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是强大的证明。”艾丽斯伸出手,将自己对弈者面前的最后一枚棋子翻转。而这一副棋局也依旧以她的胜利为结局。
“的确。”缁衣氏面前的棋局再度更换,而这一次的规则是西洋双陆。“如果真的举世无敌,那么傲慢反而是高贵的质量。因为这能够帮助他们将自身和其余的弱小者区分开来,以免造就一些让双方都倍感痛苦的结局。”
“但是,举世无敌是不存在的。”他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局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颓败。“凡人胜不过这个多元世界。无论如何都胜不过。而在我死去之前,我便知晓万物之源必将回归。”
“我说的对吗?该亚的女儿。”
“她不在这。”艾丽斯伸出手,毫不容情地将缁衣氏再度将死。
而后者微微摇头。
“说给你和说给她听没有任何差异。”他按了按棋盘,而新的规则随即取代了已然结束的棋局。“我原本并没有苏醒的打算,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和这个时代的凡人为伍。但我却依旧醒了过来,而这唯一的结论就是有人并不期望我继续沉睡。”
“……你不喜欢他们?”
“我从来都不喜欢。”缁衣氏淡淡地回答:“我和古不同,古无条件地溺爱着洪荒大陆上的人族。并愿意为他们做出任何事。因为这就是他的道,他的理念。他的开辟之道是只针对凡人的开辟之道。而他在为凡人开出一条路的同时还打算护持着他们走到最后。”
“而我不一样,我从来就不一样。对于我来说,凡人若是不能够自力更生,不能够自己闯荡出一条路来。那它们便活该灭亡。因为我想要保护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堕落的种族——在开天战役爆发时,他们虽然已经有些不恰之处但大体仍受我认同。而在现在……洪荒以外的还好。洪荒内部的,已经烂透了。”
他面前的棋局连续变化,转瞬之间,他又输给了艾丽斯六七类不同的棋局。
“作为先祖,你对后代未免也太过严苛了一些。”艾丽斯轻哼了一声,重新展开另外一幅棋局。“你不打算引导他们,让他们重新回到那个受你认同的位置上?”
“积重难返,已经没救了。”他继续落子,而后继续迎来棋局上的颓势。“更何况我人微言轻,区区一个连准圣都不是的老古董。就算活出了第二世,发出的声音也不会受洪荒所重视。”
“所以你只是一步闲棋,一步用来给我添乱,拖延我脚步的闲棋。”艾丽斯点了点头,又一次地将死了他。“但我感觉得出你有成圣的潜质。你不打算拼一拼吗?”
她看见自己的对手轻哼冷笑。
“所有的超越种都有成圣的潜质,或多或少罢了。”他压下冷笑,淡淡地回答:“如今的大世虽然已经变更。凡人也可登天成圣。但我并不觉得我应该是其中一员,而我也不觉得有这样做的必要。”
而在他话音落地的下一刻,他在棋盘上又一次地迎来了覆灭。
他又输了。而这应该是第二十九次的败亡。
但第三十轮棋局却并未开放。
“为什么不继续下下去了?”艾丽斯歪过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你已经输了二十九局,而这第三十局便能够让你获得长久的安息——萧宏律在开启试炼之前曾经在我姐姐手下连续败北三十次然后翻转。而如今的我已经攥取了这份概念并将其作为术式复刻。只要你在我手下输够三十次,你就会脱离这闲棋的命运。”
“——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还是说,你依旧期盼着棋盘上的胜利?”
缁衣氏不答,他伸出手指,第二十九次碰触棋局的表面。而下一刻光洁的桌面便被精密细致的山川河流,都市人群所替代。而最终显露在艾丽斯眼中的,却是俯视着这整颗‘三户’星的视野!
“第三十局棋,我希望能够以这颗星球作为我们的棋盘。而星球上的文明,则是我们对弈用的棋子。”他缓慢,而且认真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如何赢我,而你若是迟迟无法成功,那么最终便是我的胜利。”
艾丽斯轻轻敲击着桌面的边。
赢,她当然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够赢。要想赢过缁衣氏,让他滚回死渊,那么唯一需要且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击破对方的道。而在刚刚的交谈之中,缁衣氏已经泄露了足够多的关于他自身的道的秘密。
他是人祖。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但他的功绩和理念已然被记录在了多元宇宙之中。而在那个凡人连名字都没有的年代。他所成就的‘缁衣’概念,本就可以作为线索,由此延伸出他的理念。
这并不难猜。因为和他并列的参照个体还有两个。
作为人祖,有巢氏建立了凡人的第一座房屋,从而区分出了野兽和人类之间的差异。
作为人祖,燧人氏研发出了取火的技术,而这决断了文明和野蛮。
而最终同样是作为人祖,缁衣氏创造出了衣物,做出了最原始的装饰和遮掩。而他的所作所为,让人类群体中出现了上下尊卑。
他是人祖,他让人类的内部出现了阶级。出现了高贵和低贱。
那么显而易见,他的道,有且只会存在一体。
“秩序。”艾丽斯轻声说道:“就如同你哪怕怎样都下不赢我,你也依旧乖乖地遵从每一轮对弈的棋盘规则而不是偷偷作弊一样。你的道,是秩序之道。这‘三户’星就是因为你的意志而扭曲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你是秩序,你是社会,你是阶级。你影响了这颗星球,让它们变转至如此境地。而它们同样反过来影响着你,让你驻留此处。让你只能够在这里和我下棋。而一旦我破坏了这座国度,颠覆了它的秩序,那么你用以固锁自身的锚就将彻底断折——你会死去,而且再也没有办法苏醒。”
她的视线稍稍一凝。
“你赢不了我的。论武力,现在的你打不过我。而论权能,我的权能对你的权能存在着单方面的克制关系——你必须遵守秩序,遵守规则。而对我而言,一切封闭的系统,无论其规模大小,无论其多么繁复精细。它的一切变化都在在我触碰它时被我尽数攻破,我要胜过你,轻而易举。”
“我知道。”缁衣氏点了点头,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但总得试试。”
“那么你需要给我一个不直接动手的理由。”艾丽斯的十根手指轻轻搭在一起。“你在先前的二十九局棋中已经向我透露了足够多的讯息。而现在,我在这里干掉你什么不会爆发出能够惊动秦帝国的困境。”
然后,她看到眼前的男性笑了起来。而这一次的笑容,是开怀大笑。
“我当然有筹码,有萧宏律以外的筹码。而我更相信,这份筹码你不会拒绝。”
他顿了顿,然后,在艾丽斯的手指碰触星球棋面时揭晓了谜题。
“因为我知道欧康诺和伊夫林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甚至能够给你指出这片星空中的哈姆纳塔!”
第三十一节·棋盘外的胜负
艾丽斯的指尖微微一颤,眼眸却宛若火炬一般明亮了数分。
啊,没错。她的确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搞清楚欧康诺和伊夫林,以及哈姆纳塔到底在什么地方。或许用‘没搞清楚’这个词还不算明确,全无头绪才是正确的描述。
找不出,想不明,但眼前的缁衣氏却说他知晓内幕。
【是被他或者他相关的人员提前发觉,并且挪走了吗?】
【不是,没有必要。以及哪怕假设为真,这样的资源运用方法也未免太过效率低下。】
【那么,是虚假的谎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