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延冷笑:“你不过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能有今日,全靠我自己,你如今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的决定?”
周文镜内心几度冰冷,又几度激愤怒,他自认待何济延如亲兄弟,可这句道貌岸然居然是出自他口中。
周文镜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看他。
他再也忍不住,又挥出一拳落到何济延的鼻梁下。
何济延站在原地没躲开,随着脑中阵阵轰鸣,温热黏腻的鲜血从鼻间缓缓流出。
不知何时他已捡起溅落地上的一片尖瓷片,待周文镜再度向他扑来时,抬手从背后深深刺入。
周文镜全身失力,不可思议地感受着刺进胸膛冰冷的利器,终于他眼神涣散,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还在挂念着家中等她的妻子,相持一阵,便沉沉地倒在血泊中。
何济延猛然后怕地退几步,颤抖的手松开嵌入他手掌血肉的瓦片,胸中热浪滚动,双腿一软也坐倒在一旁。
他看着身旁渐凉的尸首,露出森森白齿闭目深深叹着气。
门外的庄廷生紧捂口鼻发出阵阵呜咽,浑身僵住毫无知觉,胸膛似乎呼不上气,眼角便有滚烫的泪水滴落衣襟。
何济延听到声响,猛然睁眼看见楞在门外的庄廷生。
“你……”庄廷生不敢相信,挤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你怎么能,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庄廷生佝偻着背脊,眼角湿润,仿佛置身于五年前,周文镜在他面前轰然倒下。
“他杀了周文镜,后来呢?你没去报官吗?”裴谙棠看着泪光从他结痂地左眼流出,目光也随他暗淡下来。
庄廷生拂袖掩泪。
他冲上前抱起地上的周文镜,但醒目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襟。
“快去找郎中啊……”庄廷生手足无措,不知在向谁呼喊。
何济延站起来,双目无神地盯着庄廷生。
庄廷生见满地满身的血,骤然间神情飘忽,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来。
他只看到何济延双手沾满鲜血,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他吓得双腿移不开一步,嘴唇发白颤动:“你要做什么?”
“你看到了?”何济延停住脚步,手中的瓦片哐当坠地,“他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庄廷生摇头喃喃自语,“周兄待你如何?你,你竟然,你这个禽兽,你杀人了……你等着,我、我要去报官抓你……”
何济延咧嘴冷笑:“这是我府上,这全府上下都是我的人,你跑到我府中说我杀人?你且去试试看,黄知县会不会信你,立即开堂查案。”
自然是行不通,彼时的清安知县黄坚为人最是贪财好色,且何济延一来二去与他早已交情颇深,牵扯到利益,黄坚就断然不会秉公查案。
若是何济延反咬一口,他怕是要引火烧身。
何济延看出他脸上的踌躇,又道:“庄兄放心,我不会害你,前提是你不给我生事。我记得五年前我们初识之时,你说想娶一家姑娘,如何?现下已嫁你为妻了罢?你二人互相爱慕,过了整整五载才得以相守,庄兄,你如今非要蹚这趟浑水吗?”
庄廷生不知道那日他是怎么从何家出来的,他恨自己软弱无能,不能为周文镜报仇,恨何济延狼心狗肺,恨这些为官之人渎职枉法。
这一路太长了,他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家。
妻子杨氏出门迎接,满眼忧色,“快进来,你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我正等你回来一同用晚膳呢。”
他面色苍白,双腿无力,终于重重倒在家门前。
醒来后,妻子问他发生何事。
他重重地扇了自己几耳光,嘶哑道:“我对不起周兄,来世,我要当牛做马报答他。”
眼前人在责怪自己五年前的懦弱,清脆的掌声和话语传入裴谙棠耳中,他未出手制止,只抬眼望向苍茫远方,流光之下万事变迁,世事难料,罪魁祸首便是人心。
裴谙棠问:“你可有将他被害一事告知他的家人?”
周文镜被何济延所害,若他的家人知道,有没有可能回来替他报仇呢。
纹丝不动的庄廷生终于摇了摇头,叹道:“他老家在南州,家中有父母妻子和两个弟妹,我当年实在不忍心,便编了个由头说他得贵人相助,又回京去做生意了。这些年我一直以他之名寄银子到他家中,他家就在南州平阳县,我说的句句属实,大人大可派人去查。”
“他的家人如今如何了?”
“周兄的父母身子不好,纵使我寻遍郎中为他们诊治,去岁寒冬二老也还是双双离世了,妹妹已嫁了人,弟弟听闻在一家铁匠铺做事。”他话语一顿,“倒是周兄的妻子刘氏,在他被害的那一年就莫名失踪了,到如今也不见人。”
在周文镜被害的那一年,也就是五年前,周文镜的妻子刘氏失踪了。
这是巧合吗?
“你再想想,你当时可有与刘氏提到周文镜遇害的事?”
庄廷生苦思冥想,不确定道:“嫂子之后专门来清安县寻过人,知道周兄与我交好,便找到我问起周兄的下落,那日我苦闷吃醉了酒,也不记得可有把原委告知于她了。”
“那你可还记得,刘氏大约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庄廷生极力回忆,“当年她来找我问及周兄的下落,我记得我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回去安生过日子,她当时是应下了,我本也以为她会回南州去。可过了半个月,周兄的父母托了来章州的同乡找到我,说嫂子半个月前来了章州,至今未归,问我可有见过她。后来我派人去寻,也是毫无音讯。”
时隔五年,中间易变之事太多,裴谙棠如今也只吩咐下去在本县先找人。
刘氏,刘隐月,这些年她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