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若非他确信我身死,该不会贸然上表。”云葳小嘴不停:
“您并未否认我身死的谣言出自您口,那么能让他自信我真的一命呜呼,只能是他就是黑手,或者他是黑手同党。而且,您的随侍秋宁喊了句贼喊捉贼呢。”
文昭惊讶于云葳的思路如此清明,也无意隐瞒:
“不错,你身死的消息是孤散布的,是为钓鱼做饵;孤杀你的谣言,是你叔父和襄州都尉散布,但京中定还有人推波助澜,不然没有今时的威力。也就是说,真凶除却你叔父,还有势力更大的人。”
“臣女先前出言不逊,误会殿下了。”云葳长揖一礼,未回应文昭的线索,却是给人赔罪。
“你这小东西,真让孤刮目相看。”文昭扶住了她的胳膊,轻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心有猜忌还能挺身而出,为孤作保,倒让孤惭愧。既知晓真相,若心痛,哭出来无妨,不必忍着。”
云葳默然摇了摇头,仰首望着文昭:
“为何要哭?臣女无错,错在他。唤他多年爹爹,可抛却亲情不顾的,是他,不是臣女。他该是殿下的敌人,殿下会处置他的,对吗?”
文昭悄然别过了她探寻的视线,掩去自己刹那浮现的挣扎神色,低声道:
“会的,但…或许不是现在。你…”
“殿下无需解释。”云葳将她的话音打断:
“臣女明白的,若您现在杀他,云相和您便沦为杀子仇敌,于您的处境是雪上加霜。”
文昭骇然的转回了视线,不无惊诧的盯着分外淡然的云葳,觉得眼前人比自己皇位上的弟弟还要通透。
文昱十三岁那年,看待朝事尚且需要她好生引导,才能有审慎的思量。
想来,林青宜该是很看重这个弟子,把为官的经验与见识倾囊相授了才对。
也不知云葳幸运还是不幸,生于相府却不曾长于相府,但被一曾经官至相位的女子教导数载,也是一段奇妙的机缘。
“孤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会付出代价,这是孤给你的承诺。”
文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语气很是轻柔:“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多谢殿下百忙中抽身来与臣女解释。”云葳垂眸轻语,面色无波。
文昭见人一直波澜不惊,转眼与桃枝调侃:
“你家姑娘比你想得要坚韧很多,是你狭隘了。好生照拂她,有事去前面寻孤。”
桃枝有些尴尬的讪笑一声:“是,婢子谢殿下。”
待文昭的身影隐匿于夜色,云葳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转身审视着桃枝,沉声发问:
“姑姑还瞒了我多少?最后的机会,说出来。您知我最恨什么,最怕什么。”
“姑娘,婢子糊涂了。”桃枝满眼慌乱,语气都有些虚浮:
“答应殿下一道设局欺瞒,是因为婢子怕您伤重时情绪脆弱,受不得再被亲人背弃的苦楚。而后不跟您说,是婢子误判了局势,以为这件事可以遮掩过去。婢子没瞒您别的了。”
云葳凝眸望着桃枝良久,这才长舒一口气,却忽而身子一软,扑进了她的心怀,呜咽道:
“惜芷只有您了,姑姑,我没想到,叔父他…他会真的杀我。我答应过他,不会做有损云家声名的事,我答应过的…”
桃枝错愕的愣了须臾,将袒露肚皮表露脆弱的小人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她早该猜到的,云葳小小年岁,做不到处之泰然,方才不过强撑着罢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桃枝轻抚着她的小脑袋:
“以后姑姑和你寸步不离,没人能伤得了你,要欺负你,桃枝第一个不答应。”
啜泣良久,云葳探出了涕泗横流的小脑袋,眸光怔怔地吩咐桃枝:
“姑姑,明天知会殿下,让我见宁夫人一面吧。她还在襄州,对吗?”
“在的,”桃枝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她,“她是你母亲,姑娘念了多年,怎还不与人相认呢?”
“我不能的。”云葳小声嗫嚅着:
“念音阁历任阁主皆是如师傅一般隐退的良臣,这才能明辨是非,持身中正,处事不偏不倚。可我就是个无知小儿,认了亲难免被立场情感左右,会辜负师傅的。”
“傻丫头,他们也是有亲族的,感情与亲人不是你的阻碍。”桃枝有些无奈的笑着嗔怪:
“辨识忠奸不会因你孤身或是身侧有人拥戴而改变,这是根植在你的德行和认知抉择里的。姑娘心正,自是耳聪目明,不会行差踏错。”
云葳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抬袖抹去泪痕,喃喃低语:“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