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脸上却并没有惊讶的神情, 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意外。
“我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就喜欢别人。”他沉声说道,一脸肃容,“林清宇救了我, 我一定会报答他, 但不会以这种方式。”
“不管是谁救的我, 我只想要你。”
姜明珏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该作何反应。
989小声提醒:【宿主,任务……任务更新了。】
【任务:和秦翰准备婚礼。】
做了那么多个倒错的任务,现在似乎一切都回归正途了。
姜明珏冷哼一声,把手摊在他面前,“那好吧, 我就勉强答应你, 让你开心开心。”
秦翰怔愣地看着眼前修长白皙的手,他本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却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他石化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说不定林清宇听到了这消息,会马上回来找我。”姜明珏本想这么说,但不知为何,看着秦翰欣喜若狂的表情,这句话埋在他嘴里, 久久没有冒出。
“反正……”他轻声道,“林清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他心里清楚——
林清宇很快就要回来了。
戒指被缓缓套进他的无名指,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们俩套在一起。
姜明珏盯着手指上的戒指, 心里感觉怪怪的。
他并不是第一次戴上戒指, 但是当他戴上订婚戒指的时候, 内心的情绪远没有现在的波动大。
他翻了翻手指, 戒指就在他的眼中留下皎如日星的光辉。
这道光辉一直从异国他乡流淌到姜宅。
姜父的手机铃声频繁响起, 忙着一一接起,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
姜母则扯着一脸不情愿的姜明珏去定制婚礼需要的礼服。
秦翰和秦母已经等在了那里。
姜明珏一看到秦母,就想起之前关于秦家的事,眼神闪烁了几分。
秦母正好看了过来,与姜明珏对视了一瞬,看到他脸上的犹疑,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只理解地笑了笑,转头熟稔上前挽起姜母的手,到一边说话去了。
两位新人在则被设计师指挥着一一量下衣服所需的尺寸。
量完尺寸,又向设计师提了对于礼服的要求,他们就离开了店铺。
他们本可以让设计师亲自上门量尺寸,但姜母打算和亲家母培养培养感情,几人便上街逛了逛。
有时走进某家店铺,那家店铺就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等到他们离开后才又重新营业。
秦翰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明珏身边,双眼始终盯着姜明珏。
他们逐渐和走在前头的两个人拉开距离,却没有刻意地追上去,两位夫人也越走越远,片刻不停,为他们创造独处的空间。
秦翰的手不自然地晃了晃,缓缓靠近姜明珏的手。两人的手在行进中时不时相碰,秦翰却趁机勾上了身边人的手指,似乎想与他牵手。
姜明珏扭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就把手抽了出来。
秦翰只失落了一瞬,下一刻,姜明珏就回牵了过来。
十指交叉,手心对着手心。
秦翰的呼吸声重了几分。
姜明珏看见了他身体的变化,脸腾地红了起来:“这是在大街上!”
他又把手抽走了。
这一次,秦翰根本来不及失落,他的注意力一大半投在调整身体的状态上,不免比姜明珏的脚步慢上几步。
姜明珏走在前头,察觉到有人正紧紧注视着他,本以为是秦翰,并未放在心上,一直到他透过街上玻璃的反光看见了一双眼。
只是一晃,那双眼的主人就从玻璃的反光中消失了。
姜明珏却提起心来,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却一无所获。
秦翰终于调整好身体状态了,耳尖还染着一点红色。
“怎么了?”秦翰细腻地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不寻常来。
姜明珏垂下眼:“我不想逛街了,我累了。”
“我开车带你。”秦翰立刻说。
“我要自己回去。”姜明珏扭过头来看他,“还是说,之前你承诺的,可以接受暂时离开我,都是假的?”
语气中含着浓浓的怀疑。
秦翰只好说:“……好。”
“但是我想亲眼看你上车。”秦翰询问道:“可以吗?”
