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魔人所占据的土地上，涌动着某种黑暗的气息。这种笼罩大地的黑暗气息，唯有身处在如此高度，才能够观察得到。

而那些还没有被大量魔人侵占的所在，气息则是混杂的，犹如各种杂色的碎布混合在一起，并不统一。

他看到了一些区域，几乎要被那黑暗的气息所淹没。

却依旧残留着些许色彩，就像是黑色暴雨中燃着的篝火，挣扎着保持着不被浇灭，还有一些杂色与黑气交错之处，仿佛两股风暴纠集于一点，正在疯狂地冲撞，都想要击溃对方。

“我们往那边飞去！”他伸手指去。

＊＊＊

浙嘉府北面，那延绵的深山中，一批修玄炼气之士，带着众多年轻辈弟子，保护着一群百姓困守此间。

“我们已经没救了吗？”说话的是一名年轻人，他身上伤痕累累，插在身边的玄铁刀，刀口也已卷刃。

他们的周边，那笔直的山崖，勉强帮他们阻挡住一波魔人的攻击，但是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四面八方全都是魔人，他们已经不知道，他们的前路究竟在何方。

“冷静下来！”一名长辈沉声道，“听说小艮天城那边，已经结成了抗魔联盟，早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旁边有一人弯着腰，讥刺地笑着，笑得泪流满面，“没有用的，天大地大，谁知道我们躲在这里？谁知道我们困在这里？

“什么狗屁联盟，什么狗屁盟主，这个世界，什么人都靠不住，真的要指望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他们一直都不在！”

那人笑得很大声，笑得凄凉，笑得悲切。

远处的百姓，茫然地往他们这边看来，惊慌失措，没有人说话，唯有那深沉的绝望，像是一层层地，往他们压下来的山岳，即将将他们碾压得粉身碎骨。

最初说话的那名年轻人沉默了，他看着身边那口卷刃的玄铁刀，他希望有人能够说些带来希望的话语。

这名年轻人唤作弓子豪，隶属于虎刀宗，虎刀宗并不是什么玄门正宗，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登上过玄真榜。

然而在这一场战役中，为了救护百姓，他们已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虎刀宗最后的力量，全都在这里，同时还集结了周边各郡的一批武者。

在发现形势不妙时，他们聚集着当地的百姓，试图找到出路，但是，在经历了那些魔人一遍又一遍的围堵后，他们被困在这里，再无出路。

这名一边笑一边流泪的男子，是他的师叔豹雄刀客，以前只是内景境的修为，在灵气爆发后，进阶的元婴境。

在弓子豪看来，元婴境已经是相当厉害的高手，然而此时此刻，这位一路斩杀过来，杀了不知多少魔人、救了不知多少人的师叔，在这一刻终于崩溃。

他的笑声，就像是刺入每个人心中的尖刺，刺穿了他们最后一点希望，刺出了那再也无法压制的，绝望之血。

弓子豪看向旁边的那名长辈，那长辈白发白须，满脸的沧桑。

弓子豪希望，他能够再说些什么，帮助大家振作起来，但是那老者却也沉默了。

弓子豪嚅嚅地道：“还不能放弃，不管怎么说……抗魔联盟已经出现了，也许……也许有人会注意到，我们被困在这边。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那老者长叹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就算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就一定会来救我们？

“未必啊！人心难测，对于上位者来说，有太多太多的性命，都是可以放弃的，那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你们也看到了，事情发生后，有不少所谓的玄门正宗，直接就跑了，根本不管平日里被他们不断压榨的，周边老百姓的死活。所谓的盟主，大抵上也都是那些玄门正宗选出来的上位者，想来，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就是某个高官显贵。

“不食人间烟火，口口声声皆是人、仙之别的所谓修仙者，我们过往还看得少么？不是每一个修仙者，都会将我们这等旁门之士和底层的老百姓当同胞看。

“在那些家伙看来，他们是仙，我们是无关紧要的凡人，为了救我们这些人，而付出代价……不值得！”

虽然是叹息，但老者的语气中，依旧充满着愤慨。

老人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之人，在过往，他给人的感觉，总是祥和与仁慈的。

但是现在，即便是这位老人，面临着这最深的绝望，他的内心深处，也不由得爆发出一股愤怒。

老人虽然与虎刀宗关系密切，但他本身并不是虎刀宗的人。

他曾经是武林中的一位名侠，活到如今，也有好几百岁了，这几百年里，他看得太多太多，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绝望。

在他们的身边，豹雄刀客笑得更厉害了，每一个人都想要陪着他笑，他们庇护着百姓，一路出生入死，他们得到了抗魔联盟正在成立的消息，他们守在这里，希望能够等到救援。

但事实证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又或者，根本没有人在乎他们。

他老了，他已经不在乎死亡了。他可以留在这里，跟着这些无处可逃的老百姓一起死。

老人看向弓子豪，看向周围那些一腔热血的武者……但是他们还年轻，他们原本还有更多的未来。

为什么，那些临阵逃脱之人，总是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什么，这些在他看来，本该更有未来的人，却必须死在这里？

这就是所谓的仙道吗？为了所谓的长生，真的就应该放弃所有的原则吗？

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就看到弓子豪抬起头来，往他身后高处看去，喃喃地道：“龙？”

老人跟着回头。豹雄刀客与其他人也一同看去，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弓子豪道：“刚才有一条龙，青色的龙，从天上飞下来了……龙背上好像还有一个人。”

众人忍不住想着……又疯了一个！

弓子豪发现大家不信，忍不住道：“真的，真的有一条龙飞下去了！我刚才亲眼看到！昌老，你相信我，真的有一条龙。”

然而事实上，大家都是从来不曾见过真正的龙的，所谓的龙，只存在于许多人的想象之中，不管是白色的、黑色的、青色的，都是一样。

昌老道：“休息吧。能休息多久就是多久，那些魔人可能还要过一阵才会杀过来，我们还能够休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