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毅知道她在说什么，心中暖暖的。

云浪冥蕊收回目光，饮了一杯茶，道：“六梵天主要将他抓去的那些人，全都转化为阴魔。”

季毅张了张口，有些困惑：“阴魔？转化成阴魔做什么？”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云浪冥蕊道：“你可知晓，阴魔从何而来？”

季毅皱着眉头，过了一会，道：“原本有一种说法，阴魔乃是应天地之恶气而生，因修仙者逆天而行，所以要毁法灭道。

“但现在看来，这一说法是有问题的。恶气亦有溃散之时，应该无法造出不生不灭的阴魔。”

云浪冥蕊道：“你可知道，神廷有一个衙门，唤作钦天监，乃是先帝所建，最为神秘的部门，观天地之运转，查宇宙之奥妙，厘阴阳之轨迹，断日月之更替。

“早在数百年前，钦天监就有一个推论……当然，这个推论是否正确，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无法判断。

“但是先帝认为，可能性是极大的。这个推论就是，所有的阴魔，皆来自于域外，乃是域外之流民。”

季毅一震：“所有阴魔，皆来自域外？所有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域外阴魔，直至他发现，炎帝女和她的那个没能再次出生的“娘亲”，显然具有着某些阴魔的特性。

云浪冥蕊道：“钦天监的推论是这样子的，这片宇宙，有许许多多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犹如一颗阳春砂……你知道阳春砂吗？”

季毅道：“不就是砂仁吗？像花生一样长在地上的果实，可以入药，入药的阳春砂便是砂仁。”

云浪冥蕊道：“不错！砂仁长在地上，又有坚硬外壳，但地底其实根部相连。每一个世界，便是一颗阳春砂，生活在世界中的生命，相当于果实内部的无数果粒。

“但是世界是会毁灭的，而且毁灭掉的世界颇为不少！就像是种植阳春砂的田地里，有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是虫咬，或是风暴，或是干旱等等。果子会成片成片的死去，那个时候，绝大部分，生活在内中的居民，也会跟着死去。

“毁去的世界会腐烂，会化作黑泥，被培育世界的土壤吸收，成为新世界的养料。但是，凡事并不绝对，也有一些生命并不会随着世界的毁灭而消失。

“他们被卷入了世界的黑泥，被磨灭了人性，被摧毁了记忆，他们因为混杂了世界深渊的黑泥，而在某种程度上超脱于天地，获得了一定的、不生不灭的力量，然后流浪到了其它的世界。”

季毅动容：“这就是所有阴魔的来由……大量的、毁灭后的世界飘过来的流浪者？”

他突然觉得，有许多东西解释得通了。

“这只是一个理论，但是先帝觉得，它极有可能接近世界的真相！”云浪冥蕊道，“但是一个完好的世界，并不需要这种外来的流浪者，这些毁灭的世界里漂流而来的黑暗居民，对于其它完好的世界来说，属于蛀虫。

“就像是砂仁有着坚硬的外壳，世界也有着一层壳，壳内构筑着称作‘现世’的位面，那些外来的黑暗居民附在了壳上，想方设法的，试图突破进来。壳上的黑暗世界太冰冷，太恐怖，他们试图钻进来找到温暖。

“如果只是少数几只钻进来，影响可能还不大，但如果太多太多的阴魔侵入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现世将会被摧毁。

“这些阴魔早就已经遗忘了它们的记忆，失去了他们曾经的人性，它们就像是野兽一样，只会破坏，疯狂的破坏。

“那样的话，它们将彻底摧毁掉这个世界的现世，进而造出更多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并裹挟着他们，随着世界的黑泥卷向下一个世界，进而疯狂地入侵。”

季毅沉吟一阵，不由得再次点头。

他道：“所以说，修仙者夺天地之灵气，逆天修为，阴魔应天地而生，阻止修仙者夺取天地灵气的假说，其实完全不对？”

云浪冥蕊道：“这一假说出现得很早，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也颇得人心。

“因为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几乎无人能够证伪，所以成为了人人认同的真理。

“而且这一假说，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它认为，每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是有限的，当越来越多的修真者为了个人的长生而夺取天地灵气，天地就会变得千疮百孔。也正因此，阴魔应天地而生，试图阻止修仙者的突破与进阶。

“再加上，强大的修仙者在突破时，的确是能感应到现世出现了裂痕，此现象仿佛也在印证这一猜测，因此这一假说，的确是深入人心。然而现在看来，这一假说应该不是真的。”

季毅道：“首先，至少到目前为止，就没有出现真正的长生者。

“修仙能够延长寿命，但现在看来，永生依旧是渺渺无期。如果只是长生的话，那长生者死后，灵气终究还是会回归天地的。

“除非修仙者真的带着灵气白日飞升，到达更高的位面，但是否存在着所谓的更高位面，谁也无法知晓。更重要的是……”

云浪冥蕊叹气：“更重要的是，六千年前灵气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这个世界并没有支离破碎。从这一点来说，所谓的‘天地灵气’并不是世界赖以生存的必需品。

“甚至于，那一整个没有灵气的时代，反倒也没有那众多的妖魔鬼怪，没有阴魔入侵，没有那逐渐出现的、无法杀死的魔物。

“倒是在灵气出现之后，世界逐渐有走向支离破碎的迹象，各种难以消灭的魔物也随之出现。

“而至今为止，我们也不知晓青龙是从何而来。所以，更大的可能是，所谓的灵气，本就是来自世界之外。那阴魔应天地而生，阻止修仙者夺取灵气的说法，就毫无道理。

“阴魔自发地攻击修仙者，更多的，是因为修仙者突破的过程中，会导致现世与现世之外出现裂痕，让它们能够找到修仙者这个目标。而阴魔会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试图阻止这个世界的人变得更加强大！”

季毅点了点头：“除了这大量的阴魔之外，我们这个世界里，还存在着许多难以消灭的外来物，如龙斩刀、镇狱鬼车、混江虬等等……对吧？混江虬也和镇狱鬼车一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物。

“为什么它们能够进入现实，而那些阴魔不能？”

云浪冥蕊道：“因为绝大部分阴魔，实际上都很弱小。

“这里依旧要用砂仁来做比喻，地上种出的种子死亡后腐烂，部分亡灵随着腐烂的世界一同沉入地底，被地底污泥所污染，他们哪怕原本是有力量的、有记忆的，也被黑泥不断的侵蚀，只留下了野兽般的本性。”

季毅略一沉吟，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终于明白，他和那大量阴魔的不同，他没有经过“黑泥”的污染。

而那些阴魔每一次随着修仙者的突破进阶而大量出现，结束后回归的那黑暗阴冷的所在，便是最靠近那黑泥涌动的死亡之地的深渊。

这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再回到那种地方的主要原因。

保留着自我灵识的他，对那种会磨灭人性的黑暗，本能地便感到惧怕。

云浪冥蕊继续道：“但是也存在着另外一种状况，一个世界毁灭后，内中的某份力量，或是神兵，或是妖物，并不是随着腐烂的世界而下沉，而是直接飞跃了宇宙，来到了我们所在这个世界。

“它们同样获得了超越天地界限的力量，保护世界的那层壳，可以挡住那些沾染了‘黑泥’的亡魂，但是无法挡住它们。

“说到底，阴魔的不生不灭，并不是因为它们真的有多强，不过是它们卷入世界之墓后，沾染上的污泥让这个世界难以清洗罢了。而那种直接跨越宇宙、入侵而来的魔物，才是最难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