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屋子很大,不过乡下祖宅都大,这些不值钱。值钱的是家具,黄家拢共只有张三脚桌,两条矮板凳,窗纸也是破的。
几个人坐在黄家饭桌上。
崔疏葎像拜访别人家一样,把糕点递给她,这是谢娘子花了大力气自己做的,味道比不得名品,但吃起来却有一股家的味道。
王娘子默默吃了几块,嘴里都是甜香,低头说了声谢谢,细声细语地道:“是马大郎说的我在这儿?”
有了这几句话,操劳一日总算有了结果。
崔疏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王娘子人生得老实,举止也并不跋扈,大家都能断定谣言肯定不是她想出来的。
二姐凑到她身边问:“那些话是谁教给你的啊?”
王娘子没有反驳,但脸上的表情也不像认命了,更像是遇见喜事。
她没有理会二娘的话,而是开口说起自己的身世。
“姨妈跟棉花商跑了之后,把我卖到了黄家,给黄家瘫痪的儿子做童养媳。”王娘子道喝了口茶,道:“可我确实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那人家姓金。”
二姐一听姓金的大户,赶紧问:“是出了大官的那个金?”
王娘子点点头,道:“是这个金家。黄家人养不起媳妇,买了我之后就把我送到金家去洗衣服,两母子怕我跑了,签的是活契。”
崔疏葎对金家很熟悉。
金家是平安县权贵,最大的官做到了太子太傅。老太傅这人如今七十多岁,告老还乡后在平安县颐养天年。
这是个极清廉的官,为民请命过许多次,平安县文风重也有他的功劳在,这人做官并不受欢迎,但做太子太傅却很得人信服。后来女皇登基,太子被软禁,这才慢慢退了下来。
他把家里看得很严,从不许苛待下人,像王娘子这样雇佣来的粗妇,就更客气了,年节上有一身新衣,两件裤子,还有赏钱。
王娘子也说:“在金家做仆人的日子,是我过得最好的日子。每个月我只回来一次,月钱给了丈夫和婆婆,自己还能有些布攒着卖。”
好景不长,黄大郎初时还好,病得越来越重后,人也越发疯癫了,经常疑神疑鬼她在外是不是有人了。
二姐听她说到这个,白眼都翻天上去了,小声骂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姓黄的跟其他狗并无的分别,都跟软脚虾差不多了,还在怕长绿毛。”
王娘子听得发笑,悄悄告诉她:“他哪里只怕我,乡里的妇人他都操心。”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黄大郎这么热衷于抓奸!
总之黄大郎铁了心要抓自己的奸,拖着老母隔三差五就往金家去要媳妇。
要是别人家这么闹,要被人抓起来打杀了。可金家是积德之家,不好干这事。
这么闹了一二年,王娘子就被主家解雇回来种地,眼看着一家要饿死,黄大郎仍不放她出去,还说——咱们一块儿饿死了多好,做对鬼夫妻也羡煞旁人!
王娘子人都傻了,可她没办法,只能麻木地坐在家里等死。
这时候王狗儿背着货箱路过满仓乡,他偶然看到了在萝卜地里准备用镰刀自杀的王娘子。
他跑过去把刀抢下来,一看人就愣了。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王狗儿一联想家中老母念念不忘的女儿,立马知道了怎么回事。
看这个亲妹妹受了这么多年苦,王狗儿有些愧疚,想掏了钱想把王娘子赎回家。
“可黄家死活不放人,还狮子大开口要他一百两银子。哥哥没法子,只好四处筹钱,同乡的货郎都跑过来给他凑,只要哥哥同意以后多给二分利。”黄娘子说到着就哭了。
崔疏葎也猜出来下头是怎么回事了。
王狗儿多半是被同乡设套,借了高利贷,最后坑得血本无归。
王娘子继续道:“才借了二十两银子,他们就逼着要换二百两,把王家的屋子地都拿走了,哥哥气不过,跑过来跟我说救不了我了,之后就用镰刀自杀了。”
王娘子不知道王家在哪,又怕惹火烧身,只好悄悄把哥哥埋在萝卜地里。
她心中永远地记住了这个仇,但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她一直到黄家母子去世才能出门走动。
崔疏葎想,想来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娘子遇见了指点她的高人
王娘子点头道:“四天前,我往城里找活干,遇见了一个戴蝴蝶花簪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