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低眸,她坐的这处地势高,可以将整座王府收在眼底,她曾以为自己后半生注定要与这繁华深宅相伴相依了。
她也想,既入了这富贵门,就该拼了命地奔好。
她想和晋王夫妇和美,想有一日能够依偎在他肩上,将她一路至此的艰辛和欢喜都说给他听。
哪怕他厌恶她亲近,冤枉她下药,还威胁她不准去见她唯一的亲人,她咬着牙想,一切总要有个头吧,否极泰来,这不是天道么。
她一度以为自己放弃了,可仔细想想,她还在坚持,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只是不比以前热烈了,用力了,可她并没有放弃,她对晋王还抱着有朝一日云开月明的期冀,只是猝不及防,他果决干脆地放弃了她。
其实,这样也好。
若不是他的果决,如何能斩断她的异想天开,那疲惫不堪却苦苦支撑的心念,终于也可以灰飞烟灭。
多亏他今日的果决,她死心了。
段简璧站起身,拂去衣上的落花。
这丹桂香实在浓烈,沁人心脾,但终究是朵要碾作尘泥的落花,闻一闻味道便得了,不能长久留在衣上,坏了这身干净鲜艳的裙衫。
下山,行经一棵苹果树,果实累累,一个个白里透红,沉甸甸的,瞧着十分喜人。
段简璧闻见果香,抬头去望,看中了高处枝头上一个硕大丰盈的果子。
她低头寻找,捡起一个大小合适厚薄均匀的小石子,盯着那果子忖度抛掷的角度和力道。
她要砸那果子的蒂,让它完完整整落下来。
她先折了些草木枝叶铺在地上,以免果子落地砸出伤痕,味道就不鲜美了。
正欲抛出石子,余光一瞥,见晋王站在蜿蜒的山石小径上,距那棵苹果树不过丈余。
段简璧下意识收回手臂,将石子藏进手心里,规规矩矩,端端正正。
贺长霆看她片刻,走近至她身旁,抬头望了望满树果实,问:“想要哪个?”
段简璧不说话。
贺长霆梭巡半晌,选定一个自认鲜美的果子,抛出短刀,随即如风划过,他探身接住果子,顺手拔出扎进石径缝隙中的短刀,折回,将果子递给段简璧。
段简璧却没接,抬头望望自己最初看中的那个果子,没再顾忌是否雅观,抬手掷出石子,将那苹果砸落下来,恰落在她铺好的草木丛里,没有一丝磕碰。
段简璧捡起果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转身朝山下去。
她想要的果子,会自己摘下,何劳晋王相助?
贺长霆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沉沉的。
她听见他和裴宣说的话了,她不愿意么?
她在怪他,在与他置气。
无妨,把一切交给时间吧,她想要的荣华富贵,裴宣也可以给她,她总会释然的,总会忘了他。
···
段简璧不知晋王和裴宣商定的时机到底是何时,她在玉泽院等了两日,晋王没有当面与她说这事的打算,裴宣也没有,他们似乎觉得,这种事他们做了决定就好,她什么都不须知道,按照他们的想法来便好。
但她很清楚,从现在起,她已不是晋王妃,而是一个被晋王许给麾下将士的女子,王府只是寄居之所,不是她的家。
她翻出嫁妆礼单,清点自己的嫁妆。为给姨母买宅子置酒肆,能置换银钱的物件都已置换出去,剩下的都是晋王当时送去的聘礼,宫里的东西,只能压箱底放着,不能典当置换。
之前她是王妃,花晋王给的例银无可厚非,但以后不能了,她得自收自支。她望望自己这双手,女红、酿酒,她都可以,虽然艰难些,但姨母的酒肆不就是一步步做起来的么。
书房里,管家将王妃突然点算嫁妆的异常举动报给了晋王。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么?”贺长霆知她在置气,没料想她已经开始为以后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