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姓氏也是九重,她其实是九重花仪的堂姐。但是当年自从神宫内部分裂后,双方实际上是分道扬镳了。
因为九重花仪生在女巫村里,却是主张切分信仰的一派,更恼人的是这一派的主张也成功了。
分割了信仰的神宫成为了一把利剑,剑巫神官可以更加责无旁贷一心一意的为了守护瀛洲的和平而挥剑。
但损伤率也来到了历史的最高位。虽然有血月病,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九重花仪知道堂姐的怨怒从何而来,她仅仅是平静以对:“我不是回来治病的……过去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非要耿耿于怀么?”
“我为什么不耿耿于怀!”九重玲子冷笑。
“二十多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在为了建设神宫而努力,我为我们付出的一点都不比你少。”
九重花仪低沉的说:“我只是希望所有和我们一样的她们都能从身为剑巫的使命中脱离出去。”
“为此就必须违背传统,舍弃组训?”九重玲子反问。
“你们太固执了,刻意守旧,要求神宫维持对不存在的神祗的信仰,只会不断加深这种印象,重蹈覆辙,必须将这份信仰驱出神宫之外,才能让神宫从我们的殉难所变成真正的守护之剑。”
九重花仪低沉道:“这些年江户神宫总部接纳了超过三十位以上的剑巫,都是源自于不同地方的神社。而京都大阪、北海道、九州等地的神宫分宫都是从无到有的建设起来,其中七成剑巫都不会患血月病!”
葬仪仍然坚持自己是正确:“如果守着过去的信仰,我们也只是把更多女巫送上战场罢了,甚至一次又一次的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有什么意义吗?”
九重玲子不为所动的冷笑,针锋相对。
“是啊,你伟大,你成功,和你这个历代最厉害的葬仪之一比起来,我只是一个守在破村子里的糟老婆子罢了,比不上你那么眼光长远,担忧瀛洲如何。我啊,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是极限了。”
“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的族人呢!九重家到现在就剩下十几人了,老的残的占了一大半!”
“村子里老弱病残那么多,你回来看过她们几次?你不曾在意过那群孩子的哭泣声!”
“就在昨天,又走了三个老人,还有更多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着,好几个孩子就躺在我身边,我抱着她们感觉手脚冰凉,她们哭喊着说疼,我只能安慰她们给她们唱安眠曲,再多的止痛药都不起作用,哄了很久,她们睡着了。但这只是个开始,她们长大后也还要一直这么疼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为了建设神宫,从村子里带走了多少人,拿走了多少资源!留下我们在村子里数着日子等死,还要替你照顾神宫里流落出来的伤员!要安抚她们的精神!还要挤着小脸给还年轻的姑娘们送终!你有一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每一天都过的什么日子,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满脸堆着笑,再苦再累也要笑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回头一看……死了,都死了!”
“你才是九重家的家主,在村子需要你的时候,你跑去什么地方了!”
“你跑去建设瀛洲了是吗,那你回头看看你的亲人啊,你看看你的同族啊。”
“她们血流满地,她们痛苦哽咽,你以为堵着耳朵闭上眼睛就听不到看不见了吗!”
九重玲子指着九重花仪破口大骂,把十几年压在心口里的所有埋怨都喷出来。
她双手抓住九重花仪的衣领,嗓音沙哑的嘶吼着:“瀛洲,神宫,老娘才不在乎,老娘在乎的只是自己看得见的这些人,祂们能不能过得好!”
九重花仪凝视着堂姐,张了张口,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我也是为了你们……
她本想这么说的。
可惜,双方都没有办法解决这场灾难,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错的。
并不是她们的做法和选择错了,哪一条路都是有意义的,但结果来看都不尽如人意。
血淋淋的牺牲摆在眼前的时候,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霎时间的难以释怀,更别说她们都是血肉丰满的人。
九重花仪突然低下头:“你的手……”
九重玲子正要收回手,却被她抓住了,拉开袖子一看,白色的绷带下面渗出血迹。
“堂姐,你……”
“呵,我也老了,血月病只能延缓发作,而难以根治。即便治好了也会复发,我已经是第三次了,没必要继续浪费药物,反正效果也越来越差。”
九重玲子表情仍然冷傲僵硬,凄惨的嘲笑着,不知嘲笑的是谁。
“我的时间也快到了,我大概是撑不过这年了。正好,我也累了,实在不想继续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了,早点下去,和我的老朋友们团聚。”
她也像是看开了,表情非常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九重花仪安慰的话没能说出口,但她知道堂姐是死不成的。
“你们回来是做什么的,不单单看我快死了,过来跟我吵一架,等我嗝屁吧。”
九重玲子点燃了一根香烟,吐出白色烟雾。
“不是。”
“有事快说。”九重玲子不耐烦道:“我还要回去准备棺材呢。”
“是为一人引路。”黑泽密花见火药味散去不少,这才主动开口道:“对方要来神重村视察一下。”
“幕府的大人物?”九重玲子不感兴趣:“难不成是幕府将军来了?可来了也没用。”
“不是。”九重花仪注意到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四十分,她说:“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村子中心?”
“十字街口不太合适,人来人往的。”九重花仪想了想:“我家有一块祖地,不过抛荒很久了。”
“是,那里本来挺好,但自从拆迁后就空闲着了,你也不会回来,就一直没盖新房子。”九重玲子又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一个声音冷不丁的从人群背后响起。
“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