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止摘下鼻尖的细边银丝眼镜,轻轻抬眼,看出车窗。
小姑娘在院子里晒萝卜,每一颗都绑住绳子,被她用心挂在竹竿。
零零散散的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飘飘长发散发虚浮的光芒。
她正正看过来,四目相视。
冬凝愣神。
面对那位坐在豪车里的男人,心情形容不出的复杂。
很快就打消他是专门来找她的念头,原是和杨启越一伙,来这里劝签字的。
更难料到,江行止亲自出马,这是要老太太非搬不可。
就这么看着西装革履的江公子下车朝这走来,他手里的眼镜递给温珣。
冬凝没曾想象过,戴眼镜的江公子又是何种惊心动魄的慵懒松泛。
可他没在意她,径直略过她身侧,看都不带看一眼。
白白穿这么漂亮。
不看就不看,见面装不熟这种事他江公子干的还少吗。
一起玩的时候,他江公子可不是这样冷漠,分明难敌美色风流得很。
冷漠什么。
真能装。
冬凝轻呼出一口气,专心晒萝卜。
院子里有一张石磨的茶台。
江行止朝吴老太太对面坐下,接过杨启越手里的合同。
摆在吴老太太面前。
江行止面无表情,“您要是嫌吵,给您房子移去河对面。”
冬凝觉得,他是真的心狠手辣。
不管面对男女老少,贵胄矜养的公子哥都没有丝毫同理心。
吴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仔细看合同,“后生做事这么果断吗。”
江行止依旧轻声,“全村都签字,独独您不签,您这是因己私挡全村财路。”顿了顿,“合适吗。”
吴老太太不松口,“我有我的选择,不愿就是不愿,别人的财路与我无关。”
江行止启唇,“明天工程车过来动工。”
冬凝扫视了一眼杨启越,轻轻招手,杨启越四顾茫然,手指指自己。
冬凝点头,杨启越这才靠近。
杨启越低声,“你怎么在这里啊。”
冬凝小声问自己的,“你们这是要把阿婆的房子移去对面?”
两个人的交谈声低到只有对方听得见。
杨启越点头,“资金已经拨下来,拖不下去了。”
冬凝,“阿婆住这里住习惯了,你们考虑过别人吗。”
“我还想叫你劝劝阿婆。”杨启越说。
冬凝拒绝,“我不劝。”
“囡囡,给着他们上茶好好招待他们,不免他们白跑一趟。”吴老太太突然唤了句。
冬凝哦,擦干净手,转身进屋端茶壶出来。
恰到好处的夕阳,她略微弯下腰,柔软长发跟着垂下几缕。
茶杯轻放。
江行止瞥见了她右手环形包扎的止血纱布,她动作笨拙,茶水烫了下指尖,被她迅速收回。
四目相视,不言不语。
她雾气蒙蒙的眼眸,低垂眨了那一下,又嗔又怨。
江行止轻微嗤笑了下。
茶,他没碰。
对方不签字,这茶也没必要喝。
吴老太太舍不得她的萝卜地,舍不得脚下这片几十年的土地。
搬到河对面确实不算远,可谁舍得。
江行止直接把协议推到吴老太太面前,从容起身离位。
他不动声色看冬凝一眼,“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