不急,慢慢来便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季宝儿声音凄苦,低声呢喃:“不,对于他来说是十六年,于我而言却只是一瞬的时间,我不辛苦,阿珑才辛苦。”
门外那人身子一震,眼底浮现出一抹迷茫之色。
阿珑,这个名字只有在梦里才会听到。
一晃眼,竟然已经十六年了啊。
他跨进屋子,居高临下望去。
季宝儿坐在皇后身边,惊惶抬头,杏眼微张,带着希冀与胆怯。
“是你吗?”景珏问她。
她怔怔看着他,泪水顺着脸颊划下,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皮肤雪白,一身破衣,发丝凌乱,露出的手背上满是青紫伤痕。
景珏叹气,把她扶起,道:“是我对不起你。”
不但忘了她的姓名,忘了她的模样,还把救命恩人丢在这寂寞冷宫中,让她受尽折磨。
皇后看着这场景,神情怅然,悄悄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景珏看着眼前这张不太熟悉的脸,心底感情很复杂。
他知道,梦里的姐姐绝对不是一个蛇蝎女子。
所以这么多年,他都误解她了?
他眸子沉沉,郑重地说:“你要什么补偿,朕都给你。”
救他一命,如此大恩,必须要还。
这是因果,拖不得,欠不得。
季宝儿摇了摇头,惨淡一笑:“我要的你能给吗?”
如果说从前她是严冬寒霜,那么现在,宝嫔已然化成了三月春花。
眼儿柔情似水,藏着遮遮掩掩的深情。
她喜欢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哪怕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你辛苦了’,也能感动到不能自已。
她要的是情,是爱,是他的关注,这些他能给吗?
女子模样惹人怜惜,有种动人心魄的漂亮。
然而景珏立刻接道:“的确不能给,所以你换一个要求吧。”
她愣了愣,不敢相信他这么直白。
难道她不是他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吗?
景珏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你听说过男人以身相许的吗?也许有,不过我已经许给琛妃了,所以为了大家好,你还是换一个想法吧。”
“钱和地位朕都能给,如果你需要的话。”
季宝儿勉强勾唇,一张脸儿惨白。
“那您将我带出去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想起惜春,害怕得微微颤抖,连嘴唇都在打颤。
见她这副样子,景珏更是内疚,当即便说:“那你等等,朕回去和琛儿商量下,看如何报答你的救命大恩。”
季宝儿:???
为什么这个也要问徐碧琛!
她是你娘吗?
望着皇帝匆匆离开的背影,季宝儿恨恨咬牙,猛地将桌子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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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碧琛依在他怀里,嘴巴张开,把他喂过来的小块核桃裹入口腔。
轻轻咀嚼,回味道:“您是说,宝嫔十六年前救过您?可那时她应该才两三岁吧…”
景珏又砸了块核桃,送到她嘴边,解释说:“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我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事,她当时在我面前直接化成了飞灰,所以朕一直以为那位姐姐再也不会出现了。”
化为飞灰,也就是说有鬼怪之力咯?
这点倒是挺符合季宝儿的情况的。
徐碧琛了然,她就是最早发现宝嫔异样的人,比谁都清楚她有多少古怪。放在别人身上她也许不信,如果是季宝儿的话,可信度倒是挺高的。
“以前没找到也就算了,现在重新遇到,朕得想办法把欠她的因果还了。”
他历经数次变故,对这种命运因果早已深信不疑,知道欠了的东西必须得还,否则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
“对,您还吧。”她又没拦着。
“那琛儿,你觉得朕该怎么办呢?”景珏锁着眉头,很是为难。
徐碧琛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先把皇后的位置给她,再跟她生十个八个孩子,可不就报恩了吗。”反正她那么喜欢他,肉偿是最好的办法。
他把她身子扭过来,恶狠狠地亲了亲她嘴唇,威胁道:“再不好好说话,朕把你嘴巴亲肿。”
琛妃吓得赶紧捂住嘴。
她讷讷地说:“既然她在栖凤宫受了这么多苦,您总得把人先弄出来吧。”
“然后呢?”
“给她升个位分,赏点钱财,让她不受其他人的欺负呗。您又不乐意在感情上对人家进行补偿,那就只有尽量提高她的生活条件了。”
景珏拧了拧她腰间的肉,没好气地说:“怎么,很想我以身相许吗?”
徐碧琛摸了摸他的胸膛,轻轻咬住他颈边的布料,暧昧道:“许给她做什么?这么大…都是妾一个人的。”
他老脸一红,扭了扭身子,想躲开她的纠缠。
“可是嫔再往上升就是妃位了…”他说得迟疑,不太情愿的样子。
“封妃就封妃呀,您封得还少了吗?”数数看,贤妃、宁妃、珍妃,加上她足足有四个,这会儿才来嫌多呀!
景珏在她光滑的脸蛋上啄了啄,认真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宠你,如果我再封妃,别人会看你的笑话。”
“我虽然要报恩,但绝对不是以牺牲你为代价。如果让你不开心,这个因果朕宁愿不还。”
这家伙,说得怪感人的…
徐碧琛把头埋在他颈窝,别扭道:“没事,她救了你也相当于救了大燕,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好好报答,妾不会吃这种醋的。”
当时大燕被弄成了个烂摊子,如果不是景珏雷霆手段,如今早就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季宝儿救了他,相当于救活了大燕,也救活了身为大燕子民的她。
怕皇上有压力,徐碧琛开玩笑说:“您要是怕妾难受,可以把妾的位分也升了嘛,双喜临门,多好呀。”
她本来是打个趣,完全没当真。
谁知在听了她说的话后,景珏眼睛越来越亮。
琛妃感到不妙,赶紧说:“妾是…”开玩笑的。
“这个主意很好!”他兴奋地直起身子,觉得困扰自己一天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捧起她的小脸蹭了蹭,一脸喜悦。
“琛儿真是机灵聪颖,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徐碧琛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太利索。
“您…您是疯了吗?”
妃往上还有个贵妃,形同副后,可大燕立国以来从未立过贵妃,他难道又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景珏斜眼,不满地说:“朕才没疯。你看看自己,蕙质兰心,温柔解意,落落大方,才情过人,家世显赫,处事有方,哪一点不符合贵妃的标准?要不是现在还没废后,朕觉得你当皇后也是很合适的…”
听他越说越离谱,徐碧琛急忙喊停。
他说的这是自己吗?怎么听起来不太像呢!
“您就这么草草决定了?”都不多思考一下的吗。
景珏眨眼:“不是草草决定,是朕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得了吧,你的深思熟虑还不够喝口水的功夫。
他拍拍手上的核桃屑,把女孩抱起往床榻走去。
低头看她,唇角带笑,压低声音说:“你前天不是看了个话折子?要不要来试试,你当妹妹,我当姐夫…”
徐碧琛踹他一脚,大声说:“不要!你当侍卫,我当公主,快!叫两句主子来听听。”
倾身而覆,把她嘴里的话尽数吞没。
指腹捻着她的唇瓣,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主子’。
翌日上午,圣上发了两道圣旨。
一道晋宝嫔为妃,赐明珠宫。
另一道晋徐碧琛为贵妃,掌凤印,一切用度与皇后同。
后宫再次惊掉了眼珠子。
栖凤宫内,接到圣旨的季宝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第二个传来的消息气昏了头。
该死的徐碧琛!事事都要压她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