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微妙呢,无酒精啤酒和普通啤酒,不仔细闻是分不出来的,而且连能作为证据的啤酒罐都没有留下。”阳乃停下手里的动作,“而且还过了一个星期,血液里的酒精早就没了吧。”
对于阳乃的评述,平冢老师仅仅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不过你们弄错了一点,我不是被停职,只是被以‘平冢老师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先休息一阵子吧’为理由,放了个带薪假而已。”老师自嘲地笑笑,“这跟停职也没差就是了。平时总给我一堆工作,现在又觉得我很累……”
雅人却扬起下巴,眼睛转了一圈,“不是直接宣布停职,说明学校也知道问题很复杂,只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和稀泥罢了。他们也知道无酒精啤酒之类的说法是谎言,但碍于学生家长的身份,没办法去处理。”
“是这样没错。”平冢静苦笑了一声。
“知道老师委屈,所以处理得很委婉呢。”雅人坐起身,“不过学校应该还没立刻公布处理决定吧?”
“嘛,最快这周五,最慢下周一就会公布了,只不过应该会很低调。”
或者说,这件事就不能高调处理。
尽量把事态平息下去,等到风声一过再让平冢静回到工作上,又或者提前调去别的学校,对校方来说可谓“皆大欢喜”的结果。
既不得罪那样的大人物,也不委屈了学校重要的老师,让其他老师寒了心,以致于不再负起责任管理学生。
总武高到底是一所升学高中,要顾及的东西不少。
“嗯……”雅人最后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后,站起来准备离开,“谢谢平冢老师告诉我这件事的始末。”
“你想做什么?”平冢老师还记得雅人一开始说的话。
“这个嘛,老师请拭目以待便是。我和阳姐就先告辞,不打扰老师了。”
但是雅人却没有任何回答。
第八章 静水流深
离开平冢老师住的地方后,往回走的时候,阳乃一直在观察雅人的侧脸。
直到他们走出公寓的楼下大门后,雅人才开口:“阳姐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呢?”
“我在猜,雅人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讨个公道罢了。”雅人微笑。
“真是热心呢。”阳乃叹了口气,“整件事已经不是学生可以介入的问题了吧,学校已经有了结论,毫无理由地掺和进去,可算不上明智。”
“那也得看怎么掺和了。”雅人背着手,“难得的机会,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吧。”
“利用?”阳乃一愣,脚下慢了一拍。
她不得不加快脚步,重新跟上雅人,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却没有要把他拽在原地的意思。
两人维持着这样并行的状态,阳乃试着开口:“你不是想帮小静……解决这个问题?刚才你明明——”
“问题会解决,只不过是顺便的。”雅人指了一下前面左拐是一片小型开放式公园,示意两人往那里走,边走边聊,“阳姐也听了整件事里面,平冢老师说的部分。你觉得老师的话有几成可信度?”
阳乃不禁失笑,“就算听上去有些片面,但我觉得小静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抓到了学生喝酒的不端行为。”
“我也觉得平冢老师基本上没说错。”雅人点头,“可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我们都看得出的东西,校方真的毫无察觉吗?或者说哪怕一点点可能,也没有考虑过?”
“怎么会……”阳乃摇头。
“对吧。”雅人稍微活动手腕,握住了阳乃的手,“阳姐也看得出来,整件事的症结根本不在于平冢老师到底有没有冤枉学生,也不在于足球部的村井和其他人有没有喝酒。”
如果是前者,学校会有处分,但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如果是后者,学校也不该妥协到这个地步。
“现在的问题是那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全国各地发生的东西罢了。”雅人边说边笑,“阳姐说呢?”
“『怎么能让一个事实不清楚的原因,影响到这些学生的将来』,类似的话都快让人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呢。”阳乃说着说着,露出了些许嫌恶的眼神。
她无法认可这种愚蠢得不可救药的说辞,却也无力去纠正什么。
“学校为了顾全议员儿子的颜面和前程,以及其他学生的前程,在议员和其他家长带头的压力下,将平冢老师推向了有错的一方,去承担本不该承担的责任。”雅人点了点头,“所以说问题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家长想清白化学生的行为,而校方也想要息事宁人——”
“而且多半那位议员跟学校也有些经济上的往来吧。”阳乃继续说,“毕竟只是市立高中,地方上的经费也总归是有不充足的地方,特别像是体育设施和用具之类的东西,肯定会需要一些合理的赞助。”
“应该有的吧,回头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雅人继续说,“但总的来说,问题的突破点就在这里,不是吗?”
公园里比休息日要安静很多,长凳上没有人,在初夏的日光里,长凳下一片阴凉。雅人于是指了指长凳,让阳乃在那里坐下。
而他没有落座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草坪上,出来野餐的一些三口之家。
“因此就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了呢,雅人君,到底想做什么?”阳乃笑了笑。
雅人回过头来,“一目了然吧?为什么平冢老师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她其实也不至于如此逆来顺受,不是吗?”
“嗯……”阳乃眯起眼,她不知道雅人所指的东西。
“迫于形势,‘势’这东西很麻烦啊,很多时候都是形势比人强,逼着人不得不顺应总体环境。”雅人安静地说,“大人们沆瀣一气,制造出了一种不能惩罚学生的‘势’。可要是……‘势’出现了变化呢?”
“能做到吗?”阳乃不禁心头一凛。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雅人到底该如何去改变这种“势”,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答案已经藏在迷雾之中。
“不过归根结底,都只是目的论罢了。”
他只是这样说,没有回答阳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