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将军随时都可能挥刀,他低沉道:“我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
“但我很了解你。”男孩平淡道:“就像是观察着一位迟早要战胜的对手。”
“你想要谋划瀛洲。”
“不……并不是谋划,而是借鸡生蛋。对我来说,这瀛洲不过是个孵化器,它很适合用来隐藏,也适合引人耳目,相较于东西两方,这里值得更长久的潜伏。”
“你潜伏了多久?”幕府将军问。
“或许一千年?或许更久。”黄泉之主沉吟道:“在深海里很容易忘却时间的流逝。而我尝试着的实验也总是太多次失败,为此我蹉跎了相当漫长的时光,介于不生不死的状态里。”
将军冷冷道:“原来你早已是个死人。”
“这样的描述不准确。”黄泉之主摇头,他以男孩的外表背着手,语气老气横秋:“你身为英灵,想来是清楚的知道,英灵之理的由来是什么,历经轮回而不被磨灭记忆的理,灵魂本身成为了神秘,这是并不是单纯的一份赠礼,更是一项契约,契约自然承受着束缚。所以英灵无法得长生,不可得永生。”
“换而言之,你没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死亡。”
“德川家秀,世人都是轮回大道里的奴隶,而英灵不过是合同工罢了。”
男孩稚嫩的嗓音诉说着自己的见解,他背着手,像是智珠在握的哲学家,以目光洞悉宇宙规律本质,并且将其用简单的话语阐述比喻概括。
“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倘若所谓的文明。所谓的神秘,包括寻常人眼中所知晓的世界。
不过是投在墙壁上的倒影,每一个人都是坐在山洞里背对着太阳的原始猴子,坐在地上,被锁着手脚,它们对着墙壁上的倒影摸索探寻,找到少许规律,为此欢呼雀跃却浑然不知它仅仅是一道投影。”
“但偶尔也有些人,他们的视线会从墙壁上移开,然后转过身,去看望自己的背后,去看向光源的所在,他们站在了山洞门口,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这时候,在这些人的眼中。所谓的投影显得是如此可笑,他们看到了更加广阔无垠的世界,看到了更加庞大的精彩,这时候……还有谁情愿留在山洞里呢?”
黄泉之主目光戏谑的凝视着德川家秀:“不……还是有些人是情愿的,他们即便一度走到了洞窟之外,却还是选择了回到了深邃的洞穴内。
因为他们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和同伴都留在那里,比起精彩的大千世界,他们更加情愿去拿起那把火炬,把其他人也带向洞穴外。”
“即便他们知道,这样的做法大概率是徒劳。要么被当做疯子,要么被当做圣人,或许被当做邪魔,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目标,你说这是正确还是愚蠢?”
幕府将军淡淡道:“拯救别人是强者的余裕,即便最终一无所获,也有些事非做不可……你想要嘲笑这些敢于直面黑暗的人,是因为你觉得舍弃过往就很值得骄傲?”
黄泉之主愉快的笑起来。
“拯救是一种傲慢,因为那群洞穴里的猴子未必需要拯救。”
“与其说是直面洞穴的黑暗,倒不如说这些人丧失了胆魄,不敢独自去往山洞之外的世界。”
“有些人获得了资格,却不敢往前一步,选择了守在山洞门口,循环往复,以为摘下枷锁,他们就懂得回头,却仍然挡不住阴影的张牙舞爪。”
“可你们不曾想过,资格本就不是因为被赋予才得以存在,资格从来都是由自己争取,你们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一场无聊的画地为牢之中,总该有人要往前更进一步。”
将军眸子里映照出那毫不遮掩的笑意,他低沉的问:“所以你的做法,就是把山洞付之一炬?踩着所有人的尸骸走出去?”
黄泉之主道:“山洞里没有垫脚石,而山洞的出口就在那里,高的让人必须抬头仰望,想要攀登高天,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其他人踩在脚下。”
“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无妨,即便是尸体也可以拿来作为垫脚石头,一将功成万骨枯,王者会站在无数尸骨砌成的王座上。”
“这,便是本质。”
德川家秀重重叹息了一声:“真是浪费时间的交谈与废话。”
黄泉之主哈哈大笑:“我与你说这些,纯粹是因为我想说而已。既不是争取时间,也不是动摇你的心神,搞你的心态……
等待如此之久,终于结结实实的踏出了一步。而我已经握住了通往山洞外的绳索,我已经能看到那边的世界,它距离我如此之近,我怎能忍得住此时的喜悦?”
男孩的笑容洋洋得意且意得志满。
“独自一人承担这样的秘密总会太过于压抑,守着秘密就意味着想要吐露秘密。可我对一群山洞里的原始人毫无兴趣。唯有一度看到过山洞外风景的人才有资格听我说这些。”
“所以,你是在炫耀。”德川家秀冷漠道。
“是的,我是在炫耀。”男孩跺了跺脚:“没人知道的成功太寂寞了。”
“你的话,说完了?”幕府将军扬起薙刀:“不管你是死是生,对我而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按照你的说法,你也仅仅是触及到了山洞的出口而已。而我曾经站在了山洞之外,我的位置比你更高。”
“你脚下靠着尸骨堆砌而成的台阶看似稳固实则摇摇欲坠。而我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摧垮你的足下根基,你还有多少的时间和耐心重来一次搭积木?”
黄泉之主笑意不减:“我特意等你来,你以为我连这点都没算到么?”
“虚张声势对我无用,你勉力搭建而成的高台,根基能有多稳固?复数神秘堆砌出的高度,挡得住我几招?”
德川家秀冷冷道:“解除你的神秘,自己跳下高台,我可以放你不死。”
男孩轻轻鼓掌:“了不起的上位英灵,我真是好害怕。”
他浑身都没有半点修为与神秘,俨然和普通的小男孩没有差别,相较于掌控雷霆的德川家秀,好比一座山峰和一张薄纸的区别。
黄泉之主咧嘴:“来试试便知。”
德川家秀轰雷拔刀,薙刀不足千分之一个弹指便逼近了黄泉之主的跟前,薙刀刀刃压在了它的肩膀上。
后方千米距离的地面都被赤色宵雷灼出青烟,而她的兵器迟迟没有落下。
“残渣?”上位英灵感知到了这男孩的灵魂已经几乎没有残余,留在这儿的仅是一道残留思念。就像是一句录音和留言,随着赤雷轰鸣便蒸发不见。
小男孩的身体倒在地上,德川家秀面沉如水:“本体在哪里?”
“在这里。”
十字街道的另一端传来淡淡的声音。
幕府将军抛出薙刀,赤雷附着兵器,命中那道人影,刹那间贯穿七里,二十层高楼大厦中央浮现出直径三十米的巨大缺口,雷光炸裂,玻璃洒落的同时就融化成了水滴状的液态,漫天洒落,在地上铺上一层晶莹透明的涂层,而追随他的速度比薙刀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