姜明珏的计划被他这一番话破坏得七零八落,只能当着他的面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站在街边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
在此期间,那道窥视的目光始终萦绕在姜明珏身边。
对于这道目光的主人,姜明珏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他本想把秦翰支开,好给那个人留个出现的机会,但看样子,秦翰仍不能接受完全离开他,只能无奈作罢。
一直到他上了车,那个人也没出现过。
姜家的车一消失在视线中,秦翰眼中的笑意就消失了,像探照灯一样四下扫射。
那张冰冷的脸上带着尖锐的攻击力。
却毫无所获。
婚礼只剩下一周了。
只要姜明珏一出门,就会有被窥探的感觉。
外出旅游了几年,他本该宅在家里休息,却为了揪出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成天往外跑。
姜明珏走进了糕点店,绕着放满甜品的架子走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买什么甜品。
热情的店员凑了上来,跟在这个贵公子似的顾客身边,为他推销每一份甜品。
姜明珏却不是专门来买甜品的,他在这里走来走去,为的是逼出跟在身后的人。
可又不想打草惊蛇,因此只能假借买甜品的名义,暗中观察身后。
只是对方还未出现,他就已经失去了耐性,让店员为他挑了几个甜品,就往外走去。
店员有些失落地送走了这个漂亮的顾客,下一刻却见人群中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跟在了那个顾客身后,一同离开了人群。
店员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她见过那个男人,就在初入职的时候,店长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总裁,帅吧。”
照片上的男人相貌俊美英气,气质清冷,照片下写着——
林清宇。
姜明珏手上提着蛋糕,越走越偏。
路上的人烟逐渐稀少,但姜明珏仍不满足,绕入了一条小道。
这下整条路上再没有其他人了。
两边的墙将路切得狭窄逼仄,也正是因此,每一次落步都能得到极响亮的回声。
也能听到,除了姜明珏的脚步声,还有另一道脚步声。
两道脚步声交叠着响起,似乎永远都隔着一步之遥。
又是一个拐角,姜明珏的身影倏忽间就隐入了那个拐角,跟踪者心里一慌,立刻跟了上去。
却被突然被袭来的影子掀倒在地。
头顶上的帽子掉在了地上,露出跟踪者稍长的头发与灰暗无光的双眸,下巴冒出青色的胡渣,憔悴十足。
把跟踪者掀翻在地的姜明珏,则与他形成明显的反差,双眸清亮,露出的皮肤白皙幼嫩,红唇饱满,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太过剧烈了,连衣帽松松垮垮盖在了头上,浑身是挥之不去的少年感。
“林清宇?”姜明珏故作不解,“我还以为是什么跟踪狂,报警电话都要拨出去了。”
林清宇怔怔地看着姜明珏,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嗓音,开口说道:“少爷,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往这种地方走,很危险……”
姜明珏一脸冷漠,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胡渣:“看来你过的很不好嘛,那我就放心了。”
他从林清宇的身上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捡起放在地上的甜点,将地上的林清宇置若无物,直直朝外走去。
林清宇下巴还残留着那股痒意,见他要离开,却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捡起帽子,急匆匆爬起身跟在了姜明珏身后。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顾忌是否会被姜明珏发现,终于能够痴迷地描摹着姜明珏的背影、可爱的发旋、发尾下修长白净的脖颈。
似乎无论何时,他都是这么注视着姜明珏。
过去是觉得自己不配,现在……是害怕。
林清宇脸上现出点苦涩的笑,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滴在姜明珏的脚前。
他还以为是下雨了,抬起头来时发现,天上虽阴云密布,却仍未下雨。
姜明珏脚前又落下了一滴水珠。
林清宇终于反应过来了。
“少爷。”他轻声唤道。
姜明珏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应。
林清宇大步上前,伸出的手刚碰上姜明珏的肩,就被他回身拍开了。
一滴泪水被甩在了他的手上,烫进了他心里。
姜明珏眼眶、鼻头、脸侧都红透了,脸上挂着泪水,却还恶狠狠地瞪着林清宇。
“林清宇……”刚开口,姜明珏就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他想缓一缓,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坏、更生气一点,林清宇却抑制不住涌上头的爱意,猛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在他的怀抱中,姜明珏的背脊微微颤抖着。
穹顶的阴云终于承受不住过重的湿气,“哇”的张口,吐出了连绵不绝的阴雨。
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开了,林清宇却什么都没说,眼中发红,怔怔地感受着怀中的温度。
*
林清宇原来就住在在姜宅不远处的一栋别墅。
也难怪他每天一出门就能感受到那种窥探的视线。
姜明珏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屋内的所有家具都还盖着布,没有被使用过,只有他身下的沙发,不仅被掀开了白布,还让林清宇拿着白布翻来覆去地擦洗,委委屈屈地露出崭新干净的姿态。
坐在上面的姜少爷却一点也不领情,一会儿嫌弃沙发太硬,一会儿觉得沙发凉,不一会儿,沙发上就堆满了干净的毯子和抱枕,供姜明珏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取暖。
明明姜宅就在离这里两三百米的地方,屋外的雨也不大,但他们谁也没提过回姜宅的事。
姜明珏的头脑被雨淋得有些发晕,他吸了吸鼻子,拿遥控器要打开电视机,却不想,电视机的的电源还没接上。
他立刻喊道:“林清宇,电视机!”
