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不说话,垂着眼眸,神色暗淡。
逼仄的车厢里陷入良久的沉静。
“我试过。”
低沉的声音忽然破开混沌的宁静,贺长霆抬起头,目光落进她的眼睛里。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他尝试过很多次。
他不断说服自己,裴宣会是个好丈夫,会好好对阿璧。
或许做裴夫人,比做晋王妃,更安逸舒适,更适合阿璧。
他逼迫自己不去询问裴宣的下落,逼迫自己去重新适应孤家寡人的日子。
可惜越是如此,他的内心便越是反叛。
王宅之中处处是她的影子,每每进入假山下的纳凉窟,抬头之时,他竟期望着她像第一次那样,朝他跑过来。每次换药,他便会忍不住想起,当初他被火灼伤,她小心翼翼为他吹着伤口,还用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
甚至就在不久前,她答应过让他做孩子的父亲,一起抚养孩子长大。
那时他以为,一切波折都过去了,余下的日子,他们会夫妇和美,白头到老。
可原来,美好的期望不过是个谎言。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心里有一个声音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的妻子在另一个男人身旁,离他越来越远。
他从没有生出如此严重的危机感,就连父皇偏心魏王,不遗余力地培植魏王,都没有让他生出这般要永久失去某种东西的恐惧。
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他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不管用何手段,他要把人带回去。
贺长霆看着段简璧,她也看着他,倔犟地对抗着。
或许那些心思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就像方才,他耐心地晓以利害,她却冷言相讥。在她眼里,他只是个自私自利、出尔反尔的高位者罢了。
贺长霆又看了她一会儿,抱着她放回角落里,转身下车,为免她接下来再动出逃的心思,提醒道:“你的生活里不止元安一人,姨母还在京城为你担忧,你的兄长,也因为你下落不明,在往京城赶。”
段简璧发愣的片刻,贺长霆已经跃下马车。
“等一下!”段简璧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拦下男人,不料只抓住了他的衣角,而他步子迈的又大,离开马车已有一段距离,段简璧探出半个身子来追他,虽扯住了他衣角,重心却不稳当,差点跌下马车去,幸而贺长霆反应快,转身敏捷地把人托抱在怀,免她摔下来。
本只是个意外,可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便是段简璧主动投怀送抱。
偏巧让前来相见的裴宣看在了眼里。
赵七和方六陪同在侧,瞧见这幅情景,赶忙挡在裴宣眼前,妄图遮挡他的视线,故意说道:“王爷有事忙,咱们还是待会儿再来。”
说着话,两人又强行推着裴宣走了。
因为裴宣离的尚远,贺长霆又恰好挡在身前,段简璧并不知裴宣来过,心中记挂着姨母,无暇推拒贺长霆抱她的动作,急忙问:“我姨母怎样了?”
她不推拒,贺长霆自然也不会主动放开她,抱着她道:“姨母为了你,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后来呢,她被抓起来了么?”段简璧焦急地问。
贺长霆摇头,想告诉她“姨母没事”,忽然心思一转,改口说:“姨母很担心你,她病了。”
段简璧立即生了满面愧色,呢喃道:“阿兄竟没有给姨母递消息?”
裴宣明明说已经告诉姨母真相,而她也打算好,等风声过后,将姨母接到居处相聚或者悄悄潜回京城看她。
她的声音很低,但贺长霆耳力一向好,还是清楚听见了她的话。
想来是她托裴宣递消息回京给姨母,裴宣怕泄露行踪,没有照做。
贺长霆暗暗地生出些不地道的窃喜,眉梢不自觉地便扬了扬,也只是一瞬,怕段简璧察知,他很快收敛喜色,仍像之前一样端肃威严,继续说:“姨母和兄长都在京城,你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