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向亮除了情难自已的瞥了他一眼之外,并没有什么举动。他搬过一个木案铺设好纸笔,对着萧绚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果然萧绚叹息了一声,在榻上换了个姿势:”你们想知道什么?“
贝言直截了当:“告诉我们丹药的来历。”
“这个我不清楚,也不会有人清楚。”萧绚直率道:“这种丹药一直握在圣人手中,可不是臣子能过问的。不过我被送入宫中试药之前,曾经隐约听说过侍卫传出的流言,说是从一伙摸金校尉口中拷问出的消息。”
向亮皱了皱眉,想起了杜衡曾经交代过这真菌与那什么古怪方士新垣平的奇特联系,于是乎手不停挥将这一句记录在案,顺便还打了个小小的着重符号。
贝言道:“被送入宫中试药?你吃过多少丹药?”
“我吃的不是丹药。”萧绚摇头道:“南朝神武圣文皇帝暮年多病,求长生愈急,搜罗天下、广寻方术,好容易才在几个累犯的摸金校尉口中拷问到了线索。这些盗墓贼交代,说他们曾经大肆盗掘关中历代王侯的陵墓,在棺椁发现了不少栩栩如生、不腐不坏的尸身。盗墓的大多都懂一点玄学秘术,见此异像自然大惊失色,都以为是仙人尸解后的遗蜕。这些人将尸身盗走仔细搜查,在口中发现了艳红色的苔藓,便将这些赤红苔藓谨慎封存,呼为 ‘神仙药’……”
萧绚毕竟是大病初愈,说到关键处心绪激荡,忍不住便低头连连咳嗽。他抚胸喘了口气,重新在榻上倚好,再低声开口:
“我们被选入宫中,服用的便是这‘神仙药。”
贝言皱了皱眉:“结果如何?”
“十不存九。”萧绚道:“这东西的药效极为猛烈,少量服用之后便会心跳眼热不可自抑,乃至于生出种种幻象。但炼制药物的方士说这是凡人的心魔,执意要加大药量。于是为皇帝试药的囚犯纷纷发狂发癫,有了千奇百怪的死法。不过拷问出的消息倒也颇为准确,试药的药渣死了无数,但无论放置再久,也没有一具尸体会腐败损坏。也正因为如此,神武圣文皇帝终究对神仙药念念不忘,魂牵梦萦……如此尝试百十次之后,终于有方士自典籍中找到灵感,声称成人被凡尘点染,已经不能祛除心魔,必须选用元气未泄、犹自懵懂的婴儿,唤作什么‘还婴法’。”
贝言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按理说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惨剧,然而他仔细思索,却本能的发现了不对:
“如果婴儿时就被选入宫中充当药人,你又怎么能记住这些细节?莫不成皇帝还要把这样的事详细记录?”贝言冷笑道:“这话未免编造得过于拙劣了!”
萧绚不以为忤,甚至心平气和,神色从容:
“尊驾太急躁了,我可没说过这婴儿就是我自己。”他平静道:“在下是在神武圣文皇帝的乾道十一年被选入宫中,尔时不过十六七岁。算一算从那时到现在,也是少说有二十年的光景了……”
他抬眼扫过贝言与向亮那惊愕骇异、几乎不可置信的神色,那张清瘦端丽、顾盼间熠熠生辉的少年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所以说,那什么‘还婴法’毕竟还是有用的,对不对?”
贝言按捺住心中的狂风巨浪,转头瞥了一眼回神之后神情凝重奋笔疾书的向亮,终于低声开口:
“那么……那个被送入皇宫试药的婴儿,又是谁?”
萧绚目光闪动,却笑得更为怪异:
“当然是衡阳王殿下——喔不对,彼时明孝章武皇帝尚未清君侧、登大宝,衡阳王殿下还不过是区区宗室子,一个金紫光禄大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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