尾音还未落下,林清宇就急忙从卧室走了出来——还没剃完的胡须还滑稽地挂在他的脸上。
他心知他现在的样子不够好看,飞快为姜明珏接上了电视机的电源,就要离开,却又一次被姜明珏叫住了。
“过来。”姜明珏对着他勾了勾手,像在招小狗。
林清宇却甘之如饴,朝沙发上的小少爷走了过去,蹲在对方面前,似乎真把自己当小狗了。
姜明珏摸了摸他脸上还没刮去的胡渣,感觉这个手感挺好的。
“为什么之前不剃胡须?”他问道。
林清宇垂眸:“工作忙,外国人也不在意我有没有胡须,就懒得剃了。”
事实并不是这样,他知道回国后,很可能会碰上姜父姜母——就他现在的模样,很可能会引发他们的疑心。
姜明珏手上沾上了点泡沫,抹在了他已经刮好胡须的另外半张脸上,继续问,“那为什么现在剃了?”
林清宇双眼紧紧注视着他,答案昭然若揭,嘴里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剃胡须,更清爽一点……”
并不是这样的,他心知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是憔悴,明明和姜明珏同样年龄,却看起来比面前的人老上几岁。
至少在他的少爷面前,他想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姜明珏又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他没有问林清宇之前为什么不告而别,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从林清宇这里得不到什么真话。
也因为,就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没必要再问这样的问题的。
林清宇面不改色地哄骗他的少爷:“现在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现在”的范畴很模糊,可以是当下这个时间点,也可以是这一段时间。
就像他们俩,现在共处一室,但两个人都清楚,这个“现在”不会维持太久。
事实上是,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没怎么参与这里的工作,只不过是从秦翰那听到了他们即将结婚的消息,他才急忙赶回国,来见一见少爷。
也许正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姜明珏了……下一次见到姜明珏,对方就不再是他的小少爷了,而是别人的丈夫……所以他今天才会格外心急,甚至暴露在姜明珏面前。
他果然是个小人,明明已经承诺了再也不见姜明珏,再也不回国,最后却仍听从了内心的欲望,想着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姜明珏只冷哼了一声,“我饿了,剃完胡须你就去做饭。”那个表情,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却又懒得深究。
从那个雷雨夜,林清宇承诺说会很快回来却又不告而别起,面前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可信度就打了个巨大的问号。
林清宇点了点头,却不着急着起身,从桌上抽了张轻柔的纸,将姜明珏沾过泡沫的手指细细擦净了才离开。
用不了多久,他就剃好了胡须,不仅把头发剪短了些,还刻意抓了个造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目如朗星,俊美绝伦。
姜明珏晃了晃神,似乎回到了过去,但很快,与过去全然不同的环境将他唤醒了。
林清宇似乎不太习惯现在的模样,耳尖羞涩的泛着点红,径直走进厨房,为姜明珏做晚饭去了。
听着林清宇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动静,混合着电视机的响声,渐渐使姜明珏困倦了起来。
为了避免睡倒在沙发上,他裹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
身上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被摊开了放在烘干机里,现在姜明珏身上穿着的是林清宇的衣服,长长的裤脚被林清宇折了好几折,搁在白皙的脚踝上。
上身套着的白衬衫也是如此,手指艰难地从袖子里挣出,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
姜明珏没有出声打扰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林清宇,自己在林清宇的房子里转了转,终于确定,整个客厅确实一点使用痕迹也没有。
他调转脚尖,大喇喇走进了林清宇的卧室。
