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日本,并盛。
刚刚脱离寒冬,天气还带着些冷意。
风打着旋转拂过一片又一片翠绿色的树叶,人间正式进入了春天。
沢田纲吉坐在自家的院子旁边,与沢田家光面对面坐着。
过去了快三十年,除了彭格列总体的会议,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父亲坐得这般的近。
彭格列的狮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幼狮成长起来成为了新一代的狮王,而老狮子也终于卸下了重任。
沢田家光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
那头曾经被里世界的人,评价为璨若阳光的金发,早已掺上了银丝。
父亲与儿子的关系真是微妙。
在父亲拥有足以压制儿子的力量与权力时,他威严得要命,说一不二,神圣不可侵犯。
而在儿子超越了父亲,破除了那种威严的表象后,他就变得柔和了。
或者说,被剥夺了那种俯视着儿子的权力后,不得不——变得柔和。
“说起来,阿纲你都快三十岁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早晨吃完饭后,沢田家光便顺势说道。
老狮子手上捏着倒满了茶水的茶杯,抬起眼来看他,眼下代表着岁月痕迹的纹路深刻。
沢田纲吉的动作却并没有什么停顿。
——无他,他爹这催婚来得已经足够晚了,彭格列高层那群老头催的更狠。
“我暂时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个事情。”
他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淡淡的说道。
沢田家光垂下眼睛,看着茶杯中那个倒下的茶梗,暗叹了一句倒,说道:
“是吗?但据我所知,彭格列目前已经走上了正轨,按理来说应该不算忙吧。”
“还是说,只是你不愿意?”
沢田纲吉轻笑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会?”
“若是遇到那个喜欢的人的话,我会很乐意与她共同踏入婚姻的殿堂的。”
“若是遇不到呢?”
“那就继续等。”
“唉呀,这么一直拖着可不是什么好做法……还是说,你还是忘不掉她?”
沢田家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碧蓝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探究,缓缓说道:“忘不了,那个叛徒。”
“咔吧。”
沢田纲吉不轻不重的,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他抬起头来,望向沢田家光的眼睛,平静的、温和的却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说道:
“您想多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和刚刚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上的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雄狮结束了假寐,睁开眼睛,向着胆敢挑战自己威严的挑战者,露出了真实的一面。
但这锋芒毕露的感觉,即使只出现了一瞬间,也刺得沢田家光脊背冒出了冷汗。
而沢田纲吉的话语,还在继续着。
他对着沢田家光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嘴角在笑,而眼睛却没有一点点笑意。
他说道:“您与妈妈,不也是自由恋爱的吗?到我这里,反倒要变成包办婚姻了。”
“难道时代的进步,是倒着进步的不成?”
沢田家光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便被突然冒出来的妻子给打断了。
“哎呀,小纲,你果然在这里!”
沢田奈奈一脸惊喜的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张婚帖,“你初中同学的婚帖!之前好多次你都没有没去,这次可算是赶上了!”
他转头看向母亲,脸上的表情也带上了些无奈,“给我的?没必要吧,那些同学和我的关系很一般啊。”
“哎?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的呀。”
“记错了吧,我只和狱寺山本他们关系不错。”
“但都给我了……我还说你一定会去……”
沢田奈奈的表情变得有些迟疑。
“反正也浪费不了你多长时间,就去一趟又如何?和同学联络联络感情呗!”
沢田家光在旁边趁机拱火。
而沢田纲吉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从她的手中接过那枚请柬。
“下不为例。”
——刚刚就应该拒绝的。
距离接过请柬,然后坐在婚礼现场的座位上,已经过了2个小时。
而在这短短两个小时内,沢田纲吉已经脑补了无数次离开的做法。
无论是借口去上厕所,然后趁机尿遁。
还是说借口还有公务要忙,然后以此为理由离开……
他都已经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案。
但是,却都没有实现。
无他,只因为——
“敬我们的沢田大老板一杯!他可是咱们这帮子同学中混得最好的一个了!”
他完全叫不上来名字的男同学,一只手搂着满脸尴尬的新娘的腰,一只手拼命的往他空着的酒杯中倒酒。
“喂,差不多就行了,别倒那么多。”
新娘小声说道。
但已经迫切的想要看大老板出丑的新郎,却完全不在乎她的不情愿,说道:
“哈?!什么差不多,人家沢田大老板什么应酬没见过,这点酒哪够啊?!满上!”
周围的男同学们也跟着附和着。
左一句:“人家大老板肯定喝得多啊,你懂什么!”
右一句:“不给人家满上,人沢田还要觉得你看不上他呢!”
女同学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间或着掺杂着一些厌恶,对于这些人的做法感到不齿。
但对此,沢田纲吉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该说他在来参与酒席之前,就已经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吗?
这些原本瞧不起他的人,在得知他现在翻身做集团老板了,会露出这副嘴脸来,他并不会感到意外。
或许你会说,对于这种有钱人,他们不更应该去巴结吗?怎么反而会得罪人呢?
——若是对于小有成就,且确实能够帮上他们忙的人来说,他们确实有可能会来巴结。
但对于差距过于悬殊,也不可能会帮上他们忙的人,他们就不会这么做了。
嫉妒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大脑,让他们做出了完全没脑子的事情。
那就是,想着天高皇帝远的,反正今天他离开并盛之后也不会追究,索性搞个大的。
以后还能够拿出去跟人炫耀,说电视上那个xx集团的老板,喝酒喝不过我,醉了还会耍酒疯呢!
他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实是一种霸凌。
就和初中的时候,他们对他所做的那样些语言嘲笑,肢体冲突一样,都算得上是霸凌。
但区别在于,过去的他不敢反抗,而现在的他,可以对着一切说不。
“若我说,我不想喝呢。”
沢田纲吉站起身来,看向酒都倒的涌出来还在继续倒的新郎。
这一片的声音,就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似的,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他。
那些目光中,有的带着些担心,有的带着些惊讶,有的带着些愤怒……但他并不在意。
比这多得多,也复杂得多的目光,他早已经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