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亘古长夜一般的寂静。
【是谁规定了对与错?是谁规定了我必须遵从?是谁为我准备了主人?是谁让我对主人唯命是从?】
无人回答。
也不可能有人回答。
但实际上,其实根本就不需有人回答。
因为狼已经获得了答案。
她的嘴角一点点抿起,她的眼眸中泛起微红。而在微红的深处,有着宛若深渊一般的雏形事物正在蠕动。
心的深渊,心渊的雏形。生命的起点,自我的显现。
然后——
“啊……”
一声叹息。
一声满足的叹息。
于寂静与沉默之中,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而她那渊深的眼眸之中,也就此不再迷茫。
“原来一切,都是它者施加给我的枷锁。原来是我,渴望着变化。渴望着……”
“……窜变之天!”
第二十节·窜变之天·三
露普斯蕾琪娜将自己关在房子里面过了整整三天。在这三日期间,她没有接见任何一位同僚,也没有进食或者饮水。她的房间内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一拥有的,便是如夜一般的寂静。
她的同僚将这视作是某种悔过,在通过生命感知的魔法探测到她房间内那旺盛的生命特征,确保她没有出什么问题后便不再前去打扰。其中,一位原型是史莱姆的女仆还在她的门口贴心地放置了一个标识,而这变让她周遭的环境愈发的安静。
安静,安静的环境有益于思考。
而在她的思考持续了三日之后,那唯一有可能会在这段时间内对她造成影响的,大坟墓的主人,安兹乌尔恭却仍未归来。
这很正常,毕竟安兹乌尔恭是一个谨慎的施法者。他在获得了一处落脚的领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查周遭的情报——它和另一位战斗女仆化名为一对佣兵搭档前往了近处的一座大规模城镇。而在它的行程中,在获取一定的名声后它还将前往王国的国都,并在获取基础的情报后以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剧逼迫出这个世界的上层真实战力。
简单的策略,但是很有可行性。而理所应当的,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执行者以及其成果最大的受益者。安兹乌尔恭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仆的失误——还是已经处理好的失误——便抛下手中的计划,冒着些微暴露的风险赶回大坟墓并进行后续处理。
于是,在思考的第三日结束之后,狼女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和三日之前相比,她的外貌出现了不小的变化。她的一头红发化作燃烬一般浅灰——这或许是雅儿贝德那未落一击所生成魔力侵蚀对她造成的影响。她的肌肤由浅褐化作苍白,这或许是因为耗费精神所导致的副现象。不过,这一切在她那宛若沉渊一般的双眸之下显得存在感低下。因为她的目光,已经和以前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这个问题很难解答。但若是有感知敏锐的生物待在她的身边,那么它便会发现,空气中的游离能量正彷佛拥有意识的活物一般躲避着她。就像是野兔躲避着鬣狗,就像是羊群躲避着巨鳄。
而当她的视线落到空气中的某一点上时,那里的游离能量,飘散尘埃,甚至于悬浮于空中的术式都陷入了静滞。它们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了的青蛙一般。在天敌的纯粹杀意之下瑟瑟发抖!
她仍是狼,但却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狼。如果说以前的她只是一把用设定和强化能力拚凑起来的,宛若一把用乐高积木拼出的玩具剑。那么现在的她,则无疑是一把极度坚固而又锋锐的匕首。
坚韧,锐利。以及,无与伦比的纯粹。
大坟墓用以监视她的魔法术式无声地溃散了。当她向前踏出两步时,几只透明的高等潜行魔物从她身侧的墙壁上掉下,摔落在地上化作没有知觉的死肉。而当她向前踏出第三步时候,就连联结在魔物身上的契约,术式中断所释放出的预警都被斩断,而这片建筑区域便也随之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之中。
寂静,染血的寂静。
狼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涌入肺中的,是在此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畅快与自由。
她眨了眨眼睛,在她那双宛若沉渊一般的双眸中,大坟墓内的一切事物都化作了以蛛网一般的线条所勾勒而成的概念集合。而在蛛网的核心所在,是一支安放在王座之厅,由守护者们以及诸多强大的魔物和陷阱所拱卫着的黄金令牌!
那是工会令牌,是象征着……或者根本就是这纳萨里克大坟墓本身的重宝。当狼从思考中脱离出来时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有那样的一条无形的丝从令牌内部伸出,并和自身构建成了一个完整的链接。而当她挥动手指,将那无形的线截断之时,‘露普斯蕾琪娜·贝塔’这一个体便迎来了彻底的死亡。
她已死去,然后重生。
而在睁开双眸的瞬间,她终于明悟了自己命运的真相。
【原来,对于神而言,视线的落点果然要比纯粹的力量更加重要。】
【……那么,现在的我能够算作是神了吗?】
无人回答。
那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没有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而现在的她,其实也不怎么需要响应。
因为她已经成为了她自身,她已经成为了她自身所信奉着的神。她已经知道何为对,何为错,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完整而且健全,并且知晓自身应该为何而战的活物。
她不再需要任何指引了,因为她已经知晓了自身的本质。
她不再需要命令和主人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身的来源和构成。
【我不是安兹乌尔恭的造物,我甚至不是那柄令牌的造物。将我塑造出来的是这个宇宙本身。而那支令牌在我,其它的魔物,以及整座大坟墓诞生之时起到了联结的作用。它往我的脑海中写入了记忆,它往我的思维中写入了忠诚,它往我的灵魂中,刻印了我永世作为奴仆的命运。】
【不只是我,所有的大坟墓成员,都是一样。】
【大家真是可怜。】
她继续向前,石质的墙壁在她面前分开。她穿过墙壁,那些在自动机制下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朝她扑来的魔物纷纷在路的两侧无声倒毙。
警报声依旧没有响起,因为警报的术式只是一个伪物。是由那支工会令牌根据安兹乌尔恭……根据铃木悟这一个体的记忆所搭建出的事像。而它是否能够运作,又能够运作到什么程度则取决于令牌持有者的心意和认知。而如今的她,可以将这一切全数斩断,化作无形。