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原秋穗很聪明也很敏感,她几乎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父母之间关系的裂痕,但年幼的她不能理解更深层次的原因,以为那只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让父母失望了而已。”
“可是这世上,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感情和关系都是这样……并不会因为一时一地的想法就有变化。”雅人淡定地应和。
“不过水原秋穗的努力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起到了缓刑的作用。”
“诶?”
“因为怀着这样的想法,水原秋穗比以前更加努力,作为一个好孩子、作为一个好学生,总是能拿出让父母无话可说的结果,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学习成绩。那种时候,他们的父母尽管明白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但离婚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如果忽然宣布结婚,也许会让那个孩子原本一片光明的未来彻底崩坏。”
“夫妻的情分尽了,但是对孩子的爱却事实上存在……所以他们将离婚的决定拖延了下来了吗……”
雅人低低地陈述着其中的结论。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更不想去评价别人的人生。
就算有“爱”又如何,如果抱着功利的目的而没有好好地隐瞒下去,那么就注定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
至于如何爆炸开来?雅人比谁都清楚。
顶多最后会因人而异罢了。
“水原秋穗的努力一开始并没有白费,父亲和母亲出于对她的爱,想尽量拖延到她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为止,再找个机会公开这件事。但是世事无常,很多东西的变化并不会在人的预期之内运转,而彻底改变了这一切的事情,就发生在半年前……水原秋穗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被降级调职到了别的县去。”
“……真亏你能调查到这个地步呢……”
雅人愕然,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感慨。
第二十九章 或许一无所获
“谢谢……”
向药店的人说着道谢的话语,雅人推开门走到了街上。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这里是离家只有五分钟不到路程的药店,应该能在圣诞节正式到来前回到家。
逆着往热闹场所而去的人潮,雅人用手腕挂着装药的塑料袋,双手塞在风衣口袋里,走过横跨街心的天桥。在他小心避开迎面而来的路人时,鼻尖感受到一丝凉意,不等他回过神来,周围就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诶!下雪啦!”
“真的啊,今年是白色圣诞节呢!”
雅人在天桥中央驻足,看着自九霄漫舞而下的片片白雪,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终于让他意识到今年快要结束了。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啊。
他心里默默地说。回想起来,从听说班长去世的消息,到现在为止,这一个月来一切都过得宛如梦境一般,以至于他现在感觉自己仿佛像是喝了很烈的酒,头脑都开始熏熏然的了。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雅人收回心思,继续向前走去,完全没有理会此刻降下的雪,俨然街上的热闹并不与他有关。
『半年前,水原前巡查部长所在的搜查科,接手了一起不正融资的案件,但在调查逐步深入之后,很快千叶警方发现,这起案件跟县议会的村井议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就在他们打算沿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的时候,却收到上面的消息,将所有卷宗封存,然后送到更加高层的部门去,由那边接手。』
侦探小姐那之后说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响。
『谁都知道所谓的由其他部门接手是怎么回事,所谓的封存卷宗不过是台面上的说法,毫无疑问村井议员也得到了相应的消息,然后透过在警方的人脉,将调查的进展阻止了下来。其他警察虽然对此存在疑问,但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照做,反正就算之后调查起来,责任不会掉在他们身上。』
爱丽丝的评价很冷酷但也的确是事实,那个时候明哲保身,对那些刑警来说是最稳健的做法。但是有一个警察没有顺应大家的行为,他就是水原秋穗的父亲。
因为顽固地在卷宗全部封存之后,仍然继续调查,水原秋穗的父亲被降级调往了其他县。这件事成为了水原家迄今为止的微妙平衡崩溃的那根稻草。
尽管父母一力隐瞒,聪明的水原秋穗也依旧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察觉到了父母早已貌合神离的事实,并努力参与到这个平衡里面。
导致父亲工作远调的原因母亲知道也阻止过,但她的父亲还是坚持这么做。
当父亲以工作的名义正式与母亲分居两地在之后,笼罩在水原家表面上温情脉脉已经消失殆尽……那是只有家里人才能体会到的东西。
到底水原秋穗在自杀的那天,有多少绝望,又在纵身跃下的时候想这些什么,如今已然无从得知。但有一点或许可以明确的是,尽管她的死让父母也感到了悲伤,却也让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解脱。
不必再为了孩子而辛苦维持家庭的完整,感情单薄的夫妻也终于可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雅人不禁在心里无言地笑,这样的结果真的算得上好聚好散吗?
他不知道,更不会不看气氛地去追问水原秋穗的父母。
或许就连女儿到底为什么自杀,他们或许知道,又或许从头到尾都不能理解吧。孩子看到了父母的苦心,父母却没有发觉孩子的艰难。
真是……充满矛盾。
雅人站在自家院门口,手搭在铁门上缓缓推开。
如果一切努力都毫无意义的话,那人又是为何活着?如果自己也像水原秋穗一样死掉的话,会有人像他这样,去好奇叶山雅人死掉的理由吗?
然后,他就丢掉了这个念头。
即便这样的坚强毫无意义,但至少……他不必再无望地度日。
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止存在一种度过人生的方式。
雅人掸了掸在头发和肩膀薄薄积雪后,打开了家门,廊下和客厅依旧一片漆黑,谁都没有回来。他顺手打开了玄关的灯,在那里换鞋子,并准备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等干掉之后再拿上去。
当他把拖鞋丢在台阶上,独自扶着柜子换鞋时,轻轻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雪之下阳乃捂着打哈欠的嘴,从楼上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