一个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着,只要主人愿意,一合起行李箱就能立刻离去。
寥寥几件未干的衣服挂在窗台边,床上的被子整齐得一点褶皱也没有。
看得出来,林清宇并没有在这里久住的意思。
透过晾着的衣服缝隙,姜明珏却看见了什么,上前几步去看。
原来是个望远镜。
对这个望远镜的用途,姜明珏心里已经有了点猜测。
他就着望远镜的角度去看,一扇窗户便映入眼帘。
那扇窗户的一角,一个毛茸茸的公仔支棱出半个脑袋来,是秦翰送他的那只熊。
姜明珏红着脸直起了身,暗骂林清宇真是个变态。
他害怕再搜下去,会在这里翻出他丢掉不用的东西,干脆眼不见为净,离开了这里。
隔壁是书房,比卧室要来得有生活气息一点,电脑歪歪斜斜地放在桌上,一旁的桌上,地上都丢着纸团,还有几片被撕碎的皱巴巴的纸。
不知是在怎样的状态下,才使喜爱整洁的林清宇把自己的书房整成了现在这个混乱的状态。
姜明珏想起之前秦翰那间乱糟糟的卧室。
接受治疗后,秦翰就亲自把那间卧室清理干净了,却还是睡在书房,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自控力,害怕伤害到姜明珏。
姜明珏蹲了下来,一一捡起被撕碎的纸片,某些碎片的边缘竟然有点相似。
他试着将它们拼凑起来,一开始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
但随着碎纸片的拼凑,他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
林清宇准备了整整一桌美食,全部都是姜明珏喜欢的菜式。
想到他还在姜宅时,只要筷子稍微伸向姜明珏喜欢的菜,姜明珏就会竖起眉毛来瞪他,嫌弃他太会吃了,自己却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连两腮都微微鼓起来。
林清宇嘴角勾起了温柔的笑,眼中却含着破碎的哀伤。
他将双手反复洗净,仔仔细细擦干了,才走向客厅,去叫姜明珏来吃饭。
客厅的电视机仍然徒劳地播放着,勤勤恳恳服务着的客人已经失去了踪迹,只有桌上放着的零食和沙发上的抱枕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林清宇放下了吊起的心,转眼看见楼上的卧室被打开了门,眼中浮现无奈的笑意。
他朝自己的卧室走去,窗台晾着的的衣服被挤开了一小片,恰好露出他苦心遮住的望远镜。
明珏不在这。
想到了什么,林清宇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他想到了他今天早上在书房刚撕碎的一份文件,因为看见姜明珏出门了,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还未打理干净。
如果明珏恰好也在书房,又正好看见了那些碎纸……
他撕得很碎,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林清宇缓缓走进了书房,所有最糟糕的设想都成真了。
姜明珏趴在地上,面前放着被勉强拼凑起的亲缘鉴定书,身上盖着的毛毯滑落在了一边。
他还是太心急了。
一步错,步步错……
姜明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慢慢抬起头来。
“林清宇……”他颤抖着开口,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打散了几片地上的纸片。
“这个……是真的吗?”
他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睁大了眼直直地看向林清宇。
林清宇几乎屏住了呼吸,飞快拢起地上的碎纸,飞快反驳:“假的。”
却拢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地上的碎纸全部收起来。
姜明珏却从他的反应中知晓了真相,僵硬地垂下了头,盯着地上的碎纸,双眼无神。
地上的水珠越来越多,几乎聚成小水洼。
“怪不得……”姜明珏怔怔道,“那么多人说你和我……和他们像……”
“怪不得,我每次对你很生气的时候,他们总是劝我,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姜明珏几乎蜷缩成了一团,脆弱得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块一块。
林清宇浑身的关节都僵硬得像是锈住了,只知道徒劳地捡起地上的碎片。
姜明珏却呜咽着问他:“林清宇,是这样的吗?”
纸片从林清宇的指尖滑落,取而代之的是身前人颤抖的身躯。
像是濒死的蝴蝶一般,怀中人的蝴蝶骨轻轻地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