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平的眼眶通红,只是看着他摇头,另外的一句话也不说。
“原来在你心里,也是有廉耻的。你既然不想让安阳知道,当初有何必对我父亲下死手?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我才不是他最好的兄弟!”顾淮突然吼了出来,完了又是一阵咳嗽,顾安平赶紧上前给他拍背。
“你见过安王之后,就知道谁才是他最好的兄弟了。”顾淮咳完了又继续说道,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无力,话却是狠绝地不留余地,“你父亲他从来就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出生,看不起我的本事。他是白衣卿相,才满京华,三十便封了候,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候位,有几分是他自己挣来的,不都是靠着你母亲家的祖荫!他有什么好瞧不起我的!”
“你以为是我要他死吗?是我一个人要他死吗?!你去问问,有多少人想要他死!我只不过是动了手,我和那些在背地里面幸灾乐祸的人相比不过是动了手罢了!”
“别说了!”顾安阳一把抱住身边红着眼就要向顾淮扑过去的秦挽月,声音里面几乎是带着哀求,“您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原本就是秦侯失人心在前!他根本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顾淮怒道。
“你闭嘴!”秦挽月一把推开顾安阳,后者连连后退,腰背磕上一边的花架,撞倒了上边的景泰蓝瓷瓶,这才停下。
“顾淮,上次没能杀了你,是我们失手了,但是你不会永远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秦挽月说着,右手慢慢抚上腰间的碧玉萧,眼眸眯起,染上了一层肃然的杀气。
顾安平看出了她想要作什么,扑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衣袖跪在地上哭道:“挽月,挽月我知道是我父王对不起你,可是你放过他好不好?我只有这么一个父王啊!挽月,挽月我求求你了!我和大哥从小就没有娘,现在不能再没有爹了啊!”
“你打小便没了娘,可是我呢?我不过和你一般大,在你还有父亲的时候,我呢?”秦挽月冷笑一声,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我因为你的父亲,父母和大哥都没了,家破人亡!”
“可是,可是你还有你二姐啊!挽月,挽月你还有你二姐不是吗?”
“······顾安平,”秦挽月低头看着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顾安平,眼神里面有些沉痛和悲伤,“我现在才看清了,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你羡慕我有二姐吗?我只有一个二姐了,既然你觉得很好,那么,你也只剩下你大哥,怎么样?”
顾安平瞪大了双眼,再次扑上去抱住秦挽月的腿,被她一脚踹开,后背磕上床沿,疼的她皱眉痛呼了一声。秦挽月上前就要取下玉萧,身后顾安阳突然叫喊道:“挽月!”带着哭腔。
秦挽月有些惊讶的转过身去,门口那个一半阴影一半阳光的角落里,顾安阳低垂着头跪在那里,膝盖边是一地的碎瓷片,他月白的锦袍上似乎是盛开着红梅,像是晕染开来的,又像是原本就有的刺绣。
“挽月,如果你非要偿命的话,就用我的命,来慰藉秦伯伯和秦大哥的在天之灵。”顾安阳抬头看着她,看不见眼泪,眼眶实际却是红得吓人,“哪怕我父王他,他做了再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依旧是我父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由我来替他偿命,也是应该的······”
“大哥!”
“安阳!”秦挽月和顾安平几乎是同一时间打断了他,“这不关你的事,你是无辜的,我不诛连。”
顾安阳没有听她说的话,依旧自顾自说道:“挽月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我的命你想什么时候要都可以,放过我父亲吧,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秦挽月皱眉闭上了双眼,转过头去。似乎是思虑了许久,她开口说道:“将死之人的命,我秦挽月不屑于要。但是顾淮你记住,你不可能永远躺在病床上!”
看着秦挽月的背影,知道她消失在视线里,顾安平终于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哭着去照顾父王。顾安阳也松了一口气,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突然低头用力闭上眼,任凭泪水划过脸颊。
“安平,”他突然说道,嗓音还是哭过之后的喑哑,“我要去见公子。”
顾安平同他是双胞胎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给睡下的父亲掖好被角之后放下药碗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臂:“大哥,你不能去见公子!”
顾安阳拉开她的手,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杯水清醒一下:“父亲做了那样子的事情,已经是愧对王上的恩赐了,安平,我们不能欺君罔上,陷害忠良。”
“大哥,你不能告诉公子,他是我们的父亲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他!”顾安平有些急了,一把按住他已经拿在手里的茶壶,把它又按回了桌上,“大哥,你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那挽月呢?还有伯父,伯母,秦翊大哥,二姐姐!你这样就对得起他们吗?!”
“可是你这样父亲会治死罪的大哥!父亲他,父亲他不能死啊!”
“那伯父伯母和秦翊大哥就该死吗?”顾安阳突然挥手将桌上的茶壶连着托盘上的茶盏一起挥到了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顾安平有些被吓到了,长到这么大,大哥待人一向都是温和有礼的,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用这么大的声音对着她吼,她的眼眶几乎是一下子就又红了起来,眼泪在里头摇摇欲坠。
看着这样的顾安平,顾安阳有些头疼,又想起还在病榻上的父亲,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撑住额头,低声说道:“安平,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
让我们都好好想想。
自古忠孝难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