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如此狂热而执着,则是因为异界数次重迭所带来的伤痛让他们心生恐惧。以及政府当局对超自然力量的严密把控,让他们满怀不满怨愤。
所以,林夕在善后的人员抵达这里之前便独自离开了这条隐秘的暗街。而当她离开之时,她的情绪视野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在街边两侧那一扇扇封闭的门窗之后都隐藏着注视和窥探。
有很多人在观看着她。
有很多人在注视着她。
有很多人在憎恨着她。
而那些观看着她,注视着她,憎恨着她的人,并不属于那座隐秘的邪恶教派。他们的身上,并未沾染新鲜的血。
他们是旁观者,他们是放任者,他们是推波助澜者。
他们很早就知道了这里所埋藏着的黑暗,而他们选择视而不见。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作为,一部分的缘由是他们恐惧日后的报复。而另一部分的缘由,则是因为他们同样渴望着超自然的力量。
真是有趣。
若那些教团成员是这超自然时代的更迭所滋生的黑暗。那么这些冷眼旁观者便是黑暗滋生而出的阴影。
【我所保护着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是我高估了善良,还是低估了邪恶?】
离开之时艾丽斯的问询在她耳边回响。在她抵达这里之前,她感觉自己就算不能够轻易得出答案,最终的结论也应当偏向于正面一方。然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一时半会间居然无法轻易评判先前的事像。
【那些人是错的,那些人做了错误的事。可是……他们为什么错误呢?】
【因为违背了道德?违背了法律?】
【那么,道德和法律就是绝对正确的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道德总会变动?国度的每年也总要修法?】
林夕感到一阵迷茫,而她之所以迷茫,却不是因为她因黑暗而愤怒。更不是因为阴影而动摇——她会迷茫,正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对此毫无愤怒,也毫无动摇。
【我为什么要去对付那些教团成员呢?是为了正义吗?是为了良知吗?】
她穿过广场,手腕上的终端不住鸣响。那些负责善后的人员已经抵达现场并且朝她发来通讯要求——她充耳不闻。
【不是,我之所以会去那里,是因为我想要寻求答案。我之所以要击倒那些邪恶教团的成员。是因为我这身份有着处理和超自然现象相关事件的职责。】
她感觉有阳光洒落在她身上,但这阳光却无法给她带来温暖。
她感觉有微风拂过她的指尖,但这微风却并未带来一丝清凉。
身前,人潮涌动——她看着它们像是一群攒动的蝼蚁。
远处,喧闹轰鸣——她听见了却感觉那些只是无谓的嘈杂。
——他们怎么能够那样做?
——人怎么能够堕落到那种程度?
不久前同样的疑问同样在脑海中浮现,然而这一次,她发现从自己内心中涌动的却并非激动和愤怒的情绪。自己也并未以反问的语气质问自己或是这个天地。而自己在此时真正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问询。
因为不知道,所以就问。
自己问出这两个问题,完完全全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
而从这好奇之中,她终于引发出了一个崭新的,但却更加深层次的疑虑。
【我……到底是以什么标准来评价好坏对错的?】
【是道德吗?是法律吗?那么……我会在什么情况下推翻自身的判断?】
她又回想起了那个邪恶教团,然后她再度预想了一些新的场景。
假设——光球并未出现,超自然力并未降临。但是异界依旧重迭,并带来了巨大而且可怖的灾祸但却终究在被付出巨大代价后得以镇压。那么,这群邪教徒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吗?
——【似乎还是错误的。】
那么进一步假设——倘若邪教徒们真的获得了一些成果,真的靠这个仪式掌握了超越凡尘之力。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吗?
——【或许还有一些问题。】
那么再进一步假设——倘若凡人们的武力根本打不过重迭的异界。世界……人类社会的命运危在旦夕。而在这时,这群邪教徒通过这种方式掌握了强大的力量,甚至成为了抵御异界入侵的唯一倚仗。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仍旧是错误的吗?
——【即便如此,他们也该付出代价。】
——【啧,拯救世界的英雄在事后被剥夺英雄的身份并被追责斩杀么?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被称作英雄,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应该领受死亡?】
——【既然如此,那么……什么才能够被称作是英雄呢?】
林夕垂下眼帘,脑海中的思绪急剧地运作着。
很好,那么,将假设再度后延——倘若整个人类文明都在异界侵蚀的灾难中毁灭殆尽。只剩下这个教团的人在濒临毁灭的废墟中以同类的血肉和痛楚获得了能够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超自然力——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吗?
行为没有变,立场没有变,目的没有变,只有环境产生了变转。
那么……族群所奉行的道德律法,是否便要凌驾于族群本身的存续之上?
而这一次,林夕的心中没有确切的回答。
何为对?何为错?
对错应该如何评判?
对错应该依托什么来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